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惊醒,抬起头来:“这么晚了谁啊?”
徐冽倒不见一丝惊讶,搁下吹风机去开门,用英文跟门外来人道了一声谢,再转身时,手里多了一个黑糖珍珠蛋糕。
苏好怔怔望着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一下醒了神。
十二点了。
徐冽双手捧着蛋糕走到她面前,弯起嘴角:“生日快乐。”
居心叵测,早有预谋,预谋着留下她,是为了在她成人的第一时刻给她送上一个生日蛋糕,亲口跟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苏好知道他会给她过生日,但没想到在这样天天黏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仍然用心给她制造充满惊喜的仪式感。
她站起来,在他脸颊上轻轻嘬了一口,笑着说:“有男朋友超快乐。”
徐冽把蛋糕端到茶几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硕大的礼盒,递给她:“礼物。”
“什么呀?”苏好接过礼盒,手心一沉,发现好重,掂量了下,又用指关节敲了敲,似乎是一个厚实的木盒。
“别敲了,直接拆吧。”徐冽抬抬下巴。
苏好在茶几边的地毯席地坐下,撕开了那层包装,木盒子上的品牌标志露出来的那刹,她忽然愣住——
德国史明克大师级油画颜料,Mussini36色木盒装,画材中的劳斯莱斯,对油画生简直一击必杀。
苏好使劲眨了眨眼,晃晃脑袋,用银钥匙打开木盒,精致的颜料,画笔,调节油,松节油,油壶,油画刀一一映入眼帘。
这木盒拎到学校,得拉风到全场暴风哭泣。
确认自己没有认错,苏好懵懵地抬头看向徐冽:“你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个……”
“反正不是偷来抢来的钱。”徐冽笑着在他对面坐下,转移了话题,“喜欢吗?”
苏好点头:“喜欢。”说完好像觉得这两个字不够表达她激越的心情,握了握拳,肯定道,“喜欢到我可以现在再跟你进一次浴室。”
“成年了别打嘴炮招我,今晚开始护不住你了。”徐冽正色警告她。
苏好攥了攥到现在都没缓过劲的左手,闭了嘴,低下头去仔细端详画材,爱不释手地拿拿这样,摸摸那样:“哎,你应该等我造诣高一点再送我,现在我只能看看,也不舍得暴殄天物。”
徐冽伸出食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笑起来:“傻什么,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苏好两条手臂围拢起来圈住木盒,下巴搁在盒盖上,认真瞅他:“那我今晚可以抱着它睡吗?”
徐冽笑意收敛,起身来夺木盒。
“哎哎哎干什么你!送出去的礼物还有抢回去的吗!”苏好像护崽的母鸡,拼命拦住他,“你不许动我的画材!”
徐冽无奈叹息:“不抢你礼物,帮你放旁边,现在先吃蛋糕。”
“哦。”苏好这才松了手。
徐冽把木盒搁到一旁,在蛋糕上点了一支蜡烛,熄灭了房间的顶灯。
光线大暗,满室只剩一束金黄的烛火。
苏好看着这一幕想起什么,忽然沉默下来,抬眼去看徐冽,发现他眼底也掠过了一丝相同的黯然。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他们似乎确实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同一件事情,想到了那个要在徐冽成年生日当天一起去北城看雪的约定。
最后是苏好先开了口。
“今年一月二号,北城下雪了吗?”她抱着膝盖问他。
徐冽摇了摇头:“没有。”
“我这里下了,”苏好轻轻一笑,“雨夹雪,特别冷,那天晚上我买了一个蛋糕,也像这样点了一根蜡烛,然后自己一个人把蛋糕吃掉了,吃得好撑。”
徐冽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苏好看着他的反应一愣:“怎么了?”
“去年你生日那天,我也买了一个蛋糕。”徐冽解释。
话音落下,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苏好望着眼前跳动的火苗,遗憾地叹了口气:“没陪你成年。”
虽然她没说出这句话的潜台词,但徐冽听懂了,她在抱歉。
徐冽皱起眉,摇头:“这应该怪我,怎么不问我去年为什么跟你断联?”
