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时间:2020-05-23 10:09:49

  不过何沚在滨大时间比他们久的多。
  在他们推门的那一刻,倪芝有转身离开的冲动。
  她怕陈烟桥误会是自己刻意带朋友过来,自她第一次踏足老灶,后面次次都试图在陈烟桥身上探个究竟。今天到了,像是自己又来找事儿。
  转念一想,开门即客。
  终究是随他们进去了。
  店里人不多,大伟正坐在柜台,开着扬声看视频。
  看他们好几个人,笑呵地给他们把两张台子拼一起,这才看见倪芝,“老妹儿来了。”
  又看见何沚,“哟,今天都是熟客。”
  何沚问他,“你们陈老板呢?”
  大伟笑着解释,“最近人不多,他都晚一会儿才来。”
  说完他往厨房方向吼了一嗓子,“刘婶儿,桥哥来了没?”
  倪芝之前就猜,厨房里就有个门儿连通到陈烟桥住的铁路小区。
  陈烟桥怕打发不走她,那次她问他话,他规规矩矩从正门儿拉了卷闸下来锁门,不想被她窥破更多。
  大伟没听到回应,摇了摇头,“唉,各位。”
  他一如既往地贫嘴,“平时总听那种,老板和小姨子跑路,店员清仓大甩卖,都是假的。只有我这儿是真的,我们老板天天跑路。今天都多点些菜,都是熟客,给你们打最低折。”
  倪芝坐的方向正朝着厨房,眼见灰扑扑的帘儿动了动,忍不住勾了唇。
  她低着头,余光看见地上的影子走近他们这桌。
  陈烟桥咳了一声,“大伟。”
  吴雯婷看见他出来的那一刻,眼睛便蹭地亮了。
  大伟直接缩了脑袋,还有一位耷拉着脑袋露出白皙脖颈的,陈烟桥一并收入眼底,没同她打招呼。
  只冲何沚点了头,“来了。”
  倪芝听了一惊,下意识抬头,以为会与他对视。
  却见陈烟桥是对旁边的何沚示意,她心下犯疑。何沚是出名的生人勿近,人吃五谷杂粮总有爱吃的东西,这不奇怪,但她这样的人有相熟的老板才奇怪,更何况是陈烟桥这样同样生人勿近的角色。
  陈烟桥分明是看见她了,仍然丝毫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他与何沚的熟悉又一次出乎她意料。
  他问何沚,“老样子?”
  何沚摇头,“听我学生的吧。”
  北方人多数辛辣不忌,几人投了票,“全辣锅吧,吃得带劲。”
  “不然另外一边儿总不咕嘟。”
  “对,庆祝我们松哥走红。”
  “夏天就要来点儿刺激的。”
  “女生呢?”
  张梓欣是湖南人,正巴不得,“完全没问题。”
  吴雯婷嘻嘻笑,“舍命陪君子。”
  倪芝最后附议,“我一样。”
  她想念这一口红油沸汤许久,尤其是自烫伤以来,日日忌口,现在一个多月过去,应该可以吃些辣的了。
  陈烟桥看她一眼。
  “鸳鸯锅吧。”
  他没说为什么,何沚开口,“行了,你们别上火了。”
  等陈烟桥进了厨房。
  他们忍不住讨论。
  吴雯婷起了头,“可以啊,这个老板,很强势,很有性格。”
  她又补充一句,“还很有帅大叔的感觉。”
  张梓欣之前来过,“一天还只营业五个小时。”
  “我进来前看了,连个牌子都没挂,怪不得我没听过这家。”
  “老师,你怎么发现这家的?”
  何沚抿嘴,“听学生说的。”
  很快几人被火锅的味道折服,赞不绝口。
  也没有人坏气氛,说些学术相关的,是当真给他们放了假。
  吃饱喝足,何沚主动买单。
  “多少钱?”
  陈烟桥单子都懒得拿,“200。”
  倪芝很清楚这个价格,一听就是随便报的,他们一行九个人,绝不可能才这个数。
  她就挨着何沚坐。
  看见何沚扫了码,填了个500。
  倪芝垂了眸。
  为何了解得越多,越觉得只触及了他冰山一角。
  几人带着一身火锅味儿,被夏夜的风吹开,仍在人群里环绕着。
  吴雯婷没走两步,“你们先回吧,我去旁边买个水果。”
  倪芝正好寻了理由,跟着一同说,“我也是要晚些走,去趟仓买。”
  “行啊,那我们护送何导。”
  何沚单身,就住在学院附近的复华街,是公开的秘密,到了这个时间的老旧街道,确实该由男生送她回去。
  倪芝在小红仓买里晃悠一会儿,因为心不在焉,被地上散摆的完达山牛奶箱子磕绊一下。专心看电视剧的老板都瞅她一眼,“姑娘,当点儿心。”
  “恩。”
  看倪芝仍在晃,老板总算忍不住,“找啥啊?我给你找。”
  见她不说话,哈尔滨人都是急脾气,语气暴躁起来,“咋不吭声呢?”
