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口了吗?”苏柳妖异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响起。
“回姑娘,没有。”从挂着山水画的那面墙竟然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头上插着木簪相貌平平的老嬷嬷,赫然是苏柳的奶娘张嬷嬷。
“哦,我倒要看看她骨头到底能有多硬。”苏柳呲笑道。
“把她给我泼醒。”苏柳看着椅子上面目全非,被折磨的崩溃的不成样子的女子,那肿成猪头一般的脸压根就看不出曾经的清秀。
“遵命。”立在一旁的大汉低着头恭敬道,往后面一摆手。
立夏浑身像是被人扒皮了一般刺痛难忍,血淋淋的伤口被泼了盐水。
她猛地睁开了那双肿成一条线的眼睛,眼底的青紫,仿佛几天几夜没入睡一般,看向来人,中间女子一身黑衣坐在椅子上,这阴暗的房间里丝毫不折损那人的风华绝代。
“苏柳,你看在我服侍过你一场,求求你,给,给我一个了断吧。”立夏看着苏柳,祈求道。
苏柳听着空中响起女子嘶哑如破布一般断断续续的声音,冷清的脸上扬起一抹诡异的笑,“立夏,只要你告诉我,那人是谁,你就可以不用这般痛苦了。”
立夏听着对方引诱一般的话语,挣扎了一下,脸上一副灰败,“是二小姐,都是二小姐吩咐我做的,奴婢家人都在他们手上,奴婢是被逼无奈的呀。”她说到最后竟然激动了起来。
“你这个贱婢,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站在一旁的张嬷嬷怒骂道。
立夏的脸被打的偏在了一旁,她那细缝的眼中迸发出一束阴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嬷嬷。
“呸”
她朝苏柳的方向吐出一口血水来,猖狂地笑道:“哈哈哈......”
“你”
苏柳止住了要上前的大汉,在其耳边轻声交代道。
没过一会儿,黑衣人从外面回来,手中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在扭动着。
苏柳转身走出内室,此时外面刚好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群山环绕,景色秀丽的地段竟然还藏着一个这样的庄子。
立夏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视线模糊的眼睛这才看清此人手中在动的袋子,顿时浑身毛骨悚然起来,眼球回缩着,一脸的恐惧。
“不,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啊......”一道尖叫声直冲云霄。
“小姐,待此间事了,我们回金陵去吧,云香死了,我就剩下小姐你了。”张嬷嬷看着少女,忍不住说道。
当初小姐并没有让她随其入府,而是让云香跟了过去,她虽然不知道小姐的用意,但也遵从了,她看着眼前的女子,竟感觉十分陌生,但张嬷嬷明白,有人千方百计地在背后想害小姐。
她没有孩子,早就视小姐为自己的孩子,有人害小姐,她即使搭上自己这条老命也要挡在小姐身前,但心里总希望,小姐不要手染鲜血,还能回到当初单纯的样子。
她家小姐啊,合该被人捧在手心里,护在身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啊。
可偏偏事与愿违。
苏柳没有接话,她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竟然起了阵阵的白雾,几只白鹤在展翅飞着,仿佛仙境一般。
待苏柳回到室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味。
“你是怎么知道那碗粥有问题的?”立夏脸上带着极致恐惧后的余韵,喃喃地道。
“你不是立夏,自然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吃甜食,还有你真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吗,上次的南珠手链你就已露出了马脚。”
苏柳站了起来,幽幽地道:“若我猜的不错,真正的立夏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那贱人竟然骗我。”女子满脸的狰狞,嘶吼道。
“你与她本是一卵同胞,何苦要下此毒手?”
“这世上同胞又如何,早在我被舍弃的那一刻时,我就再也不欠他们的了。”那女子脸上的神情恍惚了起来。
“当年我家乡发大水,父亲早逝,母亲为讨生活带着我和姐姐两个人改嫁到一家姓胡的人家,那姓胡的是个耍杂技的老色鬼。
刚开始时,待我母亲倒也挺好,可慢慢的,就非打即骂,后来,随着我和姐姐的年龄渐大,那老色鬼看我们的眼神渐渐变了,起初,他只敢暗地里对我们动手动脚,我告诉了母亲,却引来了一顿训。
可后来,他当着我母亲的面就对我们拉拉扯扯,有一天,当我喝下母亲端来的一盏茶,醒来后发现已经被欺辱了。那年我刚八岁。
后来过了几年,他们年幼的儿子病了,耗尽了家中的钱财,为卖个高价,我又被转手卖给了暗娼。”女人满脸淡漠地说着,好似是在叙述别人的事一般。
“其实,那年我躲在窗下,有听到母亲和姐姐之间的谈话,只是当时的自己没有经历过这后来的种种,哪晓得,年幼的自己将迎来什么。”女人说着,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这一生,坎坷崎岖,就这般潦草收场,若有来世,愿......”女子剩下的未尽之语,淹没在无奈的深渊中,无法自拔,发出如小兽般的乞灵。
苏柳心里酸涩难忍,沙哑道:“事后,我会放给你一条生路,你可以隐姓埋名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不用了,我这样的人,内心是脏的,所以眼睛也就脏了,脏了的眼睛,怎么还能看清哪。”女子摇摇头道。
苏柳静默了。
“你背后的主子,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冯霜儿吧。”
“你猜的没错,你花灯节,还有上次给二小姐药的黑衣人,以及上次的暗杀都是她的手笔,不过你运气显然很好。”
女子心知自己命不久矣,这些年她都是靠着主子的解药续命,今日又刚好是月圆之夜。
“你在府里潜伏多久了?”
