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为了日子好过,不得不厚着脸皮往上蹭罢了。
她这样想着,愈发觉得女儿不容易,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你也不必很伺候她。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你是做媳妇的,又不是做下人的。只要你跟璋儿好好的,日后肚皮再争气,谁能说你什么?”
说到这里,她视线下移,落在女儿的肚子上:“都一年了,还没动静?”
“不着急。”于寒舟摸了摸肚子,浑不在意道。
安夫人瞪起眼睛,忍不住在她手臂上打了一下:“什么就不着急?怎么就不着急?生儿育女是大事,你得着急啊,傻孩子!”
“嗯嗯嗯。”于寒舟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着急,着急,明年就生。”
“说得想生就能生似的。”安夫人见她这副不上心的模样,就忍不住着急,“你婆母没给你脸色看?你该不会因为肚子不争气,才讨好她吧?”
她越说越觉得就是如此,又头痛,又怜惜,又没办法。
若是因为女儿肚子不争气,婆母给她脸色看,她这个娘家母亲还真不能说什么。
“你年纪还小些,肚子没动静也是寻常,她怎么能给你脸色看?”只是,仍旧很不满,“许多人家成婚三四年才有子息,你不过嫁去两年,又是今年才圆房的,再说贺文璋从前身子又那样,没动静怎么能怪得着你?”
她兀自说着,一时又道:“来人,拿我的帖子,去请回春堂的大夫来。”
于寒舟听到“回春堂”三个字,连忙拦道:“母亲,不必,我婆母之前请过回春堂的大夫,说我身子极好,很少见着我这样保养得好的。”
“是吗?”安夫人讶异道,随即若有所思:“如此看来,没有子息便要归到女婿身上了。”
于寒舟听得直想捂脸,这都什么跟什么,但是她跟贺文璋不急着要孩子的事,又不能说,这种观念跟时下主流大相径庭,说出来没得讨骂。
晃着安夫人的手臂,说道:“母亲就别担心了,我们说些别的,我跟你说大嫂生的霖霖吧?”
把话题移到肃县的安大哥安大嫂一家身上。
这是安夫人的心尖尖,长子长媳和嫡长孙,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问起安大哥一家的情况来。
闲话半日,于寒舟才告辞了。
临走之前,安夫人拉着她叮嘱道:“你怀不上孩子,也不要着急,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更不要因为这个就自觉矮了一头,在你婆母跟前做低伏小。说句不客气的,是谁的问题还不一定。不要受了委屈,可明白了?”
“嗯,我明白的。”于寒舟看向安夫人,眼神澄澈,“我不是受委屈的人,母亲别担心。”
安夫人不禁又想起人人皆知的侯夫人有个好儿媳的事。她头痛得很,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回去吧。”
于寒舟便回了侯府。
快过年了,书客们催得愈发狠了,贺文璋便闷在家里写话本。
主要是这半年里,因着两人在外玩,只出了两册。这个速度,跟以前比远远不及,大家便催得狠。
贺文璋赶出来一册,校正过一遍,便使人送去印。
新书出来后,骂声消停了几日。但是没过多久,一些书客又开始骂起来!
“他肯写书,是因着这些商家吧?”
“比上回还多了一家,这回提了三家的招牌!”
“他怎么变成这样?满身铜臭味儿!”
一些闲极无聊的人在茶馆中,在棋社中,在诸多消遣的地方议论。说长青公子毫无文人风骨,满身铜臭味,写故事拖拖拉拉,愚弄大众,骗钱等等。
原本他们说也就罢了,这回却是巧了,跟一群“常青公子”的追随者打了起来!
