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说:“我准备把府里的事情,交予你管起来。”
两年时间,足够于寒舟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摸清了。这样一来,即便陆雪蓉嫁过来,也不必再将管家权交出去——交什么交?是于寒舟管得不够妥当吗?
这样一来,即便陆雪蓉日后成为世子夫人,可管家的人是于寒舟,她也不至于骑到于寒舟的头上去。
侯夫人喜欢大儿媳,舍不得她受委屈,因此打算手把手教她。
于寒舟:“……”
侯夫人的一片慈爱之心,使她为难极了。这是侯夫人疼爱她,她不能不识好歹。
可她不爱这个。她懒得很,就想撸撸猫,晒晒太阳,这里晃晃,那里逛逛。待贺文璋的身子再结实些,两人还要出去玩的。
如果接了府里的事务,她还怎么出去玩?
可是侯夫人的一番疼爱,她又不能辜负了。想来想去,她脸上渐渐发烫,忽然眼睛一闭,一头埋进侯夫人的怀里:“我不!”
骤然撞过来的身形,唬了侯夫人一跳,下意识的张开双手拢过。待回过神,就见自己拢的恰是大儿媳。
吃惊不已,又有些好笑,侯夫人道:“这是怎么了?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撒娇?”
“嗯。”于寒舟不说话,只埋在她怀里,哼哼唧唧的。
侯夫人没养过女儿,只生养了两个儿子,一个病猫儿似的,碰都不敢碰一下,另一个皮得很,想拢他在怀里?消停不了片刻,便小牛犊似的往外冲。
一把年纪了,倒是享受到被人亲近的滋味儿了。侯夫人既好笑,又新奇,倒也没推开,还问道:“哼什么呢?怎么?给你管家权,你不愿意?”
“嗯。”于寒舟两手抱着她的腰,闷在她怀里,厚着脸皮撒娇,“母亲,我懒得很,别给我管了。等文璟媳妇进了府,给她管吧。”
她如此实在,让侯夫人好气不已,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你有没有出息?这是能躲懒的?我一番好意都被你辜负了!”
真是的,这些孩子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识好歹。
“我这不是怕你受委屈?”侯夫人到底舍不得生她的气,柔声哄道:“璋儿之前和我说,担心文璟媳妇嫁过来后,你会受委屈。毕竟,要承爵的人不是璋儿。你这样乖巧,我怎么舍得你受委屈?这才想将管家权交给你。”
于寒舟当然知道她的一番疼爱,犹豫了一会儿,从她怀里退出来,坐好了,老老实实地道:“若是母亲管家,谁敢给我委屈受?但是要母亲管家,太辛苦母亲了。我觉着,给文璟媳妇管家没什么,她理当管着这个家。”
陆雪蓉嫁过来后,便是世子夫人,她身份高,管家也是理所当然。
“我不怕谁给我委屈受。文璟虽然有些意气,但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便是娶了媳妇,也不会糊涂了。”于寒舟劝侯夫人道,“母亲可别担心我,我是好欺负的吗?”
侯夫人怒其不争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是懒!找这么多借口,还不就是想躲懒?”
于寒舟脸上热了热,低下头去,说道:“母亲,我也不想懒的。”
谁不知道勤奋些,有能耐些,更叫人高看一眼,赞不绝口呢?
但知道归知道,她不爱这个。
她前面的十六年,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她固然有着一往无前的孤勇,认为自己定是活下来的那一个,可是脱离了那个环境,再回想起来……实在是太苦了,她连想都不愿意想了。
她再也不想过辛苦的日子,一点也不想。她只想舒舒服服的,不用担忧什么,不用害怕什么,有吃有喝有玩。
“母亲,您就再疼疼我吧?”于寒舟讨好地看着她道,甚至伸出手去晃她的手臂,“让文璟媳妇管家,咱们娘俩有吃有喝唠着嗑,难道不好吗?”
侯夫人一时竟被她的歪理给拿了,心里想道,有道理啊!把活交给不喜欢的人干,才是对的啊!
