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坦荡荡 小人长嘤嘤——坡西米
时间:2020-05-20 09:35:33

  “怎么办,我作业还没写完。” 谈君子有些忧愁:“还差一张化学卷子和一个英语大作文。”
  这时手电筒光线弱了弱,昌缨立马把手电关了:“特殊情况,不写没关系,明天和老师说一下。我这个手电快没电了。”
  “那我们现在干嘛?” 谈君子抬起头。
  昌缨依然摸着她的头发,看向窗外:“不困的话,我们看看雪吧。”
  *
  下雪是有声音的。就像麻雀落在沙堆上的声音,是跳动的那种沙沙声。雪是从天上跳下来的,不是落下来的。
  两人趴在窗前,看着窗外下雪。
  天空泛着粉,雪飘飘洒洒,雪花成片,落地成堆。小区的自行车棚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有的自行车停在外面,座位上落了三角形的雪堆。花坛里的灌木、小公园的石桌石凳都变成了白色的蘑菇。
  窗户的外边是凉的,里边是暖的,结了一层雾。屋里一片漆黑,屋外被雪映得一片亮堂。
  雾被谈君子抹去,两人的头挨在一起看外面。
  昌缨看着外面说道:“君子,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说什么?” 谈君子往玻璃上哈着气,听到这话一顿,手指本来想画个桃心,结果画成了问号。
  昌缨也不逼着她说。
  谈君子说道:“昌缨,你说什么工作比较赚钱?”
  “……” 昌缨想了想:“看你喜欢做什么了。警察的话,应该不太赚。”
  “我想毕业以后攒攒钱,然后把我爸这几年给我的钱还给他。” 谈君子认真说道。
  “你爸今天说你了?” 昌缨转头看君子。
  君子感觉到昌缨在看她,为了证明自己没伤心,所以也转头看他,努力睁大眼睛:“真没有,我爸他不管我的,你知道的。”
  昌缨定定看着她。她则眨了眨眼。
  “我时常在想,他是不是因为我妈妈去世了而恨我。毕竟,我妈生完我以后就走了。” 谈君子垂下眼帘。
  昌缨动了动唇,没说话。
  谈君子继续说:“这些年让他养一个他恨的人,也挺难为他的了,所以这些钱就当我借他的,以后我还给他就好了。这样我也不用老觉得自己欠他什么。如果我想讨厌他,那也能正大光明讨厌他。”
  昌缨摸了摸她的头,一些话梗在喉头,没说出来。
  谈君子看昌缨,眼神灼灼:“我有姥爷,也有你,我已经拥有很多了,按理说,我不可以再要求什么了,毕竟比我惨的人还有很多。可是我还是会贪心地想,要是我的妈妈还在,要是我的爸爸妈妈都很爱我,那该多好啊。”
  昌缨觉得心都揪在一块了。他把头转过去,结果谈君子伸手,把他的手拿过来,就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
  “看什么?” 昌缨问。
  “我在数你手指上的小月牙儿,指甲上小月牙儿越多人就越健康。我要你健健康康地陪着我。你不知道你小时候天天生病。” 谈君子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数着:“1,2,3,4……”
  “你这只手食指没有,其他都有,你另一只手拿过来我看看。” 谈君子摊手问他要另一只手。
  昌缨假装把手给她,谈君子去拉过来,结果昌缨反手把她的手裹起来了。
  他没有那样带着欲去亲,而是像盖章一样,直直地亲了一下谈君子,就像在亲一条胖头鱼。
  “放心,健康着呢。” 昌缨说:“你活多久,我都比你多活一天。”
  谈君子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却不敢再看他,看向窗外的雪。
  “这样挺不好的。” 姑娘说。
  “哪样不好?”
  “天天亲亲亲的,这会让我分心。”
  “哦。” 昌缨不以为然。
  “那要不我们规定,从现在到高考,我们只能亲亲三次。” 谈君子伸出三根手指。
  “一天三次吗?你对我真好。” 昌缨笑了一下。
  “不是!你没听我说吗,我说的是从现在,到高考,一共三次。”
  “好吧。” 昌缨大手轻轻托起谈君子的脸,对着她的嘴唇就吻了三次,还是那种很小孩儿的吻,就啄一下那种。
  “喂!已经三次了!” 谈君子抗议。
  “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昌缨带着点玩世不恭,故意气她:“再说了,我还可以向你贷款不是么。今天用完,明天再想亲,我就贷一次额度,办法总比困难多。”
  “那我这个银行可不批准!”
