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眉自幼便和身边的冯霜儿交好,只可惜那日的花宴她因身体有恙,便没去,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了那天霜姐姐被苏氏女折辱的事,如今看到了这人,便有心替霜姐姐找回那日的颜面。
打苏柳刚过来,众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悄悄地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女子。
“听说就是她得罪了那冯霜儿。”
“别去,若是被冯霜儿看到,咱定会在香阁受到排挤。”
“那冯霜儿可是石南宗师的得意弟子,听上院的人说,她就是下一代的香主。”
“香主不是从两位香子中选出吗?不过,倒也是,在香阁的中院中,那冯郡主可是香技最高的,又加上她师傅是石南,这未来的香主之位一定是她冯霜儿。”
苏柳对周围的议论声仿若未觉一般,今日来的都是香阁的人,苏柳没有认识的,便寻了个安静的地坐着,可偏偏有人就是看她十分碍眼。
“呦,你就是苏姑娘啊。”胡雪眉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苏柳看着来者不善的一群人,淡定地抚了一下袖摆,站了起来,行了一个平辈间的礼。
“我身子不舒服,不与苏姑娘还礼,苏姑娘应该能体谅吧。”胡雪眉眼睛低垂,掩去了眼底那抹惊艳,这人的姿容得竟比霜姐姐还要出众,但即使再出众又如何,不也是连香阁都进不去的草包废物。
她摇着手中的仕女扇,目光划过对方明显不是香阁的衣服,捂着嘴,仿佛十分惊讶的样子,“苏姑娘不是香阁的人?”
“不是。”苏柳坐了下来,把玩着手中的一个通体发紫的玉石,完全没把对方的挑衅放在心上。
“说不定某些人是没收到请帖,便千方百计买通的小厮混进来。”张玲珑从一旁跳了出来,指桑骂槐道。
胡雪眉被眼前一心把玩着手中那块破石头的女子的轻视傲慢的态度,给气的面上闪过一抹恼色。“苏姑娘,今日这斗香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劝你还是识趣些,早点离去。”
“这斗香宴有什么独特之处吗,为什么我不能来?”苏柳看着一脸轻蔑神色的胡雪眉,淡淡道。
“哼,这斗香宴的主人你可知是谁,是秦宗师,你看看这周围有哪个是下院那帮子人,这斗香宴连下院的香侍都进不来,更不用说你一个连香侍都没考上的废物,还是不要在这丢人现眼了。”胡雪眉讥讽道。
站在苏柳身后的立夏看着面前高高在上,满是优越感,一副瞧不起人的胡雪眉,气的争辩道:“我家小姐可是收到了秦府的请帖才来的。”
胡雪眉面色一僵,这人怎么会收到秦府的请帖,她可是听说,这苏姑娘自小在道观长大,怕是连什么是香料都分不清,恐怕是秦府给这人的妹妹苏棋下的帖子,眼前这人脸皮厚的,定是衬的苏二的光。
她目光忽然扫到一旁的苏二,眼睛顿时一闪,她可是早有耳闻,这姐妹二人似有间隙,“苏二姑娘,你来说,秦府当真给你们府上送了两张帖子吗?”
原本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苏柳被人刁难的苏棋,忽然被点名,她看了一眼苏柳,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秦府当日只送来了一张请帖,上面写着的是我的名讳,不知我姐姐是怎么进来的。”
“二小姐,你怎么能胡说,秦府明明是送来了两张请帖。”立夏看到小姐被人冤枉,忍不住壮着胆子反驳道。
一旁的苏棋被苏柳轻飘飘的一眼,看的不禁心虚地缩了一下脖子。
“连苏大小姐你自己的亲妹妹都说你是混进来的,你再不走,就不要怪我让人把你和你身后这个小丫鬟给轰出去。”胡雪眉一脸得意地恐吓道。
“既如此,那我们便走吧。”苏柳说罢,慢慢地站了起来。
此时秦府的管家正好被胡雪眉那帮子人给叫了过来,秦管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昨天被秦宗师特意交代过的苏大小姐要走。
这怎么了得!
