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时间:2020-05-23 10:09:49

  倪芝心里咯噔一下,倪母问的,是最关键的问题。
  可惜她心里再难过,也装得云淡风轻,绷着脸抿着唇,“没遇上合适的。”
  倪母讽刺一笑,“呵,这种话,也就骗骗你们小姑娘才会信。你赶紧的,立刻给我分手。”
  倪芝说不出辩解的话,也没法说。
  她倒希望,陈烟桥骗骗她,可惜他一直那么坦诚,余婉湄明晃晃地在他心头颤。
  倪芝看着倪父,稍带恳求,“我有独立判断能力,你们给他一次,上门见面的机会,了解一下他再决定。”
  倪母嚷嚷,“不需要,有什么可了解的?”
  “行,你说我们不给你机会,那你现在说,他干什么的,职业。”
  倪芝咬唇,“餐饮老板。”
  “哟,那我可真没看出来。还是老板,几套房子?怪不得不结婚,给人包养?”倪母说得气,以为倪芝被占了天大的便宜,戳她脑门儿,“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蠢?”
  倪芝实话实说,“不是,他就是普通火锅小店的老板。”
  “火锅店是啥玩意啊,倪芝,你长点脑子。”
  “他家里一般,跟咱家差不多,”事实上倪芝也不了解,是硬被推到这一步,”在哈尔滨有一套四十平的房子。”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会分手,他说了,要上门见你们。”
  “没门儿。”
  “那我分手也没门儿,你们问完了,我就回去。”
  倪芝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她给陈烟桥打电话,“我爸妈态度挺不好的。”
  陈烟桥意料之中,“骂你了?”
  “那倒没啥,烟叔,对不起,你先回去吧,我下个星期就回学校。”
  “没事,丫头,”陈烟桥不想听她道歉,“我来都来了,你妈也见到了,必须去一趟你们家。”
  倪芝无奈,“没什么用,等我回来,才能不听他们的。”
  陈烟桥想了想,“那我也得上门,不然拐不走你。”
  倪芝说,“不用拐。”
  陈烟桥说,“把你爸电话给我。”
  “嗯?”
  “我跟他说一声,来拜访。”
  倪芝虽然觉得他爸态度一向温和,今天这架势,也不好说话。其实陈烟桥的条件,是真的触到他们底线了。
  “他……”
  “没事。”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陈烟桥同她说了,倪父同意了。
  倪母敲她门,虽然嘴上还是硬,但是真同意见一面。
  “你不是挺能的吗,见一面好让你死心,你要是还认我们,就趁早分手,我们不可能同意这样的小商贩老男人。”
  倪芝不说话,就和倪母,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对视。
  “你也不用在这儿跟我犯倔,你爸也不会支持你的。要我说,沈柯那孩子就挺好的,以前要死要活地非要跟他在一起,现在让你去啊。”
  感情哪里是AB选项,倪芝勾唇,“过去了。”
  等她回到房间里,才想起来个问题。
  他们家住的还是老式小区,纯楼梯结构,一梯两户那种,最要命的,她家在七楼。以前冯淼还调侃过她,她腿这么细,是不是爬楼梯爬的。
  陈烟桥那个腿,上来得成什么样。
  倪芝同他说,陈烟桥只苦笑,“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上了吧。”
  问他怎么说服倪父的,他又不肯说。
  他们约的第二天下午,不打算给陈烟桥在家吃饭的机会,陈烟桥提前了二十分钟,拎着准备好的东西,开始爬楼梯。
  正是大年初四,每家每户都贴的新对联。
  还有在楼道里放橘子树的。
  他爬过三层,即使很缓慢,腿都开始抖,怎么按按不住。几乎把重量都压胳膊上,撑着楼梯扶手。
  之前在冰雪大世界又摔又冻那一回,更加剧他今年腿疼。
  等喘着粗气站在倪芝家门口,陈烟桥缓了许久,把额头上像水里捞出来一样的汗珠擦干。他平时住的铁路小区,其实只用爬一层,便到了二楼家里,极少爬这么高。他揉抚了许久膝盖,受过伤的小腿,本来就微瘸,现在更是在裤管下打颤。
  看时间差不多了,低头把佛珠重新缠几圈,把手腕上的疤遮严实。
  陈烟桥终于按了门铃。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啊!
  编编说: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你们家曼说:放心我是安全的,你萌也多注意!
