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一个儿子啊,那自是心肝宝贝儿。刘帅红一看儿子手指那红彤彤的,还破了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逮着丈夫就是一通骂。
周大军倒是个好脾气,由着媳妇骂了一顿后,他还顺便把今个儿带回家的鱼虾蟹都收拾出来了。
还活着的鱼暂时养在水缸里,这个天气能放好几天呢。死鱼就得赶紧杀了晚上吃,虾蟹可以腌一下,慢慢吃。
及至刘帅红骂够了,他才低声说了个事儿:“我这趟出海,碰上了个事儿。”
“啥事儿?海上还能有啥事儿?”
“就是上岸补给的时候,我看到了妹夫……英红她男人。”
刘帅红刚听到一半的时候,差点儿没叫丈夫给吓死。要知道,周家是姐弟仨,且周家传统就是生儿子,周大军别说亲妹子了,他连堂妹表妹都没,倒是有好些个堂兄弟。一听说妹夫,她本能的想到了自家妹妹,可她妹夫都死了好几个月了。
及至周大军描补完了,刘帅红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末了又没好气的伸手掐了他胳膊一把:“你下回说话能不能一气顺下来?差点儿没给我的魂儿吓没了。”
缓了缓神,她又问:“英红她男人?他家不是正在想法子帮他往城里调吗?还是又出海了?”
周大军面上明显闪过一丝迟疑,吭吭哧哧的半天后,才一咬牙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他去那头是干啥的,可我都看到了,他跟一个不是英红的女人走在一起,还拉手、搂腰了。”
刘帅红:……
这刘家是前头俩哥哥,后头仨妹妹。刘帅红是大姐,刘秀红则是小妹,她俩的中间还隔着个姐妹,名唤刘英红。
她们姐仨全都是初中毕业的,毕业后在家里待了几年,就陆续出嫁了。
像刘秀红,她是因为当初来探望生完孩子的刘帅红时,叫同队的许国强看中了,找人说合后,两人就走到了一起。
可刘英红却不是,她嫁得较远,是在另外一个小岛上的,娘家和夫家各自的岛上还没有专门的摆渡船,因此回一趟娘家就成了很麻烦的事情,得去蹭恰好路过的渔船,再么就是最近两年才出现的私人货船。
正因为如此,在刘英红出嫁后,跟娘家以及另外两个出嫁的姐妹之间关系慢慢的疏远了些,毕竟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她们也不兴写信啥的。这姐妹之间的感情,也就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冷了下来。
饶是如此,那也是刘帅红的亲妹妹啊!
“你给我说清楚点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慢点儿,仔细说,慢慢说,你想好了再给我从头到尾的说一遍!”
周大军好后悔啊,你说他多啥嘴呢?兴许那女人是二妹夫的亲戚?
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刘英红并没有大小姑子,就算有亲戚家的表亲,那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小手搂着小腰啊!
甭管南方那头有多开放,就他们这一带,哪怕夫妻出门,也少有这样的。
周大军到底还是将他看到的一切,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他媳妇。末了,他迟疑的问:“这个事儿,是不是要提醒一下二妹?”
刘帅红面色极为难看,就她那样儿,得亏她二妹夫没站在她跟前,不然她兴许就直接拉开架势揍人了。可她仔细思量了一阵后,最终却摇了摇头:“不行,不能说,说了不得离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二妹的脾气,咋能离婚呢?”
“那……咋办啊?”周大军也没了主意,他打鱼倒是一把好手,能吃苦又肯下力气,可为人却略有些木讷,尤其不擅长与人沟通。
“反正不许说!记住了,这话就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说,听见了没?”
周大军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了媳妇的话,点头道:“嗯,记着呢,反正我也碰不到二妹。”
刘帅红原本是打算多叮嘱两句的,及至听到他后头那句话,倒是歇了这份心:“也是,你又碰不到的。”
说是不让说的,可刘帅红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有心去寻下二妹,但想想来回这般麻烦,又有些打了退堂鼓。好在,她及时想起来了,离过年也就两三个月光景了,去年她二妹没回娘家,今年无论如何也该回来看看爹妈了吧?
这么想着,她稍稍安心了点儿,又同丈夫说了渔业队解散的事儿。
一直到次日一早,刘帅红再度去找了小妹,却没在家里瞧见人,辗转晒渔场、场部等等地儿,最终在许家老屋外头见到了刘秀红。
“秀红你咋跑这儿来了?是不是想出门没人给你看孩子?来,给我,我帮你看。”刘帅红顺势接过了小外甥杰杰。
刘秀红忙谢谢她:“那好,大姐你先帮我看着点儿,回头我去你家寻你。”
“咋了?出啥事儿了?”
