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丰美每天都要提到你,他们已经习惯跟你一起上学、放学,也习惯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姐夫。他们还说要替你照顾我——我就问他们,‘我是你们的亲姐姐,你们怎么能替姐夫照顾我呢?’丰收被我问住了,可是丰美却说‘姐夫也是我们的亲姐夫呀!’笑得我肚子都疼了。”
“我每天都这样高高兴兴的,身体好,吃饭也好,晚上带着梓恒睡觉也不觉得寂寞……小春婶儿、蔡颖姐都很关心我,时常过来说说话,建国也会来看看家里有什么活儿,你不用担心。”
“还有,这一次高考影响面还挺大的,很多不重视孩子学习的社员们都改变了想法,主动把逃学的孩子送到教室,又再三拜托我严格教育他们的孩子,督促他们好好学习,他们都盼着孩子将来能考上大学呢……”
夫妻俩人才分别,哪里有什么正事?不过是身边小事加上儿女情长罢了。虽然如此,鲁盼儿却也写了满满三页纸,最后还信纸的背面写了一行英语,“i want to kiss you。”
有些话用中文不好意思说,也不好意思写,但是英语却能很轻松地表达出来。鲁盼儿轻轻地吻了吻信纸,仔细地折成心型放在信封中,再写上来信的地址,没多久,他就能看到自己的信了。
分别的日子就像一杯苦涩的酒,可是有如鸿雁一般往来的信却将这酒调和得苦中有甜。
这天鲁盼儿放学出了学校,就见校门外的树下站了一个人,有些熟悉,“舅舅?”
那人转过身来,“盼儿,是舅舅来看你们了!”
“快到家里坐,”鲁盼儿惊喜万分,急忙接了梓恒陪着舅舅回了家,才要抓鸡,舅舅就笑着拿出一大块肉,“别杀鸡了。”
“舅舅!”鲁盼儿就不高兴地说:“你总给我们邮钱邮东西,来家里又买这么多肉,总要给我们一点机会呀!”
“你们都是小辈,舅舅花点钱还不是应该的!”王铁尺哈哈地笑着,拿出一叠十元钱塞给梓恒,“这是舅姥爷的见面礼。”
梓恒才多大?钱自然就转到了自己的手中,鲁盼儿要推,哪里推得了!见舅舅又从包里拿出罐头、饼干、糖果,林林总总一大堆,哄着梓恒挑喜欢的吃,便一跺脚,“舅舅,我挣工资呢,家里的日子过得也好,我们还有不少存款,再不要担心我们了!”
“舅舅知道,你和杨老师都是有学问的人,日子只能越过越好。不过舅舅今年挣了不少钱,你只管收着。”
先前舅舅会在冬天林场停工时悄悄出来做几件活计儿挣钱,这两年上面管得不严,他出来的时候就更多了。王家做毛皮大衣名气大得很,舅舅早得姥爷的真传,很多人得了好皮毛都要专门请他做。鲁盼儿就笑了,“舅舅,你做一件毛皮大衣,手工费是多少呀?”
“也是不一样的,毛皮越好,价格就越贵。”王铁尺用手比了比,“最好的貂皮要这个数。”
“哇!是我做一件衣服的几十倍!”
“想学吗?舅舅教你!”
鲁盼儿有点儿动心,可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做普通的布料吧。”王家的手艺是祖传的,舅舅也有好几个儿子女儿,自己已经得了舅舅许多指点和帮助,就不要太贪心了。
做皮毛服装很辛苦,外甥女又是民办教师,现在还怀着身孕,并不大适合。王铁尺便点点头,细看鲁盼儿穿着橙红色的毛衣,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的毛呢坎肩;再看梓恒的背带裤和小上衣,点评道:“我瞧你做的衣服越发有灵气——只是既然做裁缝,多少也要知道一些做皮毛的窍门,就比如你身上的这件毛呢坎肩,如果在衣襟两边各加一条黑色毛皮,不但能帮你更好的遮住身形,也显得更有档次了。”
舅舅不愧是有名的裁缝,略一指点,鲁盼儿就觉得受益不少,“哎呀,我从来都没想到在普通的衣服上加些皮毛……”
说起了裁剪,舅甥两人聊得投机,直到丰收丰美回来,“姐——舅舅?”
“哟!丰收丰美长这么大了!要是在路上遇到了,我恐怕都不敢认了!”舅舅笑着拉住双胞胎的手,每人又塞了一叠人民币,“留着零花!”
“我们不要。”丰收丰美赶紧推了出去。
“舅舅给的钱怎么能不要呢!”王铁尺瞪起眼睛,“赶紧收下!”
鲁盼儿见舅舅和双胞胎都看着自己,只得点了点头,“舅舅给的,就收下吧,以后买书买文具。”
“这才对嘛。”王铁尺高兴了,却又问:“杨老师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呢?”