但她到底精明,很快就回过神来,没好气地道:“孩子,人不能躲懒,躲懒的人什么都没有,只会被人欺负。”
她躲懒了,大权就会旁落,到时吃什么、喝什么都指着别人,这日子能好过了?让侯夫人说,她是过不了的。
不过,她看着于寒舟温和的眼神,一副没什么野心的样子,不禁深感头疼。依她看,大儿媳是愿意过那种日子的。
“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她怒其不争地点了点于寒舟的额头,这回比刚才的力气还大些,“如此没出息!”
于寒舟厚着脸皮,又埋进她怀里了:“我有母亲疼我,有璋哥疼我,我要出息做什么?”
反正侯夫人不排斥她的亲近,于寒舟也就厚着脸皮撒娇了。
侯夫人年轻时也偎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只没在婆婆怀里撒过娇。此时揽着大儿媳,又新奇又有趣。
她到底是喜欢这个儿媳的,揽着她也不觉着烦,还一下一下拍她的背,犹如哄小孩一般:“你啊,真叫人没办法!”
“母亲别小瞧我,我厉害着呢!”于寒舟见她不提这茬了,便找别的话题跟她说,甚至把贺文璋给卖了,“我和璋哥联起来写话本,那些厉害的手段,都是我的主意呢!”
贺文璋写话本的事,在府里不是秘密。但是他就是长青公子,却没有人知道。他特特说明白了,谁也不许透出他的消息,敢有一点风声传出去,拆了骨头论斤卖。
他纵然好性儿,但到底是主子,长青院的丫鬟们并给他跑腿的管事都不敢透露,因此竟瞒得严严实实的。
此时于寒舟把话本上几个血腥又暴力的情节拉出来,给侯夫人讲了,然后道:“母亲听听,我狠心着呢,可不好欺负的。”
侯夫人年纪大了,不怎么买话本子看了,怕人家说她不庄重,因此如今风靡的长青公子的作品,她竟一点不知。
听着大儿媳讲,颇为入神,听罢还道:“不错,不错,这情节很好。”
只是,对大儿媳说的“我狠心着呢”,不置可否。
婆媳两个说了会儿话,于寒舟便回去了。婆婆虽然需要人陪,但她的璋哥也需要呢!
回到长青院,却是正热闹着呢。
绣屏见她回来了,立刻扬声道:“奶奶回来了!快进来呀!”
满脸的热切和喜悦,让于寒舟很是意外,也笑着进去道:“什么事这样高兴?”
“好事情呢!”绣屏便道。
于寒舟进的屋去,便见屋子里全是拆开的信件,意外道:“怎么想起来拆信了?”
“今日天气好,本要把大爷的书拿出来晒晒的,便看见几箱子的信。”绣屏抿嘴笑着,露出两个小梨涡来,“因想着之前狂刀客打赏过咱们大爷,便想着这些信里说不定也有豪客打赏,大家便放下手里的事情来,统一拆信。”
于寒舟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问道:“难道真拆出来啦?”
“是呢!”绣屏连连点头,笑得两眼弯弯,“奶奶猜有多少?”
于寒舟想了想,说道:“二百两?”看她们高兴的样子,显见是不少,于寒舟便往高了猜。
“不止呢!”一旁拆信的翠珠笑着看过来,手里扬起了一张银票,“奴婢这里又拆出一份来。”
众多小丫鬟们便欢呼一声,跑过去看了:“多大面额的?”
凑过去一看,是五十两的银票。
加上之前拆的,四百六十两,一共是五百一十两!
贺文璋卖一册书的分红,也不过就是这些银子了!
“这可真是大手笔!”于寒舟震惊道,“都记下名字没有?是谁打赏的?”
她以为狂刀客就算豪客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豪客的。
这些打赏里头,有一个号山中闲人的,自己就打赏了近四百两!余下一百多两,是一位名叫姑射真人的读者打赏的。
这两人都是大手笔,竟然把狂刀客给比下去了!
眼珠转了转,于寒舟心中想起什么,没有对丫鬟们说,只道:“他们信上可说了什么?”
翠珠道:“山中闲人的信里,只第一封里有张纸条,写了‘再接再厉’,其他只有银票,没有内容。姑射真人的信上写满了字,都是夸赞和催大爷快些出新的。”
“哦。”于寒舟点点头,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大爷呢?”
