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千般好——顾了之
时间:2020-05-20 09:40:27

  他们班这礼拜布置了一堆作业,每个科目的老师都说“这周不给你们布置太多任务了,就一张卷子”,于是嘻嘻——大家愉快地收获了六张卷子。
  苏好昨晚在外面浪,现在一个字都还没动。
  “管那么宽,你又不是我家教。”苏好瞪徐冽。
  “以身作则。”徐冽淡淡抛给她四个字。
  “就是就是,”邹恺又八哥起来,“我从来没见我姐在家学习过,害得我也不想学习了。”
  “你书难道是为我读的啊?”苏好完全不为所动,大大方方地抱着漫画书,在沙发翘起二郎腿,不再搭理这对师生。
  两个钟头过去,十一点半,徐冽准时下课,合拢教辅书,揉了揉脖子。
  邹恺满脸解放的兴奋,刚张开嘴,却见徐冽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指指他身后。
  他回过头去,看见他姐脸上盖着那本花花绿绿的漫画书,在沙发上睡了个四仰八叉。
  “……”
  *
  傍晚邹誉和林阑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苏好早上的补习怎么样。
  苏好心说她看到了开头没看到结尾,她被曹阿姨叫起来的时候,徐冽早就走了,不过检查邹恺完成的习题量,效果应该还不错。
  徐老师还是挺有一手的,没有辜负她为他打掩护的信任。
  苏好在晚饭的餐桌上把自己睡着之前的事讲给了舅舅舅妈听。
  两人惊讶得筷子搁下,饭也不吃了:“只玩了一盘游戏,这小子就被收服了?”
  “什么叫只玩了一盘,我们玩了两盘好不好?”邹恺小声哔哔。
  “两盘?”苏好一愣。
  “对啊,下课以后我又让哥哥去客厅带我玩了一盘,我们又吃鸡了哦。”
  吃鸡意味着打到最后,起码得花半个钟头以上。也就是说,徐冽走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
  “哎哟,”林阑也想到这个问题,“那他是不是错过饭点了?你这孩子,没留人家吃饭吗?”
  “我留了!不信问曹阿姨!”
  曹姨在厨房忙活,朝外说:“是留了,我也留了,那孩子说他跟朋友还有约,就走了,我看应该是找的借口。瞧着年纪不大,心思倒是很重的,我给他一瓶喝的,让他路上解解渴,他也说不要,分得明明白白。”
  “还真是,”林阑跟邹誉说,“我昨晚也发现,谈课时价格的时候,那孩子说话特别老成,才刚上大一就这么晓事了,我们恺恺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有出息。”
  不是刚上大一,是才上高二。
  苏好在心里纠正了一句。
  “懂事一定好?”邹誉不太赞同,“我倒希望我们恺恺以后晚点懂事。”
  “也是,”林阑嘀咕,“要不是过过苦日子,哪晓得那么多世故。”
  苏好把一筷子番茄炒蛋塞进嘴里,记起今天上午徐冽说缺钱时候的表情,嚼在嘴里的饭菜突然变得有点寡淡。
  苏家家境虽然称不上富贵,但也从没有捉襟见肘的时候。
  苏好没过过穷苦日子,不知道怎样的境况,会让一个不爱动嘴的人耐耐心心给顽劣的小学生做家教,当陪玩。
  “小兔崽子,”苏好拧了把邹恺的耳朵,“人家今天一共就赚两个小时家教费,你居然让人家另外陪你打了一个小时游戏。”
  “哎,就是!”林阑也有点不好意思。
  苏好看了看林阑:“舅妈,你们最近生意做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挺好的呀。”林阑一头雾水,“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我看那家教难得文武双全,能把这小兔崽子治得服服帖帖,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最后可别因为钱跑了。你们要是生意顺利,不如大方点,把人家当陪玩的费用也算上。你们不知道,现在陪玩是一种新兴职业,游戏大神按时收费,很贵的。”
  “还有这种职业啊?”邹誉瞪大了眼。
  “有的有的!”邹恺点头。
  林阑拍了下他后脑勺:“那你还让人家白陪你玩!”她凝重地摇摇头,“不行,我得马上去跟那孩子说,给他涨工资,别等会儿人家今晚就来提辞职!”
  之前惨痛的经历太多,林阑此刻害怕极了,立马拿来手机拨徐冽电话。
  邹恺小算盘一打:反正都得请家教,有个能带自己吃鸡的家教不香吗?
  他招招手:“妈,妈,让我来跟哥哥道歉!”
  林阑觑他一眼,给手机开了免提。
  电话响了七八声铃,一直没人接。
  林阑提心吊胆:“不会是嫌我们家恺恺太烦了吧?”
