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小儿子不可靠,大儿子沉着稳重,如今看着一个两个都是没良心的!
侯爷听了,眉头也皱起来:“仲秋节都不回来,实在不像话!”
夫妻两个将大儿子一顿骂。
骂到就寝时分,侯夫人尚未出气,愈发郁闷起来了:“他怎是这样叫人不省心的性子?早怎么不知他是这样的?我一直觉着他仔细可靠来着!”
“知人知面不知心。”侯爷也道,“早先他病怏怏的,咱们只怜惜他,都不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
侯爷心里也有些郁闷,对大儿子的认知出了差错,对他来说是个不轻不重的打击——他乃一家之主,却连自己的儿子都看错了!
夫妻两个相对着抱怨了一时,然后侯夫人道:“叫璟儿回来。”
仲秋节是一家团圆的日子,老大两口子不在,至少小儿子得在身边。
“嗯。”侯爷点点头。
过了一日,贺文璟回来了。
他愈发结实挺拔了,看着就是个英武的小伙子,颇有侯爷年轻时的模样。侯夫人看着他这样英俊,之前对他的不满就少了几分。
“给母亲请安。”只见贺文璟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然后就凑过来,说道:“母亲,蓉蓉同我已有婚约,仲秋节叫她来家里吃顿便饭吧?”
侯夫人:“……”
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得,大儿子好歹是个爱玩的性子,小儿子却是一心胳膊肘往外拐。
“叫来吧。”她淡淡道。
不然还能怎样?府里少了两口人,本来就冷清,若是小儿子再一颗心飞去别处,这团圆饭也不要吃了。
“多谢母亲!”贺文璟格外开心地说,只觉定亲后母亲对蓉蓉宽容了许多,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去陆家,好说歹说,请动了陆雪蓉。
于是,仲秋节这一日,侯爷、侯夫人与小儿子、小儿子未过门的妻子一起度过。
侯夫人这个仲秋节过得并不开心。
倒不是想大儿子了,那个孽障,气得她难受,她巴不得看不见他。
但她想大儿媳。这是她亲手给大儿子挑的媳妇,处处合她的心意,既温柔又贴心。有她在身边,侯夫人只觉得风里都带着活泼的声音。
生了一顿气后,侯夫人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使人买了些面脂,托人往江边捎去。
并夹带信件一封,送到了于寒舟的手里。
于寒舟和贺文璋停驻在江边,没有继续前行。前些日子下了场连绵的雨,路上不好走,两人便停顿几日。
加上书客们愈发越骂越狠了,骂贺文璋赚够了银子就不写了,不把他们这些书客放眼里,奸诈虚伪满身铜臭,十足的不负责任等等。
这都不是从绣屏整理的信件里看到的,而是他们一路行来,路过客栈、茶馆时听到的,因此贺文璋打算把新一册书写出来,再继续前行。
他写话本,于寒舟便看信。
拆信之前,她有些心慌,唯恐看到侯夫人骂她的话。没想到,侯夫人没有骂她一个字,通篇都是嘱咐之语。
嘱咐她在外仔细,外边不比府中,仔细些为好。财不露白,待人有礼,不要与人争执,等等。
嘱咐她不要什么都听贺文璋的,自己也要有些主意,别委屈了自己。什么时候想回京了,若是贺文璋不允,便悄悄写了信寄回去,她使人接她。
随信还送来了许多面脂,叫她仔细涂抹面部、颈部和手上,别被日头晒黑了,别被风吹得皮肤粗糙了。
在侯夫人眼中,在外颠簸是很辛苦的事,儿媳妇一定不是自愿的。哪个女子愿意在外面风吹日晒,成日车马劳顿?人都要老得快一些!所以,她只气贺文璋,对于寒舟还很心疼的,信中多加宽慰。
于寒舟看完信,又看看随信而来的面脂,心虚得不行。
第131章
愧疚将于寒舟淹没,她拿着信,蹭到贺文璋身边,将信推给他看:“璋哥,我觉着很对不住母亲。”
“写了什么?”贺文璋搁了笔,拿过信看起来。
看过一遍,他面上没什么波动,口吻如常:“有什么对不住的?母亲嘱咐你仔细些,你仔细些就是了。”
于寒舟瞪大了眼睛,夸张地指着他道:“你没有心!”
