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念到后面,小丫鬟脸上的红晕褪去,水润的眼波也渐渐变得惊恐起来。
她颤抖着声音念道:“少年心满意足地吮了吮手指,不放过任何一滴血。看着满床散落的莹莹白骨,少年眼中浮现歉然,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珍爱地将它们拢在怀里……”
“这是什么啊?”小丫鬟强忍住将手稿摔了的冲动,攥紧了纸张,抬头朝于寒舟看过来,“这不合理啊!奶奶,您这是写的什么?那猫妖分明是妖物,怎么这样轻易就被人吃了?”
她刚才还以为是那个“吃”呢!
陡然的落差,让她一时有些拧不过来,心情好不气恼,连尊卑之分都忘了。
也是于寒舟待人和气,很少责备数落她们,使得小丫鬟们敢在她面前表现出真实的情绪。
此刻,被质问了的于寒舟,果然不恼,还道:“你看前面,我有铺垫的,喝交杯酒的时候,少年变幻的眼波。还有行凶前,猫妖虚乏无力地偎着他,任由他动作。”
很明显,少年早就预备好了,在交杯酒中下了药,使得猫妖没有反抗之力。
诸多丫鬟们:“……”
谁会想到这里啊!
她们还以为喝交杯酒时少年变幻的眼波,是想到一会儿洞房,不由自主的紧张和期待。至于猫妖的虚乏无力,自然就是害羞了啊!
她们心中忿忿,敢怒不敢言,便看向贺文璋道:“大爷,您觉着呢?”
不给圆一下吗?就任由大奶奶写这样气人的剧情?
贺文璋听到“吃”那里,就知道于寒舟在影射他昨日的鲁莽。他倒是没误会,因为他知道她的性子,绝不会写出什么好东西。
此刻面上沉稳,波澜不惊地伸出手:“给我吧。”
小丫鬟立刻把话本递过去。
贺文璋接过来后,低头在手稿上面扫了几眼,忍不住轻笑一声,才抬起头道:“少年抱着一堆枯骨,满心欢喜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却见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枕头。丫鬟们在门外唤,大爷,该起了。原来他今日要和猫少女成亲,昨夜太过紧张,竟然做了那样匪夷所思的梦。”
“哇!”
小丫鬟们纷纷捧脸,才被惊悚到的情绪,此刻悉数散了去,又变得期待起来:“大爷快讲后面,我们想听后面。”
还是大爷会讲故事!
小丫鬟们心中纷纷想道,以后再也不听大奶奶讲故事了!
贺文璋如今讲故事是熟了的,稍加思索,便往下续了起来。
他永远舍不得把他和她的故事讲坏,总是往幸福美满的方向讲。他讲道:“帐幔落下,少年看着跟梦中一般无二的情景,紧张欢喜之余,又有些不安。他忍不住对猫妖讲起了自己昨晚的梦。”
“少年讲完后,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说道,‘我心中对你并无恶意,我也不知怎么做了这样的梦’,猫少女听了,眉头一挑,伸手就拍向他的额头。只听少年‘啊’的一声大叫,自他头顶飞出一团红光,猫少女冷笑一声,五指一抓,那团红光便来到她掌心里。”
“红光激烈挣扎,想要挣脱,却被猫少女一口吞掉了。片刻后,猫少女发出饱足的声音,微笑着对少年说道,‘有精怪入了你的体,才诱你做了那样的梦,下次你再做这样的梦,或者生出这样的心思,便告诉我,我吃了这东西,对我有好处’。”
“少年连连点头,欣喜不已地道,‘好,我都告诉你’。他实在高兴极了,因着他从未对她生出过伤害之意,昨晚的梦把他吓到了,现在得知都是精怪害他,并不是他的本意,不禁心下安稳。再看猫少女明媚照人的容颜……”
讲到这里,贺文璋便停下来。
“后面呢?”丫鬟们情不自禁地问道。
贺文璋便道:“一夜无话。”
丫鬟们不禁瞪大眼睛。
“再睁眼时,天色已经亮了。”贺文璋补了一句。
众丫鬟:“……”
站起身,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了。
不然还能怎样?大奶奶没圆过房,大爷当然也没有啊!
