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时间:2020-05-23 10:09:49

  索性没耽误很长时间。
  两人去了电影院,又是人山人海。
  陈烟桥没在春节期间进过电影院,许多年前,还不流行这个。倪芝怕他看不懂,提前看过电影简介,凑到他耳边,低声给他讲了两句背景。
  她讲了几句,就被温暖的掌心握住。
  倪芝看他,他凑近,滚烫的唇隔着几缕发丝贴着她耳朵,“我看得懂。”
  倪芝刚要退回去自己座位坐正,陈烟桥正襟危坐,却低声又说一句,“但还是想听你说。”
  说得倪芝进退不得。
  她没再言语,却】只把手放在陈烟桥手里,一同揣他怀里直到电影散场。
  牵着手出来,倪芝低头在看手机里下单订好的蛋糕,店家发了在线沟通的,问她要哪种蜡烛,数字还是普通。
  她指尖戳得飞快。
  陈烟桥护着她,揽着她腰,免得被电影院散场的人挤到了。
  一边提醒她,“楼梯。”
  倪芝还挺享受他这么护着她,指尖放慢下来,回完消息又查查附近有什么吃的,几乎倚在他身上。
  出了电影院,到商场里,陈烟桥察觉有人看他们。
  他凭感觉看过去,是几个女人,目光在他和倪芝身上游离,隐有怒意。
  他身在异乡,只可能是倪芝认识的人。
  陈烟桥低头,搂着她的手碰碰她,示意她看一眼,“你认识?”
  他话还没说完,那几个女人已经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咬牙切齿的愤怒,“倪芝,你给我过来。”
  倪芝抬头的瞬间,熟悉的声音入耳,隔着人群都能辨认出来。
  是倪母。
  旁边站着的是大姨和杨梅。
  大姨露出三分急躁,三分幸灾乐祸,余下的大概是讽刺,跟倪母说,“你看吧,我就说是她,你闺女这模样,跟你年轻时候一样,可万里挑一着呢,怎么都不会认错。”
  “啧,不过你别说,我也不敢相信,这大庭广众的,怎么跟个比她大那么多的老男人搂搂抱抱哦。小芝不像这样的人,而且,我看这人都快跟她爸一个年龄了吧。”
  这话说得过了。
  陈烟桥看着是比倪芝年龄大不少,倪芝不喜欢他把胡子刮了,他这几天出门,都修得齐整有型,显得成熟性感。
  杨梅拉她妈,“妈,你别说了。”
  倪芝的大姨,年轻时候,远没有这般刻薄好事。两个女儿,倪母样貌出众许多,年纪相仿,少不得被人拿出来做比较。直到倪芝大姨,找了个好老公,铁饭碗公务员又长得帅,过了段好日子。而倪母嫁了老实巴交的倪父,大姨觉得扬眉吐气一番。
  后来,她男人受贿,进去了。离了婚,大姨成日回娘家哭惨,又愈发怨气。到底是亲姐姐,倪母便时常陪她。所以倪芝她们家里,活动基本上都在倪母家那头。
  前些年已经平复了许多,今年大抵是因为杨梅找了个所谓的金龟婿,大姨有种苦尽甘来的刻薄感和报复式炫耀感。
  主要是最近这些话,都正好说到倪母心坎儿了。
  愈发怒火中烧。
  倪芝有些遍体生寒,她也没想到过,竟然会这般巧和,几人来了同一个商场,还偏偏撞到了一起。
  她今天出门的理由,还是冯淼,这下被直接撞破。她最不想现在面对的,就是难以说服父母的鸿沟。可想而知,这样一来,倪母对陈烟桥的印象会差成什么样。
  倪芝看了眼陈烟桥,还靠他怀里,喊了声,“妈,大姨。”
  倪母已经劈头盖脸地骂出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啊,你不害臊啊。满嘴谎言,你给我说冯淼,冯淼呢?立刻给我滚过来。”
  陈烟桥苦笑,其实这么一看,和倪芝有几分相似。
  她们都是瓜子脸,下巴尖而翘,只不过讥讽的那个女人显得刻薄些,倪母依稀还能看见些古典美人的影子。倪芝这张脸上,最点睛的便是眼睛,媚意横生,才显得跟她们气质不太相似。
  陈烟桥不过是出于学美术的职业习惯,几秒钟辨别了面部特征。
  事实上他压根儿没心思细看。
  陈烟桥心里的无奈不亚于倪芝,两人虽然没公开谈过,但都知道家长这一关是难题,刻意回避着。
  他父母肯定对倪芝不会有半分不满,只不过倪芝父母,换任何一个正常好人家姑娘,也不愿意姑娘找一个大十来岁,条件一般,身体不好,又坎坷的男人。
  明明她有的是选择。
  陈烟桥松了揽在倪芝腰上的手,劝她,“先跟伯母回去吧。”
  倪芝反倒按住他的手,用纤瘦的手握住他的。
  她早有心理准备,父母会激烈反对,只不过这样的巧合,让冲突提前了。
  她若退缩了,陈烟桥更不好努力。
  倪芝靠在陈烟桥宽阔的肩上,语气坚定,“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陈……”
  她还没说完,就被倪母打断了,“给你三秒,你给我过来,我回去收拾你。我不想在这儿让人家看我们家笑话,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陈烟桥本该是愁容,被他家小姑娘的动作几乎要逗笑了。
  正面硬刚,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不这样倔,也不是倪芝了。
  倪芝还在跟她妈吵,语气倒是冷静自持,有条有理,“怎么杨梅可以,我就不行?你不是还催我相亲吗?现在不需要了。”
  “人家找的什么人,你找的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啊?”
