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多年腿疾,不论沐浴还是更衣,都不悦有人近身,久而久之放下物品离开为服侍太子的不成文规定。
王公公也自觉掩门退下了,室内一时又恢复安静,沈芙还未及时反应过来他们为何退下得如此之快,就见贺兰昭起身长腿一迈,越过她的眼前。
沈芙离不了贺兰昭半米外,只好慢吞吞地跟上他,男人突然停下脚步 ,沈芙差点撞上他宽阔的后背。
虽然……
撞上就跟没撞上一样,但那种欲要撞上的视觉冲击对沈芙来说仍是无比强烈。
雪球愣了愣,微有疑惑,也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跟上沈芙步伐,见她脚步顿住,雪球就在她腿间坐了下来,偶尔悠闲地举爪舔|毛。
沈芙心想还好贺兰昭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两个小跟屁虫,沈芙正松了口气地抬起眼,下一秒她的杏仁眼倏地睁圆来。
神情怔怔的,一时忘了眨眼。
“!”
贺兰昭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正对她的身前。
男人眼角微垂,修长的手指正动作散漫地勾开了他玄色常服上的腰带,眉眼平静地脱下了单薄里衣。
沈芙眼看着贺兰昭面向她脱衣的动作,受惊地飞快低下视线,立即转身背对贺兰昭。
但她脸上的热意持续不散。
即使沈芙背对贺兰昭,但她的眼前总是晃过那一瞬,他结实的胸肌、优越的腰腹肌肉线条以及男人自然抬起手时,绷得紧实的手臂肌肉。
沈芙的耳边仍是贺兰昭脱衣和穿衣的衣物摩擦声,她忍不住闷头盯着地面轻声自语,说服自己,“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喵?”
雪球挪了挪屁|股,学着沈芙那样背对贺兰昭,并无比好奇地探着小脑袋看向沈芙。
贺兰昭收回余光,只低低一笑,没再故意放慢穿衣动作。
男人平静的神情看不出他的所想,过了许久,出声问,“害羞了?”
“我没有。”沈芙否认得很快。
一转身,沈芙就见贺兰昭已经穿戴整齐,比起玄色的常服,暗红金纹的冠服愈发衬得贺兰昭的气质冷峻尊贵,而此时男人漆黑的视线正落在伸爪舔|毛的雪球身上,“……”
似乎察觉到很多视线落在它身上,雪球正迷茫地喵呜了一声,但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小家伙警惕地顿住伸舌梳理毛发动作,紧紧盯着发出动静的门口。
所以,并不是在问她。
沈芙脸红了又红,低下头的瞬间恰好错过了贺兰昭唇角隐隐翘起的笑意。
……
贺兰昭面容淡漠地站于贺兰胜的床榻前,明明是亲父子,彼此对视的目光幽暗无情,除了朝政之事,相顾无言。
沈芙从贺兰昭身后探出头,视线正落在让全德公公扶起身的贺兰胜身上。
帝王身上的余威仍在,但半边身体的中风令他显得僵硬死气。
贺兰胜丹药服用过多,好巧不巧的盛怒下引发身体其他恶疾,才会如此没有一点征兆地垮下,形如槁木。
贺兰胜突然受不得嫡子冷漠的神情,隐要动怒:“太子你残害手足,朕未动你半分,更是解禁重华宫,如今还将朕大权交由你,太子,你就没话要与朕说?!”
贺兰昭神情不变,针针见血道,“父皇昨 夜难道不是在草拟废太子诏书?若非血渍污了诏书,父皇突发恶疾,孤不信父皇不动孤半分。解禁重华宫,交权与孤,是权宜之计。父皇怀疑贺兰宝为皇后与国舅私通之子不是吗?”
贺兰胜和全德公公的神情皆是大变,贺兰胜一时不知是怒太子的手竟能伸到御书房,还是怒他这好太子一早就知真相,偏偏报复他不语,冷眼讥讽他蒙在鼓里。
全德公公则因听见这秘辛而心底大为骇然,皇后竟敢与国舅私通,扰乱皇室血脉!
这一怒,贺兰胜差点没能喘上气来,额上的青筋重重跳动,愤怒到了极点,竟只能反复地说着“好”字,手指抖索得厉害。
“全德,给朕查当年的敬事房录,将国舅抓起来严刑逼问,若是不招,直接处死。”
贺兰胜深深阖上眼,乏力地坐起身等全德回来禀告,但他心中已有定夺,当年闪过的念头立马重新掠过脑中。
皇后早产四月诞下麟儿,但他抱在手中的贺兰宝分明足月,更是未有不足月的体弱多病,生得白白胖胖,他还以为是天佑麟儿。
恰巧那年他正专宠惠妃,冷了皇后些时日,正是那次皇后主动求|欢,不久便被诊出喜脉。
所有的蛛丝马迹渐渐浮于水面,贺兰胜猛吐鲜血,目眦欲裂,嘴唇动了动,依稀可见是“贱人”二字的口型。
坤宁宫内。
皇后六神无主地听着贺兰宝大谈特谈,嘴上喃喃,“茂瑞被抓了,抓了……”
“母后,我们不能再犹豫了。”
贺兰宝就知道事情终有败露的一日,神情发狠,“再拖下去,非但舅舅活不了,我们也活不了,必须趁父皇病倒,发起宫变,胁迫他立遗诏,再不济夺了玉玺自拟圣旨!”
