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丽雯就不理解了,她一直没弄明白,“他为什么就跟你结婚呢?”
这应该是章丽雯的心结了,鲁盼儿决定让她从今死了心,就笑着说:“我们能结婚,是因为对许多事观点都一样,心灵相通,在一起非常开心。就是结婚一年了,我们依旧时常在一起听歌、读书、聊天,满心都是幸福。”
自己虽然喜欢杨瑾,又在知青点儿同住了好几年,可最多的是话不投机,章丽雯心里有些酸,但她掐尖惯了,并不服气,而且果真觉得自己还是要比鲁盼儿多许多优势,便重新露出笑容,“我爸爸说襄平县太小了,也没有好青年,让我调回北京再找对象呢。”
其实哪里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吧。但是鲁盼儿替章丽雯着想,“伯伯说的对,回北京找对象就不用担心户口,以后调回北京也容易多了。”章丽雯最重视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是啊,北京户口可比别的城市难得多了……”
说了半晌的话,看着快到中午了,鲁盼儿就让章丽雯,“今天家里炖鸡,你留下一起吃吧。”
章丽雯在九队生活过好几年,知道农家杀鸡是大事,都是招待贵客的,因此得知刘南吃了鲁盼儿炖的鸡很不平衡,此时见鲁盼儿也邀请自己,就又高兴了。当然她并非为了吃一顿鸡肉,便摆摆手回绝了,“你们在农村,养鸡不容易,不比我有工资,还有家里的补贴。我就不蹭饭了——这次来搭了七队的骡车,还要搭回去坐长途汽车呢。”
出门向院子里无意一瞟,一群鸡正慢悠悠地溜达,便叫了一声,“呀!你们家怎么养这么多只鸡?”
“家里没养猪,省下粮食就多养了一些鸡。”
章丽雯再是没心没肺,此时却也明白了,鲁盼儿怀着身孕,这鸡一定是杨瑾买了给她补养身体和坐月子的——过去杨瑾买了什么好吃的,都要分给鲁盼儿,现在只有更疼媳妇。心里更不是滋味,便急忙走了。
中午家里果真炖了鸡。
鲁盼儿有了身孕,两个孩子又小,每隔几天,杨瑾就张罗着杀只鸡让大家吃好点儿。平时做饭菜早不让鲁盼儿动手了,但是炖鸡总要她做,一样的鸡,她做的就特别好吃。
一家人围在桌旁吃鸡,杨瑾随口问:“章丽雯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做了衣服又聊了那么久。”
“也没什么,”鲁盼儿含糊地说:“听说她父亲要她回北京找对象。”
“噢,挺好的。”杨瑾说着替鲁盼儿挑了鸡心,笑着说:“你吃吧,听说吃鸡心长心眼儿。”
这正是红旗九队这边的俗话。
鲁盼儿就知道他想起自己跟章丽雯别苗头的往事,与自己逗趣,便将鸡心重新夹给他,“我心眼儿够多的了,你白读过那么多书,心眼儿却不够用。”章丽雯对他有意,他居然一直不知道!最后被章丽雯追到自家,还摔坏了喝水的搪瓷缸。
“姐,姐夫什么都会,你为什么说他心眼儿不够用呢?”丰美就问了。
“为什么呢?”鲁盼儿夹了鸡肝,“你们一人吃一半儿,对眼睛好——还有小孩子吃饭时不要说话,容易呛着。”
当着丰双胞胎的面,杨瑾笑笑吃了鸡心,可晚上却躺在被窝里大笑不止,“我现在都想不明白,还是黄毛丫头的你怎么就能发现章丽雯的心思,还能跟她别苗头占了上风?”
鲁盼儿拉了灯,淡淡地说:“还不是你总送给我糖?”
“可是我只把你当学生呀!”
“这就不好说了,”鲁盼儿拍拍肚子,“宝贝,你说爸爸妈妈谁先动的心?”
杨瑾伸过手,正好孩子就动了一下,“他是支持我的!”
“才不对,是支持我的!”鲁盼儿的手也在肚子上呢。
“这样吧,”杨瑾想了想,“下一次宝贝要是在左边动,就是支持我,在右边动就是支持你。”说着重新开了灯。
两人盯着圆滚滚的肚皮看,小宝贝最近很喜欢动,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左右两边同时动了起来。
夫妻俩儿一齐惊呆了,“我们的小宝贝竟然如此聪明,知道应该既支持爸爸又支持妈妈!”
今年入冬后,一场雪又一场雪,这一次陈婶儿分外着急,“再过两天就是建军带着对象回来的日子,要是路不通可怎么办呢?”
