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苏柳好似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一般,被男子整了个这么一出,她一脸呆滞。难道自己失忆了吗?听男子的口气,好似是自己负了他一般。
苏柳猛地一回神,就见苏父一脸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她本想开口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讲起,只能作罢。
她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拧眉道:“父亲,我的香谱被人偷走了。”
“哦哦,什么?”苏父发出了一道惊呼声“被人偷走了?”他可是知道长女手里有本父亲的手札,其价值不可估量,他原本还想着从长女手里要过来,给次女看一段时间,那可是香师的手札啊。
苏柳看着一脸心疼之色的大老爷,低垂眼帘,痛心疾首道:“父亲,定是有人看妹妹年纪轻轻便是‘香师’,认为咱府上有什么香谱秘籍,便按耐不住了,没想到竟然摸到女儿的院子里,机缘巧合下盗走了女儿的香谱,依女儿看,此人定是旁人安插在咱府里的暗桩,香谱很有可能还没被送出府外。”
大老爷一听,想了一会儿,觉得长女所言非虚,他侍郎府出了一个香师,这些天他上朝,同僚们都阴阳怪气遮不住他们脸上赤/裸裸的羡慕嫉妒,说不得真是有些人按耐不住了。虽然,他也不希望香谱还没被盗出府外,但是,长女怎么如此肯定香谱还在府里,“你怎么知道香谱还在府里?”
“父亲,我在香谱上留了一丝子虚香,可追踪万里之外的东西。那暗桩还不知道是哪派的人,如果被我们找出来,父亲难免陷入流派之争,被人嫉恨。”苏柳望着大老爷满脸担忧道。
大老爷心里猛地一咯噔,冷汗噌噌地下来了,他倒是没有想起来这层厉害,幸好被长女一语点醒,如今朝堂分了几派,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人视为他站了队。
这可如何是好,他只要一想起府上有暗桩就浑身不自在,不行,他不如借着香谱的名头,让官府的人插手,到时候再借官府的手除去府里的暗桩。他眼里闪过一丝暗芒,“来人,去官府报案,就说咱府上香谱被盗,快去。”
小厮闻言急忙拿着老爷的帖子去大理寺报案。
“小姐所言非虚,世人只知这子虚香是那普通的香料,却不知它亦是胭脂虫的口粮,即使远在万里之外,只要香味不散,这胭脂虫就可追到,恰好本官手上便有一只胭脂虫。”宋大人看了一眼屏风后面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说罢,从下属手中拿出一只通体碧玉的,体型仿佛蜜蜂一般的虫子。
众人看着那只渐渐活动起来的绿虫子,纷纷赞叹称奇。
只见胭脂虫在宋大人手中,爬来爬去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下一秒,它张开了翅膀绕着众人上方飞了一圈后,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快,快跟上。”
一群人哗哗啦啦地跟在胭脂虫后面。
“小姐,咱们跟过去吗?”立夏站在一旁问道。
这么精彩的事,她怎么能错过,戴上帷帽,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走了几步一顿,扭头看向屏风后面,“春桃?”
春桃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一张脸苍白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手下不安地扯着帕子跟了上去。
“你们是谁,竟敢私闯我家小姐的院子?”王嬷嬷大声呵斥道,看到进来的人穿着官服,吓的惊慌失措起来,连忙捂住了嘴巴。
“宋大人,这是我次女苏棋的院子。”大老爷对着一旁面色不瑜的宋大人解释道。
“原来是贵府千金的住处,那就麻烦苏侍郎把里面的人都叫出来吧。”宋大人看着胭脂虫忽然变得暴躁起来,他眼里闪过一丝光,如不出所料,那香谱定在此院内。
“王嬷嬷,把你家小姐叫出来,还有这院里所有的下人都不能呆在屋内,集中到这来。”大老爷吩咐道。
“父亲,这是怎么了?”戴着帷帽的苏棋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乌压压站着一群人,她眼皮猛地一跳。
“你姐姐的香谱丢了,那香谱可是你祖父的手札,价值连城,被府里藏着的贼子给盗了去。”大老爷道。
苏棋听到“香谱”二字,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若是让人从她院子里搜出香谱来,那她苏棋的名声可就毁了。
“来人,进去搜。”随着宋大人的一声口令,从身后鱼贯而出三批人,进入院子。
苏棋看他们跟着一只绿虫子很有目的性的直接接入她的卧室,帷帽下的她,额头上布满了汗水,袖中的手指甲死死地掐着手心,才能冷静下来,一张脸上满是惊恐。
对于此时的苏棋来说,仿佛被人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煎熬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妹妹,你手怎么流血了。”苏柳猛地捉住了苏棋的手,强迫地摊开对方的手心。
苏棋顿时一惊,想收回手,已为时已晚。
众人被苏柳的声音吸引过来,只见苏棋的手心被挠的青紫一片,甚至有几道很深的口子,红色的血液不断涌出来。
“大人,从二小姐梳妆柜台下找到了香谱。”一道声音从内室传了过来。
这下众人望向苏棋的眼光都变了。
苏棋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宋大人,今日麻烦各位了,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谢。”大老爷一张脸难看的紧。
这是赤/裸裸送客的意思,要是搁在别人身上,看了这一桩内宅丑闻,恐怕早就顺坡下去走了,可宋大人是谁?大理寺寺卿,最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人送外号“包青天”,不是指他断案清廉,而是为人不懂变通,谁的面子也不给,偏偏那人又有个在宫里当贵妃的妹妹,没人敢动他,就连皇帝即使也不喜这个人,也只是让他一直待在大理寺寺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六年。
“哼,报案的是你苏侍郎,如今找到香谱了,你为了遮掩家丑,便赶我等走,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主薄,记上,元和年间,苏侍郎府报案,价值连城的香谱被盗,今,大理寺破案,在其次女房中找到被窃香谱,故嫌疑人为苏侍郎次女——苏棋。”宋大人说罢,带着人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大老爷耳边轰轰作响,这可是要被贴到闹市上展览的......
