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子总觉得这事儿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能道:“这是自然,等秘境一事处理完,本君立即着手让人彻查此事,如何?”
大泽皇帝道:“不如一同进行,若宗主人手不够,孤可调兵遣将,随宗主差遣。”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似乎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云中子这下可知道云月玺的性格随了谁,她表面冷清清,万事不计较,是随了大泽皇后的和蔼,但是一剑削山,坚韧如柳,是随了大泽皇帝说一不二的性子。
云中子只能无奈答应下来。
这时候,一个娇俏的女声高呼:“不用查了!云师姐没逃出来,是因为她被清虚真君勒令带上了消魂铃!”
消魂铃?
别宗的长老弟子均不可思议,消魂铃的作用,他们都知道,乾罗秘境那么危险,为何云月玺要被带上消魂铃?
大泽皇后更是惊呼:“秘境如此危险,为何要她带上消魂铃?!”
虞玉儿惨白着脸,哭过,红肿着眼睛,虞清站在她身后,被刻意撇开距离。
虞玉儿哭哑着嗓音:“因为她!”
她一手指指向白黎,白黎骇然,下意识想朝后缩去。
大泽皇后和大泽皇帝的威压一起笼罩了她,让她双股战战,不敢后退。
大泽皇后悲痛流泪:“姑娘请说。”
虞玉儿深吸一口气,她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宗门面子,什么大族利益,她首先要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再是其余的身份。
虞玉儿当即把白黎如何莫名其妙笃定云月玺会堕魔、如何用莫须有的罪名带着其余弟子一起排挤云月玺想要她自生自灭全都说了。
大泽皇后听得泪流满面:“畜生,竟敢如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若真能预测未来,怎么预测不到秘境的吉凶?还有那清虚真君,本后听闻他素来雅量温和,才将爱女托付,他竟是这般。”
大泽皇后平素居于高位,掌杀伐,现下手心聚起一团火焰,竟似受不了丧女之痛,要杀了白黎。
“你们给她带消魂铃,好,好,本后今日也不杀你,废去你的修为,将你送去虎园,看你是死是活!”
白黎没想过自己刚出乾罗秘境就要死,她睫上沾着泪珠,只觉一生从未见过这么凶悍的人。
她的楚楚可怜、盈盈泪目,不只没激起别人的保护欲,更使得别人明里暗里对她施加厌恶。
白黎能感受到此刻,连玄武宗的弟子都不待见她,巨力门等的弟子更是一脸嫌恶。
想想,被她害的人生死不知,她还在这楚楚可怜给谁看?没长心吗?
白黎不想死,在大泽皇后火焰倾覆到她的脸时,道:“不是我!她、她是因为杀了张习才被师尊带上消魂铃的,这个事不是我做的!”
虞玉儿紧接着道:“张习的死我们谁都没见到,全是你和清虚真君一面之词便给人定了罪。”
“那你找师尊,为何找我?”
破虎剑君这时候闻讯赶来,他仍穿得破破烂烂,赤足而来:“你放心,本君忘不了你师尊。”
他朝云中子及其余人行了一礼,道:“本君在秘境内说过,等出了秘境,定要叫此事水落石出,现下,是时候查探了。”
白黎生怕他有什么手段,却仍嘴硬道:“就是云月玺杀了张习。”
破虎剑君道:“你可嘴硬,本君自有本君的手段,本君现在只恨当初退后一步,害了别人,如今,就算搭上本君一境界的修为,本君也定要让天下诸君看清你们的肚肠。”
“不是说亲眼见到云月玺杀了张习?”破虎剑君不顾白黎的阻拦,捞起清虚真君的手,取了一滴鲜血,再拿出在路上搜集到的张习的旧衣,眼见着便要施法。
所有人敛气屏息,看着破虎剑君回溯前尘。
乾罗秘境内。
地下妖兽的踪迹已经全部消失,秘境内重新恢复山清水秀,草绿花香。
云月玺成魔之时,除了她的剑和慕昭给的护心玉佩之外,其余储物法宝全部碎裂,她身上那件雪色的玄武宗弟子服也已然被污血浊得不能再穿,参考其余魔族,倒是都有件幻化时都有的衣服。
云月玺如今穿的就是那件,以黑为主,点缀些简单的红纹,掐出细细的腰,宽袍广袖,长剑一指,魔主的肆意尽显。
她正在花丛之中磨练情绪。
魔族的情绪和魔主的情绪有直接的关联,如若魔主嗜杀好战,魔族也充满破坏欲。魔族服从魔主的管束,只要云月玺管束好自身,这些魔族就不会成为三界的浩劫。
