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瑟莫名战战兢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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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家里被翻个底朝天,下人说他去外地采买货源了,可傅东离哪里信这鬼话,底下刺探先行,很快捕捉到了赵玉的藏身之地——泉州东面小林山下的村庄。
也叫小林村。
说起这小林村在泉州境内也算是有名的。
穷,大,乱,人多,流民多。
所以这次傅东离还找柳善派了几百府兵,大范围进入小林庄。
进村时,泥泞道路两旁站着许多百姓,大多数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还有些刁钻的直勾勾盯着两女,眼神不善,但在军队的震慑下都不敢动弹。
郑安安有些虚,扯了扯赵锦瑟的袖子,暗暗嘀咕:“这些人看着好可怕啊。”
“如果是我们两个孤身前来,估计连皮都剩不下。”不是赵锦瑟看不起这些乱民,而是民生条件差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所谓道德跟律法是管不住人心中恶意的,这些人早已被贫穷跟饥饿折磨得几乎要疯魔,若非还有点怕死,恐怕现在就恨不得把光鲜靓丽的赵锦瑟两人生吞活剥了。
食物,女人,是他们现在最渴望的东西。
沈轻羽不同于赵锦瑟两人,她是习武的,胆大心细,见到几个流民眼神不对,就不动声色走到赵锦瑟两人边上,手指一勾,剑拔出,铿锵一下瞬息斩断前面拦路的一截木头。
赵锦瑟两人吓了一跳,这是干啥?但很快反应过来,因为那几个眼神不对劲的流民都吓退了好几步,变得敬畏惊恐起来。
赵锦瑟眼睛发光喜滋滋鼓掌:“轻羽~~”
郑安安双手握一起,眼露崇拜:“羽姐姐~~”
沈轻羽:“...”
正跟下属示意好震慑下那几个人的傅东离:“...”
慢了一步,本来也无妨,但心头不知为何莫名复杂——赵锦瑟这厮委实太容易三心二意移情别恋了,女人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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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藏身的地方很快到了,其实已经团团围住,但傅东离一到院门口,观察这院门模样就微微皱眉——好几天没人出入。
这不是个好兆头!
“进去!直接!”傅东离心头被赵锦瑟带出了三分火气,又有了不好的猜想,嘴上发令后,却抬脚一脚踹在门上,门被咣当踹开,入目有些萧瑟的院落,空无一人。
众军哗啦啦进屋搜查,等赵锦瑟三女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屋子大概搜罗了一遍。
“大人,里面确有两人居住的痕迹,也有女子所用衣物跟一些物件,但并无什么人,好像已经有几天没人住了。”
“那宋玉宁呢?莫非又被赵玉带去其他地方了?”
郑安安进屋后打量四周,跟沈轻羽翻看这些女性衣物,确定了是宋玉宁所用,但找不到人啊。
边上,傅东离看着地上破碎的茶杯跟歪倒的盥洗台,眉头一压。
“他们有过争执,地面这层土是新翻压过的,来人,把这层土削开!”
正有人出院子外去拿锄头,郑安安忽问:“咦,瑟瑟呢?”
傅东离抬眸,看到后院里头站着不动的绰绰人影,他眼帘一垂,淡淡道:“可能翻土也不必了。”
有答案了。
彼时,赵锦瑟此时正站在破败后院的一枯桑木前面,桑木底下零星草丛前有一大瓦缸,缸子上面盖着一块大木板,木板上压着一块石头。
她静静站在那儿,鼻端有冲鼻的臭味。
尸臭。
第79章 .父亲
这天不知何时起阴沉沉的, 空气也十分清凉, 赵锦瑟莫名觉得冷,哪怕还未掀开这木板,她就已经感觉到这人间何为地狱。
某时某地某些人,便是命运。
“往后退些。”傅东离从后面来, 将她拉开了些,让边上的护卫把木板掀开。
不过到底赵锦瑟还是没退, 只站在边上,因为她恍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一介平民了,她是女官, 一位职责在身的女官。
郑安安也是想到了什么, 虽有些怯怯的,但还是捏着赵锦瑟臂弯站着。
稍许,片刻, 那石头搬开,木板掀开, 刚掀开,嗡嗡飞出许多苍蝇。
然后他们便看到半缸子的水, 半卧在缸里的人。