“老爷。”
苏柳扭头,只见大老爷晕了过去,她抚了下袖摆,淡淡道:“快去请大夫。”
第19章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子了。”大夫人抱着苏棋哭。
“母亲,母亲.....”苏棋悠悠醒来,伤心至极,一双眸子失了往日的色彩,黯淡的充满了死寂。
“你还有脸哭,做出这档不要脸的丑事,完了,这下侍郎府要和你这个孽女一样被贴在闹市供人耻笑。”大老爷瞪着一双眼,脸上的表情竟显得狰狞起来。
“老爷,这是我们的女儿,你不能让她出事啊,她马上就要进入中院了啊,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就这般毁了啊。”大夫人抱着苏棋埋头痛苦起来。
大老爷看着结发妻子,和他打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伏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一时心如刀割一般。
“姐姐,你去和宋大人说说,你是搞错了,香谱是你送给妹妹的,姐姐,你发发慈悲救救妹妹吧,如果被张贴出去,妹妹就毁了......”苏棋双腿跪爬到苏柳脚下,一张脸哭的梨花带雨般。
“你就帮帮你妹妹吧。”大夫人满含希冀地望着长女。
只见大老爷沉默不语,脸上闪过不忍,这是他最疼爱,最寄予厚望的女儿啊。
苏柳站在一旁,脸上平静无波,她当然看出了大老爷的想法,一个是在道观长大名声本就不好,没有高门婚约,香技又平平,进入香阁无望的长女。
另外一个是打小被捧在手心,名声大噪,有伯府婚约,眼见着又半只脚踏进了香阁,拜了一品香师为师傅,前途一片光明的次女。
舍弃谁,显而易见。
苏柳虽然一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用手抚摸了一下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原来,她还是能感受到痛的。
“父亲,你知道的,如果我去撤案,那务必会落个谎报案子的名声,听说谎报案子,会被杖责二十鞭,这二十鞭是小,女儿作为姐姐,为妹妹担了这二十鞭又有何妨,只不过是女儿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啊,女儿将来怕是只能和青灯古佛相伴余生了。”苏柳没看任何人,低着头喃喃道,仿佛在自言自语般。
大老爷心忽地一痛,他岂能不知,岂能不知啊......
“姐姐,求你救救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救妹妹啊,反正你香技平庸,我可是香师啊,我将来可是要进中院的啊,姐姐你名声毁了也没事啊,你本来就没什么,可妹妹我不同啊,我不同啊,姐姐。”苏棋手死死地抓着苏柳的裙摆,声嘶力竭道。
呵,你苏棋的命就天生高贵,合着她苏柳的命就该如此低贱,活该成为你苏棋的踏脚石。
“父亲,妹妹身边不是有个嬷嬷吗?这香谱会不会是她想偷出去卖掉,刚好碰到查案的,惊慌失措下就塞到了妹妹的梳妆柜里。”苏柳眼睛一闪,徐徐道。
“对,对,一定是王嬷嬷干的好事。”大老爷眼睛猛地一亮,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扭头往外疾步走去。
“可那是女儿的乳母啊。”苏棋弱弱的哭道。
“什么乳母,她能为你去死,也算是全了她奶你一场......”
走出屋子的苏柳耳边传来大夫人的声音,这明明是夏日,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她,心仿佛如那寒冬,冰凉到麻木。
“不用撑伞了。”苏柳抬起头看向那炽热的阳光,仿佛想借助阳光把身上的寒冷给驱走,可她明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那寒潭里无法回头了。
“小姐,总督府送帖子来了,说邀小姐上府上一聚。”丫鬟战战兢兢的来回话。
“我不去,我不要去,滚,你给我滚......”