再说了,就算他和大奶奶真的写了,她们也不好意思听的。这种情节,只能在没人的时候,用被子蒙了头,悄悄地看。
丫鬟们退下了,贺文璋才挑起眉头,将手稿扬起来,晃了晃:“半夜时分,莹莹白骨化作一具白骨妖,将少年的血肉吸食干净?”
于寒舟坐得四平八稳,眉头都不动一下:“嗯。”
“就这么恨我?”贺文璋有些无奈,走过去坐下,将草稿往桌上一放,“别写这些了,好吗?”顿了顿,低声说道:“别的故事,随你写,猫主子的故事不要这样写,行不行?”
于寒舟歪头瞅了瞅他,点点头:“行吧。”
既然他介意,她以后就不胡写了。
贺文璋见她柔顺乖巧,好不满意。唇边挂了笑意,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低头往她肩头啃去。
他自从昨日咬了她的肩膀后,就觉着那是他的专属了,还想再咬一口。
无奈这时她穿得多,他若是一口下去,只怕全是衣裳,根本咬不到肉。于是,头颅低到半截,视线就落在她纤细白净的脖颈上了。
“你别想!”于寒舟一巴掌拍开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我去泡温泉了。”
贺文璋眼看着他的猫主子昂首挺胸离去,眼底满是惋惜。
垂在膝头的手,情不自禁地握了握,心中想道,他还需要更有力气些才行。到时候她要跑,他就按住她,让她怎么也跑不掉。
两人在温泉别庄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就过去了十几天。
因说着要给安大哥送行,所以就没有再住下去,收拾了下,便回了侯府。
坐在马车上时,贺文璋把玩着媳妇柔软的小手,低声许诺道:“等大哥走后,咱们再回去住。”
他知道媳妇喜欢那里。没有人管,自由自在,她可以穿着男装到处走动,随意跟人交谈,还可以和孩童们玩耍。他能感觉到,她每天出门前和回来后,都兴致勃勃的。
她高兴了,他便觉着一切都值了,分外满足。
“母亲会不会不允?”于寒舟便道,“你看,你身子好多了,不需要住在庄子上也不影响什么,大约母亲更想你在府里,她日日看着才安心。”
侯夫人对他看得紧。从前诸多宽容,都是因为他身子不好,怕惹了他不快活,闷在心里要生病。如今他身子好多了,也能承受得起许多情绪了,只怕侯夫人不会再如以往那般纵着他。
贺文璋想了想,说道:“若是如此,咱们每个月在府中住半个月,在庄子上住半个月,如何?”
“美得你。”于寒舟便笑道,“你既然身体无事,还想着天天去别院住,是讨骂呢?”
侯夫人一定会看出来,他嫌府里不自在,非得骂他不可。
贺文璋便沉吟起来。
日日在父母跟前孝顺,是身为子女应该做的。但是跟媳妇住在别院,又自在快活。
他沉吟了半晌,得出了一个结论:“我身体好起来,竟也不是好事。”
若是身子还病弱着,便是一面挡箭牌,他可以借此为由,跟媳妇住在别院中,逍遥又快活。如今身子好起来,再出去住便不像话。
“当然是好事!”于寒舟立刻道,“你想什么呢?”