陈建军提了干,本来就是红旗九队的骄傲,他的对象又是领导干部的女儿,更让人高看一眼,大家便笑着说:“他陈婶儿,你放心吧,我们大伙儿就是不睡觉也要把路打扫出来,绝不能耽误建军带着对象回家。”
“那就谢谢大伙儿了!”陈婶带头拿了扫帚走在前面,“建军回家我蒸米糕请大家吃。”
这样不等自己安排就开始干活儿的行为一向是吴队长最讨厌的,但是今天他却没有说什么。陈建军已经是国家干部了,又即将结一门好亲事,自己不必得罪他家。于是他就招呼了一声,“大家抓紧吧。”
雪扫干净了,陈建军和对象也如约来了,而且他们还是坐着公社的拖拉机回来的,九队的社员们都过去看热闹,才发现陈建军的对象居然是万红英!
鲁盼儿因为上着课,中午放学时才听了消息,免不了错愕,“还真没想到。”
小春婶儿茶饭好,被陈婶儿请去帮忙做饭,最是知情,“一早上陈婶儿兴头头的,跟我做了好几屉大米发糕请大家吃,又包了几块说给你和杨老师留着,见万红英从拖拉机上下来,脸一下子就青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那里僵着,还是我在后面推着她,才把万红英让到家里坐。”
“陈家早准备下了许多菜,我看陈婶儿呆呆的,只好替她作主,按事先定的把菜做了,有炖鸡、烧肉,罐头、好几样炒菜,还包了饺子。”
“万红英是多掐尖的人,看出来陈婶儿不愿意,立即把脸沉了下来,坐在炕上不吭声,大家怎么陪着说好话也没露出笑脸,吃了饭放下筷子就要走,说什么也不肯住一晚。可拖拉机已经回公社了,陈建军只好骑自行车送她回家。”
局面是很尴尬,鲁盼儿叹了一声气,“也难怪陈婶儿不愿意。”
当年水利工程的那场事故,陈婶儿一直把责任记在万书记的头上,她觉得正是因为万书记把最难的工程推给九队,陈队长才会出事,所以她一直恨万书记,怎么能愿意与万家结亲呢?
“本来陈婶儿就讨厌万家的人,可除了先前的事,她也不喜欢万红英。”小春婶儿摇了摇头,“陈婶儿多要面子的人,早对社员们说建军的对象是领导干部家的女儿,大家都当成天仙似的,结果就是隔壁生产队的,还是万家的女儿,陈婶儿能不生气吗?”
万家的人名声很不好的,从鲁盼儿的后奶到万红英的伯伯、父亲、堂哥;万家的人相貌也都差,万红英长得就与鲁盼儿的后奶很相似,又黑又瘦,穿再好的衣服也不漂亮……这些事儿十里八村的都知道,除了想巴结的,寻常人家并不愿意与他们家结亲,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虽然如此,鲁盼儿便公平地说:“万红英家过去是农村的,可现在已经搬到公社了,而她父亲确实是公社领导。”
“这倒也不错,”小春婶儿就说:“都怪陈建军,写信时就没说明白!”
“也不能全怪陈建军,”鲁盼儿倒是理解,几年时间,自己对陈建军已经很模糊,而陈建军应该也记不清自己了,至于万红英那个邻村的小姑娘,他更不可能有印象。所以当他结识万红英时,只知道她家住在公社,父亲是领导,至于其它,“他根本就不清楚吧。”
“所以就弄成这样子,大家都别扭得不行!”小春婶儿说着,把几块米糕交给鲁盼儿,“我本来不想送,后来又想,陈婶看到包好的米糕,心里不是更难受,就给你拿来了。唉!在陈家吃的这顿午饭真难受,我根本没吃什么菜,还是要回家再吃点儿。”
鲁盼儿也没心思吃米糕,随手放到了一旁,很心疼陈婶儿,只是这种事,外人没法儿劝的,尤其是自己。
陈家那边,陈建军去送万红英很晚才回家,进了家门就生气了,“妈,你对红英什么态度?长辈的见面礼也没给,难道不同意吗?她回去就要跟我分手!”
陈婶儿在家里呆坐了一下午,心里特别难受,“分手就分手吧,这个对象黄了也好。”
第108章 让我走吧
陈建国气极了, “红英有什么不好的?自己是大学生,父亲是公社干部, 伯父还是县长,我不分!”刚刚他送万红英回家,一路上再三道歉,又答应以后将工资交给她保管,终于哄得万红英不生气了,没想到妈竟然说分了好?
“你知道她的大学生怎么当的?是抢了鲁跃进的名额!还有万书记、万县长,谁不知道他们兄弟俩是什么人?表面上没人敢说,背地里都骂他们呢!我们家要是跟他们结成亲家, 我再没脸出门了!”
“上大学的名额怎么就是鲁跃进的?公社推荐谁就是谁的!还有万县长和万书记,在领导岗位上自然有人嫉妒!我们家与县长成亲家, 不知多少人羡慕,怎么能没脸出门!”