  找了找手感==
 
 
第69章 第 69 章
  烟、酒、茶、补品, 陈烟桥扶着门框往里搬。
  他拎不动许多,但也不好显得不懂礼数, 只能往贵的挑, 免得东西少看着难看。
  倪芝露出担忧之色,不知道他腿怎么样, 看陈烟桥面色还行,小跑过去帮忙,低声问他怎么样。
  这样的冬天, 一凑近他,便闻见他身上有汗味儿。
  瞥了一眼,他外套拉链早就敞开了。
  脖子上有细细的汗珠光泽,青筋鼓起。
  倪母喝住倪芝。
  “你给我回来,老实坐着。”
  陈烟桥低声“没事。”
  他趁机瞥了眼她背影, 今天穿得格外端庄。家里暖, 就是灯芯绒的长裤, 质地柔软地随着她走回沙发,显得她身高腿长,窈窕万分。
  倪芝坐回去, 下巴微仰起来,是他熟悉的通透劲儿, 她读懂了他的自尊心, 表现了关心,也信任他能解决问题。
  陈烟桥勾了勾唇,哪怕他现在觉得站着都费劲, 为了她,刀山火海都值得闯。
  立在门口,无人迎他,他开口,“伯母伯母。”
  倪父嗯了一声。
  倪母在打量他送的东西,心里有个估量,倒是没有茬可以挑。
  陈烟桥颔首,态度不畏不亢,他尽量放慢速度弯腰脱鞋。
  有一刻单腿使劲时候,觉得钻心地疼,差点要站不住。
  他心里苦笑,紧咬着牙,多说不出来话。
  倪母也不想显得太不知礼,看他在门口立半天。
  “坐吧。”
  陈烟桥缓了缓,“初次上门,不懂礼数的,还请伯父伯母见谅。陈烟桥,烟雾的烟,桥梁的桥,叫我小陈就行。”
  他说完才攀着沙发扶手坐下,略显笨拙。
  倪父倪母交换了个眼神。
  “陈先生的腿?”
  倪芝开口,“他前段时间,摔了一下,扭伤。”
  陈烟桥笑了笑,“我以前腿受过伤,最近有些旧伤复发。”
  倪母瞪大眼睛,虽然有些生活刻薄过的痕迹,还是有倪芝的美艳影子。
  她厉声想呵斥,“你……”
  这才是陈烟桥罢,他诚恳道,“伯父伯母,我承认许多条件跟小芝不匹配。我上门,就是不想隐瞒,让你们不放心把小芝交给我。”
  倪母终于叱责出口,“你这样的人,好意思跟我们小芝,就是骗她年轻不懂事。别的我不说,就你腿有毛病,说难听点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残疾人。再说谁正经人家里,会弄成这样。”
  陈烟桥平时笑容寡,笑起来,还是依稀能见年轻时候的样子,稍有些邪气。
  所以倪父觉得倪母说得重了,也没制止,正是他担心的。
  陈烟桥还是笑着,“汶川地震。忘了和伯父伯母介绍,我是四川人。”
  倪父一向厚道,“抱歉。”
  陈烟桥笑容未退,“没事,那年我刚二十四,所幸家人无事。”
  他叹了口气,“其实很幸运了,我这腿也是旧伤,偶尔冷了有些难受,跟风湿症状差不多。而且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遇见小芝就是我的福分。”
  倪父倪母皱着眉,反应了几秒,陈烟桥这一会儿工夫,雷一个接一个。
  腿有毛病,虽然看不出来严不严重,年龄竟然都三十五上下了,和倪芝足足差十一岁。
  倪母忍不了,“陈先生,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跟小芝差了十多岁。”
  倪父倒是担心别的,“我们这边好多老人,都是经历过唐山地震的,去救援,建学校帮忙的。”他顿了顿,“小陈,你还有别的瞒着我们吗?”
  倪母戳他。
  倪父改口,“咳,陈先生。”
  陈烟桥看了眼倪芝,他摇头,“没有,确实是幸运,只有膝盖骨折过。”
  倪芝开始还担忧,他说自己腿不好,这回知道这人,开头自爆短处的用意。他说,总好过倪父倪母自己发现,而且加了实诚分。
  陈烟桥趁热打铁,“伯父伯母愿意给我上门见面的机会,都是希望小芝能幸福,我不想有任何隐瞒,也希望能给我机会多了解了解,我想对她好。”
  倪母问,“陈先生做什么的?”
  明明倪芝就说过。
  陈烟桥说,“开个小店子,火锅店,家里就是开火锅店的。我想自力更生,以前跟着朋友去哈尔滨合开了火锅店,现在我自己盘下来开,糊口应该没问题。想以后扩大门店,给小芝富足点的生活。”
  “你父母都在四川?”
