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君子觉得昌缨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头子,但实际她想说,怀了就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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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缨从便利店里出来时,拎着一个塑料袋,似乎不止买了一样东西。
他坐进车里,把塑料袋放在谈君子膝盖上。
谈君子拉开塑料袋翻看,一包豆沙包,一瓶豆奶,还有一板七号电池。并没有|避|孕|套。她说:“你没买呀?”
昌缨拍拍裤兜:“这里。” 然后他狡黠一笑,手伸过来捏她脸:“你怎么比我还着急?嗯?”
谈君子没理他,指着塑料袋里说:“你买这些干嘛?”
昌缨启动车,上了路,手又来够她的手:“家里没吃的,怕你做到中间饿,七号电池因为家里遥控器快没电了。”
怕你做到中间饿……谈君子手抖了下,结果昌缨立马握紧,一脸正色地说:“毕竟你老公体力好,放心,中间会放你中场休息。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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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前脚刚到家,后脚外面便下起了雨。
昌缨回家第一件事,竟是先把遥控器电池换上。趁他换电池的空当,外面雨势渐大。
谈君子站在落地窗前看夜雨。没注意到昌缨把家里灯都关了。
昌缨走到她身后,双手环着她,把头放在她的头顶,两人都没提继续那个事,而是在一片漆黑中看着窗外的大雨。就如儿时那一晚看雪。
秋雨萧索又肆意,雷声阵阵,雨声滂沱。
一年年,一天天,滚滚红尘,花花世界,人们爱人,也恨人,思念人,也忘记人。大千世界中最荒唐的爱与思念,似乎都被这磅礴秋雨一一抹去,荡涤掉了所有前尘过往,只留有情人在身边,两人痴痴地看着下雨,看着秋天来,夏天去。
这秋雨秋风和秋夜也变得柔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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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看了好久下雨,直到雨声渐息。似乎都没有了那个的心思。
谈君子拉着昌缨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她兴奋地把行李大包拖过来,蹲在地上打开。
“今天见你就想问你了,这里装着什么?” 昌缨也随她蹲在地上,伸出一只手去拉开行李包的拉链。
谈君子神秘兮兮地说:“给你的礼物。”
“这是羊拐骨,我在陕西待过半年,你看我洗的干干净净,你摸摸,是不是手感特好?” 谈君子抓着四个ru白色的羊拐骨放在昌缨手里。
“我还扛了半袋大米回来,我和你说,这米可好吃了,我能吃两大碗,想给你也尝尝。” 谈君子又从行李包里扯出半兜子大米。
“这是我在边境上捡到到的石头,竟然是雨花石,好看吧?”
……
谈君子每拿出一样东西都堆在昌缨面前,还给他讲这件礼物的故事。是什么时候买的或是捡的,为什么要带回来给他。昌缨看着姑娘兴致勃勃给他讲,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他觉得比千金还珍贵。
拿到最后一样东西,谈君子把一张存折放到昌缨面前。
她说:“当兵这几年,我一个月工资4-5000,花一千,剩下的都存起来,这几年一共攒了二十万四千三,我算了笔帐,这些年关秋岳给我的钱大概是十二万左右,我给他凑个整,一并打给他。从此我俩再无关系,我不欠他的,他也不是我父亲。他是死是活,谈水仙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他们若是还来找我,我就把他们踹出门去。”
“剩下的钱,我带你去买戒指,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在预算范围内我都满足你。昌缨,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那时我有心里过不去的槛儿,现在我和自己和解了,如果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绝不会再离开你。”
“我会用我一辈子来对你好,不会委屈你的。当刑警赚不了大钱,但我不吃喝piao赌,所以也花不了什么钱。我一心一意对你,你知道的,我只喜欢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谈君子说这番话时,眼神坚定地看着昌缨。
昌缨只觉得,自己又变成儿时那个病秧子豆芽菜,而谈君子则趴在他跟前,献宝似地从兜里掏出谈正气的文竹尖尖,她说:“昌缨,这是仙草,你吃了就能身体健康。”
*
两人最终是抱着睡了一晚上的,什么也没做,但什么都说了。
第二天昌缨是被头疼醒的,他摸了摸自己额头,又去摸了摸谈君子的额头,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谁的更烫。
室内温度23.5,两人都口干舌燥,头疼欲裂。秋天是相聚的时节,也是容易上火的季节。
一夜折腾,两人都发起了高烧。
第42章 英雄谁属(一)
昌缨起身倒了杯水,推君子起来喝水,君子蔫头耷脑地啜了一口又倒在床上,昌缨又强撑着把她拎起来,一人硬塞了个豆沙包进肚垫垫,过了会儿又吃了西药退烧。
两人实在坚持不住,又像寄居蟹一样缩在被窝里,紧紧抱着彼此沉沉睡去。这个回笼觉十分满足,以至于一睁眼已经下午一点。
昌缨睁眼时,谈君子的头还在他的胸|膛里蹭着,想找一处舒适柔|软的沟|壑,但奈何他是男的,胸膛硬得很,怎么找也找不到。昌缨觉得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虽然嗓子疼头也疼,他感觉自己完全沉浸在十足的满足感里,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他是最快乐的人,他想背着书包唱着歌去上学堂。
但随后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下|面有些不对劲。他一下子清醒了,轻轻把谈君子放到一旁,起身去了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条内|裤。洗澡时他觉得懊恼极了,又窝囊又纠结,不禁捶了下墙。梦|遗这种事,他已经很多年没经历过了,这让他觉得自己还像个小男孩。大概是昨晚没做成,又抱着君子睡觉,还是这么多年头一次抱|着|软|软的君子睡觉,太惬意了。
他擦着头发回卧室,发现君子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发愣,下午醒来就会这样,忘记今夕何夕,只觉天地失色,陷入惆怅。谈君子此时就觉得天是紫色的,再揉揉眼睛,噢,是蓝色,正常的蓝色。
谈君子看了眼昌缨,带着睡醒那种闷闷的声音问道:“几点了?”