他身体好起来,那么一切皆有可能。想要自由也好,想要快乐也罢,都可以拼搏追求。
而她也不必再担心自己付出的感情落至空处,没有人接收,也没有人回应。
贺文璋从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中看懂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将她揽在了怀里。
温泉别庄一行,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他现在抱她都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了,再也不会脸红成一片。
于寒舟也喜欢相拥的感觉,伸出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他的腰还是很瘦,不够结实有力。她梦中的大侠,可是拥有极结实有力的腰。
“你早点好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她道。
等他好起来,他可以做官,或者做生意。只要他离开侯府,她就跟着一起。他们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他总之是不会管她,而长辈们又不在跟前,她可以非常自由。
再没什么比健健康康,自由行走更美好的事了。只想一想,她便无比期待。
听了她的话,贺文璋不禁将她抱得更紧了。喉头动了动,他道:“是,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第085章
回到府里后,贺文璋牵着于寒舟的手,一步步往长青院的方向走。
等到长青院的轮廓近在眼前,贺文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看着自己住了二十年的院子,前所未有的不顺眼。
他从没发现过,这院子是如此的狭小,是如此的窄小,简直像是一个笼子,困着他和媳妇。
“怎么了?”于寒舟一瞬间发现他低落的情绪,便侧头问他。
贺文璋缓缓摇头:“没什么。”
没必要说出来让她也不开心。等他几时能带着她不住这样狭小局促的地方,再跟她说好了。
见他不说,于寒舟挑了挑眉,没有再问。
两人进了院子,留守的小丫鬟立时上前来请安,又打开帘子,迎两人进门。
换了衣裳,便打算去正院请安。还未出行,便有下人进来,向贺文璋禀报:“大爷先前让小的查的人家,已是查出来了。”
“哦?是谁家?”贺文璋顿住脚步,问道。
下人便道:“是诚安伯府。”
“原来是伯府的公子和小姐。”贺文璋缓缓说道,眼角眉梢挂了一点轻视,仗着家世胡作非为的人,他一向瞧不起,很快敛了轻视之意,看向下人道:“辛苦你了,下去吧。”
“大爷折煞小的了,为大爷跑腿是小人的荣幸。”下人恭恭敬敬地道,行了一礼,退下了。
贺文璋这才牵了于寒舟的手,出了门,往正院的方向行去。
“松开。”回府时便牵着她的手,现在去正院请安,还牵她的手,于寒舟有些臊得慌。
贺文璋道:“不松。”
任由她甩手,只是攥得紧。
于寒舟甩了几下,甩不开他,好笑不已。这人如今是脸皮愈来愈厚了,当然也是他在这段感情中更有自信的表现,他知道她不会生气。
于寒舟当然不会生气。这点子事,算是事么?
“你要不要脸了?”她微微凑近他,压低声音说道。
贺文璋听着她的话,脸上热了热,随即也凑近她,低声说道:“不要。”
要脸做什么?他要媳妇柔软滑腻的小手!
“厚脸皮!”于寒舟好气又好笑,手肘把他捣开了。
快到正院的时候,她再甩手,他便松开了。他即便喜欢跟媳妇亲近,总还是有谱的。
进了屋子,两人向侯夫人行礼:“给母亲请安。”
“回来了?”侯夫人看向两人,问道。
只见大儿子的气色愈发好了,两眼神采奕奕,晶亮有神,显然是胸臆舒畅的表现,不禁笑得更慈爱了些,目光落在于寒舟的身上,说道:“在别院住着可还舒心?”
于寒舟便答道:“回母亲的话,很是舒心。”
她也不矫情,问什么就直说,侯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好,好,舒心就好。”
如今大儿子是几乎不用操心了的,他实在有个好媳妇,从来不跟他闹,总是把他哄得高高兴兴的。这让侯夫人很是自豪,因为这么好的媳妇,是她给儿子娶的!
只是,想起小儿子来,侯夫人便不禁气恼起来,说起了这几日烦扰她的事:“我想给文璟娶个媳妇,说了几家,他都不喜欢。”
“我知道他不喜欢骄傲的,给他寻的是极温柔小意的,他听都不肯听,只说不喜欢。”侯夫人说到这里,气得拍了下桌子,“他都十八岁了,几时能开窍?”
贺文璋听到这里,也是头皮一紧。
他知道弟弟为什么不肯听,因为弟弟想娶的是陆小姐。只不过,他大约也知道母亲不会中意陆小姐,才一直没说。
“待我劝劝他。”贺文璋便道。
侯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好,他一向敬重你,你探探他的口风,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又说了些别的,侯爷回来了,两人便对侯爷请安:“父亲。”
“回来了?”侯爷说道,目光在儿子身上打量两眼,见他精神尚好,便点了点头,“那庄子是不错,你住了些日子,瞧着更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