  他不由分说地捧着她的脸,谈君子的脸皱成烧麦。
  “批准一次!” 昌缨亲一口。
  “批准两次!” 昌缨再亲一口。
  ……
  他真的像刘戡说的接吻鱼,没有任何技巧地,嘴唇撞嘴唇,撞了几十次才罢休。
  “我发现,你真的很适合做生意。” 谈君子皱着眉说,刚才还磕了下鼻头。
  “为什么?” 昌缨问。
  “贷款的时候挺不要脸的。”
  “和自己的老婆还讲文明懂礼貌,那是傻叉吧。” 昌缨摆起流氓架势。
  “嘿!不许说脏话!”
  “好的,纪律委员。”
  “我是卫生委员!还有,谁是你老婆。”
  “你啊。”
  ……
  昌缨没想到的是,这一雪夜他贷的款,后来拿了四年来还。真不是什么划算生意。
 
 
第33章 侠之大义(一)
  彤城一中的校门口有好几棵柿子树,柿子五月开花,十月成熟。
  每到秋天,门卫张大爷就会拿根末端拧了铁丝圈的杆子把柿子一个个摘下来,晾成柿饼。等来年二三月份会分给高三的同学们吃,取“好试”谐音。
  罗子涵馋这个柿饼好几年了,倒不是他买不到柿饼吃,也不是他有多爱吃柿饼,而是这柿饼只给高三的学生吃,他以前都是低年级,吃不到,这柿饼对于他来说还有禁忌感的buff加成。
  现如今他终于到了可以吃柿饼的年级,这柿饼发到他手上,他竟快要流下热泪来,小心珍藏进课桌,生怕把那白霜给蹭掉了。算是头一回,吃的东西到了他手里没有立马被消灭掉。
  “你要舍不得吃,那我的给你。反正我是不爱吃柿饼,皱了吧唧,吃起来像啃老头脸一样。” 张达一脸无所谓地把自己的柿饼递给罗子涵,罗子涵没要。
  正吃着柿饼的谈君子一呛,啃老头脸?瞬间她也吃不下去了。
  “哎,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还记得我初二的时候手臂骨折那事儿吗?” 罗子涵起了个话头。
  “你不是说你下楼梯摔得么我记得。” 张达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茬儿。自习课,大家都在做题,不过不耽误聊天。
  “其实不是……” 罗子涵小声说。大家都把头转向他。
  “你们别笑啊,其实是有天晚上,想想我那时候真是脑子抽了,大半夜,黑灯瞎火,摸黑来学校,就想爬树摘个柿子,后来被张大爷发现,拿杆子捅下来摔骨折的。”
  罗子涵又把课桌里的柿饼拿出来端详,嘴上还在叨叨:“真的,我为了吃这个柿饼我容易么,这个我得拿回家供着。你们说张大爷也是,真下得去手,我抱在树上爬到一半呢,他拿个木杆子就捅我屁股……你说给我吃一个能怎么着,现在还不是给我了。”
  众人:……
  说到这里,谈君子想起来了。其实谈君子他们刚上初一时,彤城一中门口还种的是槐树。这几棵槐树给谈君子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后来上了初二才改植的柿子树,她几乎感谢得要给校长鞠躬。
  因为吧,槐树到了夏天,不打药的话满树是那种绿色肉虫子,北方叫吊丝鬼儿,谈君子觉得这虫子贼恶心。
  绿色的肉虫子,吊着丝下来,在空中扭来扭去,人走过,不注意的话还会挂在身上头上。
  谈君子上初一时,每天进校门都要边抖着边低头飞奔进去,进了班还要一个劲儿地呼撸头,生怕脑袋上落着虫子,自己呼撸完,还要昌缨帮她检查,那时候昌缨就拍打她的脑瓜顶,边拍边说:“检查完毕,确认没有”。
  这么一想,谈君子真的不算什么勇敢的人。很多时候只是赶鸭子上架,要么就是有点莽,其实胆子挺小的。怕的东西还蛮多。
  比如说在学校,谈君子害怕两件事。
  一是怕天花板上的电风扇掉下来。她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电风扇旋转着掉下来把人头割掉,人头飚着血飞出去,溅两边人一脸血,被割掉脑袋的同学手还因为惯性在写着卷子。想想都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二是怕从前往后传卷子,她总觉得那卷子会把自己眼睛划瞎。
  就这事她还和昌缨绘声绘色描述过,比如说,你正低着头写题,前面人把卷子平着传过来,那卷子边万一“chua”地一下滑到你的眼前,像摘叶飞花那样,你不就瞎了么。
  昌缨听完都愣住了,什么人头没了手还写作业,什么卷子摘叶飞花划眼睛,谈君子脑子里都是这些?