“是有点儿事情,我回头去接杰杰的时候,再同你细说。”刘秀红匆匆的又进了许家老屋。
确实出了事儿,不过跟渔业队解散没啥太大关系,倒是同刘帅红前一天跟她提过的南下打工有关。
等她进了许家老屋,就见婆婆压低了声音在骂小姑子。
许婆子倒是瞥到了她进屋,却完全没当一回事儿,该怎么骂还怎么骂,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许秋燕脸上:“……你胆子可真不小啊,还敢怂恿人家去南下打工!我就问问你,你到底是咋想的?她去不去南方有你啥事儿啊?”
“妈你别骂了,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你有啥数啊!这眼瞅着渔业队就要解散了,回头承包渔船啥的,不得是大队长说了算?要是叫他知道,你哄他对象去南方打工,咱们家还不跟着倒大霉了?就算渔船不像土地那样是一票子买卖,可人家是干部,要真想叫咱们家吃亏,回头哭都找不到地方!”
“那要是我能嫁给大队长呢?”
“咱们家就算没那亮堂堂的玻璃镜,你就不能撒泡尿照照你那蠢样儿?他韩远征要是看上了你,怕不单是瞎了,还傻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妈——”
许秋燕要疯了,她就不明白了,为啥别人家的妈都是处处替儿女打算的,轮到她妈时,非但不支持她,反而将她从头到脚损了个遍。
“大队长哪里不好了?我就是看上他了,你啥意思啊?我都不指望你帮我了,就求你别拖我后腿成了吧?”
“啧啧,我说他不好了?我说了吗?我说的明明就是你个蠢东西!”
“反正我就是喜欢他!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嫁定他了!”
许婆子斜着眼,那眼神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前前后后来来回回的看了许秋燕好几遍,最后才嫌弃的扯了扯嘴角,翻了个白眼:“我凭啥不同意呢?你要真有本事嫁给他韩远征,我保证买那个两百响的大鞭炮挂门口放!我怕啊,我怕人家妇女主任不同意。”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心里有数!”
“有数?你说的有数就是哄他对象去南下打工?你就不怕叫人家知道了?回头要是咱们家因为你这个事儿吃了大亏,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许婆子还不是光嘴上说说的,眼神还瞄向了竖在墙边的门捎上,威胁的味道溢于言表。
“妈!我有那么蠢吗?算了,我告诉你吧,我先找了我以前初中的同学,又拐着玩儿说了南方赚钱容易的事儿。也亏得张家有亲戚家的孩子就在南方,不然她还不一定去呢。”
许秋燕美滋滋的摆弄着她的麻花辫,眼角瞥到从进来就一言不发的刘秀红,笑道:“大嫂你病好了?你原先还说老张家的大闺女挺好的,我看她是挺傻的。南方的钱再好赚,那不得背井离乡啊?女人赚那么多钱干啥呢?还不如找个好男人早些嫁过去了事。”
她原先很是看不惯刘秀红这个大嫂,不过自打听说她大嫂决定终身不改嫁后,她这心里倒是痛快了很多。
不改嫁才好呢,小寡妇过日子难得很,合该她留在自家当牛做马!
刘秀红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提醒道:“你能想到的事情,主任大娘未必想不到,你觉得她会由着未过门的儿媳就这么跑去南方打工?”
“你啥意思啊?你咋跟妈一样,爱泼人凉水呢?我告诉你,渔业队这会儿一堆事情呢,大队长就算想跟着他对象一起南下都没可能的,他必须把这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理顺了,才能得出空来。最少半年!他哪儿都别想走!”
