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得过爷吩咐,所以,自然不会把情况说的多严重。见夫人来了,他忙安抚说:“夫人不必担心,爷虽看起来伤得重,其实无碍。爷从小习武,只是瞧着文质彬彬,其实很厉害的。方才大夫已经瞧过,并未伤及根本,养一养就好了。”
潘娆虽不全信双喜的话,觉得他难免有为了安抚自己而故意诓骗的嫌疑。但,无疑是听他这样说后,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潘娆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去床边坐下,近距离又把人细细检查了一遍。
此刻傅世安气若游丝,呼吸微喘,双目微阖,却是能瞧见人的。见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且为了自己她竟然露出痛苦的表情来,傅世安忽然觉得,吃这点苦,真的不算什么。
“娆娘不必担心,我无碍。”他语气十分微弱,“不信你自己问大夫。”
潘娆就朝一旁大夫看去。
大夫不是傅世安的人,显然不会帮他圆谎,只如实道:“公子还是省着点力气的好,别说话了。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也算元气大伤,怕是要好好在家静养数月才行。”
听了大夫的话后,潘娆才放下去的心,又倏的提了起来。
但她也算镇定下来了,只关心说:“听大夫的话,别说话了,好好养着吧。”
又问大夫:“可要吃什么药?平时饮食都要注意些什么吗?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大夫抱手回潘娆话道:“近几日公子肯定行动不便,自是要有人时刻近身伺候。若是夫人愿意,尽心呵护侍奉,那是再好不过的。”
“等过几日能下来床了,那也马虎不得,不能出门,但也不能一直闷屋子里,每日需得出去晒晒太阳透透风。总之,伤筋动骨百日,今年这个年,怕是好不了了。要想彻底痊愈,不留什么病根,就好好听老夫的话。”
潘娆看到了希望,自然十分认真的应下。
“请大夫放心,您说的这些,我们会照做的。只是,大夫您说话也要算话,我们照着您的吩咐做了,您也要保证三爷能恢复如初才行。”
“照老夫说的做,自然不是问题。”
闻此,潘娆彻底松了紧绷的脸,算是露出了些属于喜悦的神色来。
让双喜亲自送大夫离开,又吩咐他拿了厚厚的谢银给大夫。傅世安如今倒下,她俨然一副当家作主的架势。
大夫留了药方,潘娆让采荷去抓药。又只留了两个小丫鬟于外室伺候,屋内的人都被她遣走了。
从前父兄也是受过伤生过病的,她知道,病重的人喜静,最是要不得闹哄哄的了。
等原本聚在屋子里的人都散了后,屋里彻底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潘娆才又重新坐回去。
等她张罗完再坐下来看傅公子,发现人已经阖上双目睡着了。似是怕他死过去一般,潘娆悄悄伸手去他鼻下探了探,见尚有鼻息在,这才松了口气。
傅世安倒不是装睡,实在是太累太疼,扛不住了。撑着口气清醒着意识回来见她的,见到了人,并且瞧见了她为自己着急的神色,也就心安了。
潘娆担心他伤势,虽大夫说无性命之忧,但见他伤得重,她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夜是陪在床边熬过来的,她没有回后院去。
待得次日清晨傅世安幽幽转醒,看到的,就是妻子和衣趴伏在床边熟睡的容颜。室内很静,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晨曦透过窗棱洒进来,在地上映下斑驳的影子。
傅世安醒后也没动,只是颇为艰难的伸手去够叠放在一边的薄被。散开,替妻子盖上。
潘娆睡得浅,薄被才盖到身上,她人就醒了。
明显没睡好,眼睛有些微的红,才醒意识不清,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待得瞧见躺在床上的人的那张苍白面庞的时候,她才骤然睁圆双眼来,恍然清醒。
“你可有哪里不适?”潘娆急切问。
“娆娘是在关心我吗?”他不答反问。
想到了昨日她为自己担心时的急切神色,纵是心思再深的人,此刻也难免抑制不住的笑起来。
“我当然是关心你的。”潘娆还是怕他会有哪里不舒服,匆匆答了一句后,又问,“你真的还好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傅世安这才正经答她的话:“不是很好,但也没有太坏。”
“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就重伤成这样。
是谁打的他?
“你可知道是谁伤你成这样的?”潘娆挺急的。
有一回就有两回,不会以后还有人打他吧?