一个女人, 原本清秀淑雅, 此时面容干瘪乌青, 两只眼睛直直仰望着天空, 苍蝇在她脸上攀爬, 在她一头湿润的头发里面躲藏。
这一幕, 赵锦瑟阖了阖眼,感觉到臂弯也被捏紧了些,郑安安眼睛都红了。
“怎么这样啊。”
是啊,怎么这样啊。
不是跟情郎私奔了吗,不是为爱而奔走吗?怎就孤独凄惨得死在这水缸里呢。
人啊,际遇如斯。
两女都有些沉默,沈轻羽也木了脸。
傅东离等人却见怪不怪,毕竟是常年执掌刑查的人,比这更凄惨的也见过。
“脖子有勒痕,其余伤势还未可知,先验看水缸里的水,等仵作来。”
尸体已经形成尸僵,衣物暂时看不出来,但站在边上仔细验看后,发现有撕扯痕迹,应该生前跟人有过争执,衣带有些松斜,被扯落了一片珠翠。
查找了这屋内屋外也没找到,如果不是从前就遗失了,就是在跟人争执中掉落。
“若是为敌为恶的人,早有凶器伤人,不至于跟一个女人撕扯,除非是两人本就相熟,且生活一段时间,在争执中~~她被杀害,然后藏尸水缸之中。”
验尸可以进一步细致确定,但现在争分夺秒,傅东离没有浪费时间亲自验尸,要等仵作来才行,所以没有让人把尸体启出来,只进屋搜查。
他的速度太快,只通过被全部卷走干净的财物跟遗落下来的一些书信就有了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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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信面,里面的信件都没了,你压根不知道这书信来往的内容,如何得到线索?”
这找人就是大海捞针,实在太难了,可就这么让那个赵玉脱身了,众人又委实不甘,赵锦瑟刚刚就跟长了十八只眼睛似的从边角垃圾堆里找出了这么几封书信,却只有外壳没有内件,让她好生失望。
“你可留意到这信面都是单方面往来。”
“你这不废话,他寄出去的肯定连信件信面一起出去了。”
“那为什么信面留着,信件没了?”
赵锦瑟沉吟了下,说:“被他吃了?”
“我觉得他可能是被你吃了。”傅东离抬手手指弹她脑门,很轻,但分外亲昵疼宠,赵锦瑟揉揉脑门,嘀咕:“如果是烧掉了,信面就一起烧掉好了,偏留下信面,信件没了,那就是带走了。”
可为什么信面不带走?
赵锦瑟翻看了下信面~~
“因为这信面上的署名代号本就是他们内部联系的一种特征,他去壳新装,是要把这些往来的书信重新伪装好,不让人发现,而这惯用的信面自然要被遗弃,大概也是杀人后匆匆离开,他连信面都来不及烧毁,这才被你找到了。”
赵锦瑟偶尔犯迷糊,可聪明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机敏,“奥,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联系的事情必然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赵玉其实心里也怕,怕事情败露,把指挥他的幕后之人杀人灭口,要么就是因为他不小心杀了宋玉宁本身就是违背计划的事情,所以他怕极了,就把这些可以当做指证威胁对方的信件收好藏匿起来,以做防身之用,但也怕被人搜走,所以拆信面伪装~~”
可就算联想到这里,又怎么确定他的踪迹呢?
“这种信面所用的纸张特殊,是莞果木造纸所处,而信面后开三合,前面尺寸窄度三分,素来是宗室规格所用,而且跟赵玉这种小人物都用这种信纸,可见是宗室里面的权贵。”
傅东离这话淡淡一说,众人心里就咯噔一下。
宗室?宗室其实也代指亲王皇子,因为宗室内部成员站位比大臣站位来的安稳许多,因为君王要处置一个大臣容易,对宗室成员却多加宽容,而且还得考虑整个群体的态度。
所以一想到宗室,众人也都想到了几位成年亲王。
赵锦瑟脑子里猛然就把好几位亲王皇子都拉出来溜达一圈。
珏王哦?皇后哦?
“你们脑海里第一个想的就是~~错的。”
众人一怔。
赵锦瑟刚好说话,傅东离手指点了下她,“除了你。”
意思就是说其他人想到的人,比如隐王烈王都是错的。
“用这么明显的信面,摆明了是想嫁祸,不过赵玉此人非内阁朝堂之人,也不懂宗室礼仪,所以不知这信面也是真正有威胁意义的东西。”
所以幕后之人指向邯炀,基本上他们这次的差事可以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一般就得看君王态度,如果他觉得可以继续查,那就继续,如果不可以~~那这个案子就得点到辄止。
不过赵锦瑟想到那宋玉宁的尸体,到底还是多了几分意难平。
赵玉,渣男!