贺文璋好笑道:“是,我的心都给了你,对别人再没有一分了。”说着,将她拉到腿上坐了,圈住她道:“我们终于出来玩了,别想那么多,痛快一些,才不枉我们顶着不孝的名声出来。”
他们若只是出来一个月、半个月的,最多被教训一顿,说几句任性罢了。可是他们的计划是玩半年再回去,甚至仲秋节这样应该团圆的日子都没有回去,不孝的名声是逃不掉了。
既然如此,再不玩得痛快些,都对不起自己。
于寒舟偎着他肩头,低头玩着手,说道:“可是母亲这样疼我们。”而她和贺文璋却骗她,不跟她说实话,就太过分了些,让于寒舟觉得愧疚。
“舟舟,回去后我要挨打的。”贺文璋便提醒她,“你以为母亲疼我们,便不会打我了吗?你是逃得过,我却逃不了的。”
于寒舟抬眼瞅了瞅他,见他面上仍旧无波无澜,好似说的是件小事一般,不禁“扑哧”笑了。
“若你实在愧疚难忍,便写封信回去,告诉母亲你是骗她的。”贺文璋挑了挑眉,“告诉她,你不是被我哄出来的,你也想出来。告诉她,你从来就不乖,一直是我替你背锅——”
他话没说完,就被于寒舟捂住了嘴。
“我才不。”于寒舟说道,她岂会自毁长城?又说道:“就算愧疚,我也不回去。”
愧疚归愧疚,可她不会回头的!
“我给母亲写信去。”她从他腿上跳了下去,跑去给侯夫人写信了。
信上,她讲述了自己跟贺文璋在外面看了什么风景,描述有多么好看,又听了什么奇闻异事,虽然不可思议,但都是真的。还说自己和贺文璋一切都好,身体很好,也没有遇到麻烦。
然后问侯夫人近来可好?身体好不好?有没有人送上来给她解闷儿?又针对仲秋节没回去的事道了歉,诉说了不孝,回去后任由母亲责罚,等等。
她字迹规规矩矩,清秀可人,信中口吻也十分诚挚,写了厚厚的一沓信,使人送回京中。
一共带来了四个家丁,轮换着来回送信。
这封信落在侯夫人手里时,侯夫人气都气不起来了。还能怎么样?儿子明摆着是不回来,山水迢迢的,她难道能把他揪回来?
只是,这信的厚度却令她有些意外。等到打开信,见到清秀的字迹,再看那乖巧的口吻,顿时明白过来是儿媳写来的!
意外之余,侯夫人的心情好了几分,拿着信慢慢看起来。
于寒舟写得很详细,侯夫人读着信,眼前仿佛出现一幕幕的情景,那弯弯曲曲的道路,那苍翠的青山,那壮丽的玫瑰园,那滔滔江水。
又仿佛看到大儿子是怎么欺负人,作势要把儿媳丢进江里去,儿媳被吓得小脸发白的样子。清秀的字里行间,仿佛传来了阵阵欢笑声,让侯夫人的神情不知不觉中放松,脸上带了几不可查的笑意。
待到厚厚的一沓信看完,侯夫人还有些意犹未尽。儿媳是个体贴的,儿子是个混账的,侯夫人心想。从那句“回去后任由母亲责罚”中,她愈发体会出来,儿子有多么混账,而儿媳又是多么温顺。
她既恨儿媳的不争气,又为儿子和儿媳的感情好而欣慰。罢了,还能怎么着?他们高兴就好了。
这些日子以来,侯夫人气也气过了,倒十分理解两人在外面乐不思归。大儿子前些年实在闷得太狠了,如今瞧着与常人无异了,可从前吃的苦头,也该补回来才是。
她放平了心,不再埋怨两人。写了一封信,说府中都好,叫他们也注意安危,使家丁带回去了。
于寒舟和贺文璋在江边住了一段日子,等到贺文璋的新一册书写好,使人捎回京中,才重新启程。
两人每到一处地方,每瞧一处人文风景,便画一幅画,附上于寒舟写的厚厚的信件,外加一些土仪,使人送往京中。
始终没有说,究竟什么时候回去。
侯夫人也没有问,因为她觉着,他们都出去这么久了,总该回来了吧?
这月中旬,总该回来了吧?
下月初,总该回来了吧?
这个月底,总该回来了吧?