  说陈烟桥不好,倪芝的眉拧起来,“我有自己的判断力和选择能力,不需要你们指点我找什么样的人,他”
  陈烟桥被她按住的是右手手腕,这丫头又使了点劲儿。
  他挣了一下,低声叹息,“丫头,我手疼。”
  倪芝下意识松了手,陈烟桥退后一步,眼神安抚,“你先跟伯母回去。”
  他加重语气,“听话,这事儿该男人处理。”
  大姨还在幸灾乐祸,“哟伯母,我看叫姐姐就行。”
  陈烟桥没搭腔,又退后一步,彻底离开倪芝方圆一米的圈子。
  随后,陈烟桥半弯了腰冲几人低了低头聊表歉意,“不好意思,我这次来就是想登门拜访的。是我拖延了,举止欠妥,别怪小芝。”
  陈烟桥看了眼倪芝,“别倔。”
  看向倪母,话又说得低眉顺眼,“过几天,还请伯母给我登门拜访的机会,不妨先了解了解。”
  倪芝没想到,他粗糙惯了,话又少,都跟些吃火锅的食客和大伟这样的服务员小哥打交道。
  还能说出这样还算周全漂亮的话。
  只是他那么高的个子,刷就弯下去了,低着头还能看见他头顶旋儿里白发参差。
  看惯了陈烟桥平时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脸,看他顶天立地,看他一人过活,看他痛苦里,却这般为她折腰。
  倪芝心里像被一把钝锤重敲了一下。
  他的那句话还在耳畔,“这事儿该男人处理。”
  被倪母拉拉扯扯,走到扶梯口,她回头看了眼。
  陈烟桥穿着那身儿显旧的黑色棉服,倪芝因为熟悉,一眼就辨出来。他靠着透明玻璃的扶手,周身气压有些低,手插在头发里,在目送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  唔,写了几章终于卡到这里了,我太难了,总感觉前几章就能写到这个情节,可算到了。
 
 
第68章 第 68 章
  电脑键盘噼里啪啦地响, 门外的争执经久不息。
  春节是该有种种热闹的,但不该是这般热闹。
  从倪父回来到现在, 倪芝起先还会站在门口听上一听, 没少听见说陈烟桥不好的,倪母骂人嘴毒。“你说她找的都是些什么二流子。”
  倪父声音沉, 隔着门听得隐隐约约,“以前姓冯的那小子,你也是这样说的, 现在不是又觉得人家不错。”
  “你也不用在这儿教训我,你是没当面见到,那个颓废样儿,至少比你闺女大十年。”
  到后面她听不进去了,出去吵也无济于事, 便戴上耳机, 自欺欺人地敲论文。
  手机里弹出来, 商家说蛋糕可以取了。
  倪芝想了想,改了单,直接派送到酒店。
  她发信息问陈烟桥, “回酒店了吗?”
  陈烟桥正在窗边坐着抽烟,从窗口俯瞰外面这高高低低的楼。
  “回了。”
  其实他没有多愁, 到这个年纪, 他更愿意去想,切实能实现的。两人都清楚,在一起必要要面对家长压力。
  白昼室内光线好, 他的侧影映玻璃上,只有个模糊的轮廓。晃了个神儿,好像是余婉湄在阳台上偷偷对他笑。
  他以前就过过这关,余婉湄父母那时候也不同意,觉得搞艺术的行为浪荡,看着流里流气,还听陈爷爷说过他交过女朋友。后来拗不过闺女,她性子静,话少,主意却正。
  第二年就默许他俩在一起了。
  烟头烫了指尖。
  陈烟桥视线往玻璃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让倪芝父母同意,这个城市有没有地方让他落脚安身,养家糊口。
  蛋糕送到门口,陈烟桥把烟碾烟灰缸里。
  到底是小姑娘。
  外面的人问他,“要帮您点蜡烛唱生日歌吗?”