“三年,但我身份多变,对了,二小姐身边的春桃是和我一起进的府,她也是主子的人,不过春桃这人太蠢,又总做些不着边际的梦,所以事情败露后,我就收到命令灭了她的口。”
三年前,那时候的她还没回京,原来那么早,冯霜儿就已开始在她身边安插了棋子。
“好好葬了吧。”苏柳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转身离去,看着气绝身亡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悲凉。
“嬷嬷,你收拾收拾回金陵吧。”
张嬷嬷一惊,“那小姐你哪?”
“我还不能走,我要在京城等他回来。”苏柳望向南边,神情坚定。
“小姐,你不走,老奴也不走。”
“嬷嬷,我就只剩下你了,你留在京城不安全。”苏柳望着奶娘乞求道。
过了许久,才见张嬷嬷点了下头。
苏柳如释重负地笑了。
“小姐,老奴在金陵,做好你最爱吃的梅花酥等你回来。”
“好。”
第74章
次日一早, 宁王妃看着萎靡不振的儿子,不由得道:“你带着你表妹去一趟宝华寺给我把这几卷经书供在佛堂前。”
“是,儿子遵令。”宁世子应了下来, 转身离去。
冯霜儿拿起经书, 对姨母行了一礼急忙追了上去, “表哥, 你等等我。”
罗嬷嬷看着冯郡主远去的背影,在才俯下身子低声道:“王妃, 宫里传来消息说坤宁宫里的那位,被收走了凤印,禁足在宫里,无令不得出,如今是魏贵妃在管理后宫。”
“此事当真?”宁王妃语气一震, 急忙看向罗嬷嬷。
罗嬷嬷面带喜色道:“千真万确,老奴不敢有虚言。”
“姐姐终于要熬出头了。”
宁王妃长出一口气, 眼底闪过抹喜色,“快,去库房挑些那积年的老物件,我记得府里有个千金织就的金丝百凤双面绣屏风, 姐姐未入宫前最是喜欢这些的, 就连着一起送进宫里。”
“是,老奴这就下去安排。”罗嬷嬷喜滋滋地下去了。
她们魏氏一族,终于要翻身了。宁王妃的腰杆不知不觉中挺直了些,她看着身旁桌子上盛开的风姿娇艳的凤凰花, 唇角缓缓勾出了一抹笑。
坤宁宫。
“娘娘, 这兰花不会是得病了吧,怎么一夜之间竟枯萎了。”素锦捧着那盆兰花, 脚步慌张地来到内室。
这兰花平日里都是皇后娘娘在饲养,娇气的很,好不容易等到开花了,昨夜里她不放心,离开时还特意去偏殿看了几眼后,这才离去。
明明昨夜还好好的哪,今日为何一夜竟像快死了的样子,病恹恹的,怪不得世人都说这素冠荷鼎是兰花中最为娇气同样也最为稀少名贵之物。
皇后把那盆花接了过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看着泛黄的兰叶,失神地道:“这株兰花是山野之物,受天地灵气孕育而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宫里。
世人只知皇帝为了中宫把凤凰花种满了御花园,可又有谁知我从始至终爱的都是这兰花,那凤凰花原是储秀宫魏贵妃魏玉贞所钟爱的。”
“娘娘,您和今上是少年夫妻,说不定过几天,等皇上气消了,咱就能出这坤宁宫了。”素锦递上一盏茶,劝慰道。
皇后要去接茶,素锦把手中的茶盏微微闪躲过去,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娘娘,奴婢忘了您不喝六安瓜片的,奴婢现在去给您再重沏一盏来。”
“不用了。”皇后接过那盏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冷茶,轻抿了一口,这明明就是她一惯喝的君山银针。
素锦猛地双膝跪在了地上,“奴婢欺瞒娘娘,奴婢该死。”
“起来吧,这宫里的人怕是都走的差不多了吧。”皇后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神情落寞。
“娘娘......”
