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这话也不对,这世上男子还能有谁比亲爹更可靠的么?怕是多数知道败落,怕被牵连,反比朝廷还凶狠无情。”
“可不就是说,难道这种事儿看得还少么?”
两女声音很低,但傅东离耳力好,还是听到了,虽说早前对赵锦瑟另眼相看就是因为这姑娘心明眼亮,比平凡女子通透许多,但这太通透了也不好~~
难怪一门心思招婿,摆明了是不想把自己的未来交托给别的男子。
这么一想,傅东离顿时觉得赵锦瑟对他也不过是恰逢其会,爱慕贪色,真正的喜欢很浅,远敌不过她看透的这世上薄情。
一想到如此,傅东离心头沉郁,脸色也冰冷了许多。
第76章 .绣品
宋玉光到门口迎人, 看傅东离气场强大, 气质冷静, 心中也暗自觉得对方不好招惹,就越发客气了, 只是看到赵锦瑟花容月貌的时候还愣了下,暗自嘀咕这傅大人登门查案还带女眷的?
倒是后来被不多时同时赶来的柳善介绍之后才知道是都城女司的女官, 惊讶之后十分恭维, 惹得赵锦瑟两人十分不好意思——被夸得太厉害了, 都以为对方别有所图了。
进门后,赵锦瑟终于见到了宋城,这个年过四十、多年从军的男子高大威武,只是面容有些阴鸷,见到傅东离后哪怕刻意温和, 还是压不住军队里带出来的杀伐之气。
“傅大人能亲自前来调查我女儿的失踪,诚感朝廷恩典,感激莫名。”他说得客气, 傅东离回得也客气。
“宋姑娘既是宋将军的女儿,又是受邯炀宗室之邀前去,却在路上遇袭,于情于理,这件事也是要调查的,否则岂不是让那些宵小小看了我们蜀国之法度。”
宋城目光一闪, 点头应是, 后问他们是否用过餐, 得知没有后,邀请一群人去东花厅用膳。
闲凉花院,亭台小榭,众人悉数落座,赵锦瑟也见到了宋府的女眷,年轻女子很少,果然就只有宋玉宁一个女儿,不说如珠如宝,也大概十分珍惜了。
宋玉光十分周到亲切,对赵锦瑟两女也颇有照顾,但卡好了尺度,让傅东离没有发作的空间,何况还是查案要紧,他只得先跟宋城须臾来回。
酒过三巡,待一群不相干的人下去,只留下宋家一家三口跟管家丫鬟几个在场,傅东离才问道:“宋小姐平日里可有玩得好的玩伴?”
“倒是有几个姑娘,都是泉州境内的闺阁小姐,平日里踏青玩绣,并无出格,这次宁儿失踪实在出乎所有人预料,我也想不到到底是何人要针对于我。”
赵锦瑟首先在想,一个父亲得知自己女儿失踪后,第一反应或者后续思考后的猜测先是自己得罪了人,要么就是别人对他有所图,说明他自己本身就藏了秘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估计傅东离也早就想到了,所以对此也不以为怪,淡问:“皆是女子?”
他问得浅淡,宋家人却是一惊,接着一怒。
先压不住脾气的是宋玉光,他涨红脸,辩驳说:“傅大人,我妹妹一向乖巧,循规蹈矩,从未出差错,您这样问可是有什么证据?否则就真真辱没我妹妹名节了。”
他这一说,傅东离也不急,只幽幽问:“我大蜀国风早已不似百年前那般迂腐,难道年轻女子有认识的年轻男子就是不检点了?那我跟我师妹平时查案读书做学问,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说死。”
正在认真吃菜的赵锦瑟被无辜提及,差点被呛住,瞧到别人目光灼灼看来,她微微脸红,轻咳:“我觉得吧,其身正,不介距离与否,交友亦不分男女,毕竟儒道圣人也曾说过君子雅风,不介男女,学以通智达,德以介贞士。”
傅东离颔首,一派学问高深气质高雅模样,“对,如我跟我师妹这般,便是十分检点的。”
赵锦瑟:你检点,你检点昨晚还亲我!
