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脸臊红了起来,这还是丈夫第一次当着府里众人的面斥责她,她虽然不喜长女,但也不会克扣她这一盆冰,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的女儿啊。
“你这刁奴,竟敢私下克扣柳儿的冰?”大夫人脸顿时沉了下来。
“夫人,是二小姐身边的红玉说,府里的冰先紧着二小姐用,大小姐这先往后推推,不管老奴的事啊。”王婆子跪在地上,看了一眼站在苏棋身旁穿红衣的丫鬟,眼里闪过一丝嫉恨,要不是她,她也不会胆敢私自扣下大小姐那盆冰,如今事发,她还想站在一旁独善其身,哼,想都不要想。
“老爷,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有次去取冰,听闻王婆子说地窑里的冰不多了,怕是撑不过这个夏天,奴婢想起二小姐是个离不开冰的,就随口说了句。没想到这王婆子意会错了意思,奴婢冤枉啊。”红玉扑腾一声跪了下来。
“你这个贱蹄子,那日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不给大小姐冰。”王婆子恨不得上前撕了红玉那张颠倒黑白的嘴。
“王婆子,明明是你做错了事,为何要冤枉我,我不就那日不小心看见你偷偷摸摸地往府外送冰,可我没有往外说啊。”红玉泪眼朦胧地望着王婆子。
她何时往府外送冰了?这小蹄子满嘴胡扯。
“王婆子,你为了报复红玉,竟然害得姐姐昏迷不醒,你好毒的心啊。”苏棋看着跪在地上的婆子,焦急痛心道,一副为苏柳抱不平的样子。
第10章
红玉看到那支簪子,眼球一缩,她那日刚好身上没带钱,就随手取了惯常插着的一只金簪,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老爷,夫人,奴婢自幼就跟在二小姐身边服侍,看这天一日比一日热,小姐又是个身边离不开冰的,所以奴婢就瞒着小姐私自做的,奴婢也是为了小姐啊。”红玉伏在地上,哭的委屈道。
“父亲,我身子弱,红玉这也是为了我好,她没什么坏心眼,还请父亲饶了她这一遭吧。”
苏棋说罢跪在地上,一副父亲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我的儿,你这是作甚,快点起来。”大夫人一看女儿跪在地上,心都要碎了,她看了眼老爷,“老爷,红玉也只是太护主了,这次就算了吧,反正柳儿也什么大恙。”
大老爷看到女儿跪下了,心底也是止不住的心疼,这是他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啊。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心软了起来,脸上的神色稍缓,算了,此事就不再追究了。
“父亲。”
苏柳在丫鬟的搀扶下,一脸苍白的走了归来。
“你怎么起来了?”大老爷急忙站了起来。
“父亲,堂堂侍郎府怎会冰不够用。”苏柳是知道的,这官宦人家都有地窑储存大量的冰度夏,上辈子苏柳刚归家,管冰的人也推脱冰不够用,她一个夏天没见着一块冰,起了满身痱子,不敢出门,后来身上留了大大小小的痘印,一辈子也除不去。
王婆子在众人的目光下,磕磕绊绊地说道:“冰是够用的,是红玉叫奴才这样说的。”后面那句是王婆子自己加上的,反正她当时也是这么个意思。
“父亲,妹妹是主,红玉是仆,自古仆都是听主的安排,我自是不信是妹妹教唆下人不给我冰用的,红玉明知府里的冰够用,妹妹在夏天也不会缺冰,却还让王婆子故意不给我冰,我不知道,我刚归京,就哪里碍了红玉姑娘的眼了,要这般算计我。”苏柳双眼注视着大老爷。
大老爷看着长女平静的眼,一时间,竟不敢与其对视,长女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愿想。如今被人当场说了出来,他自是不能再躲避。
“姐姐,妹妹没有让红玉这么做,你要相信我。”
苏柳看着一副可怜无辜姿态的苏棋,莞尔一笑,伸手把人拉了起来,“妹妹,姐姐自然相信你,你可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可这红玉该如何处置,就交给妹妹吧。妹妹切莫心慈手软,省的旁人说这里面有妹妹的手笔,故而妹妹要包庇自己的丫鬟哪。”
苏棋看向大老爷,只见大老爷一副不说话默认苏柳此举的态度。
“你也知你妹妹最是个心软的,来人,把红玉灌药交给人牙子卖了。”大夫人看出了这里面一定少不了次女的手笔,心里不由得埋怨起长女来了,都怪长女把话说成这样,这下别说是她,恐怕就连府里的婆子丫鬟都觉出点味来了。
红玉被赖嬷嬷堵住了嘴,挣扎地拖了出去,一双眼直盯着沉默不语的苏棋,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大老爷临走时,看着长女语重心长地道:“你是做姐姐的,多包容一下妹妹,她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
苏柳望着大老爷的背影,沉默不语。这人若是从根子里就坏了,怎么长也是好不了的。
“母亲......”苏棋一头埋在大夫人的怀里哭,“我就是觉得,你和父亲都喜欢长姐,眼里都快看不见女儿了,女儿不是有意的。”
“我的儿,她刚回来,你父亲觉得愧疚她,便多补偿了些,你心竟如此小,要知道你以后可是要嫁去高门大户,成为宗妇的。”大夫人一脸慈爱地抚摸着次女的头。
