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开业的头三个月就是树立点心铺形象的最佳时机。有了口碑,再加上质量,接下来的路就更好走。
总之郑管事就是要大包大揽,建议汤媛在家等着点钱就好。
他好歹也是讴歌的三掌柜,若是一年内还不能将汤圆点心铺在京师闯出名气,哪还有脸回去。
他是真心要为汤媛赚钱,赚大钱。
而且汤媛的点心确实也比他预想中的好太多,虽比不上讴歌,可在一群杂七杂八的点心铺子里也算独树一帜,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他非常看好汤媛的市场。
这几日,汤媛每天都在裕亲王府和太和街两点一线的奔波。
贺纶也极少回府,不知在哪里鬼混,倒让汤媛清闲了不少。
这日,辰时以后,买点心的人越来越少,高峰都在早市和晚市。汤媛躲在二楼观察了一会子客流量,将要回雅间喝杯茶歇息,却见一对夫妻走了进来。
丈夫高大五官端正,但眉眼带着戾气,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妻子柔柔弱弱,最突出的也就是那个足有六个月大的肚子,衣裙朴素而平常,但还算干净,与普通市井妇人没什么分别,本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她的丈夫锦衣华服,这就不免令人侧目。
男人嗓门很高,不耐烦的问女人要吃什么赶紧选。
女人似是饿了,点了两块栗子糕,店小二好心推荐她好克化又补血的红豆山药糕,但红豆山药糕恰好比栗子糕贵五个铜板,男人立时不高兴了,他不是出不起这钱,而是觉得店小二故意捡贵的卖,于是一巴掌拍开女人要接红豆山药糕的手,“蠢货,你自己想吃栗子糕,如何就听信旁人换了口味?”
女人噤若寒蝉,立时缩回手,其实她想吃红豆山药的,而选栗子糕是因为便宜,这是这里价格标注最便宜的。她怕点贵的男人不耐烦。尽管这个男人给青楼花魁买金钗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
汤媛微微皱眉,这男的脑子有坑吧,谁不知道红豆山药糕对孕妇有好处!
男人买了两块栗子糕递给女人,却听一道好听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小二,把那两块红豆山药糕包给这位大姐吧,小店刚开张,全当是贺喜大姐喜得麟儿,欢迎以后常来光顾。”
小二闻言,立即将糕点放进油纸袋,递给纤瘦的孕妇,“大姐,这是我们东家最拿手的点心,请您品尝。”
女人微微红了脸,许是觉得两块栗子糕吃不饱,便伸手接过小二的馈赠,小声道谢。
这下男人更不高兴了,指着小二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买不起块猪食给娘们吃吗?”
小二才十四五岁,还没有男人肩膀高,被他指着鼻子一通污言秽语的骂,一时吓呆,小脸发白。
男人又回头一嘴巴扇向女人,将她吃了一半的点心扔到地上踩碎,“你他娘的就知道吃。不就两顿没吃,死不了人!你有本事回娘家,怎么没本事跟老子和离?若不是看在你这肚子的份上,老子早就将你赶出门。你个丧气玩意,成亲三年才怀孕,家里穷的叮当响,就会偷老子的钱补贴娘家,你要是敢给我生个赔钱货,就他娘的趁早滚!”
他还想伸手去打女人,脑袋就被一颗又圆又大的核桃击中,疼的他懵了好一会儿,怒不可遏瞪向二楼,“好个该死的,是谁打老子,给我滚下来。”
男人一看就是个会拳脚的。
小二白着脸道,“客官息怒……”
“不用跟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赔礼道歉。”汤媛坐在屏风后,不屑道,“王八蛋,你姑奶奶我就是不下来,有本事上来打我啊!”
孕妇大惊失色,连忙去拉男人的手,“夫君,算了吧……”
男人甩开孕妇,骂骂咧咧的窜上楼梯,噔噔蹬直冲二楼,不一会子就响起一阵拳脚击打肉.体的闷响,
孕妇捂着嘴无声的哭泣。
小二低头扫地,打扫干净后又拿了块点心给她吃,“大姐,坐这里歇息会儿吧,反正你夫君一时半会也下不了,下来后也不见得立刻就能走。”
嗯?孕妇满眼不解,哭着看向他,“我夫君是去年的武举人,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牛的,我是跑不动了,你快些去喊人救命啊,如何还有心情扫地?”
他丈夫在乡下杀了人不过赔了五十两就能了事,在京师大不了赔五百两,反正有那个大理寺的舅舅,他是真敢杀人的!
孕妇急的起身就要出门喊人,却听咚的一声,好像一口装满猪肉的麻袋从高处落下,落的很是干脆,不曾碰坏桌椅。
她慢慢转过身,只见自己的夫君像块破布似的瘫在地上,脸上五颜六色,鼻血横流。
“你妻子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为你生儿育女,你不知感激就罢了,还打她,简直就是男人中的败类。”汤媛唾弃道,“你不心疼她,难道也不心疼她腹中无辜的孩儿吗?”