“小姐饶命,小姐......”小丫鬟被苏棋手中的茶盏砸中了头,血哗哗地流了一地,整个人惊恐地求饶。
“快带下去。”大夫人连忙示意,赖嬷嬷把人给扶了下去。
“母亲,我不要去,我不要去。”苏棋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定是秦夫人发现了她调的香不能助眠,她不能去总督府,一去就要坐实了她调不出“奇香”,现在外界都传奇香是她苏棋调的,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冒名顶替的啊,不能啊。
“好,不去,咱不去,待会母亲就派人上总督府赔罪,就说你病了。”大夫人眉头紧锁,虽然不知道女儿为何不愿去总督府,但看女儿这幅样子,只好吞下未尽之语:那总督府夫人可是秦宗师的姐姐啊。
次日,“你说什么?”公主府怎么会给嫡姐递帖子,那可是公主府,公主府的帖子一贴难求,外面有多少贵女想入公主府的府门,但是身份太低,压根就进不去。
嫡姐刚刚回京,京中都没认识的人,为何就这般轻易地得到请帖,就连她自己都没得到过帖子,每次都是坐衡阳郡主的马车才得以入府参加花宴,看来自己是小瞧了她这位嫡姐。
站在一旁回话的小丫鬟回想起刚刚小姐脸上闪过的一抹扭曲之色,胆战心惊地垂着头,不敢言语。
苏柳惊诧地看着眼前做工精美的请柬,自己这辈子还未与公主府有什么交集,为何会给她来送请柬?苏柳心中不解,上辈子她是嫁给宋玉楼为妻后,才收到公主府的请帖。
两日转眼间便过去了,苏柳带着丫鬟坐着马车赴宴。
第20章
此时公主府门前车水马龙,来的都是权贵,苏柳扶着丫鬟的手臂轻轻地走下车来。
“那是谁家的千金?”刚下车还没走进府里的众人,被从马车上下来的一道曼妙的身姿给吸引住了。
只见此女身着一套天青色裹胸长裙,细细的束带缠绕在鼓囊囊的胸前,一双雪白的晃人眼的饱满像是随时要挣破束缚跳出来似的,腰上垂着豆绿宫涤双鱼比目玫瑰佩。
头上梳着云髻,发间压着白玉孔雀簪,斜插赤金累丝垂红宝石步摇。细腻白嫩的素手拿着一柄牡丹薄纱菱扇遮在面前。
本朝未出阁的女子出府门,都必须以扇遮面或戴着帷帽,天气如此炎热,女子们都弃了不透气的帷帽改用这团扇了。
“看马车的徽章倒像是苏侍郎府的。”有那眼神好的,一眼就看到了马车上的标记。
在场的有夫人不禁暗自猜想,这莫不是苏府的那位擅长调香的苏小娘,只有那般的人儿,才有如此风姿呀。可仔细一瞧,这女子身材如此丰满娇媚,一举一动充满了风情,记忆中的苏小娘好像身材比较扁平,一时又拿不准了。
有那勋贵的世家子弟自持身份,不敢大剌剌地明目张胆地看,只偷偷地打量着,这一打量不要紧,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差点粘上去。
此时,忽然吹来一阵风,苏柳遮面的扇子倾斜了一瞬,众人趁机也看清了女子的长相。
“天哪。”一名穿着宝石蓝长衫,头戴八宝冠,手里拿着一把风水洒金扇的俊秀男子痴痴道。
他脑海里此时回映着刚刚的惊鸿一瞥,一张芙蓉脸,额间贴着金箔花钿,端的是明艳不可方物。
男子回过神来,想再寻佳人的踪迹,一抹青色的裙摆消失在府门里。
苏柳在丫鬟的带领下,通过长长的走廊,又经过一处垂花门才来到内院,她把遮面的团扇放了下来。这才看清了院子的全貌,只见院外青墙环绕,四周垂着绿柳,前面是三间垂花门楼,与之相通的是抄手游廊。假山,流水皆隐于佳木葱茏,奇花烂漫中。
园中的阁楼亭子雕栏玉砌,处处彰显着天家的威严与富贵。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参加京中的宴席,理应来拜见一下宴席的主人。
不一会儿,就到了堂前。
苏柳得到应允后,提步走了进去,只见刚入门就有一个人高的竖屏。上面绣着孔雀。她绕了过去,案几上一尊孔雀蓝釉暗雕麒麟纹三足香炉飘出袅袅的淡香,右手边一座小檀紫鲛纹纱绘美人图的四条屏风。
康宁公主是一位很有风情的女子,唇角处长着一颗美人痣,她倚靠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背后靠着蚕丝靠垫,襟双织暗花锦衣,梳着高髻,戴着宫装千叶攒金牡丹首饰,腕上带着温润剔透的玉镯,手里拿着一柄孔雀蓝羽扇。
“臣女给公主请安。”苏柳对着上首的妇人深深地一欠礼,外面传言这位公主早年丧偶,脾气刁蛮怪异,不好相处,曾经下令处死过一个朝廷命官的夫人,天子念及兄妹之情,也只是略微惩治了一下就没了后文。
也有人谣传那位夫人和驸马在私下有了不可见人的勾当被公主当场撞见,被公主一怒之下派人灌了一壶毒酒。
但无论外界怎样谣传,上辈子两人第一次见面,她能感受到康宁公主待自己很是关心照顾,像一个长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