“苏大小姐,请留步,您不能走啊。”秦管家急忙上前拦人。
胡雪眉以为这秦管家不知其中缘由,便道:“秦管家,你让她走,这苏大小姐好不要脸面,没有帖子,竟然用那不入流的手段混了进来。”
那帖子是他亲自写的,他家主子亲登侍郎府送的,怎么能说人家苏大小姐没有帖子,秦管家正要说什么,忽然被苏柳打断。
“秦管家,你不用再劝了,我还是走吧。”苏柳带着丫鬟镇静自若地走了,完全没有众人心中期待看到的窘迫。
这秦府竟然这般欺负人,把人请过来了折辱一番,她跟在小姐身后,不由的眼圈红了起来。
“苏大小姐,还请留步。”只见从远处焦急地走来了一位身着鹤服的女子。
众人一看,这不是秦宗师吗,连忙见礼,“见过秦宗师。”
秦宗师仿若未闻,她原本在香室,忽然听下人说苏大小姐被园中香阁人欺辱的要走,她就急忙出来追,要知道这苏大小姐极有可能是那调出奇香的人,对于她来说,这满院子的人都没这苏大小姐来的重要,不过幸好,还是赶上了。
要说之前她猜测那奇香有六分是苏大小姐调的,如今看着面前这人,心中倒有九成的把握那奇香是出自此女之手。
要知道调香之人,每个人身上都有股子香丹味,或浓或浅,她目光忽然扫过对方腰间垂着的不起眼的紫色玉石,忽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即使眼前这人佩戴了掩盖香丹味的紫菱石,也依旧遮不住那浑身浓郁,精纯的香丹气息。
她自幼嗅觉便比常人要灵敏许多,她这一嗅不要紧,顿时面色大变,看着面前女子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惊。
此女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深厚的香丹味,要知道这一身香丹味比那三品宗师还有浓郁,眼前女子应当是及笄之年,竟已超过了年龄三十有余的她。
这种天赋何其恐怖,竟然与当年的赵玄之,如今的香主有的一拼。
不,此女将来在香道上的造诣恐怕要在赵香主之上,秦宗师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得浑身一震,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忽然给对方行了一个平辈的礼,“苏师,不知可有拜师?”
“无,我并没有拜师的打算。”苏柳话刚落下,眼睛忽然一缩,身子连忙往旁边一偏,不敢受对方的礼。对方为何向她行平辈之礼,按道理说,她比自己年长,应该是她给对方行晚辈之礼才对。
园子里的人都低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人群中的胡雪眉忽然面上的血色尽退变得煞白一片,身子不由的轻微地颤了起来。
刚刚她看到了什么?
秦宗师竟然给苏大小姐行平礼!
胡雪眉不傻,这人与人行礼向来是有讲究的,要么行的是辈分之礼,要么行的就是在香道上造化深浅的礼。
而秦宗师行的平礼,这明显不是前者,那就......只能是后者。
胡雪眉大惊,要知道秦宗师在香道上那可是三品宗师,能让一个三品宗师行平礼的,除非那人在香道上的造诣在一品香师之上。
亦或是跨入了......宗师行列。
此时的她完全呆住了,甚至都没听到秦宗师让起身的声音。
“雪眉。”
胡雪眉被身旁的冯霜儿给唤了一句才回过神来,见众人不解地望着她,她脸噌地红了,连忙起身。
冯霜儿见胡雪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十分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胡雪眉扯起一抹牵强的笑,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冯霜儿伸过来的手。
冯霜儿手落了个空,皱了下眉,以为对方身体不适,便也没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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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今日苏大小姐, 是我的贵客,你们对苏大小姐不敬,便是对我不敬。”秦宗师原本温和的语气忽地一变, “胡小姐, 你对我说的可有异议。”
“秦宗师, 你看在我师傅的面子上, 就饶过雪眉......”冯霜儿话还没落下,她惊讶地看着身旁的胡雪眉走出去。
“苏姑娘, 之前都是雪眉的错,还请您原谅我这一次。”胡雪眉说罢深深地行了一礼,满是恭敬道。
众人震惊,面前这个还是之前那个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的胡雪眉吗?
冯霜儿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她原本是准备替胡雪眉求情的,没想到她话刚出口, 那人就乖乖上前去道歉了,这无疑是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不过瞬息,她脸上的神色就有变的和之前一样平静无波。
不对,
这胡雪眉今日的行径怎么处处透着反常。
她比旁人要更了解胡雪眉的性子, 胡雪眉向来是个做事不经大脑, 性子偏激,容易被人三言两语就糊弄的人。
按照往日她的做派,今日即使顶着被秦宗师责怪,她也不会一脸情愿地向那人道歉, 可这胡雪眉不仅道歉了, 还一脸诚恳情愿,这是怎么回事?
冯霜儿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和不解。
苏柳不知道这胡雪眉对她的态度为何转变这么大, 目光忽然扫过身边的秦宗师,眼中的不解便消了,这定是秦宗师的缘故。
苏柳本不甚在意那些,毕竟上辈子比这更难听,更羞辱人的话都听了,刚刚那些简直就是毛毛雨,她不愿多计较,便道:“起来吧。”
胡雪眉脸上闪过一抹错愕,就这般轻易地放过她了?