昌缨走过去,顺势把她|压|倒|在床上,大手顺着膝盖摸到她的|大|腿|间,在一片|滑|腻|中流连一会儿,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说:“一点多。”
谈君子有些无力地按他脑袋:“我饿了。”
昌缨抬起头:“嗯,带你去吃饭。” 又想起什么:“对了,你户口本身份证在身边吗?”
谈君子点点头:“都随身带着的。”
昌缨有些恋恋不舍,又带着点决断地从她|身|上|爬起来,还顺便把君子也拎起来扶稳站好,然后拍拍她|屁|股|说:“快去收拾一下,我们先去领证,再吃饭。”
谈君子瞪大眼睛看他:“这么急的吗?”
昌缨看她站着不动,直接单手把她夹在|腋|下|带进卫生间:“能不急么。你把我睡都睡了,我管你要个名分不过分吧。” 昌缨帮她把牙膏挤好:“快刷牙洗脸。”
谈君子刷牙时昌缨一直在笑眯眯看她,谈君子满嘴牙膏沫地说:“看我干吗?”
“看我老婆犯法了?” 昌缨拿出一个牙杯接好水放她面前。
谈君子定睛一看,这像是自己的,又不是。
之前在原来那个家,她的漱口杯是米妮,昌缨的漱口杯是唐老鸭。这事一直让昌缨耿耿于怀,在谈君子不在的这四年,昌缨跑遍各大小商品市场,就为了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劣质漱口杯,上面的图案是黛丝(注:唐纳德女朋友)。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
如今摆在谈君子眼前的,就是黛丝。图案一样的印刷恶劣,和昌缨那个用了十几年的唐老鸭摆在一起。和这大理石台有些格格不入。
*
两人终于都收拾好,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一副打了鸡血还带点萎靡的样子。
领证拍照时,照相师说:“诶好,看镜头。”
咔嚓。
照相师看了眼照片,皱了皱眉头:“我们再来一张哈,这次我们两位新人不要露齿大笑,微笑就行,好吧?克制点,来,看镜头。”
……
昌缨攥着红本本出来时,一米八八的男人当街站着乐,路人都觉得他是谈君子的傻弟弟。
两人开车到市中心吃饭。下车时昌缨把两人的结婚证放在内兜里,还拍了拍,谈君子让他放车上就好。昌缨说怕别人砸车玻璃偷走。谈君子不可置信:“谁会偷结婚证啊?”
昌缨想了想,脑子里出现两个人选。
谈君子这次回来谁都没告诉,她本来打算都安顿好再去一一联系老朋友。这下好了,什么事都还没干呢,先把证领了,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地下车库时昌缨就按捺不住,拍了张结婚证封面的照片,然后打开微信甩到朋友圈(在此之前他还先开通了朋友圈功能,捣鼓半天),配文字:今天去民政局路上挺堵的,有去那里的朋友注意绕道,别耽误事。
他发的时候谈君子不知道他在干嘛,从地下二层坐到一楼时,只察觉到他在不停看手机,还有点不耐烦。
到了一楼出来时,昌缨忍不住说了句:“怎么没动静啊?”
后来发现,刚才在地下没信号,上来以后才发送成功。
瞬间就好几十条信息。给他点赞祝福的都是他底下员工和公司高层。
留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的都是老同学老朋友。
刘戡:昌哥疯了吧?@医院
秦轲:刚看到,你去民政局上班了?
