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时间:2020-05-23 10:09:49

  等她敲完最后一个字,发给钱媛,钱媛跟她一个导师,都是何沚,请她帮忙打印装订给何沚。
  钱媛不知忙什么,回复得极冷淡。
  倪芝隐约知道,钱媛找了个极忙碌的实习。她说了两句软话,过了一会儿看见系统提示,钱媛接收了文件,倪芝道了谢,没等到回复。
  倪芝又给导师何沚发了邮件。
  这回中期答辩,没想到何沚看着冷面,倒还好说话。纯粹是出于对论文要求高,这些形式上的事情,她并不在意。纸质版交上去离答辩还有近一周,之前这版,何沚就给她每页批注数个,挨个改出来的,只有附录和格式没细究,形成装订版还是不一样。
  倪芝邮件里道歉又感谢这段时间她的指导,表示自己还可以随时修改。
  何沚收到邮件,扶了扶眼镜,皱着眉看完了。
  那天跟陈烟桥说的,这段时间要忙起来,不全是假话。何沚做事一向比别人尽心负责,这段时间刚开学,她的硕博士学生都一起交论文。办公桌周围,都是成本装订的论文,连蓬莱她都放回宿舍,不好再白天带来办公室。
  几个学生里,最放心也最不放心倪芝。这个女孩,倒有些她年轻时候的影子,性子倔,悟性高,还愿意做她这几年在做的灾难社会学,不像其他人,就是求稳求快。只不过,最后这段时间,全程都是靠邮件指导,何沚自然放心不下。
  把倪芝论文翻出来,看她实打实地修整了访谈实录的附录部分。
  何沚喝了口铁观音,眉头渐渐松开。
  翻到某个片段,她愣住了,杯子倾斜也不知道,直到热水烫了她大腿。
  何沚难以置信,重新看了遍封皮,社会学01班倪芝。
  胡乱擦了擦腿上的水。
  深呼吸几下,手颤抖着去摸鼠标,去听倪芝交上来的录音原版。
  磁性,低沉,漠然,带着点儿拒人千里。
  听见陈烟桥熟悉的声音那一刻,何沚闭上了眼睛,一行泪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进入转折。
  过一两章,可能会有一章全何沚角度的。
  我尽我最大努力,讲好这个一环扣一环。
  参考资料:文章《和社会学的人谈恋爱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第71章 
  这几周, 倪母难得今日跟她还算和解,语气和缓, “你爸在楼下等你了。”
  倪芝两个小时后的车回哈尔滨。
  年味儿跟家里的硝烟味儿一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殆尽。或许倪母认为年轻人的恋爱, 就只在朝朝暮暮,信了她推迟回去是妥协了。
  出门前倪母还是没忍住,语气警告, “倪芝,你答应我的,别忘了。”
  倪母没说得那么难听,怕两人又吵起来。
  倪芝回避她目光,话也没说死, “嗯, 我认真考虑。”
  “你……”
  倪芝明显又变了卦, 倪母气紧,她转身下楼,倪母却没追着骂几句。这般轻易就放过她了, 倪芝有些不解。下楼看见陌生的车,车窗摇下来, 竟然是沈柯, “我送你去车站。”
  倪芝总算明白倪母在打什么算盘,她是真以为,年轻人的恋爱是高考, 择优录取。
  换一年前或许倪芝还对沈柯有些意难平,可惜如今陈烟桥在她心里,已经根深蒂固,无可取代。
  看出来倪芝的犹豫,沈柯说,“不至于吧,就送你到车站。上来吧小芝,你家小区这儿不好叫车。”
  两人在放假前,在哈尔滨录视频时候氛围还挺融洽,自从那天沈柯说了,他妈还是想撮合他俩复合,倪芝就有些不想面对他。
  两人一路无话,沈柯察觉了,自觉开了车载cd。
  等最后一个红绿灯时候,沈柯看她侧脸,叹了口气。
  “生气了?”
  “我是生气,你还要当帮凶。”倪芝摇头,“我以为你会理解我,尊重我的选择,我之前讲得够清楚了,没想到你也会假装不懂。”
  沈柯抬手,关了cd。他一向习惯右手戴表,左手因为高中打球适合戴了个劣质护腕,后来极容易过敏。刚才他抬手,倪芝看都没看,这回瞥了眼,牌子不菲。
  到底是老了,会渐渐为生活折腰,忘记了最初的心动。以前的沈柯,就算再温润,还是有年少时候争风吃醋的样子,绝不是愿意凑合的人。
  沈柯笑了笑,“小芝,问你个问题。”
  “嗯?”