起因是“常青公子”的追随者,听不得别人提这两个字,总觉得玷污了“常青公子”的清名。
这半年来,常青书局越建越大,能够容纳的人更多了。且贺文璋舍得花银子,使人买回来不少珍本,有的甚至是孤本,摆放在常青书局里,人人都可以翻阅。
诸多家中贫困,得他救济的读书人很感激他,那些家中富裕,每个月花五两银子买座费的人也觉得他做的是慈善的事,都对他维护得很。
他们旁敲侧击,打听常青书局背后的人,陈管事口风紧得很,一个字都不说。只是称呼时,却不称“东家”,而总是说“我们公子”如何如何。因此,众人便知道常青书局的背后是常青公子。
偏偏还有个写话本的长青公子,整日被人挂在口头上骂,他们听得很不顺耳,就跟对方说:“这样浑身铜臭味的人,也配叫长青二字?趁早给他改个名字,叫‘短绿’罢了!”
“或者你们便称‘那个写话本的’,别口口声声‘长青公子’,没得玷污这两字!”
这下就惹着了众人。
好歹也是他们花了银钱支持的人,他们骂就骂了,怎么容许别人如此侮辱?
遂说长青公子很有才华,文笔好,故事好,现在写的《机甲少年》更是富有想象力,故事波澜壮阔,好看得很!
换来的是对方的嗤之以鼻:“尽赚些昧良心的钱,侮辱读书人的名声!”
“赚那么多银钱,也没见做什么好事!”
“俗不可耐!”
双方越吵越厉害,最终动起手来,还有两人负了轻伤。
经此一事,众人对长青公子愈发不满了,提及他时,骂得更厉害了:“害老子输了阵仗!”
这事影响得不仅仅是读书人之间。因着常青书局的名声越来越广,渐渐皇上都有所耳闻。调查出来真相后,皇上挑了挑眉,一脸的兴味。
而诸多支持过长青公子的夫人们,因他被骂得厉害,渐渐也觉得失了颜面。再看见侯夫人时,就没什么好声色。
如果不是她,她们也不会掉坑!
侯夫人挨了一通白眼,也不往心里去,只回家后叫过儿媳,问道:“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我问问璋哥。”于寒舟说道。
贺文璋也知道了此事,没多思虑,他便点头道:“是时候了。”
长青的名声够响了,常青的名声也打开了,便可以合二为一了。
他叫来陈管事和小陈管事,吩咐一番,两人都很兴奋:“是,大爷!”
暗中运作去了。
因着长青公子被骂得狠,小陈管事常常被人盯。他从前都是谨遵嘱咐,不让人跟到踪迹。这回有了贺文璋的吩咐,就“不小心”露了一点行迹,被跟上了。
得知长青公子居然是侯府的公子,跟踪者震惊到失声!
原以为长青公子是满身铜臭味的俗人!可是,你能说侯府公子满身铜臭味吗?
人家是真不在乎银子!
在话本中提及某些店铺的招牌,估计就是真心欣赏,才顺口一提!
没等这个消息掀起波澜,更使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小陈管事和陈管事在某个胡同里会面,两人有说有笑,居然是认识的!
说起话来,一口一个“咱们公子”!
第134章
长青公子原来是忠勇侯府的大公子!
长青公子和常青公子是认得的!
长青公子和常青公子是同一个人!
接二连三的惊雷一般的消息,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炸得蒙了。
简直匪夷所思!
令人难以置信!
一个是钻进钱眼里,俗不可耐的话本作者,一个是淡泊名利,品性高洁的慈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这件事很快传开了,引起了轰动。
数不清的人将此当做谈资,热烈地争执和议论。
原来骂长青公子钻进钱眼里的书客们,简直是惊掉了下巴:“怎么会如此?他怎么不早说?”
“早知道他做了这样的事,谁会骂他啊?”
“谁骂他一句,老子打得他满脸开花!”
而骂他的“常青公子”的拥护者们,则是尴尬不已,因为他们骂的人,正是令他们受了恩惠的人。
“我们没料到会是如此。”
“早知他是恩人,我们绝不会骂他一个字的。”
也有人说:“我不信!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仅仅根据小陈管事和陈管事的话,就得出这个结论,不够谨慎和缜密。
于是,有人盯住了小陈管事和陈管事,观察他们的行踪。
经过数拨人的跟踪和观察,得出结论——
长青公子和常青公子就是同一个人!他们都是忠勇侯府的大公子!之前的判断没错儿!
