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就是聪明啊。
傅东离反问:“宋玉宁是什么人,你可晓得?”
还能是什么人,泉州永宁侯府二小姐啊,对了,还是疑似太子的真爱?
赵锦瑟思虑一转,眼睛微微亮,“永宁侯府很厉害吗?”
“当年能差点被拟为太子妃,她的世族厉不厉害,你说呢?”
“很厉害!”
“并不。”
傅东离一说,赵锦瑟懵了,不厉害?
“自古历代皇族,尤其是太子储君选妃,皆不会选母族过于权势的女子,因怕将来外戚干政,正妃家族不可优越,往下妃妾家世更是如此,所以皇族娶妻不娶高,多娶中庸,若有例外,除非皇子强烈要求,而君王妥协同意,要么就是君王厚爱这位皇子,寄予厚望,而恰好这位皇子母族不够强盛,怕他没有助力,所以君上会给他选一位家世过人的正妃。”
赵锦瑟思索起来,“可太子是皇后嫡出,后面本就有东海侯府作为后盾,君上不仅不需要给他选家世优越的太子妃,反而还要削弱外戚势力,不管君上有没有心让太子将来继承大统。”
她这话是压低声音说的。
不过傅东离既然开诚布公跟她提这些天下人都避讳不敢言的事情,也就是确定这里就他们两人,不会有人窃听。
赵锦瑟信他,也就畅所欲言了,“所以宋家并不算强盛,但你为何还要特意问我,必然是因为宋家有些特殊~~”
“宋家是泉州传了五代的勋贵世族,虽说近代来人才有些凋零,子孙并不在朝中担任要职,但名望在泉州附近五州城都算是不俗的,娶妻娶贤,要么娶的就是名,因此一开始嫡出且自身也挑不出毛病的宋玉宁的确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娶了宋家嫡女,等于笼络了数百年来累积声望极重的西北世家勋族,好处太大,而太子偶然得见宋玉宁便极有好感,颇为偏爱,本来此事在当年也算是要定下来了,连皇后都屡屡召见宋玉宁以表喜爱之情,但谁都没想到君上忽然改变了心意,最后选了明州的宁氏。”
为什么改变心意?是宋家根基有问题,还是子孙后代野心太大犯事了?
“是宋玉宁的父亲宋城。”傅东离忽说。
“宋城,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赵锦瑟努力回想,一时却想不起来,
傅东离沉默了下,说:“宋城曾是北地边疆守军副将,十年前镇守北地边疆,也算战功赫赫。”
那后来呢?犯事了?
“十年前漠北大军进攻北地,你可晓得?不过你当时年幼,恐怕~”
“我晓得的。”
赵锦瑟细想起来,“那次听说正好撞上北地闹荒,外加北地跟军资运送的官道发生塌方,阻塞了通道,附近山头起了不少荒民聚众成贼,几次袭击运送军资的队伍,导致北地连连缺少补给,而那时漠北攻下北地的决心很大,军队数量足有十五万,而漠北守军不仅缺少补给,更因为前些时候派军去了乾州进行任务,一时守军内部空虚,只剩六万,让敌军钻了空子,敌强我弱,又是被偷袭的,开战当日就折损了两万人,后闭城门死守,情况十分危急。”
傅东离有些惊讶,但想到赵富贵生意通达,十年前就已经铺开了不小的摊子,见多识广后讲诉给自己女儿听也不奇怪。”
“对,当时北地守军情况危急,死守的代价就是物资全空,要回城的原本北地五万大军在城东道被暗袭,援军失败,补给又迟迟不来,邯炀一时也无法调配出军队及时赶到,几乎破城可见。”
“那后来好像是...”
赵锦瑟记得自己当时年幼,但也好奇,然而她爹却是不肯再说了。
她也就小孩子性子,也没追根问底,睡一觉也就忘了,此时再以长大后的心态却看,却是更加好奇了。
“后来漠北派来使臣游说,想让北地守军将领颜琛开城门不战而降。”
赵锦瑟错愕,嘀咕:“一般不会开吧,开了不就是个死吗?除非~~”
除非颜琛贪生怕死,叛敌了。
“颜琛开了城门。”
“啊!漠北提出的条件是什么?封王拜爵?”
“不知道,但颜琛提出的条件是留北地边城二十万百姓性命,不屠城。”
“....”
赵锦瑟沉默了下,问:“那后来呢”
“漠北大军倒也的确守住了诺言,不动百姓,也是为了抓紧时间入城过境,直走甘南道要杀入我蜀国腹地,不过路上遭遇我蜀国三道联合绞杀,打了三天的战役,自知不敌,匆匆从皖南退出,也算是我蜀国最后赢了吧。”
“...”
