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颜肃穆着脸:“你们生下来,就是泥腿子,来云府后只学了怎么伺候人?但是本小姐想告诉你们,你们不用那么卑微,不用每天围着主子转,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平等的,你们不该跪人,你们该站起来!”
她指着人群中一个丫鬟道:“你和云月玺小姐相比,差了什么吗?你和她一样两个眼睛一只嘴巴,甚至你比她会做饭会洗衣服,你比她更优秀,你哪里不如她?为什么要跪她?是膝盖没有骨头,天生奴婢相吗?”
柳若颜词锋犀利,自以为自己妙语连珠,脸上写满了自得,她想,这些奴婢肯定被她的话震住了。
柳若颜心里充满了快意,她终于说出来了,云月玺这样不事生产的娇小姐,比得过谁啊?
不说比不过她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就连普通丫鬟都比不了。
人群中有个仆役忍不住,道:“若颜小姐,照您这么说,我们不用伺候人,那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养活?”
在这些仆役看来,他们伺候人就是赚钱,为了活命。怎么在这个若颜小姐说来,就是他们天生下贱了?
柳若颜被问得一梗,继而心里就浮起恼怒,这些顽固不化的古人!
她把最先进的思想传给他们,他们还在乎那三瓜两枣?果然是蠢钝如猪,柳若颜心里溢满了对这些人的不屑。
她翻了个白眼:“别人苛待你们,本小姐可不会,放心吧,本小姐还给你们带了礼物。”
她讥讽道:“为了得到这些礼物,你们也会留下来听本小姐说话吧。”
在柳若颜看来,这些人就像现代那些开会领鸡蛋的老头老太太,都是唯利是图的小市民。
那些仆役们听了,脸上都有些不光彩,他们谁在乎礼物?柳若颜一个孤女,那么多年来一针一线都是用的云府的,他们都不觉得柳若颜会送他们什么好东西,之所以等在此地,只是因为柳若颜算是半个主子。
柳若颜看那些人都不说话,安分下来了,便道:“本小姐今日说的第二件事,就是恋爱自由。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其实互相喜欢,但是又不敢说出来,尤其是女儿家,觉得自己说出来就没面子,但其实你们正当妙龄,想被拥抱想男子都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我对此是完全鼓励的。”
柳若颜这话一出,场上当即哗然。
年老的婆子还好,年轻些的媳妇丫鬟都拿帕子遮住自己的脸,哪个女儿家看见俊美男子不会喜欢?但说得她们跟没了男人不能活一样,就太出格了。
众多人中,只有柳若颜的丫鬟青梅眼波流转,悄悄和一个仆役对上了眼。
柳若颜又讲了一堆关于平等之类的话,道:“今日,本小姐去护国寺为你们每人求了一个护身符,当是送你们的,保佑你们平安喜乐。”
柳若颜说完,便眼见着这些人的表情发生变化,从震惊到感动。
他们怎么能不感动?这个时代的人基本都相信神佛保佑,而护国寺不是普通寺庙,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去,这个护身符可能他们一辈子也得不到。若颜小姐她虽然言谈疯癫不好听了些,但真把他们放心上了。
众人纷纷真心实意道谢,更有甚者,直接向柳若颜叩拜。
柳若颜得意洋洋,接受这些人的叩拜,她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脸带喜的青婆,冷哼一声,这个重男轻女的婆子,有什么资格收她的护身符?
柳若颜冷冷道:“青梅,把她的护身符收起来,这种重男轻女瞧不起女儿家的人,不配要本小姐的护身符。”
柳若颜在现代上网时,每每见到关于古代女子地位多么卑微的帖子,都恨得牙痒。她在现代时家里也有个弟弟,柳若颜总觉得父母待弟弟比待她好。
现在,柳若颜将恨意都转到了重男轻女的青婆身上。
她恨毒了青婆,扬声对仆役们道:“你们说本小姐说得对不对?你们有娘亲吗,你们的娘亲如果被人虐待,你们会高兴吗?”
“不会。”仆役们都是老实人,诚实回答道。
甚至,有极个别刚收了柳若颜的护身符,现在眼珠一转,就想卖乖:“若颜小姐,这青婆人都老木了,哪里听得懂若颜小姐的话,她怎么磋磨她的孙女都是她的事儿,奴才家里有个小女儿,奴才一直很疼爱她,能否……请若颜小姐将这护身符给我那可怜的女儿?”
青婆听人侮辱她,更是眼角带泪,满是风霜的脸上盛满了羞愧。
一把年纪的,丢人哟。
柳若颜冷毒地看着青婆:“好,她的护身符,给你了。”
柳若颜直接叫青梅去从青婆手里抢护身符,青婆颤巍巍地将护身符交出来,还被青梅推搡了好几下。
和青婆关系好的婆子媳妇见了,也不禁抹泪,拿着护身符也没那么高兴了。
她们知道青婆的为人,青婆对她那小孙女好得不得了,怎么会重男轻女?可惜她们不敢和若颜小姐起冲突,青婆这个气,是不受也得受了。
那么大一把年纪,当着全府人的面儿出丑,青婆以后可怎么做人?