郑安安跟附近一些随从护卫:这一路来谁看不出来您对赵姑娘别有居心,都差把对君王都挺直的腰杆折成大葱卷饼了,得有好几圈啊。
不过明面上众人不能说,只能一脸赞同。
宋家的人信了,不信没办法啊,也好在傅东离不是那个意思,他们的脸色也就好看了些,在父母示意下,宋玉光就说到:“我妹妹的确没什么异性好友,连同性好友其实也不多,你们知道~~当年那情况~·”
他欲言又止,还是宋夫人补充了,“当年太子选妃,世人都知道当时情景,本来也没什么,可就坏在当时声势太大,皆以为宁儿问鼎太子妃之位,然而这一高一落,不说我们宋家起伏差点灭门,便是后来君上明察秋毫,化险为夷,却也让其他世族忌惮避讳,同龄男子根本不敢靠近,宁的婚事也耽搁了,其他闺阁女子也多被家里人提醒过,少有愿意跟宁儿往来的,也就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相伴左右,若非如此,我家宁儿还不知委屈成什么样呢。”
她没提当年宋城被缉的缘由,但从危机之后来看,宋家还是有一段黯淡期的。
如今宋玉宁要去邯炀匹配亲王,恐怕也有几分无奈吧。
傅东离对此表示理解,也不在对这个话题深究,反提出要去宋玉宁房间看看,最好她平日用惯的丫鬟等也一起。
这个要求还是很正常的,宋城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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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宁是闺阁小姐,房间自是闺阁风范,典雅秀美,但没有陈妍的书香气,毕竟后者是学院女秀才,才学非凡,宋玉宁更偏向正统的世家小姐。
这样的房间,比起赵锦瑟的房间都少了一些书卷气。
事实上,郑安安看到这个房间后,也跟赵锦瑟眼神一对——这位宋小姐并不是很喜欢看书,若是因为家庭缘故跟一些往事在泉州社交有限,又不喜欢看书,平日总有打发的事情吧。
比如~~刺绣?
“宋小姐擅此道?”
傅东离见到边上摆着的架子跟一些留存下来的绣品,可见一些技艺,虽不算上乘,但比起某些人~~傅东离拿眼轻瞥,被赵锦瑟捕捉到了,后者轻哼,问宋夫人。
“这些都是宋小姐自己绣的么?”
“平时有丫鬟陪着一起,但留在她房间的都是她自己的,也不算擅此道,只是一些兴趣爱好而已,让几位大人见笑了。”
宋夫人气质贤淑,面上略有歉意,但旧物相看,便想起生死不明的女儿,一时悲伤难以抑制,宋玉光就在一旁安慰。
赵锦瑟没顾得上他们,只翻看这些绣品,看着看着,她挑眉了。
这些绣品上的诗句恐怕有些~~情思。
“这些都是可用的线索,没准到时候可以用上,我们可否带走?”赵锦瑟询问,宋家人虽然好奇,却也没有阻止,只是临别时,宋玉光特地走到赵锦瑟边上,轻声说:“赵姑娘,那些绣品都是我妹妹留存下来不多的东西,若是~~若是将来结果不好,还请把这些绣品归还,我们会好好珍藏。”
一个大活人,还是个闺阁姑娘,从失踪那一天起就基本上没了半条命,后半条命也基本上毁誉参半,他有悲观感,因此想提前做好安排。
赵锦瑟理解他,就软声安慰:“宋公子不必难过,毕竟还未有结果,保重自己才是。”
宋玉光面露感激,正欲再说些什么。
“瑟瑟,走了~~”
忽如其来一声温柔轻唤,赵锦瑟差点把手里捧着的绣品给抖搂出去。
边上的郑安安也整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抬眼看去,正是那位冷酷无情之名满都城的傅大人。
他站在马车边上,面露温和,眼带缱绻。
好像看的不是赵锦瑟,是一块早已被他标签要吞入腹的红烧肉。
郑安安暗暗想:这恐怕不是一般的可怕。
赵锦瑟怕极了这样不用正常状态的傅东离,抱着绣品就想上马车。
傅东离:“瑟瑟,你上错了,这边~过来~”
赵锦瑟才不管他,正要上去,却被郑安安坚定果断得推了下来——说好的姐妹情呢?!
“他管着我们这次的出案考察~~”郑安安理直气壮怂成一龟,赵锦瑟除了用眼神表示愤慨,也就只能用软趴趴的身体诚实屈服——挪到了傅东离的马车里。
一上车,傅东离正襟危坐,十分君子风范,赵锦瑟缩了下脑袋,窝在马车一角。
马车行出,一时无话。
直到傅东离说:“那小子并不好看。”
啥玩意?
赵锦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宋玉光。
吃醋了这是?