枇杷跟着补充道,“莫要躺在地上装死了。你不就是大理寺少卿段京辉的熊外甥,什么武举人,弱的像只鸡,呸!”
原来是段大人的外甥谢文武。在京师,正五品的官不算稀奇,但正五品的大理寺少卿一般人还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这谢文武还不算太傻,人家知道他的背景依旧敢揍他,可见也是有后台的,登时从地上爬起,一溜烟儿的消失。
女人哭着去追他,大概是没追上,一炷香后顶着微乱的鬓发和松散的衣裙悻悻然的重回店中,“我,我不吃东西,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她无助的问。
汤媛最见不得小孩子受罪,而女人的月份这么大还饿着肚子,便让枇杷喊她上楼给她上了一些吃食。
大庭广众之下谢文武都会打她,可见在看不见的角落这个女人受过多少罪。
她问女人为何不与那男子和离?前世汤媛看过许多家暴的新闻,这种情况早晚要出人命的。
女人呆呆望着汤媛,大概是没想到点心铺子的东家是这么年轻貌美的一个女子,她自惭形秽的垂下头,喃喃道,“成亲的第一年我就想和离的,可是提一次他就打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终于逃回娘家。但是阿爹说未来的嫂子家就是念在谢文武的家世才肯下嫁哥哥,我若是和离就等于断送了哥哥的姻缘,恰好这个孩子也来了,而谢家又求子心切,主动来接我,我除了跟他走,还有什么法子。”
早在她回娘家后谢文武就写了休书。其实她早就被休了,而谢文武已经跟个六品官家的小姐订了亲,此番接她回去是看她能不能生儿子的。
汤媛听得怒从中来,“你可知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到处走还挨饿有多危险?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何况你还是两条命?我看你这样回到谢家也是凶多吉少。你以为生了儿子他们就会管你?”
女人掩面哭道,“我此番回来本就没打算在谢家待下去,只想将这无辜孩儿生下,然后寻一处道观一了百了。”
她回不了娘家,夫家也已经不是她的夫家。
“你甘心吗?”汤媛问。“你甘心把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给谢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就不怕别人打你的孩子?”
怕啊,可是她能怎么办?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难不成还要跟谢家抢孩子?女人目露绝望。
“我这边厨房还缺个烧火的,你有没有兴趣做?如果没意见的话就签份短工合约,待你的孩儿满三个月就上工,免费住宿,供应两餐吃喝,工钱一开始都是一两,以后根据个人能力来涨。你若没有地方去现在也可留下,食宿费日后从你工钱里扣。”汤媛见此女脑子还算清醒,不像是对谢文武还有感情的样子,干脆好人做到底,不为别的,就为那个无辜的孩子。
女人哭的更大声,当场跪地不起,口呼恩人,就要给汤媛磕头。
汤媛和枇杷连忙将她扶起,肚子这么大就不要乱动啊。
第87章
且说汤媛路见不平收留了一位自称郭氏的双十年华孕妇。将她安置在点心铺后院,与看守后院的婆子吃住,也算有个人照应。枇杷遵照汤媛的意思,私下塞给吕婆婆二两纹银,吕婆婆笑的满脸皱纹都挤到一起,一再保证会看顾好那小娘子。
郑管事听闻此事未置一词,收留人是东家汤媛的意思,他没有发言权。不管他资历有多高,说到底也是个下人,又是王爷亲自安排给汤媛的。但出了这道门,他立刻派人去查今日之事,以及核实谢文武和郭氏的身份。
却说贺纶奉召入宫。
章皇后面色惶然,将安睡的老七递给乳母,起身亲自迎向贺纶,母子二人并心腹直入密室谈话。
一个家族鼎盛至此,而且还推出了一位皇后,就不可能没有龌龊手段。不过是你死我活互相倾轧的一段往事,但这段往事一旦为明宗所知,章家危矣!
当年元后甄氏并非无故病亡,而是有人从中作梗。但此人已经被明宗秘密处决,整个家族无一幸免。此人姓楚,乃章皇后的手帕交。不过楚氏人缘好,手帕交没有十个也有九个,都是世家贵女,是以,她并未被连累。然而楚氏献美酒于甄皇后那日,章皇后也在场,不止在场,还说了不恰当的话,事后章阁老用了雷霆手段才将此事掩盖住,本以为天衣无缝,但时隔多年,章家的死士忽然来报当年一个负责茶水的小丫头并未死绝,被送去义庄后又回过气,因为长得漂亮被义庄的老头偷偷藏在家里,配给小儿,夫妻还算美满,但近日那女子无故失踪,老汉的小儿报告官府寻人,这才暴露了此女的身份。
人还活着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在人无故失踪,去了哪里?是否落入政敌之手?只要往深处想一想,令人不寒而栗。
章皇后并非杯弓蛇影,而是承受不起此事暴露的后果。她本无心害甄氏,却无辜被牵连,迫不得已杀人灭口,可是时隔多年,当时的情况已经说不清,一旦明宗重提此事,她是百口莫辩。
贺纶眉宇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温声安慰章皇后,“母后稍安勿躁。那女子失踪已经月余,咱们这边却依然风平浪静,可见有心人并无什么把握扳倒景仁宫。当然这到底是个把柄,落人口实总归不好,儿臣的人一直在追踪。”
少年人的从容镇定令章皇后微微动容,她的情绪渐渐平复,“此事很大可能跟甄阁老脱不了关系,你不如釜底抽薪……”
她想直接弄死贺缨,可当视线与贺纶对上,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不可”二字。只要扳倒甄阁老,自会有无数人跳出来除掉贺缨,但杀了贺缨,难免授人以柄。不然以他如今的势力,杀哪个不是杀?