柳若颜这时道:“还有最后一个护身符,你们谁拿去给这个婆子的孙女?就说,她奶奶不疼她,我柳若颜疼!”
柳若颜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俨然一副正义女神的模样。
“哇,奶奶!奶奶!”一声清亮的啼哭声传过来,落梨居的门口走过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身上的衣服不算名贵,但也洗得干干净净,头上还带着两朵小粉花,一看就是被用了心拾掇的。
淡淡的月光洒下,云月玺披着白日的大红百蝶披风,冷面含霜,牵着小女孩儿走过来。
云府众人都有些被吓到,小姐她从来都温柔美丽知书达礼,可从来没拉过脸子,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云月玺是真没想到,柳若颜能那么过分,在大庭广众下欺负老人家。或许,对柳若颜而言,为了她心中的“正义”,她什么也做得出来,还都觉得自己是对的。
云月玺敛了眸,声音放得格外温柔,对小女孩儿道:“铃铛,别哭了,去安慰你奶奶。”
铃铛哭着抹泪,甩着小短腿就往青婆跑去:“奶奶,奶奶!”
她小小的手推开那些人,抱住瘫在地上的青婆,扭头道:“你们不许欺负我奶奶!”
继而又睁着泪蒙蒙的眼睛看着云月玺:“姐姐,不要让他们欺负奶奶……”
“嗯。”云月玺轻轻道,“听琴,把青婆扶起来。”
在场的仆役看着这小女孩,心里都有些打鼓,是不是冤枉青婆了?毕竟,平时他们也看不出来青婆是个重男轻女的人。
柳若颜吃惊地看着这一切:“这是这个婆子的孙女?好啊!孙女那么关心她,她还那么恶毒,当真恶心,这样的婆子,打发了卖出去罢了!”
柳若颜气急,不惜说出“卖人”这种令她觉得不耻龌龊的话。
云月玺再也忍不住,轻抬美目看向柳若颜:“这里是云府,云府的人,似乎轮不到若颜来处置,何况,青婆签的是短契,谁有资格卖她?!”
云月玺声音虽轻,却格外坚定,比起柳若颜的怒吼要震慑人的多。
柳若颜哪里分得清什么长契短契,她看后世的一些穿越小说和电视剧里,仆役都是能被主家随买随卖,打死也不算过分。
柳若颜梗着脖子道:“月玺,短契又怎么了?你就那么想维护这个恶毒的婆子?你是不是被夫子教得圣母了?她虐待她的孙女,你还护着她!”
“呜呜呜,奶奶没有虐待我,你坏,不要卖奶奶。”铃铛哭得六神无主。
云月玺见不得这样的场景,柳若颜口口声声说什么平等,实则做事全凭喜好和猜测,她以为别人犯了错,就要不顾青红皂白发卖别人。
云月玺冷眼看向柳若颜:“铃铛是青婆的孙女,青婆日日做工,都将铃铛带在身边,因为铃铛父母务农,比起让铃铛跟着父母去风吹日晒,或者独自留在家里,青婆选择禀明我,将铃铛带过来,由她亲自照看。在云府,铃铛不会遇到危险,能见到更多人和事。你看她的样子,像是受虐待孩子的样子?”
铃铛还在哭:“奶奶……给我蒸桂花糕、槐花饼,奶奶没有虐待我。”
仆役们都于心不忍,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柳若颜。
他们都是做仆役的,要是摊上柳若颜这样动辄发卖人的主家,妻离子散都是常事。
这位柳小姐那么好心地去为他们求护身符,也是菩萨心肠,怎么在青婆这事儿上,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人呢?
柳若颜脸色发青,这么多人看着,她哪里下得来台?一时间,她只希望这个小女孩儿和云月玺闭嘴。
云月玺不顾她难看的脸色,问道:“若颜,你不经过调查,随意判了别人的错处,你为什么会觉得青婆重男轻女?靠你的臆想吗?”
柳若颜咬着牙关,觉得所有仆役都在看她笑话。
她哪里知道青婆算是有良知?这个时代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重男轻女,青婆一个伺候人的老太太,怎么会不重男轻女呢?
柳若颜咬牙道:“好了!我知道我错了,月玺你能不能别咄咄逼人,看我笑话了?”