她心中一甜——哎呀,姑娘我美貌动人气质非凡内涵秀雅,你这是喜欢我喜欢得紧呢才吃醋呢。
虚荣,对,赵锦瑟自认是个特虚荣的姑娘,爱钱好色贪自由。
所以她眉眼粲然发了笑,“是不太英俊,但还好,算端方君子了~~”
傅东离神色淡淡:“既找君子,端方君子算什么,找个好看的端方君子,甚至要最好看的才好。”
“瑟瑟,入我们这一门,上达老师,下达你师兄,可一个个都眼光极高。”
“你万万不能自甘堕落。”
他用好看的手指故意弹了下衣摆,露了完美的侧脸。
这是夸自己连带她自己一起夸了?
话特别中听,都把她听醉了。
“师兄说得有道理,下次我一定对隐王野王殿下多多关注,发扬老师师兄的好习惯,绝不给你们丢脸。”
“....”
摆好姿态的傅东离转过脸,面无表情,回了一句。
——“哦”
刺不刺激,开不开心?赵锦瑟乐了,喜滋滋捧着绣品看,正打算跟傅东离探讨下案情,前方陡然惊马,紧接着马车剧烈摇晃了下。
这感觉似曾相似,上次就是这么翻的!
赵锦瑟脸都绿了,还未来得及反应——这次用不着等傅东离过来拉她到怀里了,因为她直接扑过去了。
这一扑~~~
顷刻之间动荡平息,绣品跌落在地,赵锦瑟趴靠在傅东离身上,一手按着他的胸,另一只手按在他腿...两腿中间。
跌撞过去后她下意识想要稳住身体~~以为按的是他腿啊,怎么就!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难以置信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痛,剧痛。
赵锦瑟:“...”
不关我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77章 .过继
马车之所以动荡, 竟是外面道口有流民乞讨, 仿佛是前面的马车有女眷施舍了,只是所带的食物不多,满足不了这几十个人,是以有些没拿到的人就都不满了, 竟推攘起来,活生生把原本秩序的车道给捣乱了, 也引起连番动荡,这才影响了他们的车队。
不过很快有府兵过来管制,加上赵锦瑟他们这边本来就有随从护军, 联手压制下, 这些流民一个个皆是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因有伤人,紧急救治皆是安放在边上酒家里面的, 一些女眷损伤最多,毕竟坐马车的都是女子居多, 当然了,也有意外, 比如傅大人。
“傅大人受伤了吗?”
郑安安看傅东离也进了酒家休息, 不由疑惑, 看外表并无损伤啊。
或许这样太怪了, 赵锦瑟生怕别人看出什么来, 就马上说道:“脑袋, 他脑袋受伤了, 被砰地一下撞到了,然后就又晕又疼又恶心,对吧,傅大人。”
傅东离凉凉瞥了她一眼,在赵锦瑟厚颜无耻的坚持目光下,他抬手捂住了额角,露出了不太舒服的脸色。
郑安安:“...”
真是冰山欲倒我见犹怜啊。
“那赶紧休息吧,我去叫下大夫。”
“不,不用了,他休息一下就好了。”
赵锦瑟好说歹说把人给蒙混过去了,然后在小包间里乖乖站着,如同最乖巧的学生。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又能如何~~还替我疗伤?”
疗伤?怎么疗?
赵锦瑟下意识瞟过他的衣摆掩盖下的两腿之间,真是的,都这种情况了还不忘撩她。
都残了吧。
或许是赵锦瑟的眼神太明显了,傅东离脸更黑了,顺手抓住了桌子上的筷筒,修长手指捏紧,”还不走?想看我疗伤?”
你还能自己疗伤?
赵锦瑟还想长下知识就看到傅东离举起了筷筒就要砸过来。
“我马上走,师兄你保重!”
说完跐溜一下跑了出去还顺便带上了门。
傅东离板着脸,威严肃然,等赵锦瑟一走,他的脸就垮了,做了一个任何一个君子都不会去做的动作。
但任何一个男人但凡遭遇跟他一样的事情,都会的吧。
他低下头,呼吸都有些颤抖。
这臭丫头,上辈子做过劈柴的吧,这手劲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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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瑟于心不安啊,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儿。
“听说男子那事儿很脆弱的,若是他因为我此生都那个~~不行了~我该如何?”赵锦瑟忧愁满面,良心过不去得很。
思来想去,她终于下定决心。
傅东离也没花太久,等外面动荡平息了,他也就下来了,看到赵锦瑟一脸愧疚过来,他心中一顿。
莫非想以身相许了?
“何事?”傅东离淡着脸问道。
赵锦瑟对对手指,“师兄可好点了?”
“也就那样,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这话里好大的心酸好大的怨气好大的无奈啊。
赵锦瑟抖了一下,讪讪说:“此事因我而起,若是师兄因此得了病,那我一定会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