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坦荡荡 小人长嘤嘤——坡西米
时间:2020-05-20 09:35:33

  “你如果能知道别人怎么看你的,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好了。所以,就做自己就好,没必要学别人。穿自己的鞋,走出自己的脚印。” 昌缨最后评价道。
  然后两人陷入了半分钟的沉默。然后谈君子开口:
  “你是在夸我吗?”
  “那当然。”
  “那你怎么知道别人怎么看我?”
  “我猜的。” 昌缨站起身把电视关了,还把窗帘拉开了,午后的阳光一下子照了进来。他心里在想,因为我就是这个别人啊。
  *
  谈君子虽然已经对练武术失去了兴趣,但支持她周末去武馆的动力变成了武馆的小伙伴。牵牛和她关系尤其好。
  这帮小孩儿除了牵牛马上小升初了,其余的都是一二年级的学生豆子。
  感觉小孩儿都喜欢和比自己大的人玩,牵牛就是又要摆出一副师姐威严,又会追在谈君子屁股后面聊天。
  而且牵牛话很多的,比如自己喜欢听什么歌啊,自己准备上了高一去扎耳洞啊,还给谈君子推荐好看的武侠小说。
  两人相差三四岁,但谈君子并没觉得牵牛幼稚很多,小姑娘说话做事都挺成熟的,除了不敢自己一个人上厕所。
  周六下午,牵牛正监督谈君子压腿,边监督边数落她:“你看看,一周没练又把基本功还回去了。师父们也没指望你给咱们武馆争光,但你至少平时在家练练啊,弄得我特别没有成就感,每周末你来又是从零开始。气死我了。”
  “说的好像我的师兄师姐们给武馆争光了似的。” 谈君子咬着牙抻着筋说。
  “争了啊,墙上那些锦旗你没看吗?都是我们去参加比赛得来的。” 牵牛一脸吃惊:“你不会以为我们天天在这里待着啥事不干的吧?”
  “?” 谈君子一直也没细看墙上的锦旗,她一直以为这些锦旗就像广告一样,是网上买来的,没想到是真的。
  “师妹啊我觉得你还是太天真了。我们要不是师父带着去参加各种比赛,武馆怎么维持啊?” 牵牛个子比谈君子矮半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听她讲话那腔调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其实我也一直好奇,武馆加上我总共几十人,怎么维持到现在的。” 谈君子小声道。
  “武馆确实不怎么盈利,所以秦大哥一直在给武馆出钱,其实他算是武馆名义上的老板吧。房租啊场地啊都是他张罗的。” 牵牛说:“在武馆的这些小孩儿,都是家里条件不好的,有些还是福利院的,想要个出路才送来学武术。师父领进门,带我们参加比赛,为了出名,为了赚钱,很正常,大家目标一致。像你这样单纯为了兴趣来学武术的是少数。”
  “你说秦轲是老板?!” 谈君子声音稍大。
  牵牛不置可否点点头。远处秦轲扛着器械走过,看了一眼这边。
  “胖师傅是你爷爷,那你是为了什么学习武术的呢?” 谈君子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问道。
  “侠之大义,为国为民。我是为了兼济苍生才习武的。” 牵牛说:“我的梦想是当个大侠。”
  “现代社会怎么当大侠?” 谈君子饶有兴趣地问。
  “很简单啊,如果你有名有钱有影响力,就去为社会作贡献。” 牵牛认真道。
  “那如果没名没钱没能力呢?”
  “就知道你会这样问,如果你没名没钱没能力,就照顾好自己,努力变好。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当大侠的。” 牵牛的手按在谈君子的后背上使着力:“我的五年内目标就是成为全国太极剑总冠军。”
  “侠之大义,为国为民,这句话真好,是你自己说的?” 谈君子回味这句话。
  “不是我说的,那是金庸先生说的。我借给你的小说封面就有这句话,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读?” 牵牛又把谈君子的头往下压了压,岔开了话题:“师父说再过几周就教你翻跟头,兴不兴奋?”
  在一阵嚎叫声中,谈君子终于能够到自己的脚面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兴奋。”
  谈君子出武馆时,在街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老头背着一个大的蛇皮袋,正在街边的垃圾桶里翻翻捡捡。等上了公交车她才想起来,那是小陈警官嘴里的‘孔叔’,是花棉袄的父亲。
  *
  谈君子走到刘戡家楼下时,翻手机找刘戡群发的短信,看是几号门。在厨房帮着洗菜的昌缨把窗户打开,扔了一颗刚解冻好的鱼丸下去,精准砸中谈君子脑瓜顶:“别翻了,二楼201,上来。”
  谈君子捂着头往上看,正好对上了昌缨那张笑脸。她挥了挥鱼丸,进了单元门。正好没听见窗户里传来的刘戡的那句调侃:“呦,昌哥媳妇儿来了~”
  *
  晚上七点多袁果就躺在床上了。打不起精神来做任何事。屋里关着灯,也不吃饭。秦轲难得在家,看袁果在一片漆黑的卧室里仰着脸儿发呆,他拿着锅铲系着围裙站门口:“修仙呢?”