“大人,不好了。”
外面驻守的护军忽然匆匆前来,一脸惊惶。
因为宋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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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瑟他们虽隐秘调查,宋家扎根泉州这么多年,从秘密调查宋玉宁闺房开始,宋城就怀疑傅东离查到了些什么有关自己女儿的事情,加上傅东离之前蹊跷问到什么男子,两夫妻后来思量一下,也暗暗猜到了什么,所以密切关注傅东离的卫队在泉州境内的动静,毕竟是低头车,宋城眼下在泉州还有驻军安防官的职位在身,要调动城军盯梢简直太容易了,于是从赵家还是就顺藤摸瓜,摸到了这里。
然后...内外对峙。
宋城来意很直接。
“傅大人,虽然有违朝廷法度,也有碍大人职权,但还请您谅在我为人父的心,不管如何,我都想看我女儿..到底如何了。”
或许气恼她跟外男联系,不知礼仪,也气恼她不顾大局竟设局私奔,更气她舍下家人如此冒险,但到底是亲生父亲,膝下也就这一对儿女,对女儿更是从小娇宠长大,这天下间的男儿他其实一个也信不过,何况是赵玉,以宋城的城府,早在查到赵玉身上的时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他执意前来。
想亲自见证结果。
他觉得自己稳得住,所以很坚持。
傅东离看了他好一会,最终侧开身,挥手放人进去了。
赵锦瑟在里面等着,看到宋城进来,他一开始先看的那屋子,后猛然察觉到赵锦瑟他们都在树下水缸边上,他顿了下足,站在那儿默了须臾,然后才迈步走来。
旁人不忍也是阻拦不了他的。
他今日穿戴整齐,披甲带兵,一片威武,好像要把赵玉这人碎尸万段,但他没想过会先见到自己女儿的尸体。
这样的尸体。
像是一颗大白菜塞在缸里蔫着。
一口气,掐在喉咙口,他的眼睛睁大了,血红了,握刀的手掌虎口几乎要裂开。
一句话都没说,只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好一会,他才开口询问,“可确定是赵玉?”
“十之八九是赵玉亲下的手,其余还未可知,还请宋将军等候调查结果。”
宋城木着脸,没有反对,但看着水缸里的宋玉宁,“何时能将宁儿...安置好?”
他知道要验尸,知道这是调查过程,哪怕不能想象自己女儿被开膛破肚,但还是忍了,他现在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她从那样瘪小肮脏阴冷的水缸里弄出来。
傅东离这人心凉,看惯了人情悲凉跟生离死别,从始至终也只对赵锦瑟温柔怜惜过(一开始也是十分不怜惜的。),所以让他去安慰一个大老爷们,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赵锦瑟生怕他冷言冷语刺激了这位父亲,忙先开了口
“等仵作来初步验看,需要一些时间,如此处境虽对宋小姐遗体不敬,但想来尽最大能找到线索的方式查出真相才是她想看到的。将军心里难受,我们都理解,我们心里也很惋惜,所以一定会竭力为她查出真相,我想这也是她的愿望。”
人家的底盘,有兵有人脉,如果真的惹祸了阻碍调查,赵锦瑟他们也会很为难,到时候闹出什么冲突,其实谁都有损失。
宋城神色稍缓了一些,抬手抚了眼,“我明白,劳烦诸位了,但我希望能守她一会。”
这点没法拒绝。
于是宋城就坐在了旁边木墩上,那木墩脏得很,他好像也没察觉,只坐在那儿静静看着,神色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仵作来了之后,例行验看,大致跟傅东离判断的差不多,生前争执过,死伤在脖颈掐勒,气竭而亡。
人已经跑了,案源跟邯炀有关,于此也调查不出什么,回城的时候,尸身被沉敛好,宋城亲自在旁护送。
赵锦瑟在马车里偷偷看了下宋城的头发。
人在中年,又是将军,本来还算健硕英武,此时她竟觉得他多了几根白头发,也不知是不是她心有所想。
“若是我出这种事,我家爹爹怕是要一下子瘦掉五十斤。”赵锦瑟如此感慨,傅东离睨他一眼,淡淡道:“三个错误。”
“啥玩意?”
“第一,你的眼不会这么瞎,看上那么个烂人。第二,真看上了一个烂人,以你强壮的体质跟武力跟人家近身厮打,一般死在水缸的人是对方。第三,你如果真出了这种事,伯父不会自怨自艾瘦了自己,反而会招兵买马去把人祖宗十八代的祖坟都给掀了。”
赵锦瑟:“...”
第一第三我认了,第二你收回去吧。
“我明明很娇弱。”
傅东离看了她一眼,“嗯,不说话不动手的时候,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