怀兮揉了揉太阳穴,“没躲你。”
“嘴硬吧你就,没躲就赶紧回来,”巩眉冷哼,“哦对,下下周不是咱们七中校庆吗?你那群高中同学啊什么的,都陆陆续续回来了,这几天还有学生来家里看妈妈呢——你要不回来见见你同学们?”
“有什么可见的?”怀兮毫无兴趣。
“怎么没什么可见的了?”巩眉自有自己一套道理,“你看看你一个班的同学们现在都干嘛呢呀?是不是?也没见谁跟你现在一样朝不保夕地四处漂泊不回家的——”
说着就抱怨起来。
“得了,我现在也不骂你了,就前阵子我看新闻,你高中谈的那个小男朋友,哦,就是跟你谈到大学分了手的那个——我也不计较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早恋的事儿了,你知道么,人家开赛车去了呢,还拿了世界冠军,可厉害了。你听没听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怀兮没好气:“不关注。”
“我对他印象很深,记得他家庭情况不太好,学习倒很努力,话不多,长得还挺帅的,那时候喜欢他的女孩子还挺多吧?我就在班上抓住好几个给他写小纸条的。”
巩眉回忆着,“——哎对了,你还没跟妈妈说,你俩当初不挺好的吗,怎么就分了?要不要妈妈跟你这次来的同学打听打听,问问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结婚啊什么的,你们都是咱们南城……”
怀兮没听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忙音入耳,吵得人心烦。
肩上突然传来了个力道。
蒋燃见她一人在这儿站很久了,这会儿电话好像打完了,他才过来。
下巴抵着她发顶,嗅着她周身一缕焦糖味儿似的清淡的香,他问:“你今晚是不是不高兴?”
怀兮关了手机屏幕,眼睫垂着,没说话。
“谁给你打的电话?”蒋燃又问。
怀兮火气未消,把巩眉刚还跟她说要收敛脾气的话全然望到了脑后,一抬头,蒋燃突然又半开着玩笑:“你在上海的那个前男友?”
存心记了她的仇似的。
怀兮看了他两秒,轻眨着眼,不怒反笑:“蒋燃,你什么意思?”
“不是你说的么?”蒋燃伸手抚她柔软的发,“你不是说,你有个前男友在上海吗?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怀兮勾了勾唇,顿觉好笑,强压着怒意,反问道:“那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你认识我前男友?”
蒋燃抚她发的动作停下。
若说是先前是你来我往地打哑谜,互相反讥赌气,如今这个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前男友”,却非彼薛定谔的“前男友”了。
显然意有所指。
蒋燃静静观察她。
她一双美目流火,娇俏面容上薄怒隐隐。
像是终是把从今晚到现在,在酒桌上,他眼前,程宴北的面前,所有故作的矜持淡定,全部撕破了脸。
蒋燃却是有些不屑,笑着问:“怎么,你生气了?”
“不可以吗?”怀兮不甘示弱。
“你因为你‘前男友’跟我生气?”蒋燃有些好笑,“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
“……”
一句出口,怀兮满心堵得更是怒意盛然。
她半推着挣开他,转半侧身,彻底地,与他面对着面。
蒋燃眼型像极了桃花眼,上眼睑半弯,不笑也像带笑。
像是程宴北是笑唇,总是似笑非笑的。
——他们这种男人久经情场,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玩世不恭,吊儿郎当,从不会让女人轻易琢磨透他们的内心,也从不会奉上自己的真情。
都是玩咖,深知玩咖的规矩。
大家都是抱着玩玩儿的态度,酒色过场漫不经心,别想用真心换真心。也别计较谁的真情实意。
可他今晚偏偏故意欺瞒,居然要去揣度她。
这最让怀兮恼火。
她还记得蒋燃今晚向她介绍到程宴北时的那句——
“你们应该认识。”
什么叫应该认识?
他是程宴北的大学学长,赛车俱乐部时期的同门前辈——早知道她与程宴北认识,应该也对他们的过往也熟悉不过。
所以,为什么要欺瞒她到今天?
还非要选这么个良辰吉日,给她个猝不及防的难堪?