赵锦瑟摸了下有些微凉的脖子,说:“于国,这算是叛国罪吧。”
“是,当然算,甚至当时朝野上下都认定颜琛跟漠北早有勾结,不仅叛国,更是通敌,否则漠北时机怎会把握那般好,但颜琛却自辩自己并未通敌,只是思虑当时败境,选了一个最能保住北地百姓性命的法子,毕竟往日漠北的作风皆是屠城。”
赵锦瑟:“朝廷肯定不会听啊,因从国家角度说来,他放漠北大军入境不是等于把蜀国江山拱手让人么,难道漠北大军杀入腹地后就不会再杀人了?”
她倒不是批判,只是觉得这种做法是难以让朝廷跟君上宽恕的。
“对,本该难以宽恕,但颜琛说自己当时做出那样的决策,也是因为早已跟甘南皖南衡北三道守军联系到,打算放漠北大军入城,在甘南道伏击偷袭,以此解北地之危。”
赵锦瑟错愕,“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做法也不算是错的,只能算是军机狡诈。”
傅东离却是面无表情,“可三道大军将领却没有一个承认跟颜琛有过这样的协定,他们伏击漠北大军,是出于当时管辖三道的大都督姜东流神机妙算,跟他这个叛将并无干系。”
“这~~那颜琛可有证据?”
“没有,不仅没有,而且还被自己的心腹副将指证他欺瞒下属将军们,自行决策开城门,如此,颜琛的叛国通敌罪名才算定了。”
赵锦瑟瘪瘪嘴,有些好奇:“那这颜琛跟宋城的关系是?”
“写军部投状书为首的就是宋城,也是他亲自在宫殿上亲自向君上举报投状了颜琛。”傅东离看赵锦瑟摸脖子的行为,也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后来颜琛被论罪以五马分尸处置。”
“死了啊,诶~”赵锦瑟叹息。
“你为他叹气,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傅东离问得很突兀。
“啊?没啊,我就是觉得~有点唏嘘,但对这件事,我既不是当时的人,也不是后世知道内情的人,怎么判断都没有证据,何必多说,不过十年前那么多铁证,要说他无辜也很难自圆其说吧,我爹后来没跟我说,大概也是因为这人已被处置,怕吓到我。”
赵锦瑟感慨着,忽盯着傅东离,若有所思:“你忽然跟我提到这些旧事,是因为宋城忽然被君上厌恶,也跟这件事有关?”
“对,有密令证明宋城当年参与过眼颜琛的叛国决策,并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无辜,。”
难怪啊,难怪宋家一下子就完了,宋玉宁也被放弃了。
“不对啊,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儿,宋家还能全须全尾?怕是宋玉宁都得死在邯炀吧。”
自古君王的心眼可从来都不大。
“只是密令,没有证据,加上当年因为宋城投状有功,君上特地恩赦过,如果重新处置宋城,也怕当年的处置会有人怀疑,所以君上并未在明面上表露此事,只是私底下放弃了宋玉宁。”
“然而距离太子成婚已有这么多年,宋家还是没出事~~宋城也活得好好的,那就意味着~~”
“君上打消怀疑了,或者说太子让他打消了怀疑,因为当年明面上不处置宋城本就是太子的提议。”
为了宋玉宁?还是为了当年颜琛的罪名不被翻过来?
赵锦瑟忽然就想得深了,大概是因为师父师兄都是朝堂上的心机货吧,日常教她的都是这些阴谋诡计,活生生把单纯的她给污染了。
第74章 .失踪
“后来太子娶了现在的太子妃, 这事也就掩在了下面, 不再有人提起, 宋家也安然无恙,并且这两年宋城还重新进入军中担职, 官拜三品,也算是封疆大将了, 宋家在泉州也是名望正高, 他的女儿身份也就高了。”
宋城, 宋玉宁?
赵锦瑟猛然察觉到这个宋玉宁被害,是不是跟她的这种潜在价值有关呢?
“可涉及党争?”
终于问道重点了,傅东离摩挲了下指尖,轻飘飘说:“宋玉宁这次去都城,十有八九是要许亲王皇子为妃的。”
那就很有可能跟党争有关了。
“难怪朝廷这么重视~~也让你抛下太子案来调查。”
“事实上, 这件事本就跟太子案有关。”
“???”