苏棋被说的脸一红,脑海里闯进了一个青衣、俊秀的身影,不由得满脸的羞红起来。
“当年我只是个商户女,你爹是个七品文官,要不是你爹为了娶我,要和家里决裂,我压根就不可能进这个门,更不要论现在是什么侍郎夫人了。只因为我是商户女,刚嫁进来那会,你父亲的妹妹把持着中馈多年不交予我这个长嫂,让我在外面多年都抬不起头。”大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怨恨,看了眼次女继续道。
“我给你说这些,是要你明白,你和我不同,你是侍郎府的嫡女,身份是够了,名气却平平,虽然你进入了香阁做了香侍,可到底你还不是香师,要知道那些高门宗妇哪一个不是美名在外,俗话说,娶妻娶贤就是这个理,虽说你现在和宁伯府订婚了,但难保事实无常。”
“母亲,那我该怎么办?”苏棋心中一紧,也顾不得哭了,她苏棋,这辈子是一定要嫁进宁伯府的,她盼那天,已经盼了十几年,她绝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
“所以说啊,你这个姐姐回来的刚刚好,你也不要总是针对她,以后,不仅是你父亲对她好,你也要对她好,她将来说不定还是你的助力,平常多带带她出门,这差距不就出来了吗,反正你姐姐自幼便在道观长大,名声不好听些也没什么,到时候随便找个人嫁了便是,能为我儿铺路,也算是全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义务。”大夫人言笑晏晏,对着面前这个女儿,仿佛把所有的慈爱都给了她。
苏棋眼里闪了一下,嘴上道:“姐姐还没去过外祖母家,明日我带姐姐去认认门。”
大夫人看她是转过这个弯来了,不由得欣慰起来。
第11章
次日,苏柳随着苏母一行人来到外祖母王家,王家是商户,靠卖绸缎发家的。苏柳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宅子,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苏柳一行人到了老太君的院子里,众人看到苏柳的长相都纷纷暗自吸了一口冷气。
坐在上首的老太君睁着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十几年未谋面的外孙女。只见此女身量极为出挑,穿着一袭青色衣裙,通身气质仿佛临水照花,清贵潋滟。
肌肤胜雪,一双聘聘婷婷的远山眉下是双好似沁着水儿的桃花眼,琼鼻皓齿,顾盼之间,一股说不出来的秾艳风情,只单单地往那一站,就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她身上,往常这昏暗的屋子仿佛都被这女子身上的光给照亮了似的。
打眼看去,这屋子里站着的姑娘竟然没有一个能与此女相较的,就连往日看来气质出尘,清雅至极的苏棋,站在一起,也被衬得些许寡淡。
这女子就好似那开的极盛的牡丹,艳色逼人,老太君忍不住感慨,她这一辈子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可只有此女给人一种惊艳了时光的错觉,仿佛从仕女画上走出来的妖。
“我的儿,快近前来让祖母好好看看。”老太君回过神来,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亮色,脸上带着一抹笑,催促道。
苏柳提着裙摆,来到跟前,“见过外祖母。”
老太君看眼前女子一举一动,仿佛画一般令人赏心悦目,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可会调香?”老太君眯着眼问道。
“会一点。”苏柳答道。
老太君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暗色,冲着站在一旁的大儿媳轻轻地点了下头。
“第一次见面,祖母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套赤金镶翡翠的头面,你拿着戴吧。”老太君看着女子道。
“多谢祖母赐。”苏柳接过匣子退了下来,只见匣子里放着金光闪闪的金首饰,一股浓浓的暴发户气息。
官宦人家女眷佩戴首饰都讲一个“雅”字,通常都是戴些玉簪类的,甚少戴金簪。更不会把翡翠这种雅致的玉石镶嵌在俗气不堪的金子上。
由此便知,一些官宦家的女儿宁愿嫁给那一贫如洗的秀才也不愿嫁到商户家,这不仅仅是因为商户下等,还因为认知见识品味不在一个层面上。
苏柳上辈子来王府只得了外祖母一只金镯子,外祖母待她也不甚亲热,嫁人后便不再有来往,这次竟一反常态,待她很是亲昵不说,就连势利眼的大舅母都一脸笑吟吟地打量着她,反常即为妖,苏柳心底越发不安起来。
“玉丫头,带你两个妹妹去园子里玩吧。”老太君看着左下首身着黄锦菊花纹衣裙、相貌清秀,细看有点刻薄的女子交代道。
苏柳随众人一起退了下去,王家的后花园竟然用铜钱铺路,苏柳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玉秀表姐,玉妍表妹。”苏棋在一旁说道。
苏棋愿意说,苏柳乐的自在,相互和两人见了礼后坐下。
“表妹,听说你是在道观长大的?”玉秀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一张脸长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扔在道观里。