  “你是怎么跟伯母说的,你表过态了吧,否则,以陈老板的事儿,伯母不可能放你回去。”
  倪芝开口,舌头发涩,“是。”
  她不用说,沈柯也懂,她表了什么态。
  沈柯点头,“公平点,我也是,我没跟我妈说你有对象了,我同样需要安抚她。”
  “只不过,”沈柯继续说,语气转折,带着点苦笑,“我半真半假,对你,我确实骗不了自己。”
  车速慢下来,原来已经到了火车站的下客点,三分钟逗留时间,即停即走。
  倪芝无言片刻,沈柯不需要她答复。
  “下车吧,我给你拿行李。”
  她接过来,要道谢。
  沈柯已经提前堵了她,“别说谢,一路平安。”
  总归是这人,好人恶人都要当,却偏偏当得不讨厌。
  倪芝没吝啬,回了个淡淡的笑容,挥手作别。
  倪芝是晚上到的哈尔滨。
  陈烟桥接她,一下火车,她便被他裹了件他的外套,有股淡淡的洗衣液清香。两个人几周没见,倪芝不知自己是什么情绪,竟然鼻尖发酸。
  他这样糙的人,冬天的外套破破烂烂穿个两三年不洗是家常便饭。还是倪芝同他挑的这种干洗型洗衣液,问他喜欢什么味道,他丝毫不在意,说自己不怎么用。
  后来果然是,反正她习惯他那种男人身上的,略带一点汗味的衣服,又不难闻,不勉强他常洗。
  这会儿九九还没过完,路上冰没全化,远没到洗外套的时候。看得出来,陈烟桥嘴上不说,接她时候神情似平常,却是盼着见到她的。
  回到陈烟桥家里,倪芝就知道他的看似平常,是自己想错了。
  连灯都来不及开,她的行李箱胡乱被丢墙角,她人也被腾空抱起来顶墙上。黑暗中碰到他年久失修的鞋架吱呀吱呀响,似乎悬在门边儿上刮外套和围巾的钩子也被碰出声响。
  倪芝八爪鱼一样攀着他,怕给他碰散了,又怕他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压得他腿疼。
  可这种疲惫感异常让人沉醉,她迫切地想听见他的喘息声,在发顶,在耳畔,在唇间,在颈窝。
  喘息声伴随着他胡子扎人的质感,和温润的唇瓣。
  倪芝忍不住去寻他的喉结,周围还是胡茬,突出且滚动,去吻喉结中间的浅浅沟壑。
  两人进到房间,才摸索到电源开了灯。
  陈烟桥摸了把她的脸,眉头一跳,去看自己的手。
  随后僵住,叹了口气,把她整个用被子包起来,窝进怀里。
  倪芝愣住了,察觉到他的懈气儿,刚想问他怎么了,便察觉到自己腿间,不同于情动的汹涌。
  倪芝开口,“对不起。”
  “没事,丫头,”陈烟桥揉她长发,声音仍是闷的,替她拿了衣服进被窝,“别凉着。”
  她还要安慰他,陈烟桥比她先缓过来,气息平稳起来。
  他眼角含笑,“所以说,人永远不知道,情.欲和意外哪个先来。”
  倪芝心头震动。
  她喃喃道,“烟叔。”
  两人都明白对方说的什么,确定关系的那天晚上,陈烟桥曾说过的那句话还依稀在耳畔,搅得她心痛。
  “我爱过她,我才比谁都明白。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那时候的陈烟桥,哪像今天说得这般轻松,跟以前那种自欺欺人式迥然不同,自嘲式地安慰她,释然且爱她爱得没有以前的包袱感。
  倪芝探究地看他,陈烟桥那双写满故事的沧桑眼,亦坦然相对,任由她细腻的手抚上他粗糙的下巴,轻柔地又不可抗拒地掰着他对视。
  她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他的爱意更胜往昔。或许是两个人感情经历那么多磕碰水到渠成,或许是见她父母意识到的责任感,或许是这段时间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为她变了许多。
  陈烟桥吻了吻她,“没什么,我不想再后悔了。”
  陈烟桥说这句话时候,嗓音格外性感,“我后悔,没早点跟你上床。”
  “我后悔,以前那么多话,不早点坦诚。”
  “我后悔,不该帮何旭来说话,借着别人的过错弥补自己的遗憾。”
  “何旭来?”