姜氏看向贺兰宝,没问贺兰宝到底何事清楚自己的身世,煞白的脸色慢慢变得镇定了许多,“兵力能够?”
贺兰宝笃定道:“能。今日深夜,儿臣就呆于紫宸殿,吴骠骑、右统领等人已计划周全,紫宸殿还有儿臣的人里应外合,等太子禁军和左统领来了,都得僵持半天,无济于事。”
开弓没有回头箭,姜氏重重点头,“可要母后帮你什么?”
贺兰宝正想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改口道,“替儿臣去东宫拖住贺兰昭,莫要让他察觉了。”
姜氏一听贺兰宝提起那人的名字便满是厌恶地皱起眉,“母后知了。”
※
高鹤一听沈将军有事相请,就知所为何事。
听了来龙去脉,又见沈将军没多兜圈,高鹤也依着太子的意思,高深莫测地正色道,“……她的魂体现在怕是被困于太子的身边。”
“贫道看来,唯有让她的身体呆在太子身边一段时日,魂体才能飘回身体。”
沈霄凝重地拧起眉,看了一眼高鹤,面无表情地断言道 ,“无稽之谈。”
过了许久,见高鹤仍是一脸爱莫能助之色,沈霄深吸了口气,“真不能同上次那样?”芙芙自己回来了。
当然可以。
等上个十天半个月,肯定就回去了。
高鹤十分清醒地记得太子的叮嘱,只沉沉叹气道,“怕是不能。若能,为何雪球的魂体回了,而沈姑娘迟迟未能回?将军三思,贫道只能言尽于此。”
高鹤深知过犹不及,更知这种姿态最能唬人,没再多说。
沈霄让人送高鹤先生出府,一人沉默地站于原地,神情变幻,最后只能干瘪地憋出一句,“莫非就连上天都在撮合他们?!天作之合?”
待沈霄将高鹤所言一字不漏地说与沈明煦两兄弟和夫人后,又是一阵沉默,沈明承郁闷不已:“爹,要不我们再看看?真不行……”
※
离开紫宸殿之后的贺兰昭脸色沉着,下颌紧绷。
太子身上不经意泄出来的冷意冻得齐平大气都不敢出,不敢离得太子太近,下意识放慢脚步。
齐平浑然不觉有人越过了他。
沈芙发现贺兰昭不论是踏进,还是踏出紫宸殿,身上的气压都比平日冷沉好了几个度。
沈芙怔怔地望着男人颀长的身影微一出神,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她从亦步亦趋,变成了不小心落下贺兰昭几小步,“……”
贺兰昭迈开的步伐不着痕迹地顿了顿,男人垂落于身侧的手指微蜷,不经意地捻了捻指腹。
似乎……
有柔软的风正悄悄地勾住了他的手指,又很快害羞地离开。
贺兰昭敛着眼神,不动声色地压了压唇角那不甚明显的唇线弧度。
虽然知道没有人看得见她,但沈芙仍是红了耳根,飞速地将她刚刚牵住贺兰昭的右手藏于身后。
尤其齐平的视线正好透过她落在贺兰昭的身后,沈芙莫名有种被抓包的错觉,低头紧张地颤了颤眼睫。
齐平只是略微纳闷,难不成刚刚太子身上不经意泄出来的那瞬冷意是他的错觉?他脚下不由提了点速度,跟上太子的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太子在努力色|诱fufu(x
我周日努力加更,啵唧!
第67章 、六十七只喵
偌大的皇宫里, 所有人的心头都被大片灰沉的阴云笼罩。
皇帝病重垂危, 每个宫女太监都不敢大喘气, 言行举止都较平日来得小心谨慎。
这个时候, 不小心说话大声了, 不小心笑了一下,都容易让掌事的姑姑、公公拿捏住惩罚由头。
夜越深,越显得在月影洒落下的皇宫一片死寂凄冷。
宫廷禁卫军的巡逻似比以往还要频繁, 脚步匆匆的宫女一觑见他们铠甲上所泛的冷光, 莫名心下一紧。
火折子一晃即燃, 东宫书房的烛光隔了一夜, 又亮了起来。
雪球跳上长榻趴着的动作熟练无比, 王公公忍笑地收回了目光,“殿下,烛火可还要再添?”