怀兮自以为自己见得男人多了,这点儿伎俩于她而言不过尔尔——若是放在别人身上,给她前男友们组个足球队她都没意见。
为什么是程宴北?
为什么,偏偏是程宴北?
“真生气了?”
蒋燃擅长哄女人,也知道如何打发女人的脾气。
他倒是没把怀兮满心满眼的愠怒与质问当成多么难解决的棘手问题,伸出指背,要去抚她一侧的脸颊。像是安抚。
怀却向一侧躲,眼神仍凛冽。
“所以,你到现在还在乎他?”
叮咚——
清脆一响,两步开外,电梯门应声而开。
穿米色过膝风衣,一袭白裙,姿态优雅的女人挽着程宴北的臂弯,落落大方地出现在怀兮面前。
立夏巧笑盈盈的,边与程宴北交谈着,两人欲往电梯外走。
程宴北唇边一抹散漫笑容,注意到门边有人,一抬眼,同时看到了怀兮和蒋燃。
通风口微风渐起,掠过她的发。缭绕左眼下一颗泪痣。
她一双眼眸彻亮,微微睁大了眸子,看着他。
满眼,满眼,都是他。
整个Bar Rouge一片昏沉旖旎的红。
程宴北对上她视线。
怀兮心底一惊,不知怎么,突然害怕他这样看着她。
他目光清透薄凉,刚与身侧女伴交谈时的笑容未消,面对她时,仿佛真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哎,这不是你那个Neptune的朋友吗?”
立夏先看到了蒋燃。
下午第一面她就对他印象极佳,这会儿轻轻晃了晃程宴北臂弯,提醒着。
蒋燃报以笑容,问了句:“怎么才来?”
“面试结束太晚了,正好碰见我一个朋友,一起去南京路附近吃了饭,还好这边不远,”立夏主动解释着,又注意到蒋燃身侧的怀兮,眨了眨眼,“这是你女朋友啊?”
蒋燃笑了笑,顺势揽住怀兮的肩,“嗯。”
怀兮往他身边跌了一下,穿着平地马丁靴,差点没站稳。
“真漂亮。”
立夏半是打量地看着怀兮。真心赞叹一句。
虽在微笑,可只是一瞬,便有了女人在面对比自己漂亮的同性时,所油然而出的天生的敌意。
怀兮迎上她丈量般的视线,眸光清冷。
“那你们先聊,我们先进去了。”
“好。”
立夏最后看了蒋燃一眼,挽着程宴北,踩着柚木地板经过长廊,往露台的方向去了。
她时不时地踮起脚,借由高跟鞋鞋跟的高度,时不时地贴到程宴北耳旁低语着什么。
听不清。
只依稀听到女人轻笑阵阵,男人低沉嗓音也偶尔回应,与酒吧内缓缓流泻的jazz乐天.衣无缝地融合。
他没有回过头。
蒋燃也揽着怀兮,挪步朝那个方向去,在她身边说了一句:
“你没必要跟我生气。”
怀兮没说话。
“你看,大家都有了新的生活,”蒋燃说,“所以我觉得我告不告诉你,都没有必要——你也不需要再跟我装不认识他。这会让我觉得你很在乎他。”
怀兮这才抬眼。迎着月光,眼底一片冷柔。
“我不在乎他。”她说。
蒋燃停下脚步。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瞒我事情,”她定定看着他,不知是否是因为夜风益发寒了,唇机械地动了动,声音迟滞,“我不喜欢被瞒着的感觉,很不喜欢。”
她不是个喜欢强调自己喜好的人,也几乎不关心朋友之外的人的喜好——更没有对任何一任男友有过硬性规定,大家彼此必须坦诚相待。
她的原则从来都是合适了就相处,不合适就分手。
谁也不要死缠烂打,谁都不要给谁添麻烦。
谁也不要不甘心。
“那你呢?”蒋燃笑着反问,直望入她的眼睛,“你就没有瞒着我什么事吗?譬如昨晚,你到底去了哪儿?”
怀兮唇动了一下,还没说话——
他却又一次揽住了她的肩。
“你最好别让我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每天都是修罗场!