罗子涵:哈哈哈哈,哪里盗的图
张达:有发朋友圈的功夫记得给我回电话。
对了忘了说,张达半年前退伍回来,回北城之前就直接被昌缨拉进自己公司当CFO。张达领着一个岗位的工资,做着除了研发以外所有的活,包括但不限于应酬。昌缨请假两天,秘书疯了,张达也疯了。
然后张达的电话,秦轲的电话同时打进来了。
谈君子问谁的电话?昌缨先接张达的:“喂,昂,先不和你说了啊,我带我老婆去吃饭先,昨天刚到的彤城,是,非要急着先去领证,我也没办法,好,我后天回公司,辛苦你了,没办法,你单身就要多承担一些事务。挂了。”
然后昌缨把类似的话和秦轲又说了一遍。
然后袁果就给谈君子发微信了:你还不回来?你男朋友都跟别人领证了!
谈君子有些无奈地回:不是跟别人,是跟我。哪天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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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聚已经是年底,元旦前大家相约一起去看李老师。
在此之前谈君子曾去找袁果,袁果已经|怀|孕|四个月了,还没显怀,而且最近一直吐,人反倒瘦了。
袁果现在是小学老师,教语文,当了三年班主任,现在|怀|孕|了,就只当任课老师,不然太操心。
刘戡大学和袁果不在一个城市,相距甚远,但两人踏踏实实谈了四年恋爱,毕业就领证结婚了。婚礼办得很低调,却很温馨,唯一的遗憾是谈君子那时已经去当兵了,没有参加。
刘戡没什么擅长的学科,数学稍好,大学选了个好找工作的专业,毕业后回彤城,在一家银行先从柜员做起,因为人比较会来事儿,几年时间已经混成支行行长,和袁果两人小日子过得不错。
两人买房早,买的时候两家都支持了一笔钱,那时彤城房市还没起来,他俩在市内买了套大三居学区房,这几年房价飞起,翻了三番,但因为本来也没打算卖,不卖的话房价再高也不会动心。
李伟不是袁果和刘戡的班主任,但刘戡他熟,经常来班里找昌缨,还压坏过凳子。所以众人来看李老师,他也带着老婆过来看看,人家看老师,他看老同学。
李伟和王翠芝几年前领了证,两人没要孩子,小打小闹,甜甜蜜蜜。张达父亲之前给张达留了一笔钱,数目可观。这笔钱没过王翠芝的手,她直接就打给张达,让他自己看着办,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她开了家美容美发店,赚的还挺可观,就是有点累,得盯着店。
2011年,李伟带的那个班成绩出奇的好,班级平均分高出一本线将近70分,李伟拿了一大笔奖金,后来还被提拔成年级组长。原来的年级组长被另外一个市重点挖走了。
刘戡的帕萨特停在学校门口,把袁果放下后,他就到前面找停车位去了。
谈君子抱着一捧康乃馨站在门卫室前面,把以前的学生证给刘大爷看,说明是来看老师的。
“君子~!诶?昌缨呢?” 袁果招手小跑过去。
君子赶紧过来扶她:“你可别跑,看你跑我吓死了。他去停车了,学校边不让停车。”
“我哥说他一会儿到。” 袁果说:“哎和你说个八卦,你知道昌缨妹妹在追我哥么?”
“昌莆?” 谈君子一愣,然后摇头:“昌缨没和我说。”
袁果抿嘴一笑:“你不知道,昌莆和昌缨简直不是一个路子的,昌缨不声不响扮猪吃老虎,昌莆太猛了,明目张胆对秦轲围追堵截,秦轲也不愿意提她。我哥那么有本事一人,见到昌莆绕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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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帮人乌泱泱站在年级语文组办公室,路过的学生都往里探头看。
李老师坐在椅子上,用杯盖排着茶杯的袅袅热气,那个神气劲儿,和这个说说,和那个问问,他当老师没几年,已经有点桃李天下的感觉了。还都那么有出息,又是老总,又是刑警的。
众人是由罗子涵带着找到李老师的新办公室,听李老师说才知道,这些年来,只有罗子涵每年来看他两次,一次教师节,一次元旦前,年年不落的来看老师,有时候还帮老师批一会儿默写作业。
是真没想到,但也在情理之中。学生时代,有学习好的,有乖巧听话的,到头来,只有天天淘气被老师批评的学生,对老师感情最深。
大家看完老师,就说顺便一起吃个晚饭吧。好久没有全体人员都到齐的时候了。李老师说他就不跟着去了,晚上还要带晚自习。
五个男人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柿子树,一时无限感慨。罗子涵刚要说什么,就看刘大爷举着木杆子从门卫室出来了:“看可以,摘不行。”
谈君子回来这几个月神龙见首不见尾,大队事情多,经常加班,有时候周末还要赶到队里开会。陈副队说是不让她花精力在拐卖案子上,实际后来派她去跟一个跨省打拐案。
都忙,所以张达,秦轲她还是回来第一次见。刚刚在校门口碰面时,就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她本来还想和两人搭搭话,叙叙旧,没想两人自己聊上了,根本不怎么理自己,谈君子一头雾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