在来美国之前,他曾经为此试想过很多种答案,但自他们重逢以来,苏好从来没问过他这个问题,好像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你不是为我好,想推我一把吗?”苏好奇怪道,“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徐冽默了默,摇摇头:“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许愿吧。”
苏好闭上眼,双手合十:“第一个愿望,希望这一年的苏好学业有成,成为加德里最牛逼的油画生。”
“第二个愿望,希望这一年的徐冽笑口常开,除了每天愁怎么哄女朋友开心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烦恼。”
徐冽看着她笑了一声。
“第三个愿望,希望明年也可以这样过生日,”苏好说到这里放轻了声,“希望每年都可以这样过生日。”
徐冽目光微微闪烁了下,因为知道这个愿望有多重。
苏好睁开眼来,大功告成地鼓了鼓掌,吹灭了蜡烛。
房间瞬间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
“哦,我是不是吹早了。”苏好在一片漆黑里眨了眨眼,站起身来,“灯在哪边来着?”
“我来。”徐冽摸黑站了起来。
苏好站定在原地不动,正等着灯亮起来,却先感觉到一双手臂穿过了她的腰肢,从她身后将她拥进了怀里。
黑暗给了人敏锐纤细的神经。
苏好一下子察觉到,这个拥抱跟平常亲热的拥抱不太一样。
“嗯?”苏好回过头去,发出一个疑问词。
徐冽低下头,下巴抵着她的肩窝,郑重道:“你的第三个愿望,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实现。”
苏好刚才是一时心潮澎湃,许了一个这么重的愿望。每年生日都这样过,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本来说完以后,就像那句“哦,我是不是吹早了”一样,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愿望许得太早了,只当是“岁岁有今朝”的美好寓意,却没想到,徐冽会把她的愿望变成一个更重的承诺。
更不可思议的是,此刻的她并没有把它当成一句美好的空话。
她竟然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愿意相信这样的承诺。
苏好覆住他揽在她身前的手,回过头笑起来:“那我就一年年等着啦。”
第72章 千般好
说着“一年年”的那刹, 好像觉得这是一件特别遥远的事,可真到了当下,按部就班的时光却总是匆匆。
苏好在成年生日的周末跟徐冽一起打卡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到纽约疯玩了两天,一眨眼又要回来投入到繁重的课业中。
两人的专业本身就不轻松, 又没打算混日子游戏人间, 想在高手如林的领域占据一席之地,花下去的精力更不能少。比起高中那点小儿科,大学的功课成了一个无底洞,只要肯下功夫就永无止境。
进入状态以后, 两人正式约会的次数变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起泡图书馆或者画室。
天气一天天凉下来, 因为只跟徐冽度过春夏,还没度过秋冬,即使这个城市的秋冬总是多雨,苏好也很乐在其中。最喜欢周末雨夜窝在公寓, 听窗外雨声滴滴答答,听徐冽翻书写字敲键盘的规律声响,然后她坐在画架前, 闲适地落下一笔又一笔,饿了坐他腿上吃夜宵, 困了抱着他睡觉。
随着湿冷的冬季来临,抱着徐冽睡觉成了苏好的爱好。这事有一必有二,自从成人夜一起过夜以后, 苏好上课日住校,每逢周末,但凡没有外出实践活动都会留宿在徐冽这里。
比起空调,她更喜欢徐冽的体温,哪怕睡个午觉也要把并没有午睡习惯的男朋友强行拖上床。
只不过她睡得舒服,苦了徐冽看得见吃不着。一觉睡醒,苏好时常看到床边空荡荡,徐冽要么在长沙发闭目养神,要么在浴室冷却熄火。
苏好一边舍不得男朋友自食其力,一边觉得他搁着女朋友不求助,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有过几次被动经验以后也不害臊了,每逢这时就杀进浴室,非要跟徐冽证明她与日俱进的“手技”。
年轻的躯体总是一点就着,徐冽有时候好不容易平复,被她没轻没重一碰,火又起了头,也不知这到底是在折腾谁。
到了隆冬十二月,期末考临近,苏好才少在徐冽公寓留宿。毕竟徐冽在申请期末奖学金,她担心这种耗费精力的事影响男朋友“钱途”。
苏好的专业没有奖学金名额,但期末也是一道坎,不仅考核油画,还得考核很多让她热情全无,两眼翻白的理论科目。
轮到准备其他考试,苏好就有些疲软了,经常看书看到冬眠,最后被徐冽拖起来,拎到课桌边摁头复习。
她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南中被徐老师支配的日子。