许秋燕如今就在场部里上班,有些事儿外头的人不一定知道,她却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打听到的。
因此,刘秀红并不怀疑她这个话,联系她大姐跟她提过的事儿,估摸着渔业队起码也要等年后开春才能解散了,算上后续的一些事宜,半年时间也就堪堪够而已。
见刘秀红低头不说话了,许秋燕以为自己胜利了,嘚瑟的一扬头:“你们就等着吧,我回头就叫你们瞧瞧,什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哼~”
第024章
许秋燕的小算盘打得贼精, 却不知道别人也不是傻子。
眼下,各个渔业队都在忙于改制的事情,因为涉及到各队的公有财产, 单是整理资料申报就格外得费事儿。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就是如何安顿好所有的队员, 除了实质上的安抚外, 还得注意好各人的心理安慰,千万不能出现人心惶惶的情况。
这么多的事情一气压下来, 偏韩远征兄弟俩都是干部, 等他弟弟出海归来后, 也跟着一头扎进去,忙得四脚朝天。至于韩母, 因为是队上的妇女主任, 单是天天应付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人, 就差点儿能累死她了。
也正因为要忙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以至于他们听说了老张家几个子侄要一起去南方赚钱的消息后,也没立刻上门问个分明。但这并不代表就完全坐视不理了, 待忙过几天后,韩远征并他妈一道儿去了一趟东海渔业队。
如今是新社会了,没的说不让女人干活赚钱的,尤其韩母本身就是队上的干部, 也是拿工资分粮票的。
因此,对于未过门的儿媳妇打算出门打工赚钱一事,主任大娘还是很支持的。前提是, 先把喜酒给办了,名分这事儿要先落实了。
老张家那头其实也是这么个想法,包括他们家大闺女。
大闺女名唤张兰萍,去年刚高中毕业。她底下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不过她妹妹的运气比她好多了。姐俩其实就差了一岁半,但因为这年头父母对于学业也不是很在意,很多家庭都会让大孩子晚一年上学,姐俩还能互相做个伴,因此姐俩其实是一起毕业的。
结果,去年间张兰萍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公社小学当了一名代课老师,而她妹妹却幸运的考上了县里的公办教师编制,成了一个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就为了这个事儿,张兰萍其实一直不是很服气。要知道,按成绩来说,她比她妹妹更优秀,不然公社小学也不能让她去当老师。
结果,就隔了没几天,她县里的姑姑就打电话让她们姐俩去考公办教师的编制。可她当时已经去了公社小学,要是请假去县里考试,不就说明她不想继续干了吗?假如考上了当然没什么,可万一考不上呢?就这么一犹豫,她没去,她妹妹倒是去了,顺顺利利考上编制。
张兰萍后悔了很久很久,尤其在今年六月里,她妹妹彻底转了正,拿的是比队上干部还要高出五块钱的工资,而她的转正却落了空,白白辛苦了一年却仍然是个代课老师。
人的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儿。
好在,从入秋之后,张兰萍觉得自己转运了,父母给她说了一门好亲事,哪怕她也听说了韩远征曾经跟一个女知青谈过一段,不过她并不是很在意。想着妹妹一直待在县城里,至今还没找对象,她这边先成了倒也不错,况且她对象是大队长呢!
偏偏好景不长,渔业队即将面临解散……
“妈,我不能先结婚再出去吧?这也太那啥了。最多最多,我答应先办个订婚酒,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张兰萍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么优质的对象。
要知道,韩远征除了是东海渔业队的大队长外,他本身长得也很不错,真要是完全不办酒,她也怕回头对象被别人拐跑了。
可办喜酒又不同了,毕竟真要是结了婚办了酒,下一步就是进洞房了。她怕的是,自己这体质随了自家女性长辈,尤其是她妈那边的,几乎都是一结婚就怀孕的,她姨家的几个表姐,还是那种结婚没几天丈夫就出海捕鱼的。就这样,都能立马揣上。
万一,她这边刚结了婚,回头就怀孕了,那她还怎么去南方赚钱呢?反正这个该死的代课老师她是干不下去了,明明说好了一年后给转正都办不到,笃笃定的事情都能有变数,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订婚……行吧,订婚就订婚,反正这订婚了也跟结婚没差了。”
张母倒还算通情达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这一带,一旦办了酒,就算是坐实了夫妻名分。只不过,这个规矩多半只能约束当地人,像外来的下乡知青是一点儿都不在乎,那几个跑掉的知青,哪个不是办了酒的?
别的就不说了,韩远征同一个对象,不就是办了酒之后拿着回城指标,就一去不回头了。
人家城里头讲究的是领证,要去照相馆里照个相,再去县政府领两个小本本,据说上头还要盖个戳呢!
你说办喜酒啊?酒席肯定也是办的,可要是只给办酒席不给领证,人家不认的。
不过那到底是城里人,张家这边,哪怕小闺女当了城里人,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规矩还是改不了的。末了,张母就同张父说了女儿的决定,俩人又同韩远征母子俩商量了一下,最终两家一直决定先办订婚酒。
因为张家那边的子侄都急着去南方大城市捞金呢,这订婚酒就办得有点儿着急了,时间就定在了后天,一切从简,反正就是过个明路,能让大家伙儿知道,韩远征和张兰萍订婚了就成。
其实,这也是因为前些年上头查得紧,像一些算命先生之流,被整得厉害。哪怕已经改革开放好几年了,有些人心里头怕了,就算迫于生计偶尔还是会接单生意,那也得熟人介绍着来。
偏韩家和张家都有些年头不曾嫁娶了,加上时间太紧迫了,哪怕临时想托人都来不及,索性就翻了日历,择了个离得最近的宜嫁娶的日子,就这么定了下来。
定好了日子后,韩远征母子俩便回了家。这所谓的嫁娶,嫁闺女的人家其实不用咋操心,包括办酒都是由男方这边来的,因此他们这边还有的忙呢,得早早的找了亲朋好友帮着留点儿好东西,到日子还要请人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