傅东离推开窗子,让外面冷气稍稍进来,“颜琛是野王的舅舅, 也出自当年戎武大族颜氏,事实上除了太子,在当年论出身最好的反而是野王,因母族有大量军权在手。”
“原来野王殿下亲舅舅是颜琛,如果是叛国通敌,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恐怕颜氏满门被灭了。”
“也不算都被灭了, 有人劫法场, 救走了颜琛,此后颜琛就失踪了,渺无踪迹,最重要的是当时救他的那些人用的都是漠北那边的招法跟兵器□□。”
这不往铁证上再加铁证吗?
傅东离站在窗下,冷笑:“颜琛被劫走后,君上震怒,当时野王差点也被秘密处死,宗室内部跟朝堂舆论都很是严峻,所以算起来野王算是捡回一条命。因颜琛跟颜家,野王遭遇死境,而当年甘南三道都督又跟太子关系密切,在朝中都是支持他的,按理说野王跟太子有巨大矛盾,至少当年太子案发的时候,满朝上下都认为最有可能谋害太子的就是野王——为了复仇。现在宋玉宁出事,牵扯宋城,宋城牵扯太子跟颜琛,一桩桩一件件又牵扯了野王,你说我能不来么?”
这么多事综合起来,看似不相干,其实在君王看来就是有密切联系的,所以才让傅东离过来。
赵锦瑟觉得野王很无辜啊,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前有亲舅舅,后有太子爷。
每一个锅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那你觉得这件事会是野王干的吗?”
“他是我朋友。”
“...”
你这偏心得有点直接了啊。
“对朋友,我一向信任,他什么性情我最了解,这件事不是他干的,但出手之人的目的也是为了太子案或者党争。”
傅东离忽然走过来,伸手拍了下赵锦瑟的肩膀。
“不过这个案子我得认真,不单单是因为野王。”
“还因为你。”
我?关我什么事儿!
赵锦瑟莫名有种自己可能也背上了一个锅的危机感。
“皇后把你派来,就是为了提醒我——我所爱的小师妹现在已经被牵连入局,让我小心点。”
好嘛,猛然就把她也牵连进去了。
赵锦瑟一时头皮发麻。
“不就是一个闺阁女眷的失踪案,怎牵扯了这么多弯弯道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赵锦瑟负气嘀咕,却惹傅东离泼冷水。
“如果你现在不是这个案子的参与人员,你在邯炀当差,出入总会出意外——白家要买通一些人做些手段让你死在大街上简直太容易了,而你也只是区区一女司的女官,也只是赵富贵的独女,就算君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可能严令彻查——有些人死亡的价值就取决于她生前的价值,所以这一行于你有利有弊,你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赵锦瑟怕死,忙问什么事。
“对我好一点,讨好我,我会带你升官发财。”
“....”
你有时候庸俗得想让我放弃你的倾城美貌。
瘪瘪嘴,“好了,不说这些,那这个案子到底要怎么破啊?”
以此为太子案线索的话,也得先破案吧。
“失踪案就两个关键,一个是环境导致的失踪,比如机关密道暗室。”
赵锦瑟直接否决,“这个查过,除非把这栋楼给整个拆了,否则我想不到任何机关密道的可能可能。”
“所以是第二个关键,那就是人,一个房间本来两个人,宋玉宁跟巧儿,按照失踪的假设,是当夜巧儿中毒昏迷不醒,宋玉宁被人设计带走形成失踪效果。但以时间来仔细推算可以算作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她们两人一起进屋之后。第二阶段,进入之后大概一个时辰后,巧儿出房门去厨房要了一份宵夜,中途经过楼下守卫,守卫可以作证。第三阶段,巧儿带着夜宵进去后,再无人出来,一死一失踪。”
傅东离问赵锦瑟,“你可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比如什么东西多了,或者什么东西跟着人一起失踪了。”
又要考她!
不过对朝堂秘事她是天然劣势,这种推理悬疑,她却有点小机灵,仔细思索了下,她再观察这个屋子,忽然惊讶,走到桌上,绕了一圈,惊疑无比:“宵夜呢?!巧儿带回来的宵夜假如被吃了,或者没被吃,碗筷总要在屋里的吧。”
柳善再三说过前一波查案人员除了收敛尸体之外,没有动过这房间一丝一毫,更别说把桌上的碗筷带走了。
所以它们到底去了哪里?!
她说着都想趴地上去看床底下有没有碗筷了,却被傅东离拎了领子,她人也算高,在他手里却是恰好拎似的,傅东离没好气说:“还用得着你趴地上瞧?真当自己是狗鼻子呢。”
赵锦瑟翻白眼,却没怼回去,因为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傅东离的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