“我听说你还派人盯着老四,那就是个废物,你何必管他,还不如多派些人去归德府。”
归德府现在有个老三。
贺维看上去确实不中用,可这样一个不中用的人居然“认识”枇杷,贺纶不得不对他感兴趣。
枇杷原是他的贴身死士,虽然被淘汰了,但放在江湖也是令人闻风丧胆之辈,不过从未以真容示人,可是那日贺维掀开车帘,余光在枇杷身上顿了顿,立刻毫不留情的呵斥阿媛,然后走人。
倘若他想直接走人,大可以命车夫驾车而去,何须多此一举?可见是想对阿媛做什么,但碍于枇杷在场又忽然改了主意。此外,贺纶也把此事跟当日的刺杀联系在一起,不过贺维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可那又怎样,贺纶从不相信太过完美的表象。
如今章皇后问起,又因为事情还没有定论,贺纶便笑了笑,“母后放心,儿臣自有分寸。”
章皇后心神归位,感觉此生有父亲和儿子撑腰,到底是值了。
“是了,如今你后院日渐充盈,然而女人多了难免会有些龃龉,且她们又是你的枕边人,即便位卑,该呵哄时也要适当呵哄,切勿一味的用对付下属的那套整治她们。”章皇后是过来人,少不得要提点两句。
贺纶微汗,点头称是。
她又道,“既然你想娶五品官家的女儿,那么掌寝中若有看得顺眼的就先停了药吧,早点让母后抱上孙儿也是不错。”
贺纶连忙打住,“母后!”
“在母后跟前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儿臣不是害羞,只是有一事不明。”贺纶形容变得肃穆,“儿臣想知道她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她指谁?章皇后心知肚明。
“钦天监说她命格不凡,跟你的命格很是搭配,只要多分些雨露恩泽于她,对你们谁都没有坏处。”章皇后三分真七分假道。不是她不想透露香事,而是规矩在此,能不提前就且先不提前,总不会有坏处。
此言确实符合章皇后一贯作风,贺纶将信将疑,暂且不提。
谁知章皇后忽然道,“蓉蓉说你想纳侧妃,可有中意的人家?”
又是章蓉蓉!她要是个表弟,早不知被贺纶打死多少回。
“还不曾,如若有了自会与母后商议。”贺纶轻描淡写道,面色令人看不出分毫端倪。
章皇后收起视线,淡淡道,“也好,母后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
却说酉时,汤媛将店内琐事交由郑管事打理,看门的大虎亦是拳脚了得,根本就不怕谢文武上门滋事。她孬好是个从五品女官,又是裕亲王府的掌寝,这些光明正大的身份不利用白不利用,如何就怕那正五品的大理寺卿?当然,放在平时她还是有点怕的,但最近风声特别紧,明宗因为归德府的事将一腔怒火撒在了贪污上,不过两日就斩了三个贪官,大家都夹紧了尾巴,谁也不想在这段时间闹事,是以,段京辉断然不会允许谢文武得罪她。
马车甫一踏进尚恒坊,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这段路除了与王府相关的人寻常百姓万不敢踏足,此刻对面缓缓驶来一辆葱绿色布帘的普通马车,因为车走的慢,所以里面的女子很容易就跳下了车,一面哭,一面朝贺缨的恒亲王府爬去。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贺缨的掌寝海棠。
车里很快也跳下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蒲扇般的大手扯过海棠头发,骂骂咧咧道,“好个贱货,你不是央求恒王还你自由的吗?如今恒王如你所愿,将卖身契还给你哥哥我,你还有什么好哭闹的?”
海棠披头散发,形同枯槁,只是一个劲哭喊着,“王爷,奴婢知道错了,王爷,饶恕奴婢吧!表哥,求求你不要把我送给牛大人,他已经六十岁了,又酷爱娈童,我是你亲表妹啊,你忍心送我去死?”
此事不难打听,原来贺缨身边最得宠的海棠忽然萌生退意,贺缨如她所愿,将卖身契给了她的家人,也就是那位表哥。而这位表哥却不是要带表妹回家,竟是要将她送给出了名的变态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