  苏好心说没关系,要真是这样,她下周把他绑过来。
  第十声,电话终于被接通,但伴随着“喂”字一起传出扬声器的,还有男男女女嘈杂的欢声笑语,以及一个豪放的女声:“服务员,我们这儿再来一箱啤酒!”
  苏好:“……”
  他们一家子在这儿脑补了半天徐冽因为贫穷而早熟的人生,结果人家真是跟朋友有约?
  还约得风生水起,逍遥快活?
  林阑被这声音一炸,“哦哟哟”地调回了听筒模式,降低音量拿起手机:“喂,徐老师,我是恺恺妈妈,你这会儿不方便啊?”
  苏好阴着脸看向邹誉:“舅舅,你们最近生意真的做得很顺利,没有亏损赤字破产什么的吗?”
  “……”邹誉一愣,“呸呸呸!”
  徐冽那边本来就吵,林阑被邹誉和苏好的说话声扰得听不清,站起来走远了去。
  邹恺也放下饭碗跟过去,想跟徐冽说话。
  餐桌边,邹誉瞪眼看着苏好:“你这孩子,瞎乌鸦嘴什么呢?”
  苏好义正辞严:“我只是突然觉得,谁的钱都不是风刮来的,我们家花钱也不该太大手大脚,这家教的工资,要不还是别涨了。”
 
 
第17章 二月雨
  餐厅走廊人来人往, 徐冽避让开步履匆匆,端盘提酒的服务生,走到安静的角落, 握着手机听林阑说话,然后在电话里谢绝了她的好意:“谢谢您, 但我只拿我该拿的钱。”
  “你别想岔啊, ”林阑像是生怕伤了少年郎的自尊心,“阿姨不是看你经济上有困难,才多付给你工资,是真心觉得你在恺恺身上多花了那些时间, 应该得到相应的报酬。而且我外甥女也告诉我, 现在陪玩是一种专门的职业……”
  林阑刚说到这里, 电话那头响起了某位改变主意的女孩子打死不认账的声音:“我什么时候说了?不是恺恺说的吗?”
  徐冽一愣过后,无声笑了笑。
  但他还是说:“不用了,那对我不算工作。”
  “但你毕竟花了时间。”
  “我也在放松。”
  “啊,是这样。”林阑恍然大悟, “也对也对,年轻人嘛,打打游戏劳逸结合也不错, 那你去忙,阿姨不打扰你了, 下周末再见。”
  “好。”
  挂断电话,徐冽回到包厢。
  包厢里除了徐冽和施嘉彦以外都是南州大学的学生,十来个人围了一桌子。
  今晚这顿聚餐是施嘉彦叫徐冽来的。
  这些大学生自主创业, 成立了一个面向初高中生的网课平台,目前在招募理科功底扎实,逻辑思维强的新成员,负责一些诸如习题整理,课件制作的幕后工作。
  施嘉彦的堂哥是团队的管理之一。施嘉彦周末听说这个消息,记起徐冽有打工需求,当了个中间人,把他介绍给了堂哥。
  这帮大学生刚好周末团建,晚餐顺带邀请了包括徐冽在内的几个预备成员,一方面跟他们聊项目详情,一方面也探探他们的底,可以说是婉约派的招聘面试。
  为了取得这份性价比同样很高的工作,徐冽过来了。
  餐桌上只有徐冽和施嘉彦未成年,两个弟弟被当成保护动物,一滴酒没给碰。
  徐冽回到包厢,在施嘉彦旁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味道有点涩,但他已经很久不挑剔。
  施嘉彦凑过去问:“刚那电话怎么了,你雇主要解雇你?”