她现在浑身是汗,为忍杀意,已将雪白的掌心掐出鲜血。
终于,云月玺有一瞬没忍住,长剑一抽,便要朝着花丛刺去。这时,冷光骤然从她脸上掠过,慕昭手腕一翻,手中长剑将云月玺的剑意皆数消弭。
慕昭从花丛外边走过来,漫山的花浸润不进他冰冷的神色,独角兽远远站着,一副想亲近又不敢的模样。
云月玺微微喘气,瞥到慕昭手上流血:“你又受伤了。”
慕昭淡淡看了眼自己的手,随手将袖子拿来包裹住伤口,血色瞬间染红了一片青。
他道:“你的情绪控制得愈加好,力道也减了。”
他的本体又没跟着来这个时代,能帮助魔主减缓杀意,实在是用尽力气。
云月玺有些惭愧,慕昭明明不是这样的脾气,还任打任骂,看着她总觉得怪怪的。
她有心给慕昭上药,将一朵花摘了下来,用长长的绿色花茎沾着白色的药粉,给慕昭轻点上药。
这两人谁都不是善茬,一个刻意轻柔上药,一个故意安分不躲。
慕昭看着天边的流云,他挺享受此刻,如果不是喜欢,也不会独自和魔主待在秘境。
但是,他沉默依旧,神色冷峻,并未吐露一丝一毫的爱意。
大业未竟,谈什么喜欢?何况,现在吐露出来,对方无太多,反添疏离。慕昭不喜欢猫捉老鼠般,别人退缩他试探,他喜欢温水煮青蛙,不动声色得到一切。
云月玺点点药,慕昭忽而道:“你的情绪,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依照你自身的意志力,最多只能压到此线。”
再待在秘境,没有任何意义。
慕昭有自己的使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采取让整个上古魔族灭族的方式。但是,如果魔族还剩一丝威胁,他必定会杀了所有魔族,只留下魔主一人。
届时,魔主必会和他不死不休。
慕昭道:“我们需要出去,你做好准备了吗?”
云月玺道:“自然,而且,我同意你的说法。我也不想和他们循序渐进,我心中像关了一只老虎,无论何时都在撕扯着我的心,在这种情况下,本尊还要左瞻右顾畏首畏尾,绝无可能。”
她不自觉,自称都变了。
“你要如何?”慕昭来了兴趣,看向这位魔主。
“全面推进,逼入绝境。”云月玺道,“我不管外面还流落了多少魔仆,也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么错综复杂,总归,他们都想活着。”
“不管他们有什么赫赫的野心,基本生死都无法被保证的情况下,他们就只剩下狗急跳墙了。”
云月玺传令下去,今日,出乾罗秘境。
慕昭轻笑,光风霁月:“魔主果然直接。”
第163章 重生者判我有罪三十二
密林之内凉风徐徐,舒缓的风吹在人身上,每个人神态各异。
冷风刮在白黎身上,身上的汗被吹得腻腻地粘着衣服,前胸后背都湿了个通透。
破虎剑君已经开始施法,他强撑着一口气施的偏门法诀。破虎剑君眼前发黑,但他心知此刻自己不能倒下,如今恰好玄武宗以及其他宗门执牛耳者都在此,正是让真相大白的好时机。
否则之后呢?虽说有大泽皇帝和大泽皇后在此,但是玄武宗势大,云月玺已然堕魔,若云中子为着玄武宗的颜面要做些遮天蔽日的事儿,他该如何面对云月玺?
是他告诉的她,戴上消魂铃,等出来后,他一定会查清楚真相。
结果呢?她再也没机会出乾罗秘境了,破虎剑君同云月玺虽无师徒之缘,却胜似师徒之情。
破虎剑君现在只想让青天长风,还云月玺一个清白。为师者不自重,弟子往往要蒙受千刀万剐之冤,但像这样直接把命都搭进去了的,还是少数。
他颤着手,双眼鼓着,一股怒气自在心头,大泽帝后也都敛气屏息,看着破虎剑君的动作——他们实在是具有一股子不沉冤昭雪绝不罢休的气质,原本笃信清虚真君手段的白黎也不由得惊慌,万一真查出了什么?
不用查出真相,要是查出自己和师尊通奸,那可就是大事。
破虎剑君终于施法完成,他长舒了一口气:“现下,本君可以通过清虚真君的血和张习的旧衣,查到张习殒命前三天,同清虚真君的所有交集,既然真君说他看见云师侄杀了张习,那么,我们必定能看到那一幕景象,若是不能,或者看到了别的……”
大泽皇后听出未竟之语,将双手一紧握,道:“那必定是蓄意谋害我女儿。”
云中子如今已然是任他们折腾了,这事儿怎么看都是玄武宗吃亏,要么,连累一个真君,要么,得罪一整个大泽国。
白黎听破虎剑君解释完毕,极为担心,所有交集……张习死的那天,是因为撞破了自己和师尊的情愫,若是此法查到那日之事,自己的丑事不就曝光于人前?