“姐夫上大学了,是燕京大学!”丰美就赶紧说:“老师说整个襄平县只有姐夫一个人考上燕京大学”。
鲁盼儿也笑,“前些时候写了信,估计舅舅没看到。”
“我春节前就出来了,一直在这边,还没看到信。”舅舅过去家在省城,来往的也都是富贵人家,很有些见识,“燕京大学,那可是中国最好的大学,出了好多的人才,外甥女婿还真有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有读者说棉被棉絮是需要先弹棉花弹成内胆的,但是滟滟的确亲眼见过用一朵朵的棉花絮棉被的呀!不过,这种絮棉被的本领,似乎只有老年人会了。至于这棉花是不是要先弹好的,滟滟就不知道了。
第132章 要防着点
舅舅来了, 姐弟几个都高兴地围着舅舅说话。
半晌,鲁盼儿才想了起来, “还没做饭呢。”又向舅舅说:“现在形势跟过去不一样了,这次舅舅一定留家多住几天!”
想想上次过来不敢告诉别人,看过几个外甥外甥女儿马上离开了,王铁尺就笑,“今天舅舅不急着走,我们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儿。”
鲁盼儿急忙做了饭菜,又给舅舅烫了酒,一家人坐在桌边边吃边聊。
“舅舅, 现在就连高考也不看成分了,公社和生产队也再不开□□会, 你和舅妈有没有回来的打算呢?”当年舅舅一家去林场是迫不得已,听说那边是真正的苦寒之地, 伐木也艰辛异常,舅舅总不能一直干体力活儿了,且他每年冬天都要回来干老本行,今年更是留在这里三个多月, 不如就直接把家搬回来。
“盼儿倒是猜到了我的心思, ”王铁尺喝了一口酒, “我本来就是这边的人, 如今年纪也大了, 受不了那边的风寒,早晚要回来的。”
“明天我请假陪舅舅去前进公社看看那边的情况, 顺便再问一下能不能迁回来。”
“我要是回来也不去前进公社。”王铁尺摇了摇头,当初王家在省城开裁缝铺子时,在老家可没少做修桥铺路施粮的好事,可回到老家非但没有得到庇护,反而受了许多委屈。老人过世后,他的心中早没有故乡了,毅然带着家人去了北边的林场。
鲁盼儿看着舅舅沧桑的面容,心里也懂了几分,想了想,“其实舅舅的老家应该算是省城,只是想在省城落户并不容易,不如舅舅到我们红旗九队来?”
“我对这边不熟,而且九队工分很高——越是工分高的生产队,就越不愿意让外人落户。”不过王铁尺也没有想来红旗九队,“我觉得如果能把户口落在省城附近的生产队最好。”
“有道理!”鲁盼儿想了想便明白了,笑着帮舅舅倒了酒,“平时就在生产队劳动,到省城做衣服也方便。”
王铁尺一直做最贵重的皮毛衣服,认识几个有权势的人,把户口迁到省城附近的平平常常的生产队并不是难事儿,“怕就怕搬回来之后又变回去。”
“听杨瑾的师兄,也就是襄平县的县长,他说不会了。”
省城一些领导也这样说,但是谁又能保证呢?王铁尺还是想着要再小心谨慎一些,便也不再提,只笑着问:“丰收和丰美,你们将来是不是也要考上大学?”
丰收丰美早知道要好好学习,姐夫考上大学后,他们更是立志也要考上大学,“当然!”