所幸美国秋季学期短,期末周期也拉得不长,眼一闭心一横,咬咬牙就过去了。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是为期三周的寒假,两人原本商量着第一周留美旅行,第二周再回国,没想到临到规划行程的时候,苏好接到了一个意外的邀请。
许芝礼不知从哪要到了苏好的联系方式,说她的电影平安夜在南城举办首映礼,她那里有多余的票,问苏好去不去。
苏好和许芝礼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六月在南中。当时许芝礼来跟她道别,说自己要出国拍电影了。
苏好祝愿许芝礼大展星途的时候绝没有想到,她前脚刚离开,自己后脚竟然也出了国。
只不过她一到美国就进了牢笼,而许芝礼辗转世界各地忙碌拍摄,两个异乡客并没有什么联系。
听说许芝礼的电影即将上映,想这也算她人生中至关重要的时刻,苏好和徐冽商量过后,决定延期旅行,第一周先回国去。
*
平安夜是个周五,当天上午,苏好和徐冽准点落地南城机场。
南城的冬天温暖宜人,单论温度,大概就像新泽西的深秋。徐冽推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走出机场,苏好在一旁腾出了手摘围巾,脱帽子,最后身上只剩一件薄毛衣和外边的薄呢大衣。
她把围巾帽子叠巴叠巴塞进行李箱,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在飞机上没睡好,这个时间又临近新泽西的深夜,苏好的眼皮已经打起了架。
徐冽揽过她的肩,跟她说:“在酒店补个午觉再出门。”
苏好点点头,没精打采靠着徐冽等车。
徐冽到南城并不是必要行程。他跟这座城市仅仅半年之缘,唯一的联结也就是苏好,原本回国应该落地北城。
但因为十二月整个期末都没好好约会,两人不想在平安夜和圣诞节这种日子沦落到异地,所以徐冽陪苏好来了这趟。
这样一来,苏好就不忍心放他一个人去住酒店,跟舅舅舅妈打了声招呼,说她这两天在外边跟同学聚会过节,不回家睡。
两人上了车,往预订好的酒店去,苏好在后座靠着徐冽昏昏欲睡的时候,被一阵手机震动吵醒。
是林阑打来的电话,问她到了没。
苏好振作精神,清清嗓子说:“到了,已经出机场了。”
“你这一落地就要去找同学玩啊?饭吃过没有?行李怎么办?真不用舅妈让司机过来接你?”林阑在电话那头操心。
“午饭刚吃过飞机餐,您可别来接我,我跟同学约好了这就要去玩,行李我会寄存好。”
“那你晚上不回家是要住哪里啊?安不安全?”
苏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不是跟您说了嘛,我那同学拍了电影,是大人物了,出门都住五星级酒店,我睡她那儿安全得很。”
林阑又唠叨了几句,总算挂断了电话。
苏好松了口气,看了眼旁边的徐冽。
他手肘支着车窗沿,笑得非常幸灾乐祸。
也不知道她这满嘴跑火车都是为了谁。苏好想骂他,却因为困意提不起劲,最后只冲他翻了个白眼,朝他勾勾手,让他乖乖递来肩膀。
徐冽笑着靠过去,把肩膀借给她打瞌睡。
*
一路到了酒店,苏好困得像一具行尸走肉,冲过澡换了身舒服的睡衣,提醒徐冽闹好闹钟,就万事不管地躺上了床。
这一觉睡得很沉,但苏好却不是被闹钟叫醒的。
睡梦里,她躺在一片紫色花海,清风徐徐吹过,晃动薰衣草的枝蔓,枝蔓上的花叶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在她柔软边沿一扫一扫,流连忘返。
她被这酥麻的感觉惹得脚底心都在发痒,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了薰衣草的真面目。
苏好懵懵地垂下眼,看见一颗拱着她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似乎察觉到她醒了。但他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像是怀着“终于醒了,要不总担心要醒”的心情,动作得更无顾忌。
“……”苏好猛地一把推开他,“徐冽你做个人!光明正大你不来,非要偷鸡摸狗干什么!”
说完她又呸地一声,谁是鸡谁是狗!
徐冽叹了口气。
他要不是做了个人,也不至于至今为止始终只在她衣襟边缘浅尝辄止,不至于她早都把他看了个全,他却连她内衣都没舍得解过一次。
徐冽抬起头看她:“那光明正大来?”
两人因为期末的关系,已经很久没同宿,苏好理解他今天的躁动。
但这大白天也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等晚上回来。”苏好拍拍他的脑袋。
“回来做什么?”徐冽笑着看她。
“随你做什么。”他要逗她,苏好就见招拆招地打太极,反正知道他下不了手。
虽然很多时候,其实她都觉得没关系,甚至在跟他亲热的时候,也会有冲动想跟他更进一步,但徐冽一直在顾虑,顾虑两人距离太近,天天有机会见面,一旦开了头就很难收住,这事太过频繁总归不好,所以大概想忍到两个人都忍不住的那天,再让它顺其自然地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