明天早上更新没拉,明晚十二点之前更新,偶尔上下浮动
以后都固定这个点了,我正好可以调整睡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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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痴缠
怀兮听了这话深感可笑,不由地也停了停步伐。
从今晚她出现在Bar Rouge到现在,蒋燃就一直在用这种口吻频频地激怒她,试探她。
试探她所有的情绪,试探她面对程宴北时的反应。
试探她还在不在乎。
何必如此?
大家都想片叶不沾身,也都明白片叶不沾身的规矩。
可此时偏偏多了一层计较你瞒还是我瞒的心思在里面,暗度陈仓心怀鬼胎,让一切都从这个晚上开始悄悄变了质。
怀兮到现在还弄不明白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用“蒋燃”的名字拿的房卡,同时能打开程宴北的房门。
她突然心烦意乱。
不喜欢别人瞒她事情,因此恼火愠怒的是她,有所欺瞒的,也是她。
怀兮甩开了他的手,朝刚才立夏和程宴北消失的方向去了。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周遭一片暗沉暧昧的红,仿佛向一个隐秘的,晦涩的,不可告人的异域国度偷渡的暗河,载着她,推着她,无所目的地飘摇。
露台上聚集了更多人。
听说今晚外滩有活动,从这里眺望,视角绝佳。
灯火朦胧之下,衣着各异的男男女女簇拥在一起,耳鬓厮磨,暧昧低语。觥筹交错之间,这一处旖夜,也益发浓了。
怀兮回去拿外套和包,一桌人又聚了个全。
还多了刚离开片刻的程宴北,和那个挽着他从电梯中出来的女人。
是他的女朋友。
他换了位置,坐到另一头去,好像是刻意避开了刚与她离得极近的座位,疏懒地靠在一边,长腿随意抻开。
面容疏漠,没什么情绪似的。
立夏一袭优雅白裙坐在他身边,身后半环着他臂弯。她将倚不倚的。快及腰的长发掠过他袖口下袒露出的一截小臂。
怀兮来之前这边,气氛就炒热过一通,咋咋呼呼,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如此已经你一杯我一杯地又喝了起来。
立夏也玩儿的开,一来就直奔主题。她酒量好,人也热情,没一会儿就喝了一圈。
程宴北还是一杯也没碰。
怀兮想低调些,避开他们视线,拿了自己东西就走,却还是被眼尖的看到,嚷嚷了句:
“蒋燃和他女朋友也回来了!”
蒋燃一直跟在怀兮身后过来,闻声迎上众人,点头笑了下:“刚出去了一下。”
然后就捏住了怀兮手腕儿,挡住她的去路。
他力气意外地大,死死扣住她,肩膀抵着她,她想抬脚都走不开。
他在她耳边,笑着问:“你有多怕见到他?”
怀兮抬头眼神恨恨的。
“你到底怎么了?”蒋燃又笑着问,“不是不在乎吗?”
“怎么了啊?要走吗?”有人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异样,高声问,“这不来全了嘛,再喝几杯啊——”
不久之前她跟蒋燃剑拔弩张差点吵起来,在场有几人也都看在了眼里。
“蒋燃,哄哄你女朋友啊——还生气呢?”
“不就一个房卡的事儿吗?”
“都怪任楠,赶紧跟人燃哥道歉——”
七嘴八舌的,却搅得怀兮心绪更加混乱。循着一众热闹,她抬眼,向一个方向看去。
坐在暗处的男人,竟也在看着她。
他黢黑的瞳仁透出几分好整以暇的散漫,单眼皮弧度淡漠,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可又像是,蓄谋已久的窥视。
很像是在看她的笑话。
就像昨晚一样。
大家都知道,分手后,过得糟糕,过得狼狈的那个,总要被另一方在心底嘲笑的。
谁都知道。
昨晚给错房卡的事儿已在大家中传了一圈,你一句我一句的,中间还牵扯了个程宴北,立夏听了难免疑惑,向后靠到他怀中,问了他句:“他们说的什么房卡?”
程宴北收了收视线,垂下眼,微微向前掸了掸烟灰,语气淡淡的,“没什么。”
“真没有?”立夏狐疑。
“嗯,”他淡声,“已经解决了。”
立夏一时也不好问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