  不过是蛋糕店惯例的服务,看陈烟桥的厌世脸,沉默又平静地接过蛋糕,配送小哥说了句,“那祝您生日快乐。”
  陈烟桥开口,“要。”
  配送小哥稍有些惊讶,很快就进屋,点燃蜡烛,陈烟桥说不用继续了,道了谢。
  陈烟桥看着数字蜡烛“35”,上面火苗摇曳。
  他十年没过过生日,都是自己下碗面作数。
  25岁时候的生日,在他回家前,提前切的蛋糕,就在烟.巷工作室里,谢别巷还有几个大学里玩得好的兄弟。
  25岁的蜡烛长什么样,他已经记不清了,是随便插了几根儿蜡烛,还是数字的。吹灭那刻许的愿望是烟.巷发展起来。那段时间和余婉湄吵架吵得凶,催她假期早些天回来,俩人在成都呆几天再回家也不肯。
  这一滴滴淌下的烛泪,慢慢化掉的蜡烛,是他逝去的十年。
  时间并不会因为逃避而变慢。
  陈烟桥给她打过去电话。
  倪芝父母还在外面讨论,她压低声音,“烟叔,对不起。”
  倪芝是愧疚,他好好地一个生日,不是谁的过错,却被折腾成这样。
  陈烟桥笑了笑,“你的蛋糕,挺好吃的。”
  “那就好。”
  “嗯,”陈烟桥也随她一起压低声音,像在耳膜边儿上颤,“没你好吃。”
  倪芝笑不出来,只是觉得对不起他,安慰性地问了问。
  “许愿了吗?”
  “嗯。”
  “愿望是什么?”
  陈烟桥回想了一下,刚才闭着眼睛时候,双手合十。
  脑海里却是她过生日时候,拿到口红时候眼里的难以置信和惊喜,被他捂着眼睛,忽闪的睫毛,饱满的红唇。
  未来的日子里,有她为伴。
  “说了就不灵了,”陈烟桥低咳了几声,“跟你爸妈谈了吗?”
  “没,他们还在商量。”
  “你跟他们说,我想登门拜访。”
  他们还没说完,倪母就把她门敲得震天响。
  “出来,你爸有话问你。”
  倪芝挂了电话,一出门就被倪母一巴掌拍胸脯上。
  “你看看你穿的,成什么样子。不三不四的,怪不得找这样的人。”
  她不过是穿了平时常穿的睡衣,V领的针织开衫,里面穿了个吊带。在家暖气好,穿得宽松些,没到不三不四的地步。
  倪母多半是借题发挥。
  倪父正襟危坐,倪母示意他开口,倪父一向随和宽厚,虽然一脸愁容,却不知怎么向女儿开口。
  倪母瞪他一眼,“我也不问别的,这个男的,看着实在老相,多少岁?”
  一语中的。
  倪芝坐到他们对面的沙发上,“三十来。”
  倪母深吸一口气,“你这么大的人了,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我不说你,立刻分手。”
  倪芝抬头,“什么不该?”
  倪母被她噎住,被倪父安慰半天的火窜上来,拍了把沙发扶手。
  “你还没毕业一个姑娘,跟比你大这么多岁的人一起,你觉得该吗?你要人家背后怎么说你,怎么说我和你爸?”
  倪父按住她,“闺女,爸爸不是在意外在的,你有没有考虑过,他比你大至少七八岁,以后他的身体健康,还有你照顾他这些问题?我放在手心里的闺女,爸爸舍不得你吃苦。”
  倪芝吃软不吃硬,陈烟桥比她大十一岁,她更早就想过,他以后先衰老,他腿脚还不好,她认定了他,就想照顾他。
  倪母见她不说话,“分手,再也别见了。”
  倪芝没什么反应。
  倪母起身去拿她手机,倪芝捏住手机,“干嘛?”
  倪母态度果决,“你手机拿来,打过去,我跟他说。”
  “我不会分手的,”倪芝态度更坚决,她看向倪父,“这些问题,我都想过,我觉得不是问题。他对我挺好的。”
  “闺女,过日子不像你想的那样,柴米油盐,你听爸爸妈妈劝。”
  “那什么样人合适?同龄人就可以?”
  倪父皱眉,“不是。”
  倪母本来根本就没打算问陈烟桥的情况,看她死鸭子嘴硬,只能撬开。
  “行,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倪芝挑眉,“嗯。”
  “他三十多了,结过婚吧?”
  “没有。”
  倪母似松了一口气,又皱起眉,“你看,那他为什么不结婚,碰见你之前女人都死绝了?说明他肯定有点问题。性格不好或者条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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