  “没,”徐冽转着喝空的瓷杯,“给加工资。”
  “不错啊!那这做网课的事要不算了?省得影响功课。”
  “不影响。”
  施嘉彦叹了口气,没多劝。
  最近在学校和徐冽同进同出,施嘉彦也大致了解了他的境况。
  徐家破产欠下的银行贷款和高利贷,其实早在年前已经还清。但那并不是徐家自己偿还的,而是靠徐冽的准姐夫程浪。
  当初徐妈妈带着徐冽卷款跑路,远走高飞,如果不是程浪及时相助,徐冽的爸爸和姐姐真的只剩了亡命天涯这一条绝路。
  所以哪怕徐冽其实是被妈妈骗出国,哪怕徐冽知道真相后跟妈妈断绝了来往,不肯用那笔钱一分一毫,他依然认为自己亏欠了姐姐和爸爸。
  徐冽的爸爸后来在程浪的帮助下,去了东南亚寻找商机。
  而徐冽的姐姐本以为他和妈妈带钱离开,应该过上了安稳日子,事发数月后才得知,原来他一直在美国吃苦受罪。
  他在最廉价的酒吧打黑工,吃剩饭,睡地板,挨客人的打。
  他不是没办法还手,而是不能够还手。因为还手就会失去赖以生存的工作。
  姐姐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从高高在上,脾气很臭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好像什么都懒得计较的少年。
  没有生活的目标,也没有真正在意的东西。
  姐姐想把他接回国,可徐冽不愿成为她的拖油瓶,也不想回到昔日的少爷圈子。
  所以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徐冽听姐姐的话,继续完成学业,姐姐则允许他在远离北城的地方生活,允许他提早独立,自己负担学费和生活费。
  徐冽的姐夫现在给他的资金,等于是借他的钱。
  施嘉彦得知这些以后,也就理解了徐冽为什么非要打工。
  因为他的每一天都有新的负债。
  虽然他姐夫根本不在乎这点钱,这么做纯粹是为了与他达成“各退一步”的约定,可徐冽放不过自己。
  没有人怪他,可他在怪自己。
  *
  一顿饭下来,施嘉彦的堂哥对徐冽寡言又稳重的性子相当满意。毕竟幕后工作就需要“人狠话不多”。
  几个高年级学姐喝高了,也开玩笑说这弟弟长得真nice,性格也好A,想加个微信,愿意等弟弟成年,被施嘉彦堂哥笑着骂了回去。
  结束聚餐,大家准备去下一摊,徐冽目的达成,没多凑热闹,独自去公交车站等车回学校。
  这一带依旧是大学城附近,前一晚遇到苏好也在这里。
  最近为赶学习进度用眼过度,徐冽在站牌前看到旁边有家药店,顺路进去买滴眼液,在货架上拿了两盒,走到收银台付账,余光瞟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女生走了进来。
  是许芝礼,跟前一晚相似的打扮,化着烟熏妆,脚踩一双恨天高,手拎一个看起来挺沉的超市购物袋,也走到了收银台前。
  看见徐冽,她挑了挑眉,似乎在意外这么巧。
  但今天苏好这条纽带不在,两人都没有跟对方打招呼的意思,一眼过后,徐冽拿手机扫码付账,许芝礼把一张处方单推给了收银小妹:“拿盒药。”
  “好的,稍等。”收银员正在给徐冽的两盒眼药水装袋,一心二用地看了眼许芝礼的处方单,先提醒她注意事项,“急性扁桃体炎是吧,注意吃抗生素前后三天不能饮酒,严重时是会造成生命危险的,不是开玩笑。”
  许芝礼点点头,脸上有浓妆也掩不住的倦怠。
  徐冽接过塑料袋,走出药店,来到公交车站,前脚刚站定,又看到了许芝礼。
  大概也是来等车。
  这公交车站已经非常老旧,两把不锈钢候车椅坏了一把,另一把座椅的弧面不知被什么重物砸过,凹凸不平,但还勉强能坐一个人。
  许芝礼实在是高跟鞋踩累了,见徐冽站在一旁,就占了座位,手里的购物袋顺手往座椅上一放,不料袋子太沉,座椅又太窄,购物袋顺着凹凸不平的弧面往下一滑,里边东西哗啦啦掉了出来。
  一个玻璃瓶从袋子里滚出,瓶壁厚,倒是没碎,咕噜噜一直滚到徐冽脚边。
  许芝礼目光微微一闪,蹲下去捡东西。
  徐冽低头看了眼撞到脚边的玻璃瓶,借车站灯光看清了它。
  一瓶白酒,五十几度的烈酒。
  许芝礼捡起酒瓶,一抬头就发现徐冽的眼神变了。
  这瓶烈酒,加上她刚刚在药店买的那板药,足够致命。
  徐冽眯了眯眼。
  许芝礼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朝他一笑:“别误会,给别人带的酒。”
  他扬眉:“误会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她却欲盖弥彰地让他别误会,就像前一晚,她对苏好说“别误会,我割腕不是自杀”那样。
  “没什么。”许芝礼把酒瓶装进购物袋,又去捡脚边的其他东西,蹲下去的时候,自己先动作一滞。
  那是一些有特殊用途的东西——信封、信纸、录音笔。
  放在其他时候或许没什么,可放在此刻,许芝礼自己也发现了:它们太像一个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最后想要留下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了眼徐冽。
  他的视线果然落在这些东西上。
  他应该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也猜到了,她跟苏好说的是假话——她割腕就是为了自杀。
  许芝礼慢吞吞把东西都装回购物袋,起身的时候叹了口气:“别告诉她行么?”
  这个“她”当然是指苏好。
  毕竟许芝礼误以为徐冽是苏好的男朋友。
  徐冽的目光恢复了沉静,看着她问:“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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