傅世安其实不愿意欺骗她,如果有别的选择的话,他一定事事都对她坦诚相待。
只是,眼下他没这个能力以君子之道留住她。
既然不能以君子之道留住她的人,那么,就以小人之道留住她吧。
“自我接手傅家生意后,得罪了不少行业内的人。在松阳县还好,没人敢动我。但这金陵城内,位高权大的人多,我也就吃了回暗亏。”
他面不改色说着慌。
又怕她害怕,他忙又道:“不过娆娘放心,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回 了。我有了提防,就算有人想再动我,我也不会让他们讨得到任何便宜。”
因一口气话说得多,岔了气,说完就咳了起来。
潘娆再不问他什么,只挪身坐到床头去。靠着人,她抬手轻轻拍着他后背,帮他顺气。
“夫人,药煎好了。”隔着月亮门隔断屏,站在外间的丫鬟说。
“快端进来。”
潘娆接过丫鬟手中药,认真说:“你定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一口都不能剩。只有把药都喝了,才能彻底好起来。否则的话,会留病根。”
她像吓唬孩子一样吓唬了他一顿,之后,就用汤匙舀起一口,吹了吹后,送到他嘴边去。
傅世安很乖,她喂一口他就喝一口,不说苦,也不皱眉头,直到把整碗药都喝完。
见他还算听话,潘娆这才满意。
空了的药碗递给丫鬟,潘娆不准他起来,盯着他说:“大夫嘱咐要好好休息,药喝完了,你再睡会儿。我吩咐厨房熬了小米粥,等你醒了盛给你喝。”
傅世安乖得不像话,对潘娆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而潘娆,如今拿他当五岁稚童待,对他就像对生病的侄儿岁余一样。
见他比岁余可听话多了,她心中有种自豪感,和满足感。
潘娆在家同辈中最小,没人服她的管,都拿她当小孩子待。两个小辈中,经年也不听她的,她也就勉强能管管岁余。
可岁余闹起来也磨人得很,她根本管不住。眼下有个人能听她的话,她瞬间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
一时间,很有成就感,倒是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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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隽才派了人去查傅世安下落,却被告知傅世安回来了,且身负重伤。
谢隽一时错愕,拧眉冷问:“怎么回事?”
谢隽近身随从高岚说:“得知消息后,属下命人去查了下,是一个何姓的商人下的手。”
傅世安素来擅于心计,回回出手前,总会有一番思量和计较。能一石三鸟的,绝不只是一箭双雕。
就像这回,他行苦肉计留妻的同时,自然也想借谢隽之手报了之前何员外对妻子的侮辱之仇。
何员外背倚权贵,凭他如今地位,自是动不了。但谢隽不一样,谢家门第,又岂是何员外背后的人可比的?
有新仇旧恨在,何员外本就对傅世安恨之入骨。之前一直没能得手,不过是因为傅世安没给他动手的机会。
如今傅世安需要他这颗棋子了,自然不会客气。
所以这回,何员外的人才能得逞。
当然,何员外派来的人不足以伤傅世安这么重。不过,这不妨碍傅世安嫁祸给他。
高岚是谢隽身边最得力之人,自是把什么都查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何员外和傅家的恩恩怨怨,也都如实告知了自己主子谢隽。
谢隽听后,冷着脸让高岚去把此事办妥。
他不是替傅世安抱不平,他是替潘娆报仇。
谢隽虽是众口交赞的正人君子,但并非没有血性。相反,轻易不动手,一旦动手,那是绝对不留丝毫情面的。
高岚应下后正要走,谢隽喊住他:“此事不急在这一刻,如今既然那傅三爷回来了,我便该去探望探望。”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高岚知道,主子说的是探望那傅三爷,其实意在和傅三爷商量,接潘姑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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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傅世安晨起喝了药后,又睡了两个钟头。等到旭日高升时转醒,潘娆又亲自喂他吃了小米粥。
傅世安此刻靠坐床头,背后垫了个软软的大引枕,面色纸白,衣裳半敞,柔弱无力,当真活脱脱一副病娇美男图。
他曾经受过的伤比这个严重的多的是,但从未如此柔弱矫情过。
他极为厌恶在别人面前展露出自己弱的一面,但眼前之人却不一样。就算不是眼下他需要靠柔弱博取同情挽留她,若能因为病重娇弱而得她如此体贴关怀,便是让他再受重一倍的伤,他也是心甘情愿。