  袁果幽怨地看他一眼,用被子把自己蒙上,然后一个劲儿地狠踹被子,就像一只要挣脱结界的恶鬼一样在床上闹腾。不知道在撒什么邪火。
  秦轲没再理她,继续去炒菜。
  袁果在被子里闷了几分钟,听秦轲走了,又钻出被窝,拿出手机,手机上一条刘戡刚给她发的短信:吃饭了没?我们这儿在家涮火锅,幸亏你不来,因为牛肉片不太新鲜。
  过去的两个多月刘戡一直给她发短信,低声下气的、义正言辞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袁果一条没回,来一条删一条。
  今天这条突然语气平静了,没说复合什么的,但就是这么一条生活气的短信,让袁果有些迷乱。
  她现在心里有点儿躁,只想大声嚷嚷,然后使劲跺脚。厨房传来蛋炒饭的香气,秦轲也没管她饿不饿,自己先吃上了。袁果蹦下床,光着脚就去客厅,连看都不看正在吃饭的秦轲,蹲下就在电视柜底下翻找起来。
  “找什么呢?” 秦轲终于问道。
  “指甲钳。” 袁果在电视柜抽屉里乱翻,看到一个铁盒。她不经常剪指甲,指甲长了都是直接去美甲店做个最简单的裸色款式。家里东西都是秦轲收拾的,很多小物件儿她不用就不知道放在哪里。
  “不在那里,我给你拿。” 秦轲站起身走过来。
  袁果手快,已经打开了铁盒,拿出一张照片,背着身儿发呆,秦轲也看见了,一时没说话。
  “哥。” 袁果声音有点发颤,指着手中照片:“你怎么有谈君子的照片?”
  一张老照片,上面的女生一席碎花长裙,乌黑长发,抿唇笑着,眉眼和谈君子十分相像,但仔细一看又很不同。女孩边上站着一位英俊青年,面部轮廓和秦轲相似,穿着七八十年代流行的飞行员夹克,揽着女孩儿的腰。
  因为太像了,袁果没思索,直接就把照片里的女孩儿认成了谈君子。但细细一想,不太可能,如果是谈君子的话,那边儿上的男人是谁?
  秦轲没答话,袁果腾地一下站起身,就着光看照片:“不对,这不是君子。”
  客厅这边没开灯,只有厨房那边的灯光照过来,此时秦轲背光站着,缓缓把袁果手里的照片抽出来,蹲下身放进旧的饼干铁盒,然后收拾好被袁果翻得一塌糊涂的抽屉。起身去了饭桌前,继续吃晚饭。
  袁果跟着他到桌前,拉开一张凳子坐他对面。
  “哥。” 袁果不经常管秦轲叫哥,这是今天第二次叫,还带着颤音:“你说话啊。”
  秦轲吃着蛋炒饭,吃着吃着从嘴里抠出一块蛋壳,刚才打蛋没打好掉进去的。
  “那是谈水仙。哦不对,现在应该不叫这个名字了,改成了谈河。一个河,一个海,倒也般配。” 秦轲语气淡淡。
  袁果则是脑子嗡的一声。一个河,一个海,倒也般配。她知道秦轲父亲叫秦海。那也就是说……
  袁果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时难以相信。
  秦轲起身:“锅里还有点,要不要给你盛一碗?”
  袁果抬头看秦轲:“那你对君子?”
  秦轲端着空碗,背对袁果盛饭:“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袁果觉得有点儿晕,半晌:“不对啊,君子和我说她母亲心脏病去世了。”
  秦轲盛饭的手一顿,几粒米就掉到灶台边,“是么?她骗你的吧。”
  “君子从不骗人。” 袁果坚定地说。
  秦轲点点头,也没反驳,但点头的态度有几分敷衍,他一敷衍,痞劲儿就出来了。
  袁果看在眼里,倏地站起身:“我认真的。哥,我知道你恨……你恨他们俩,但上一辈的恩怨和君子没有关系,你不能对君子做不好的事情……!她是我好朋友!”
  秦轲转头,看袁果咬着嘴唇,小姑娘脸通红,笑了下:“我做什么了?嗯?侠女?”