早前,青梅觉得不对劲,怕柳若颜吃亏受气,最后还是得把气发在她身上。
青梅赶紧去请云时青,现在云时青正好赶到。
他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女孩儿红着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然而,即使如此,她也仍保留着自己的倔强,不向世界屈服。
第7章 被诬陷私通的姐姐七
柳若颜挺直脊背,倔强地站在院子中。
一时之间,她觉得自己就像鲁迅一样,做着最开明最好心的事,受着所有人的指责。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说的就是她这样。
柳若颜身子瘦小,或许是因为她是千年后的孤魂附体的原因,她的身体格外单薄干柴,被风一吹,更显得可怜了。
云时青心里的火“腾”一下冒出来,怒冲冲地上前把柳若颜拦在自己身后,对云月玺道:“妹妹,若颜孤身一人在咱们家,本就孤苦伶仃,如今你为何为了丁点小事把她逼成这样?”
他失望地看着云月玺,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怎么能这么恶毒。
柳若颜嘴皮动了动,像是受了千万委屈,仍然大度地不和云月玺计较的样子,道:“罢了,时青哥,我只是个孤女,月玺姐姐自以为是千金小姐,就比我这个孤女高贵,能磋磨我……我不怪月玺姐姐,以她的见识,做出这种事来很正常。”
云时青更心疼柳若颜,他本长得温润,现在却一脸失望地看着云月玺:“妹妹,你太让我失望了。若颜孤苦伶仃,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她。”
听琴看着云时青一副把柳若颜当宝、反而防着云月玺的样子,差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时青少爷究竟是谁的哥哥
听琴忍不了云月玺被诬陷:“若颜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自从你来到云家,小姐什么好东西没紧着你,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磋磨你了?澄心堂的纸、湖州的笔……千金难换,拿出去当嫁妆都顶顶有名,小姐都给了你,这叫磋磨?”
柳若颜傲然道:“身外之物罢了,月玺对我的伤害……在别处。”
她瞟了一眼云月玺,眼里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怨毒。
柳若颜因为自己穿越了一遭,最是觉得自己了不起,是世界的核心。她前世时又是典型的愤青,给个键盘就能键盘治国,如果有人不认同她的观点,她能拿起键盘喷死人。
云月玺几次三番让柳若颜下不来台,已经完全惹怒了她。
云月玺哪里感受不到柳若颜对她的恶意,她倒是不急不躁,示意听琴别多说:“若颜觉得什么样的伤害才是伤害?”
“尊严。”柳若颜道,“你伤害了我的尊严,当着这么多奴……这么多人的面苛责我,月玺姐姐,你没有心吗?我再是碍了你的眼,你大可关上门和我说,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我,你何曾想过我的处境?”
柳若颜这时倒是忘了她自己是如何让别人当众下不了台的。
云月玺只问她一句:“若颜今日在护国寺,当着众位夫人的面说我虚伪不堪时,可想过我的处境?”
这话一出,不说听琴差点气哭了,就连云时青都有些懵。
京都贵女或是高嫁或是捉婿,都没法离开京都的夫人圈,柳若颜当着众夫人的面说云月玺虚伪,谁家愿意娶个虚伪的儿媳妇?柳若颜此举,实在是诛心之举。
这也得亏是云月玺母亲去的早,若她母亲在,必不饶了柳若颜。
云时青也看着柳若颜,犹豫道:“若颜……你真这么说了?”
云月玺毕竟是云时青的妹妹。
柳若颜脸色变了几变,脖子一梗:“我说了,时青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也是心直口快,何况,若月玺姐姐不高兴我说那话,大可以告诉我,我以后就不说了,我的本意只是想提醒月玺姐姐做人要真实。时青哥……现在连你也怪我?那我走就好了。”
柳若颜做出一副要搬离出云府的姿态,本倔强的眼里现在泛起泪花,这可把云时青吓坏了,护着道:“妹妹,既然若颜知道自己错了,你何苦为难她。你被她当众揭了短,就要让她当众下不来台,妹妹,你何时变得这么……”
“这么恶毒吗?哥哥。”云月玺替他说完这句话。
她伸出手稍稍拢了拢披风,似乎有些经受不住寒意,那是原来的云月玺残留的感情作祟。云月玺的哥哥啊,护了柳若颜一辈子,护得宁愿败坏自己亲妹子的名声,也要保住柳若颜的清白。
结果呢,柳若颜和七皇子在一起了,家破人亡的云时青半点好处都没捞着。
云月玺问云时青:“哥哥,若颜说我伤害了她的尊严是吗?”
不等云时青回答,柳若颜就说:“是。”
“好,若颜,你的意思是青婆失去的只是一条命,你失去的却是你宝贵的尊严吗?”云月玺侧头看向柳若颜,美丽的面庞上似乎真浮上不解。
柳若颜讷讷说不出话来,她其实看不上青婆,一个古人而已,老成这个样子,肯定是炮灰,就是她脚底下的泥。她冤枉了青婆,也不是什么大事,古时候的奴仆有几个不被主子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