  倪芝看老板身后的货架子,指了指,“长白山。”
  是那天在江边陈烟桥递给她的瘪烟盒。
  老板把烟盒扔柜子上,“你可真有意思,买烟往那里头溜达啥玩意儿。”
  “下回直接喊我知道不?”
  “恩。”
  倪芝出门时,听见老板在背后对着屏幕骂咧。
  “唉哟我去,这刘能,能不能行了。”
  他们出来时候,都接近陈烟桥的关门时间了。
  倪芝磨叽一通,果然里面只剩一盏灯,大伟已经走了,陈烟桥窝在柜台里低着头不知做什么。
  她今天低头的时间多,没细看他。
  现在看他似乎比那天熬了通宵一起看日出时候,有些不一样。
  不知是不是老了,熬了一夜到现在没缓过劲来,眼底的青倦之色看得出来,甚至心理作用觉得他鬓边白发都多了几根。倒是胡子修得还算细致,勾勒出清晰的扇形。
  他正低着头,左手拿笔,在本上涂画。
  陈烟桥听见门口响动,语气甚是不耐烦,停了手里笔,却没抬头。
  “我说了,没微信。”
  倪芝没吭声。
  他终于抬了头,“是你?”
  倪芝脑子里转了转,便明白了,“吴雯婷回来过?”
  “谁?”
  陈烟桥皱着的眉舒展开,又低头画完手头的几笔。
  倪芝勾了勾唇,“没有谁。”
  陈烟桥画完,把本子啪地扣上,“落东西了?”
  “恩。”
  他站起来,手撑在柜面上,佛珠磕出轻微的声响,往凳子上看。
  “什么?”
  倪芝拿了那副纹身画,他承诺替她画个修缮版。
  放在柜面。
  “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慢热
 
 
第23章 龙眼
  倪芝的手指在康颂纸上留了修长的灯影, 和那朵凋谢的玫瑰阴影重叠起来。
  “还有这个。”
  倪芝又把那包长白山搁在康颂纸上。
  陈烟桥皱眉,“什么意思。”
  倪芝想了想, “画酬。”
  她当然没说, 是自己在小红仓买为平复老板的怒气,随口说的。
  陈烟桥看她一眼, 知道她拿了也无用,随意把烟盒拨拉下来,扔到抽屉里。
  “今天太晚了, 改天吧。”
  这个答案在倪芝意料之中,之前去他家里访谈,光天化日都要把门敞开着,怎么会让她大晚上去他家里,对着她大腿上的疤痕作画。
  倪芝点头, “改天是哪天?”
  “随你。”
  陈烟桥的抽屉里是乱七八糟的零钱, 他把烟盒扔进去以后, 又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一串钥匙,才把抽屉咣一声推回去。
  倪芝见过他几次在用计算器算账, 今晚的账,想起何沚的500, 不知道他怎么平, 她忍了没问。
  等他关了抽屉才开口,“明天行吗?”
  “可以。”
  倪芝把康颂纸重新卷好放进包里,“那我先走了。”
  “不行, ”陈烟桥把钥匙扔到桌面发出一声脆响,“太晚了,送你。”
  他站起来,从柜台里走出来。
  倪芝看了看地上的油渍和纸团儿,“今晚不打扫了?”
  陈烟桥弯腰,把一张堵着路的板凳归位,“明天再说吧。”
  “恩。”
  倪芝没戳破他,不肯当着她面儿扫地收拾。明明她都清楚他的腿不好使,他仍不愿意有被别人看见的难堪。
  她指了指厨房方向,“能走后门吗?”