  袁果不说话了。
  秦轲把小半碗蛋炒饭拍她跟前:“坐下吃饭。”
  *
  晚上在刘戡家吃火锅,就是平时一起打篮球那几块料,有的还带了女朋友。七八个人围着张桌子,涮火锅。
  谈君子进门就把给刘戡的生日礼物给他了:“周杰伦新专辑。”
  刘戡举着那张CD去客厅还有厨房转了一圈:“瞅瞅!瞅瞅!谈姐人多好!再看看你们!”
  谈君子好奇:“他们送的什么呀?”
  刘戡指着昌缨说:“你竹马,送的沐浴露。超市减价三块五,送我的时候连打折标签都没撕。”
  又挨个指沙发上正打电动的几个男生:“橡皮、一卷手纸、一个润唇膏……”
  谈君子笑的拍桌:“那你把周杰伦专辑还我,我后悔了,这个送你吧。” 说着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公交车票。
  “我靠谈姐你也太狠了,你们夫妻俩……” 刘戡说得顺嘴了,还想往下说就被昌缨踹了一脚:“水开了,你赶紧的,叫大家吃饭。”
  谈君子眨眨眼,夫妻俩?
  昌缨揉了揉她脑瓜顶:“刚被鱼丸砸傻了?过来坐。” 说着帮她拉开椅子,拍了拍,示意她赶紧坐下。
  谈君子属于酒量奇差那种人。谈正气中午吃饭喜欢就半盅白酒,小学时候曾逗过谈君子:“君子,来,尝一筷子。” 蘸了一筷子白酒让谈君子尝。
  谈君子被那酒辣的感觉耳朵都在往外冒气,然后下午就倒了,课也没去上,在家呼呼地一直睡到傍晚。
  所以刘戡拿出果汁啤酒时,谈君子没要,她选的椰汁。
  “真不尝尝?特好喝,荔枝味儿的,而且几乎没度数,就跟饮料一样。肯定醉不了。” 刘戡继续推销。
  “那我就尝一口。” 谈君子喝了一口昌缨的,然后又喝了一口……太好喝了,没忍住,后来把整整一罐都喝完了。
  一顿火锅吃下来,谈君子喝了三罐。
  从刘戡家出来时,谈君子乖乖跟着昌缨到锁自行车的地方。昌缨开锁时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就是特别乖,像个小蘑菇,跟屁虫。和那个叱咤风云的谈君子很不一样。
  昌缨伸手,把谈君子下巴抬起来,就着月光,姑娘的眼睛水盈盈的,脸红扑扑的。
  “谈君子?” 昌缨问。
  “嗯~?” 谈君子莫名的兴致勃勃,连带着这个尾音都是飘的。
  “你喝多了。” 昌缨下了结论。
  “嗯。” 谈君子一下一下点着头,看她这个样子,昌缨觉得她就是喝多了。
  “我腿软。” 谈君子说话慢吞吞。
  昌缨把车头掰出来,犹豫了一下,让谈君子坐后面,以她那个状态他怕她栽下去。
  “那你坐前面。” 昌缨指了指横杠,他觉得谈君子坐前面,他还能伸出一只手固着,省得她摔下去。
  “好。” 谈君子乖乖跳上去。
  昌缨刚要骑起来,谈君子抬脸,正对着昌缨,一脸委屈:“屁|股疼。”
  昌缨吸了口气,想了想,把谈君子抱下来,“那你先下来。” 他又把车锁好在刘戡家楼下。
  走到谈君子面前,蹲下身:“我背你,来,上来。”
  谈君子爬上去,昌缨说:“我起来了啊。” 然后就背着谈君子站起来了。起来以后还把君子往上颠了几下,确认背好了。
  回家要走个三四站路,好在现在秋天气候,衣服穿得不算厚,傍晚挺凉爽的。
  “我沉不沉?”
  “挺沉,你得有个五六百斤呢吧。” 昌缨犯贫。
  “哈哈哈哈哈!” 谈君子的笑声在耳边轰隆隆的,也不生气。
  “还有多远啊?”
  “好远呢。” 昌缨有一搭无一搭地答着。
  “好远是多远?”
  “一辈子那么远吧。”
  “什么?”
  “没什么。”
  “诶。” 谈君子凑到昌缨耳朵边,神秘兮兮:“今天,刘戡为什么说我们是夫妻俩啊?”
  “……” 昌缨十分确信此时此刻的谈君子确实喝多了,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打了个太极:“你说为什么呢?”
  “袁果说我喜欢你。”
  昌缨停下了,声音有点哑:“那她说的是对的吗?”
  谈君子的脚晃了晃,像催马一样催他:“走啊,你怎么不往前走了?”
  昌缨认命般继续开始往前走,但嘴上没绕开:“问你话呢?”
  “什么话?”
  “…………算了。”
  过了半晌,谈君子凑过来:“我也不知道。但我不喜欢别人。”
  昌缨手一抖,差点把谈君子从背上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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