“大爷被二爷叫走了,还没回来。”翠珠道。
于寒舟点点头,说道:“把信收好,打赏过的信件单独收起来,一会儿大爷回来给他瞧瞧。”
“是。”丫鬟们欢天喜地的继续忙碌起来了。
不多时,贺文璋回来了,得知自己险些错失了如此丰厚的打赏,顿足不已。
“绣屏立了大功,赏!”
给绣屏赏了三两银子,其他帮着拆信的小丫鬟们一人一两。
众人都欢呼不止,连连说好话。
贺文璋叫了于寒舟进内室,有话跟她说。
进去后,他眼里掩不住的兴奋,说道:“我有一个主意。”
下次出书时,他要在扉页上写感言,提一下狂刀客、山中闲人、姑射真人的名字,隆重感谢一下他们的打赏。
于寒舟眼睛一闪,说道:“我也有此意,正要与你说。”
夫妻两个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笑罢,贺文璋习惯性地把银票往于寒舟的手里塞,说道:“都是你的。”
塞到一半,他才陡然想起来,自己正要攒钱开书局,如果都给了媳妇,他怎么办?
“我不要。”于寒舟反推回去,“我有银子,花不着这些。”她知道他想攒银子开书局,如果她收下了,他攒到何年何月去?
贺文璋递都递了,再收回来显然不像话,他是个男人,丢不起这个脸面。
“给你就收着!”他坚决地道。
于寒舟便瞅了他一眼。
这一眼瞅得贺文璋心里一提,整个人就清醒了。如果媳妇不再跟他客气,真的全都收下,可就不妙了。
他试探着说:“你收一半也好啊!”
给都给了,全收回来不像话。但是一点也不收回来,他后面就没办法办事了。
“罢了,我抽两成好了。”于寒舟睨了他一眼,抽了一百两的银票出来,其他都推给他,“拿着,不许乱花。”
贺文璋见媳妇这样疼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掐着她的腰便举高起来,仰头含住了小嘴。
半个月后,贺文璋的新作品问世。
点心铺子里,山中闲人坐在柜台后面,捧着才抢到的新书,掀开扉页,就见自己排名第一,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一点微笑。
与此同时,狂刀客拿到新书,见自己竟然排名第三,勃然大怒道:“混账!”
姑射真人是个才嫁人不久的新妇,葱白的手指捧着新书,打开扉页看到感言,不甚在意地掀过去了。她不在意自己上榜了,总之长青公子肯写新书就好!几时他不写了,她再拿银票砸他!
第103章
管家之事,侯夫人又提了几回,于寒舟一直没应。
有时侯夫人急了,便板起脸来训斥她。于寒舟没被唬住,仍是不应,训得紧了便扑到侯夫人的怀里。
她一撒娇,侯夫人就拿她没办法,难道还真的能狠狠教训她不成?
在于寒舟这里没法子,侯夫人想了想,便挑了个时候,把大儿子叫到身边来。
“你媳妇没什么心眼子,这样应该的事情,她也不接,你回去好生劝劝她。”侯夫人道。
大儿媳最听她儿子的话,她叫儿子去说,一准就成了,侯夫人这样想道。
然而贺文璋沉吟了下,却道:“她不管家,也好。”
“好什么好?!”侯夫人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喝道:“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成?”
她最近拍桌子都成下意识的举动了,因为大儿媳会蹙起眉头一脸心疼地捧起她的手轻轻揉。
然而她忘了,这回在跟前的是大儿子,她狠狠拍了桌子,并没有人上前给她揉手。侯夫人又气又怒,自己收了手,缩在袖子里忍痛。
看向大儿子的目光愈发不待见了:“说话!”
贺文璋刚刚被母亲拍桌子惊到了,此刻被催促,便缓缓说道:“儿子想外出求学。等到身子大好了,便四下游历,到时颜儿便跟在我身边。她如今不碰管家的事,倒是好事了,免得到时还要交接与人。”
侯夫人:“……”
奇异的目光落在大儿子身上,将他打量两遍,才惊讶道:“京中的先生不够你拜的?要四下游历求学?”
京中的先生们,就算不是天底下最拔尖儿的,也是极拔尖儿的那一拨。而且各路各派的都有,教他什么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