“我自幼体弱,父母只好把姐姐送到祖父跟前去尽孝。”苏棋看了眼玉秀,眉头轻皱了一下。
苏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苏棋竟会替她说话,随即便想明白了,苏棋想嫁入高门,出身,名声缺一不可,要是让人知道她有位出身道观的嫡姐,此生怕是与高门无缘了。
“听说玉秀表姐又退婚了。”苏柳轻佻眉峰,看着面前一脸刻薄样的玉秀淡淡道。
她这位表姐,可是京中的“名人”,被退了三次亲,上辈子,她听闻,眼前的人在家一直没嫁出去,成了老姑娘不说,还偏偏没有老姑娘的自觉,帮着母亲欺负嫂子,后来逼得那刚嫁入府的女子上吊自杀了。女子的娘家一气之下,把人给告到了官府,听说最后判了个流放。
“你......”玉秀被挤兑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意,都怪父亲给她定的这家,她长得要容貌有容貌,要出身有出身,合该嫁入高门大户,就像姑姑那样,对方一个穷秀才还带着寡母,她只是在俩人定亲后的三日,让他把寡母赶出去,她可不想将来嫁过去,还要看死老婆的脸子。没承想,那穷秀才蹬鼻子上脸竟敢上门退亲。
第12章
苏柳不想坐在那,便带着丫鬟逛起了园子。
只见王府的园子修的有种用力过猛的感觉,锦绣楼阁,花木丛生,一副富贵至极的样子,反而失了主次,少了底蕴。
“表妹。”
一道清朗的声音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此时的苏柳正站在一棵紫荆花树下,转身的瞬间,一阵风飘过,紫色的花儿仿佛下雨一般,在空中飘起。
王平之怔怔地望着树下的那人,脸上闪过丝惊艳。
“你是表哥?”苏柳看过去,只见几步远处站着一个白面年轻的公子哥,长得清清秀秀的,就是眉间有一股懦弱之色。
“啊,啊。”王平之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一直盯着表妹看,脸噌的一下红了起来。
“今日听说表妹过来,没承想在这竟遇见了。”王平之仿佛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面向女子行了一礼。
苏柳言笑晏晏地回了一礼,“表妹先行失陪了。”说罢,从男子面前款款走过。
“表妹,花儿。”王平之神使鬼差般从女子发上取下来一朵紫荆花。
苏柳看着男子白净的手掌托着一朵小巧盛开的紫荆花,莫名的和谐,抬头莞尔笑道:“此花甚配表哥。”说罢,离去。
王平之看着那抹青色的背影,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仿佛沉浸在女子离开时唇边那丝笑中。
过了好一会儿,直至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的花丛里,他才扭头看向手中那朵紫荆花,从袖子中拿出一条手帕,小心翼翼地包起来。
苏柳不知自己为何会在一座孤山里,看着那个坟墓上立的碑写着她的名字。她心下一惊,这莫不是前世她的坟墓,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朦胧间她看见一名穿着铠甲风尘仆仆的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
下巴上长满青色胡茬的男子,来到坟前蹲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被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慢慢地揭开,粗粝的手指在鲜艳的红布下显得异常刺眼。
苏柳不知为何就是看不清男子的容貌,但是她能从男子身上感应出一股莫名的苍凉。
她终是看清了男子手中之物,眼球一缩,那是一个莲花造型的青铜熏炉,自己生前常用此炉调香。她记得自己当初丧失了嗅觉,这个青铜炉就被她留在了苏府,为何会出现在这个男子的手里。
苏柳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看男子拿出了些许香料,慢慢地调制着,不一会儿,一缕青烟袅袅的飘了出来,在空中慢慢地凝聚了一朵莲花。男子的面孔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只见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悲凉。
这人是谁,怎么知道自己生前最喜这安息香。
苏柳醒来时已泪流满面而不自知,她用手摸了一下,才发觉自己满脸的泪水。那人为何会去坟前祭奠她?
那男子的一双眼眸为何如此熟悉,像是从哪里见过一般,苏柳回忆起梦境,低声喃语道。
“小姐,我听说今日二小姐要去临云山上香,据说宋公子也去。”春桃神神秘秘地凑到苏柳耳边嘀咕道。
“宋公子?”苏柳自然没错过春桃眼里闪过的迷恋,原来这个时候,春桃就已对她这位未婚夫上心了啊。
春桃以为苏柳不知道她口中的宋公子是谁,便解释道:“宋公子是宁伯府的大公子,与二小姐自幼定有婚约的那位。”
“啪”的一声,苏柳手中的白玉簪摔在了地上,断成了两段。
与宋玉楼自幼有婚约的不是她苏柳吗,怎么会是苏棋,苏柳心中微微地不安,倒不是还恋着宋玉楼,只是有了宋玉楼这个变故,还会有其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