“还有你爸爸出事儿, 其实也与万红英的爸爸有关系,要不是他把最重的活推给九队,怎么能……”
“这更是胡说了,我爸是遇到了事故, 怎么能赖到万红英爸爸的头上!”
“反正我不愿意, ”陈婶儿说不过大儿子, 可她也不肯松口, “先前我就看好了鲁盼儿, 多好的姑娘呀,你就是不同意, 现在鲁盼儿已经快生孩子——算了,过去的事儿不提了。可是你长对象总得找相貌好,品行好的姑娘吧,万红英不行啊!”
“你跟万红英分手吧,妈再替你找一个好姑娘。对了,宋大夫家的春妮就不差,虽然比不了鲁盼儿,但比万红英强多了,也懂事得多……”
“妈,你怎么不理解儿子呢!”陈建军越听越恼火,“我已经提干了,怎么还能娶农村姑娘!”
“农村姑娘怎么了?我们家也是农村的。”陈婶儿再三劝儿子,“你要找城里的妈也不反对,但万红英人品不好。不信你问建国,他的同学们没有一个说她好的。”
陈建国一向讨厌万红英,便帮着妈妈说:“大哥,万红英果然很坏的,在学校时她总跟鲁盼儿作对,后来又……”
“你懂什么!”陈建军抬手打断弟弟,“我跟妈说话你别插嘴!”
“你怎么就听不进呢?”陈婶儿越发着急,“万家人坏,宋春妮才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
“正经人家的好姑娘!哼!”陈建军十分不屑,“万红英的伯父和父亲能在事业上帮助我,宋春妮能吗?”
“妈告诉你,找媳妇要找心善的……”
“我已经决定娶万红英了!”
“不行,怎么也不能娶万红英那样的……”
陈建军再忍不住了,大声嚷道:“妈,你什么也不懂,就别管我的事了!”
“呯!”地一声,陈建国一拳打在哥哥的脸上,“你敢跟妈喊!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万红英不是好人,你更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陈建军一下子被打懵了,捂着眼睛退了两步,“你敢骂我!还不是我省吃俭用养着你们!倒养出一只白眼狼!”他从参军后就把大半的津贴、工资都邮回来养家,觉得是家里的功臣,妈、弟弟们都应该十分感谢自己,没想到一回家遇到的都是反对,怒火上涌,上去扭住弟弟就打。
“谁要你的臭钱!”因为哥哥回来,陈建国特别回了家,虽然讨厌哥哥一心攀附领导干部的女儿,但他还是忍着什么也没说;见到最讨厌的万红英,他又忍到客人散了;现在见哥哥向妈妈大吼大叫,终于勾起了他所有的忿恨,再忍不住,冲上去与哥哥打成一团。
陈建国血气方刚,参加劳动后力气涨了不少,可是陈建军毕竟大着几岁,又在部队锻炼多年,终于上了风,将建国压住了——“咚”地一声,建国的头磕在地上,鲜血流了出来。
一旁的建党和建设立即冲上来拖住建军,“你就是陈世美!我们不许你打二哥!”大哥带着万红英回到九队,社员们表面上笑着打了招呼,转身就这么说大哥,就连他们也被同龄的孩子们嘲笑了。何况,他们都不小了,对万家的事多少都有所耳闻,此时当然支持二哥。
建立最小,并不懂多少道理,可大哥这么多年不在家,他几乎不认得了,平时只与二哥三哥四哥亲近,此时跟在哥哥们的后面冲上来,一口咬住了大哥的胳膊,“陈世美!”
两个儿子动起手,陈婶儿怎么拦也拦不住,突然见看二儿子被打出了血,便一巴掌打向大儿子,“你打死我算了!”
建军见了血也吓了一跳,再被妈和弟弟们围住打了,就势松开手站了起来,失望地说:“这个家我是呆不住了。”回屋里背了挎包就走。
转眼间见大儿子要走,陈婶儿怎么舍得,一把抱住,恳求道:“建军,你别走啊!”
陈建军摸了摸青肿的眼眶和火辣辣的脸平颊,“你们才是一家人,我是陈世美,让我走吧。”
建国从地上站起来,头上还在滴着血,“妈,让他走!我养你和弟弟们!”
正是冬天,家家关门闭户的,又是夜晚,陈家闹得这么凶倒没有人亲眼看到。但陈建军到家当天就走了,陈建国第二天头上带了伤回了师傅家,建党脸上也青了一片,不管陈婶儿大家面前坚持建军因为有任务紧急回了部队,可社员们都猜到了大致怎么一回事儿。
接着,有人在襄平县电影院门前看到了陈建军和万红英,更坐实了先前的猜测。
不过,第一个带来消息的吴革被陈建党打了一顿,吴强找上门后没几天又被回村的陈建国打了一顿。
大家都想起当年的陈队长,特别能干,可脾气也火暴,他在队里吼一声,就没有人敢不听话,特别有威信。
现在看来,他的五个儿子都像当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