接下来不应该是冷冷地羞辱她一顿,出了这口恶气吗,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过,没人喜欢被羞辱,她闻言连忙站了起来,目光忽然划过躲在人群后面的苏二。
哼,要不是因为这苏二,她怎么会把苏柳得罪那么狠,“秦宗师,刚刚都是因为苏二小姐说她姐姐没有帖子,所以我才误会迁怒苏柳姑娘的。”
“苏二小姐,我记得昨日是你亲眼看到我拿出两封帖子的,临走时还特意交代道,请苏大姑娘,也就是你姐姐一定要赏光过来,这才过了一晚,苏二小姐就忘了?”秦宗师看着躲在人群后面一脸心虚样的苏二,脸上闪过一抹怒色。
没想到这人竟帮着外人欺负自家长姐,真是打芯里就坏透了。
她忽然想起上次这苏二推说奇香是场误会,看来这不仅仅是误会那么简单。
怕是有些人听闻奇香的名气,生出了不该有的小心思,事情揭露后,怕被人谴责,便推说之前不知道长姐也调香,当时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老爷的神情明显有异色,看来当初的奇香就是苏二冒顶的。
秦宗师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此时的苏棋周围已被人空出了一片空地,旁边香阁众人都带着鄙夷的神情望着惊慌失措的苏棋。
没想到这人竟然这样,先前她说出实情的时候,她们还觉得有丝怪异不解,如今被人点破,这苏二那点小心思,就相当于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苏棋被众人鄙夷的目光,给逼的后退了几步,眉头轻皱,眉眼间笼罩着一股轻愁无辜,泪眼朦胧,怯弱中带着惹人怜惜的委屈,“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那便就是有心的喽。”人群中不知说喊了一句。
随后传来几道笑声。
苏棋面色刷地白了,浑身表情更加无辜,好似那风中摇曳的小白莲。
众人被她这种做作的姿态给整的倒胃口,之前不知道这人的本性,便觉得这苏二小姐单纯怯弱,让人忍不住怜惜,如今看透了这人的本性,对方再做出这幅无辜的神情,真是让人无语至极。
“秦宗师,霜儿斗胆问一句,今日是斗香宴,我等在座的都是香阁中人,在香道上无不颇有造诣。
我可是听闻,苏柳姑娘是道观出身,那穷乡僻壤的地,怕是连香料都分不清吧。”冯霜儿冲着秦宗师恭敬地行了一礼,言辞犀利针对的却是站在一旁的苏柳。
“是啊,咱们和这不懂香的人坐在一起,真是跌份。”
“这苏柳姑娘懂香啊,上次公主的花宴上还调出了因果香。”人群中有个黄衣女子弱弱道,那声音瞬时淹没在一片喧哗声中。
“秦宗师,今日齐灵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了。”
“我也告辞了。”
哗哗地忽然站出了几人来,有男有女,他们脸上的表情有冷漠,有桀骜不驯,有愤怒......虽然各有不同,但眼底的神情却出奇的一致——轻视不屑。
“你们......”秦宗师看着眼前这一幕,气的眼前顿时发黑。
苏柳瞥了一眼冯霜儿,这冯霜儿处处针对她,真是不肯放过一丝机会啊,她倒是好奇这冯霜儿到底与她有何恩怨,竟值得对方这般三番两次的刁难。
众人只见前方被人针对的女子扶了一下头上的的流苏簪子,凝脂般的皓腕在阳光下竟显出透明般的奶白色,动作有着说不出的风流雅致,莞尔一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当真是那人间绝色,完全没有被人轻视后的恼怒。
那女子好似有一股让人信服的魔力一般,人群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苏柳望着站起来的那几人,语气幽幽道:“不懂香怎么就不能和各位同坐了,这天下有谁规定了?
你们难道就尊贵到这种地步,你们这等傲慢,心眼窄小,眼高手低,目无下尘,易受人三言两语挑拨的人,在香道上即使再熬多少年,怕是也难有大造化。”
“你......你一个连香侍都考不上的草包,有何资格说教我们?”
苏柳冲着言辞激烈的男子道:“你听谁说,我考不上,我前不久刚就归京,再说我为何要偏偏考入香阁,难道不入香阁就不能调香了吗?”
苏柳此话一出,全场顿时静了。
香阁的存在是香道上金字塔一般的象征,若是能成为一代香主,那就等于凌驾于整个王朝之上,受万人敬仰,后世香火。
这是每一个调香人毕生所愿啊,这香主不像是宫里的皇位一般父位子承,而是只要香技出众就有机会成为下一代香主,无论那人的身份是高贵还是贫贱,故而王朝每个角落都有香的存在。
早在千年前,香技已经成为教学的一部分了,就连那最落后的村庄也会每个月勒紧裤腰带,从嘴里的口粮中省出几文钱,送孩子到镇上的香坊去听课,学习香道知识,就是盼望着有一天,孩子能在香道上有所造诣,进入香阁,那真是一家鸡犬升天。
无论孩子在香阁的下院还是中院,只要待满一年出来,外面有的是高门大户争着抢着把人请回家供奉着,就期望这人能留在府上教导府上的小姐少爷香道。
若是那商户家小姐,在香阁渡了一层金,也是能嫁进那视商户为最下层阶级的清贵言情书网。
若是那官宦家小姐,香技也成为了那些贵妇挑选未来媳妇,一府宗妇的条件中的重中之重。
无论男女老少,亦或是高贵贫贱,香阁早已成为众人心中敬畏的存在,挤破脑袋也要进去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