贺兰昭见眼前的烛光并未多摇曳, 男人淡淡移开目光, 唇线微动道, “可以了。”
沈芙正站在贺兰昭的案桌前, 她百无聊赖地伸着手指拨弄那一支支倒挂着的毛笔,但并未能见毛笔有动静, 一切都无风无波。
突然听王公公这样问,沈芙后知后觉地发现……太子书房点的烛火未免太亮了。
沈芙抿了抿唇, 垂下的眼睫轻颤了颤,他是不是因为在荒僻的重华宫,又想起了那无尽黑暗的雪夜。
正想着, 沈芙就见贺兰昭修长匀称的手指正搭于她指尖,男人的动作没多停顿,自然地取走了她指尖下的那支朱笔。
但男人取笔的那一瞬,沈芙只觉她的指尖被男人无心地顺势捏了一下。
“……”
沈芙的目光正不自觉地跟着笔尖往上移,最后将视线落在贺兰昭平静的面容上,眨眼低声嗫嚅道,“你不小心捏到…我手指了。”
“虽然你不知道,”沈芙抿了抿唇,杏仁眼里是藏不住的光亮,“但是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的,开心?”
贺兰昭执笔的动作一顿。
男人的指腹正不经意地摩挲笔管,黑眸微动,只觉现在这支狼毫毛笔的手感没有最初取下时,来得顺手。
“殿下,您什么时候回的东宫?贫道白走了趟重华宫。”高鹤拢了拢身上松垮的道袍,“还是回来好,重华宫总一股阴冷,风灌得贫道汗毛直竖。”
贺兰昭撩起眼,“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高鹤撇了撇嘴,眉毛挑了起来,着重咬词道,“贫道还真做了‘亏心事’,这‘亏心事’,不就是太子你让贫道……”
让贫道……
让贫道什么?
沈芙好奇地看了一眼贺兰昭,正等着高鹤继续将话说完,就见高鹤突然没了声,缩了缩脖子,似被人威胁住了一样,不情不愿地没再吭声。
可这就高鹤跟贺兰昭,最多再算一只雪球,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芙疑惑地看向高鹤,又看回神情平静的贺兰昭,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高鹤不愿承认他被 太子刚那淡淡一瞥里的威胁之意给吓住了,他还是要点脸的,硬下头皮嘀咕着改口道,“所以就算鬼敲门,也该敲的太子的门。”
正处于魂体状态,疑似“鬼”的沈芙:“我觉得我有点被冒犯到。”
贺兰昭闻言搭于笔管的手指微微屈起。
不知想到了什么,贺兰昭漆黑的眼底微划过笑意,意有所指地低低说道,“不用敲,孤亲自开门让她来。”
高鹤一噎,只当太子嘲笑他胆小怕鬼敲门,耸了耸肩地不走心随口夸道,“太子不愧是太子,怕是连鬼都会仰慕于太子。”
“……”沈芙只觉得,眼下她不止是有点被冒犯到了。
贺兰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高鹤,“最近这么闲?”
高鹤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以为太子又有事情要让他办,否认得非常坚决,“贫道忙着呢,太子是不知道最近灵隐寺的香火又盛了,人多得……千金难见贫道一面。”
沈芙下意识看了一眼高鹤,心想神棍的生意还真好。
贺兰昭只淡声道,“既然千金都难见,孤这的万金,高鹤道长怕是也看不起了。”
“万金?!什么万金?”高鹤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太激动,讪讪摸鼻,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怎么会看不起,太子不是没让人盯着东瀛?”
问完,高鹤都觉得他让“万金”二字给冲昏头脑了,太子是没让人特意盯着东瀛,但太子的人肯定自觉盯着,知道行踪一点都不难。
贺兰昭正欲开口,便被王公公的敲门声打断。
王公公上前道,“殿下,皇后的凤辇正在朝东宫方向来。”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听有太监掐嗓的动静。
高鹤皱眉起身,“那贫道先离开了,万金一事,太子定要记得肥水不流外人田。”
贺兰昭一听姜氏来东宫,面色冷淡,隐约还能听见门外姜氏的夹枪带棒,“高鹤道长,这深夜你怎还在东宫?”
高鹤行礼之后,不以为意地叹道,“太子忧心圣上龙体,特召贫道前来,询问可有丹药可给圣上服用。”
姜氏笑了笑,似乎信了,又似乎没信,“那太子还真是有心了。”
沈芙听着外边的动静,微有疑惑,皇后这个时候来东宫,似乎比高鹤来更要显得奇怪许多。
“母后怎来了?”
贺兰昭没让侍卫拦住她,只淡淡地放下狼毫毛笔于白瓷笔搁上,并不起身相迎地看向姜氏,声线里是藏不住的冷淡之意。
沈芙也跟着看向皇后姜氏,她头戴龙凤珠翠冠,杏黄色凤袍上的绣纹繁琐庄重,这打扮,不仅不合时宜,更让沈芙隐隐觉得……皇后身上充斥着那种成为胜利者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