  看陈烟桥眯了眼睛,她出卖了大伟,“我知道你是从后门儿进来的,大伟说的。”
  陈烟桥没说什么,回了柜子下面拎了把锈迹斑斑的U型锁,原本是暗红色胶的部分,已经成黑色了,显然是主人极其不爱惜,在柜子边上卡出乱七八糟的划痕。
  他从里面把玻璃门栓上了,放下时候也不轻巧,任由锁头砸在玻璃上磕出一声闷响。
  两人关了灯,陈烟桥的手机破又慢,倪芝眼见他按了半天才把电筒按开,也亏得他好耐心。或许如果不是她在,他就摸着黑走出去了。
  倪芝跟着他,小心地跨过地上的箱子,那口大锅仍四平八稳地架在灶台上,反不出一丝冷光。后门原来在冰箱后头,要绕过去才能看见,怪不得她之前进过厨房却没看见。
  倪芝适应了一下外面路灯的光线,果然是铁路小区里面。离陈烟桥的住的那栋单元楼不过几步之遥,小区里有几个树下乘凉的老人。
  路灯拉长了两个人影,她走在他的影子里,走着他每天在月光下独自一人走的轨迹。
  独自度过白日,独自下楼开店,独自炒着底料,在本该最热闹的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像水油分离一样过着清冷的夜晚。待客人散去,他又独自锁门归家,夹着素描本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或许在不为人知的时间里独自写写画画,用不怎么灵便的右手勾勒形状,左手细细描绘。费力地画着自己十年前轻松能完成的画卷。
  倪芝越往前走越尝出来,浓浓的墨色里那化不开的影子是苦的。
  她脚步渐慢,从他宽厚的肩膀踩到他蓬乱的发梢,他的影子整个走远了。
  陈烟桥又停下来等她。
  一出小区不远就是赵红的水果摊儿,竟然到现在都没关门儿,看见赵红一个人在里面忙碌。
  倪芝一拍脑袋,她才想起来之前去何家想做访谈,被泼了冷水,还是赵红借她的衣服。后来发烧了几天,又被烫伤,浑浑噩噩地一直没记起来还她衣服,其实她早洗干净装好了。
  赵红没看见他们,她整理完手头那一箱子水蜜桃,又从几节台阶下拖着箱子抬上去,台阶下堆着两摞半人高的纸皮箱子。
  陈烟桥把本子扔给她,“等我一下。”
  他还没走两步,赵红似有感应,往他们这儿看。她抬手擦了把汗,语气欣喜,“桥哥,你刚关店子?”
  不知为何,倪芝不想被她瞧见,她和陈烟桥一同出现,往旁边路灯的背后避了避。
  陈烟桥已经俯下身,左手抠住纸皮箱侧面的洞里,跟赵红一起搭着手抬上去。
  赵红嗓门儿大,跟陈烟桥解释的话倪芝听得一清二楚,“桥哥,我可没刻意等你。”
  “现在夏天水果量老大了,每天忙乎不过来。而且到这时候水果还放不住,又招小咬子,晚上上货第二天准卖得差不多,我可累完了。”
  陈烟桥颔首,“我知道。”
  哈尔滨的夏季照样是热的,闷热闷热,尤其是到了啤酒节快开幕时候,恨不得人人都晾着肚皮坐路边喝着一瓶顶三瓶的子弹头哈啤,撸着串吹风。
  赵红瘦了些,衣服给汗浸得湿唧唧,陈烟桥凑近她帮她搬东西,她闻得到陈烟桥身上的男性气息就开始不好意思自己身上的味儿了。
  “桥哥,你搁那儿吧,我自己来。”
  陈烟桥瞟了眼台阶下的箱子,“都是要搬上来的?”
  赵红不会撒谎,“对,我得上货。”
  “你上货去吧,我给你搬上来。”
  赵红拦不住,陈烟桥也不是第一次帮她忙了,只能喊了句,“你当心手。”
  男人的力气和女人当然不能相提并论,陈烟桥右手只当辅助,重心都搁左手上,箱子也尽量架胳膊上。
  三两下都给她搬上去。
  “走了。”
  “谢谢桥哥,回头我有些卖不完水果给你拿过去,你也知道这天儿,当天卖不完就怕坏喽。”
  周围早不见倪芝身影,陈烟桥又倒回去几步路,看见她靠在路灯下,偷偷翻他的画本。路灯上的蛛网和灰尘显然没影响到她的兴致,蹭得她白色T恤的袖口多了黑道子。
  他走过去她也没反应,“看够了么?”
  “我……”,倪芝迅速扣上,面露赧色,“好奇。”
  陈烟桥伸了手,拿回本子,“没事。”
  他补了句话,“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没有访谈的机会。”
  “为什么躲这儿?”
  倪芝歪着头想了想,“因为我上次借红姐的衣服,忘记还了,不好意思。”
  陈烟桥:“……”
  他们还和许久之前送她的那次一样,在东门儿快到宿舍的小铁门儿那分手。
  倪芝回了宿舍就在翻箱倒柜,最近晓晓因为实习搬出去住,就剩钱媛混不吝的不着急实习也不着急论文,边嗑瓜子边看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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