白黎心中惴惴,将葱根似的手指绞成一团,却又不敢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大呼停手。
清虚真君意识之中的景象投入密林半空,白黎汗都要出来了,破虎剑君等聚精会神看着半空。
乾罗秘境里的一草一木、张习的音容笑貌,清虚真君那列队伍的状况,全都展现在诸位修者面前。
这下,白黎更受人冷待,她在队伍之中什么都没干,连扎帐篷都假以人手。这样的场景被人看到,更坐实了她一个弱者以言语煽风点火欺压强者的事实。
白黎好容易捱过这些眼神,幸好,清虚真君的记忆回溯完,都没出现他和白黎偷情的景象,想必,是清虚真君之前刻意动了手脚。
破虎剑君来来去去没找到张习的死因,道:“没有张习死亡的景象,这可奇了,清虚真君没看到张习怎么死的,又是怎么言之凿凿说他是被云师侄所杀?他这不是诬蔑人还能是什么?”
先仗着自己的名声污蔑弟子,最后给她戴上消魂铃,使得她在凶险之地无自保能力。
破虎剑君沉痛道:“宗主,清虚真君此举实在有违师长风范,还请宗主彻查。”
污蔑暗害弟子,这样的罪名顶多算作谋害同门,因为清虚真君修为高,甚至不会被逐出宗门。
破虎剑君觉得不够,但也没其他法子。而白黎软了身子,只觉从鬼门关逃过一劫。
就在这时,大泽皇后早看出白黎面色有异,笃定她还瞒了什么,道:“那个姓白的弟子的记忆呢?查查她。”
白黎心中的恐慌和抗拒瞬间炸开:“凭什么要查我?又不干我的事。”
大泽皇后冷笑:“凭我刚才闭眼一瞬,倏忽之间连通天地,看见过去你的确做了丑事。”
大泽皇后故意如此“不讲理”,却没招致别人的恶感,反而引来心照不宣的微笑。
白黎脸上过不去,这位皇后明显是为了云月玺出头,白黎用未来的莫须有的罪名害云月玺,大泽皇后便用过去的谁都不知道的事来堵白黎的嘴。
白黎讷讷,又听大泽皇后道:“你这般不知礼义廉耻,本后可不是你这样的人,你要理由本后便给你一个理由,你莫不此刻看看你那脸,苍白惊慌,浑身被汗水浸透,你说你心里没鬼,谁信?”
白黎这下是真怕了,她身上清虚真君可没动过手脚,查她一定会被查出来……
白黎骇然,忽然心痛欲裂,竟然直直晕倒。
大泽皇后可不管她晕倒与否,拿起她的手取血,破虎剑君叹道:“没用了,她修为太低,不如清虚真君的血有灵气,如果想要得知真相,要等她清醒时取血才行。”
破虎剑君说罢,陡然咳嗽起来,原是这秘法太伤身子,否则当初他在乾罗秘境就会直接查探了,不会等到现在。
大泽皇帝和皇后忙给破虎剑君递了灵药,几人商议好先去玄武宗住个几日,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说如何处理。
一行人该撤退的撤退,继续留在此地处理乾罗秘境之事的人也留在这儿。
虞玉儿也伤心欲绝,跌跌撞撞地离开,虞清走过来欲扶着她,被她狠狠摔开。
虞清深吸一口气:“玉儿,此事无论你怎么想,都木已成舟,我们才是永远的兄妹。”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云月玺已经留在了乾罗秘境,已然堕魔,凶多吉少。
虞玉儿惨然一笑:“是,兄长……你永远都有那么多的道理,你是我们家未来的家主,我该听你的,可你是家主你就用家主的态度来对我,我和云师姐交好,给你带回来一个剑修你满意与否?你要是我兄长,就该为着我好,为什么我要做什么你都要考虑家族的利益、你的利益?或者你认为的我的利益?”
“你有时候是我兄长,有时候是家主,我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你。”虞玉儿痛苦摇着头,“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我现在不知该怎么办,我找不到我的道了,我要做的永远是错的,我没你成熟,哪怕我要救的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不许,那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让别人前仆后继地为我去死?”
虞玉儿周身灵力波动得极可怕,虞清痛苦地劝她:“玉儿,你别运功,还记得清心诀吗?和我一起念……”
“我不要念!”虞玉儿道,“修为有什么用?我一辈子都赶不上你,一辈子都会做你的提线木偶,你为什么要带走我?我宁愿我自己死在乾罗秘境里,是,我现在是活着,但是我会夜夜受我良心的拷问,我不如死了干净……”
虞玉儿忽然软趴趴地倒下,虞清抬头去看原委:原是美丽的大泽皇后回来,在虞玉儿的脖子上轻轻点了一下,待她睡着了,又给她塞了一颗灵药,她周身躁动的灵力才逐渐平稳。
大泽皇后道:“她没事了,我先带她走,否则她心情激动,等醒来见到你,恐怕又要多生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