议论声顿时上了一个新高峰:堂堂侯府公子为何热衷写话本?
与诸多商家合作,究竟是收受贿赂,还是单纯欣赏?
他隐姓埋名做好事,创办常青书局救济贫寒学子为哪般?
众人议论了数日,结合一些消息灵通人士的口风,终于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曾经病重近二十年,终日闭门不出的侯府公子,终日寂寂,通过读书来排遣,有侯府次子贺文璟常常问同窗借书为证。
他不善交际,又读多了书,脑子里全是故事,便养成了写话本的爱好,比如有段时间每个月都能出两册。
他不缺钱财,所以别人对他的打赏,他并不看重,也不会受宠若惊,想写便写,不想写便不写,比如近半年来产出很少。
有商家同他谈合作,他应当是了解过才推荐的,因为后来他们去看,那些布庄、茶叶坊都是极诚信的商家。
综上所述,他是真正的富贵闲人,而不是一个钻进钱眼里、俗不可耐的人。
那么他创办常青书局,接济贫寒学子,就定然是因为他胸怀怜悯,品性高洁了。
不会有第二种可能。因为如果他是沽名钓誉之徒,刻意经营名声之辈,不会任由他们骂了他半年,却不吭一声。这次被戳破身份,还是一个意外。
由此,众人再提到长青公子或常青公子,满口赞叹!
除了被侯夫人坑过的众夫人们。
她们原先不明白,为何侯夫人对长青公子如此大力推举?就这么闲得没事做,力捧一个后辈?
如今,全都知道了,因为那是她儿子!
众人对侯夫人的意见很大,憋足了气,想要跟她理论一番。没想到,在什么宴会上也见不到她。
侯夫人这阵子都没出门。她明知道大儿子的身份要大白于天下,自己曾经做的事也会公之于众,怎么还会傻得到处跑?
不仅不出门,别人登门拜见,她也不见!
诸位夫人递帖子上门拜见,递一个,被拒一个,将侯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侯夫人全作不知。反正她们骂不到她跟前,她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在府中过着清闲日子。
至于翻脸了,以后怎么打照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侯夫人一点也不怕得罪了人,从此再也没有人跟她来往。那些人多是些长舌妇,闻着一丝腥味儿就要嚼人舌根子,聚在一起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才不稀罕。再说,她马上就要娶一个平民儿媳妇,以后被人说嘴的地方多了去,不来往也好。
她坐得住,有些人却坐不住了,比如安二哥。
当日跟“常青公子”的追随者们打架的人,就有安二哥。他是长青公子的忠实书客,哪怕后来再也上不去打赏榜,跟媳妇联手都上不去,都没有减少过一丝喜欢。
结果却听说了什么?长青公子和常青公子是一个人?他跟人打架,白打了?他乌青的眼圈,白白被打青了?
还有,长青公子居然是他的妹夫?!这是安二哥最不能接受的,自从长青公子出名后,贺文璋数次来安家,从他口中听过不止一次。还有那次,他卖画给他,足够让他知晓自己是狂刀客了!
他居然一句也不解释,由着自己被蒙在鼓中?还那么好意思收下打赏银子?!
安二哥气得不行,在家中等了几日,却不见两人来赔礼道歉,更加生气了!
“我找忠勇侯府找他!”安二哥坐不住了,奔上门去。
结果府中小厮并不带他进府,而是让他在门房处等候。待通禀一趟,回来却说:“我们大爷不太方便,请您改日再来。”
安二哥气得眉头倒竖:“改日再来?改日他上门跪着求我,我都不来!”
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回到家中,跟安二嫂一通控诉:“这是亲妹子!居然不叫我进门!打算这门亲戚便不做了吗?”
安二嫂则道:“我不是心疼银子。几百两银子罢了,就当是我送妹妹的。可是我拿她当妹妹,她却拿我当什么?我几次与她说起,她明知我是姑射真人,却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