因着这些“总该”,侯夫人一直没有抬笔写下那句“什么时候回来”。
随着天气一日日变凉,秋去,冬来。侯夫人好气不已,更是不会问了——有种他们过年也别回来!
过年的时候,于寒舟和贺文璋是肯定回来的。
他们在肃县停留了些日子,看过了安大哥和安大嫂,抱了抱轩轩,以及刚刚会走路的霖霖,便开始返程了。
返程自然不会原路返回,而是另外一条路,这样一来就可以多看一些风景,多品尝一些美食。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地上从白霜到积雪,马车赶路也越来越慢。
然而再慢,也回到了京城。
早两日,贺文璋就使家丁先一步回来报信。侯夫人知道大儿子和大儿媳今日要回来,一早就精神十足,使人备了花生米及藤鞭。
她要让大儿子跪在花生米上,然后抽他鞭子,看他敢不敢如此任性妄为!
“母亲,我们回来了。”随着熟悉的一声,侯夫人看到两道身影联袂而来。
高挑挺拔的那个,因着穿得厚,瞧不出瘦了没有。倒是脸部轮廓愈发坚毅,隐约也有了两分侯爷的影子。
贺文璋的容貌像侯夫人更多一些,但是出去游历一番,精气神一变,瞧出了几分他父亲的影子。
黑了不少,侯夫人暗道,转头去瞧大儿媳。
“黑了!瘦了!”看清大儿媳的样貌,侯夫人顿时心疼不已,上前拉住了大儿媳,打量着她瘦了两圈的小脸,心疼得直拍大儿子,“孽障!你干得好事!”
看把他媳妇累的!
“母亲,没有了,我减掉的是赘肉。”于寒舟忙道。
过了年,她便十九岁了。这半年在外头游玩,常常在路上,又登高又跋涉的,软绵绵的肉都变成了结实的肉。还有一些婴儿肥,也都彻底减掉了。
至于黑了,这是她为了博取侯夫人的怜惜,不要把怒气发泄到她身上,刻意狠狠晒了几日,所晒出来的。
“你别拦我!”侯夫人道,推开了她,抓过丫鬟捧着的藤鞭,就往贺文璋身上抽,“我以为你要出去半个月!没想到你竟出去半年!若非过年,你还不回来,是不是?”
贺文璋也不敢躲,怕侯夫人的怒气更重,何况他也的确是不孝,便撩开下摆,“咚”的一声跪下了,朗声道:“儿子不孝!请母亲责罚!”
“啪”的一声,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身上。
但是因为他穿得厚,只听见响儿,倒没觉出几分痛来。
侯夫人一鞭子抽下去,就想明白了,愈发生气了:“孽障!你真是要气死我!”
“母亲仔细手疼!”于寒舟忙抱住了她的手,从她手里抠鞭子,“这等粗活,怎么劳动母亲来做?樱桃,海棠,还不快来?”
她点了几个丫鬟的名字,将鞭子递了过去:“替母亲行刑!”
“这……”樱桃和海棠不敢接。
于寒舟便看向侯夫人:“母亲,你跟她们说,叫她们不要留手!”
侯夫人被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又有儿媳前前后后的照料,只觉得熟悉的感觉回来了,长长出了口气。眉梢一挑,瞪眼道:“愣着做什么?给我打!狠狠地打!”
大儿子穿这一身皮毛,打一百鞭子都不见得痛,侯夫人才不会傻到自己累得瘫了,大儿子却巍然不动。
叫丫鬟们收拾他!
就算打不痛,听个响儿也痛快!
“是。”樱桃没办法,拿了鞭子,便往贺文璋的身上打下。
侯夫人听着声音不清脆,还道:“没吃饭?”
“夫人息怒。”樱桃只得道,又对贺文璋道了声歉,闭了眼睛,狠狠打下去。
侯夫人正觉得出气,就见儿媳走到一旁跪下,说道:“海棠,再去一根鞭子来。”
“你做什么?”侯夫人愣了一下。
于寒舟叩了个首,额头抵着地面,说道:“儿媳不孝,不能侍奉母亲跟前,恳请母亲责罚。”
侯夫人听着她乖巧的声音,再看看她伏在地上的玲珑身形,扭头对比旁边大儿子跪得直挺挺,脸上一点歉意也没有的神情,拿着杯子的手渐渐抖了起来。
“来人,把他的大氅扒下来!”侯夫人颤着声音说道,“把棉衣也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