  谈君子看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他要出言讽刺,立马威胁说:“不许笑,你敢笑一下,咱俩就绝交。”
  “没笑。” 昌缨手盖着自己下半张脸,声音从指缝里挤出来,后来还试图用咳嗽盖住笑声。他觉得这姑娘可太逗了。
  乐归乐,后来发卷子时,昌缨都会漫不经心伸过一只手挡在谈君子眼睛前:“我瞎无所谓,可别把生活委员划瞎了,还得监督大扫除呢。”
  谈君子微微感动之余,还是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
  高二分完文理以后时间就像按了加速键,被周测月考期中期末分割成了一个个小块,在考试、报分、发卷子、改错题、考试中轮回往复,一晃就期末了,一晃就过年了,一晃就高三了,一晃就四月了……无论是有理想还是没理想,坐在同一个教室的大家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着。
  要说紧张么,其实还真不是那么紧张了。大家处于一种撑着一口气不让它泻了的状态,几近麻木,又有几分期待,甚至想六月赶紧到来,这样就能解放了。
  谈君子倒是心态很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
  她还和广场舞晨练的奶奶们约好,等她高考完再杀回来。
  她的作息也有了很大改变,晚上睡得越来越晚,早上也不是到点就能精神抖擞地爬起来,最后沦落到和昌缨一起踩着点儿上学。
  武馆那边没有再去,但学费一直交着,偶尔周日下午去武馆找牵牛。每次去了,她就在武馆待上一会儿,蹲在场边看着师兄师姐们练功。牵牛也快中考了,不过她对文化课不是特别上心,大部分精力还是放在比赛上,七八月有个全国太极剑大赛,她挺重视的。
  秦阮书走之后,两人还通过□□联系。但是因为时差的缘故,也因为两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而做着努力,并不可能一直聊天。经常是谈君子在这边对着秦阮书灰色的头像打一大段话,过了一天秦阮书才又回一大段话。两人都说自己现在很好,偶尔喊累,但都是抱怨完立马给自己和给对方加油,生怕给对方本不轻松的生活带来更多的负能量。
  *
  “我去,今天中午居然有土豆炖牛肉,闻着好香,我打了两份~” 罗子涵托着餐盘坐在张达面前:“食堂阿姨失策了,舀牛肉的时候就知道颠勺。我不是到的晚么,她那个盆里只剩牛肉了,颠来颠去牛肉给的还是比平时多,哈哈哈哈哈~”
  高三下学期,中午吃饭小分队日益壮大,本来是袁果,谈君子,刘戡,还有昌缨,之后加入了张达,秦轲和罗子涵。
  几个人每天在固定的长桌子坐好,谁晚到了其余人还会等他。非要说这个桌子有什么好,其实也没啥,换哪张桌子都一样,但固定的位置似乎能给大家带来一些安定感,在这兵荒马乱的高三弥足珍贵。
  “李伟叫你干嘛了?” 张达问罗子涵,中午下课罗子涵就被李伟喊走,大家等了他好久他才来。
  “食堂有病吧?你们看这不是姜么,怎么切得跟土豆一样!” 罗子涵夹起一块老姜举在大家面前,他假装没听到张达的问话。
  被他一打岔,就跟大姜块是件多稀奇的事一样,大家都开始找自己菜里的姜,然后放在一起比大小。
  只有谈君子边小口扒拉着饭边背出师表,完全隔绝外界干扰。有时候筷子夹起土豆送到嘴边又掉了,她都没发觉,还空着嚼,以为自己吃到了,跟羊驼反刍似的。
  “谈姐怎么了?傻了?” 罗子涵不解地问昌缨。昌缨把自己碗里的牛肉也一并夹到罗子涵盘子里:“牛肉都给你,少说话。”
  上午发一模语文卷子,谈君子是受刺激了。作文一发下来,满分60,她只得了41,不仅如此,阅读理解还扣了好多分。其他科考的都还行,就语文给她拉分了。都说一模的成绩最接近高考,其实谈君子这次一模还行,但是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好。
  语文从小就是她的弱项,默写题选择题还好,一到阅读理解她就懵。什么分析这个词语在文章中的用意啊,分析文章中心思想啊,她压根儿就不明白作者在那里伤春悲秋个什么劲,基本算是胡写一气,蒙到就算赚到。
  还有语文作文,初中时主要考记叙文,她写给姥爷做西红柿炒鸡蛋写了三年;上了高中,作文改以议论文为主,她每次不是跑题就是论据太老套,要么就是论据一看就是生搬硬套,作文最后的拔高点题她也很头疼,不拔高吧分数上不去,判卷老师说你不深刻,拔高吧她总是跑偏。
  这次作文题目是《平凡与非凡》,她把论点论据咵咵一放,本来觉得写得挺高大上的,结果老师给她的评语是“行文干涩僵硬,最后一段轻微跑题。” 把她郁闷得不行。
  “快吃饭,不差这一会儿。” 袁果看不下去了,直接就把谈君子面前的作业本按上:“你是不是最近瘦了?你看你眼眶子都凹进去了跟闹饥荒的似的,丑死了。”
  “最近没称。” 谈君子的眼睛终于从本子上移开,扭了扭脖子,脖子颈椎僵硬地发出‘咔咔’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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