“素锦,你是我的侍女,留在这宫里注定要背腹受敌,还是出宫去吧。”
皇后看着面前的素锦,神色恍惚,“当年,你随我入宫时正值豆蔻年华,如今这眼角竟生出了细纹,终是我欠了你的。”
“小姐。”
素锦唤出了未进宫时的旧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奴婢早就说过,这辈子要守着您,无论是以前的小姐,还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奴婢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你怎么这么傻,当初明明就可以嫁给那人的。”
“他是登科及第的探花郎,奴婢又怎敢碍了他的大好前程,虽有幼时情分在,可又怎能抵得过似水年华,如花美眷。
那太尉府的嫡女痴情于他,本是一段妙偶佳成,人人称赞的姻缘,奴婢又岂敢上前打扰。
再说,奴婢又怎么舍得把小姐您丢在这深宫里。”素锦眼泛泪花,声音嘶哑。
“素锦啊。”皇后伸出手,帮素锦把脸庞的碎发塞到了耳后,然后扶起了她。
“素锦姑姑,那边有人等您。”
从御膳房取膳食回来的素锦脚步猛地一顿,看向眼前陌生的小太监,她如今和主子都已失势,往日里那些喊着姑姑,满嘴奉承的宫女太监如今见了她都恨不得避着走,怎会还有人来找她。
素锦随那小太监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假山处,她看着立在石桌后的身材修长披着狐裘大氅的男子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楠儿。”男子转过身来,看向提着食盒,衣着单薄女子的身影,面上闪过一丝心疼。
“相爷怕是唤错人了,奴婢名叫素锦。”素锦身形一僵,提着食盒的手忽地紧了一下。
“好,素锦。”男子薄唇轻抿道:“如今中宫被废已成定局,你留在坤宁宫终究不妥,只要你点下头,我这就带你出宫。”
素锦转过身来,看向男子,大氅里一身锦衣华服,面容俊秀,眉眼间溢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掌权者的威严,不由地问道:“出宫后哪?”
男子以为她动摇了,连忙上前几步,握住女子冰冷的手,柔情道:“我在外面已经给你置好了宅子,仆人什么的一应俱全,只等着你出去了。
楠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念念不忘的只有你。”
“言下之意,我出宫后成为你圈养的外室。”素锦面上闪过一抹讽刺。
男子急忙道:“你怎能这样轻贱自己。”
“难道不是吗,还是说相爷会把我接进府里,我可是听说相爷与妻子恩爱有加,府上妻妾和睦,红袖添香,醉卧美人膝的风流艳事。”
“你知道的,当初我娶李氏是情势所逼,我后院的那些女子,要么是眉眼像极了你,要么就是性情像极了你。
如今我已位极人臣,李太尉又已死,即使现在我回府休了她,也没人敢说什么,从始至终我心心念念的人只有你啊。”
她看着面前陌生至极的人,不敢相信这般冷漠薄情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许江亭,你口中的喜欢真是令我恶心至极。”
素锦说罢转身离去,留下了许相爷一人站在原地。
“皇后的娘家承恩侯府如今已派重兵驻守,你以为一个纨绔子弟能翻起多大的风浪,今上如今已承受不住太后的施压,你难道要跟着坤宁宫一起自取灭亡吗?”
身后传来一道恼羞成怒的声音。
“这就不用相爷费心了。”素锦说完这话,脚下的步子忽地急了起来。
一滴眼泪划过女子的脸颊,落在青石板上,素锦在这一刻终于释然了,放下了这些年的执着。
当年杏雨朦胧中桥上的邻家白衣秀才终究是死了,死在了这年的深秋。
英华殿。
“皇上,魏贵妃求见。”
大太监看着眼前这位已不再年轻的帝王专注地看着手中女子所用之物——一枚精致,绘着凤纹的护甲,凤的图案历朝历代只有一国之后才配用,此物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小李子,坤宁宫那边的人来了吗?”
“娘娘那边派人来送了一盆枯萎的兰花,就走了。”李公公摆了一下手,小太监麻利地捧着一盆兰花走了进来。
“这还是当年朕派人寻遍大江南北才找到的,刚找到,朕就巴巴地送到了那人的跟前。魏氏贤良淑德,性子娇软温柔,进退有礼。
她哪?别说温柔了,就像一个母大虫一般泼辣,有时候,连朕都敢打。她从不肯像那魏氏一般为朕低一次头,服一次软。”
李公公看着皇帝口中说着抱怨的话,可是谁一个月里有二十多天都歇在坤宁宫里。皇后这样,还不都是您惯出来的,如今又在这埋怨人家不如魏贵妃温柔小意,李公公忍不住在心里诽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