“你觉得好些了吗?”喂完粥,潘娆抽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一脸关切问。
“娆娘不必担心,我已经好很多了。”但话才说完,却又拼命咳了起来。因用力过猛,脸都咳红了。
潘娆吓了一大跳。
“你别说话了。”一边心急帮他抚背,一边皱着眉头说,“伤筋动骨百日,你这才一日,哪里能好?三爷还是好好躺床上养病吧。”
潘娆就觉得他是故意骗她,故而有些生气。
傅世安极力表现成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她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正要听她的话躺回去,却听外头有人来禀说:“三爷,夫人,谢公子来探三爷的病了。”
丫鬟的话一落,整个内室静了一会儿,两个人一时谁也没说话。
潘娆显然是没主意的,她既已经决定留下不走,便是对不住谢二哥。既然是对不住,心中肯定有愧疚,故而不愿相见。
何况,傅公子还在。
“谢公子?”傅世安装着并不知道谢隽已在金陵城内的样子,扬声轻念了一句。
潘娆没瞒他,这才说:“是英国公府的谢二公子。”
傅世安“恍然”,点点头,但之后,却没再说话。
他说话还好,不管说什么,但凡她知道的,或者她做了决定的,她都会如实告诉他。可他不言语,她就慌了,因为他不言语,她就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
从前不管潘娆怎么下不来台,傅世安总会给她解围,帮她兜话,不会叫她难堪。但这回,他却是铁了心不想再那么好心。
潘娆有些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忙解释说:“其实昨天的时候,他来过府上了。我……我知道他的心意,可我如今既嫁了三爷为妻,我只想好好过眼下的日子。”
傅世安眉眼一跳,立即就朝潘娆望来。
显然,潘娆的这番话,并不在他意料之中。
“娆娘此话当真?”他克制着问。
潘娆郑重点头:“嗯。当真。”
傅世安忽然松脸笑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朝静坐床边的女子脸摸去。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生怕她下一刻会躲开,或者,会抬手打落他的手。
直到触碰到那张脸,清楚感知到了指腹下如丝绸般的柔软和细腻时,这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好,我信娆娘。”他说,“谢公子既来府上,便是客,该要热情款待才是。”目光转向一旁的丫鬟,“吩咐下去,让大厨房备些好酒好菜,留谢公子府上用饭。”
“是。”
这个丫鬟才退出去,又有一个丫鬟走了进来,福身说:“三爷,大爷请着傅公子过来了。”
傅世安并不惊讶,只说:“快请进来。”
傅世安神色淡漠,轻松应对,潘娆却如临大敌,眼睛都不敢往门口瞟一下。
她一时脑子有些懵,不知该站哪里的好。但转念一想,既是决定留下了,必然不能再让谢二哥误会。所以,很快,潘娆便反应过来,挨着傅世安坐了去。
谢隽负手踏进来的时候,率先瞧见的,就是人家夫妻二人亲昵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他不自觉便拧了下眉心,脸色更是沉了几分。
见人进来了,潘娆这才起身,以女主人的身份礼貌相迎。
一边招呼人坐,一边则吩咐丫鬟备茶。
但她到底不算老练,内心的惶恐不安,哪怕她极力遮掩了,却也在脸上显露了出来。谢隽只抬眸看了她一眼,俨然已猜到了她这么做,不过是故意的。
面上松了松,这才回身朝床上的人看去。目光淡扫,看不出情绪。
傅世安和谢隽沉默对峙,谁也没开口先说话。倒是傅世荣,知道了内情后,显得有几分局促。他觉得就这样对峙着不说话也不是事,只能先开了口。
“三弟,这位谢公子是京中英国公府的二公子。知你负伤,特来探望的。”
傅世安这才淡笑着朝谢隽望去,冲谢隽礼貌性点头,而后说:“方才娆娘已经告诉我了。娆娘还说,从前谢公子对她多有照拂,对潘家亦是。在这里,我先谢过谢公子。”
闻声,谢隽侧首朝潘娆看去一眼。
潘娆躲开他的目光,只看着床上的傅世安。只是此刻心事诸多,心绪复杂,虽是望着人,但心思却也不在他身上。
谢隽道:“该是我谢傅公子才是。我也是赶到了松阳后才知道的,原来傅公子曾救娆妹于水火。”谢隽不绕弯子,直入正题,他严肃冷厉,十分认真,“我与娆妹早有婚约在身,如今我既寻来,还望傅公子成全。”
傅世安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始剧烈的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