  “是,家里人都在。”
  “我就这一个女儿,虽然之前是不管她,由着她上学,但不可能让他跟你去四川。”
  陈烟桥摆手,“我自力惯了,正好想扩大门店,如果小芝毕业想回家,我可以换地方重新开始,还是开火锅店,和她一起照顾伯父伯母。”
  倪母哼了一声,“我没这么老,也没这个服气让你伺候。”
  倪父倒是点了点头。
  倪母嗤笑,“还有,我女儿一个研究生,我也不可能让她跟街头小老板一起,白供她读这些年的书。”
  陈烟桥点头,“明白。实不相瞒,我以前是学美术的,川美毕业。但是志不在此,当年学这个也是父母意愿,所以和家里关系一般,我独自在外。我已经是向生活低头了,希望能给小芝条件好点,让她实现价值。”
  倪父倪母倒是有些惊讶。
  倪母难以置信,只觉得他骗人,“学美术?”
  陈烟桥对视,眼神里坦荡荡,“是。”
  倪芝倒是低下头,其实她极不忍心,让陈烟桥说出这些痛苦的事情。他学美术,是家人喜欢,他更喜欢,不然也不会毕业就创业开画廊。即使手废了,也慢慢捡起来,左手用得比右手好,还去中央大街摆画摊儿。
  以前她追问这些真相有多难,陈烟桥就有多痛苦。
  他的家人,十年未见。
  欺瞒她父母,谁心里都不好受。
  他说谎言更难受,还装得这么轻松和诚恳,难为他那么高傲一个人,对谁都不卑不亢,还尽力不让人看出来,他手和腿有问题。
  陈烟桥还在极力辩解,“这个没必要说谎,以后有机会,我带上工具,很轻易就能证明。”
  倪父点头了。
  其实一桩桩事,都是问题。
  可惜他都光明磊落,实际上避过了雷点。
  倪母咄咄逼人显得更没教养,她昨天同倪父讨论许久,这回问得一针见血。
  “陈先生,你三十五了吧?至今没结婚?还是说离婚了?”
  这问题,其实问过倪芝。
  陈烟桥否认,“没有,单身至今。”
  “单身?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烟桥轻笑,“伯母误会了,我没有身体问题。”
  他知道逃不过这一关,“我实话实说吧伯母,我这个岁数,不结婚,不是家庭阴影,不是身体和经济问题。”
  他顿了顿,“我曾经,确实有个对象,地震中很不幸……所以,我发过誓,守十年。到今年也算没有违背,遇见小芝这么好的姑娘,不能错过了。”
  倪父倪母已经说不出话了。
  张了几次嘴,倪母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这种事情也不知道骂谁好。
  “倪芝,我欠你的了?你早知道是不是?”
  “对不起,”倪芝知道,这已经是陈烟桥说的程度最轻的情况了,完全隐瞒,日后发现真相更不知道如果面对父母。
  “他重情重义,对我会更好。”
  “王八蛋,”倪母已经气得眼圈都泛红了,“我没你这个女儿,你要给我滚回房间。这样的人,你当是电视剧呢,还是感动中国,要牺牲我们家女儿,说什么也不可能进我们家门。”
  倪母站起来推搡倪芝,倪父看了看陈烟桥,只能说这人命不好,但确实不同意,也不知说什么好。
  “轻点,别弄疼闺女。”
  这无非就是做给陈烟桥看,陈烟桥会意,或许他走了,情况还好些。其实他该说的最好情况也就这般,剩下他说什么好话,倪母都听不进去。
  只不过,总比不上门要强。
  他说了两句最后的漂亮话,看了眼倪芝,自觉离开了。
  倪芝被禁足了。
  倪母跟她一样硬气。
  分手。
  不准回哈尔滨。
  倪芝说了,不分手,肯定要回去实习。
  倪母本来就不想让她哈尔滨工作,跟她说重新找工作。
  两人吵了许久,各自回房间。
  倪芝同倪母冷战了两三天,倪芝避开时间吃饭,自己下口面条,就想起来陈烟桥的厨艺,洗碗时候水哗哗流,她也不愿意陈烟桥在这里耗时间,白等她,又见不到面。
  陈烟桥倒是劝她不着急,说思想工作慢慢做,不行的话,先答应倪父倪母,日后再说。
  倪芝收了碗,想再做番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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