  陈烟桥嗯一声,他简单给倪芝讲了讲,这段时间楼上的争执就没有停下来过。
  宋雅莉虽然是挺着大肚子,哪里是好欺负的人。天天骂咧,怨何旭来为什么赌大劲儿了收不住手,跟以前一起搓麻将的对暗号想做人家一局,结果让人家发现了还举报了,不贪这份心儿就好了。
  何旭来这几个月伺候宋雅莉小心翼翼,漂亮媳妇儿谁不爱,可日子一长,看她肚皮儿吹气一样一天天大起来,他那种患得患失感一天天就下去了。他慢慢发现,宋雅莉确实是个好媳妇儿,会给他下厨做些拿手菜,给二老买些小玩意儿,朋友面前给他挣面子。
  何家二老都慢慢软化了,说了,这钱先放账上。等她生完孩子,给俩人补办个婚礼,收些份子钱一起给宋雅莉开美甲店,当投资了。宋雅莉不是没良心,说了,嫁了何旭来,孝敬老人的道理她都懂,一家人好好处。
  何旭来碰得着漂亮媳妇儿,却吃不着,他本来就无所事事,现在喝酒喝得少了,还得在家陪媳妇儿。两人闲着没事干,重新搓起麻将,和俩老人凑四人台,玩得休闲还其乐融融。
  直到何旭来赌徒心理,一发不可收拾。
  何旭来是真失了智,宋雅莉教训他,他便说,打麻将是陪她玩儿,怎么赢了算她,输了便都赖他。
  两人每每吵起来,何旭来都咬死了,宋雅莉也打了麻将。事实上,宋雅莉纯粹是无聊,以前也是,小赌怡情,不赌也愿意打素的。更怨他动了以后开店的钱,何旭来更气,就那么点儿钱,叽叽歪歪说个不停,下回打麻将再给她挣回来。宋雅莉被掐住命脉一样,你敢再动一下试试。何旭来梗脖子,说不动就不动,去找别的钱。宋雅莉更怕他去干些不正当的事情,何旭来尊严全无,说你为什么不相信你男人。
  倪芝听得叹气,只是心疼何家二老,原本就够凄惨了,以后指不定什么样。
  这宋雅莉,这么一听,倪芝摇头,“倒也是个可怜人儿。
  陈烟桥已经看淡了,他握着她的手,“现在不可怜我了?”
  “你?”倪芝勾唇笑,“想我怎么可怜你?”
  陈烟桥同她对视,她分明知道他想说什么,偏要他自己说。
  他搂过她,胡子蹭了蹭她额头,“丫头,给我生个孩子。”
  她贴着他,体会他说话时的胸腔颤,陈烟桥声音有些闷,“我不是留恋过去,我是怕伤害你。我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倪芝堵了他的嘴,“别说了。”
  她不愿意听见这种失去的话,她开口,“我愿意。”
  陈烟桥释然地轻笑起来,捉住她吻了一通,给她窝进被子里。
  “我下去给你买东西。”
  那或许是他们感情最澄澈炽烈的时候。
  可惜世事总无常,美好总稍瞬即逝。
  离中期答辩还有三天,倪芝第二天还是回了宿舍。
  一个多月没回去,她的论文日志还没补上,这学期除了论文,还有些论文作业交。跟陈烟桥说好了,等她答辩完,收拾些东西去他那儿常住。
  倪芝回宿舍,很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她甚至有种时光倒流感,去年大抵也是这个时候,寒假回来,钱媛气不过,背后说她抢了林致然。人人见她,便是噤声状态,又暗自想多打量几眼。等经过了她,窃窃私语起来,带着刻意压抑的低笑。
  倪芝回了宿舍,晓晓和钱媛都在,晓晓在看省考的书。
  钱媛似乎心情不好,戴着耳机敲电脑。
  跟陈烟桥相处的这一年里,她时常觉得自己离学校已经很要遥远了。倪芝挺多东西要收拾,打开行李箱开始捯饬。
  其实很快就毕业了,就算这些人背后议论她,只当不知道吧。
  等晚上时候,倪芝去开水间打水,在门口站住了。
  吴雯婷和她室友声音清晰可闻。
  “我还是有点担心是不是得罪何师太,你说她为什么问我啊?”
  “不为什么吧,女人啊,尤其是中年女人,都特别八卦。”
  “不是我仔细回忆一下,好像是我先说的,说倪芝跟访谈对象搞一起了。她就问我细节,我就说了啊。把咱们前两天,在火锅店里,那个小哥跟咱们说的说了。”
  两人一说,都忍不住笑起来。
  开学没多久,她们又去了老灶火锅,同样是冷面沉默问不出来话、套不着近乎的陈烟桥。电视上循环播放着美食视频,吴雯婷越看越眼熟,认出来是倪芝。
  大伟一边给她们加汤,一边看了眼陈烟桥。
  嘀咕说桥哥看多少遍芝姐都不腻。
  等陈烟桥进厨房了,她们忍不住跟大伟八卦,还主动给他看了学生证,说是倪芝的朋友,感觉倪芝处对象了还一直瞒着她们。
  大伟自从那天看见陈烟桥按着个女人在灶台上亲,把那双鞋和倪芝的鞋对上号,就憋的不行。这件事儿,要跟认识的人讲,才有趣。这多刺激,他老板泡了个这么好看的高材生。这不就跟她们讲起来,说倪芝一开始好像还是好奇他老板是哪里人,凭吊牌匾是什么意思之类的,就勾搭上了。
  吴雯婷想了想,“访谈?”
  一语道破,大伟醒悟,好像是,我之前隐约听过一耳朵。
  水房的开水应该是刚被人接走一波。
  吴雯婷和室友一边笑那个服务生蠢,一边讽刺倪芝又骚又浪。她们其实是嫉妒的,说了好几次,觉得老灶火锅的老板,是那种大叔型的帅,想要联系方式,人家都不搭理。没想到倪芝背后已经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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