王铁尺就许诺,“如果考上大学了,舅舅供你们读书。”
鲁盼儿赶紧拦住,“我能供丰收丰美读书;舅舅挣的钱虽然多,可家里还有表哥表姐呢……”
“只要舅舅能做衣服,上大学的钱不算什么!”说到这里王铁尺十分内疚的,当初自己若是有一点能力,应该供大外甥女继续上学的,可却眼睁睁地看着盼儿辍学回家,所以他一定要为丰收和丰美尽上一份力,“你的表哥表姐们在林场学习都耽误了,没有一个能上大学的,现在我让他们都跟着我学裁缝……”
一家人一聊就聊到了很晚,姐弟们第一次听到姥爷、姥姥、舅舅、舅妈、表哥和表姐们的事儿,而他们也将自家的一些故事讲给舅舅听。
梓恒早睡了,鲁盼儿看看时间,“舅舅也歇下吧,这些天在外面做衣服一定很辛苦。”说着让丰美搬到自己屋里,在她房里铺好被褥,又打了水请舅舅洗漱。
看丰收丰美出去了,舅舅降低了声音,“有一句话算舅舅多嘴,可还是要说,外甥女婿上了大学身份又不一样了,老话说‘贵易友,富易妻’,你也要防着点儿。”
鲁盼儿就笑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舅舅年纪大了,见的事儿也多了,也不敢说能看清谁是什么样的人,你留点心眼儿不是坏事儿。”
舅舅是为了自己好,鲁盼儿点了点头,“虽然肯定他不会变心,但若是果真变了,我也不怕——我当民办教师,又会做衣服,带着孩子一样生活得好。舅舅过去告诉我,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对,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就跟着舅舅一起做衣服……”
一时丰收丰美进来,舅舅便说起了别的,“要不是你辍学耽误了功课,一定也能考上大学的,你妈妈早跟我说过家里几个孩子你学习最好。”又告诉双胞胎,“你们别忘记了姐姐是为了你们才辍学的。”
“我们都知道。”丰收丰美已经长大懂事了,“姐姐对我们最好。”
“一家人不要这样说,”鲁盼儿笑着摇头,又解释,“没考上大学也不是因为辍学的缘故。”
不是因为辍学又能因为什么呢?外甥女可是襄平高中的第一名!舅舅只当鲁盼儿不愿让自己和弟弟妹妹难过,便笑着安慰外甥女,“不上大学没什么,学会一门手艺不比上大学差。”
鲁盼儿也笑了,“我做衣服挣的钱比民办老师的工资还高呢,不管怎么样,养活自己和孩子都没问题。”
娘亲舅大,舅舅是真心为姐弟们好的,大家也与他亲近,只是他在家里住了两天就要走了。
鲁盼儿自然要留,虽然是至亲,可是这么多年面都没见过几次,着实想念。
但舅舅是个闲不住的人,再者他离家已经很久了,且天气越来越暖,林场那边也就要开工,于是怎么也留不住。
鲁盼儿便将家里收着的一块毛呢料子,一块的确良,一袋花生,一瓶芝麻油包了起来,“替我带给舅妈和表哥表姐们——若是舅舅要回这边来,提前来信告诉我们。”
“回来的事情,我再想想,”王铁尺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若是鲁莽地搬回来,再有变化怎么办?想回林场恐怕都不能了,所以他还要等等,“今年冬天林场停工后,我带着你舅妈他们过来看看。”
“一定到家里住些日子。”
“那是当然,过去是怕影响你们才不来往的。”舅舅就笑了,又向外甥女挥挥手,“赶紧回吧,别耽误了给学校孩子们上课!”
“建国,那就麻烦你了。”鲁盼儿身子不方便,丰收丰美又去上学了,只得请了陈建国帮忙骑车把舅舅送到襄平火车站。
“这还不是应该的?”陈建国笑着推起自行车,“舅舅,上车吧,我们走了。”
看着舅舅走远了,鲁盼儿转身回学校,却听身后自行车铃声,“鲁老师,信来了!”
原来是邮递员。
自从寒假每天都在村口等信,鲁盼儿与邮递员就熟了,便笑着说:“把信都给我吧,一会儿课间我送到队部。”
邮递员单腿撑着地,从绿挎包里拿出三封信交给她,“谢谢鲁老师了。”转过自行车前轮蹬起走了。
鲁盼儿的信特别多,两三天就有一封,不过今天还是特别,她居然一次收到了两封,一封是杨瑾的,一封是跃进的。
另一封是陈婶儿的。
课间,鲁盼儿把陈婶儿的信给了建立,“赶紧送回家再来上课。”自己打开两封信看了起来。
原来杨瑾前些天的周末去看跃进了。
跃进所在的部队在北京的郊区,杨瑾清晨坐第一班公交车出发,两个小时后到了终点站又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不过接下来就很顺利了,跃进很好,空军的条件也很好,尤其是伙食,他跟着跃进在食堂吃了中午饭,有鱼、有牛肉,有青菜,还有水果……
空军不同于别的军种,特别重视文化,跃进在那里学习了许多电气知识,这次杨瑾又给他带了高考大纲和一套复习材料,让他空闲时间学习。
报纸上已经刊登了今年高考的消息,并明确以后大学招生都要通过考试选拔人才,而且,与去年不同的是,今年高考时间在七月,全国统一命题。
还有,去年没有参与招生的军校也会一同招生。
先前,杨瑾和鲁盼儿高考过后就把复习材料邮给了跃进,就是考虑到他参军已经两年多了,能提干自然很好,如果不能提干复员回家自然要参加高考的,可以早些复习。
眼下,如果军校招生的话,跃进在部队就可以直接报考了,所以复习更需要抓紧。
郎舅俩儿见了面,吃了饭说了话,又约定一起给鲁盼儿写信,让她同时收到两封信开心一下,结果就是,鲁盼儿的确很开心。
回到家,她给两个人都回了信,将舅舅过来的消息告诉他们,又说了自己、梓恒和丰收丰美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