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时间:2020-05-23 10:09:49

  他声音似乎哑了,“丫头,除夕快乐。”
  他这十年,头一回离开哈尔滨过年,没想到还是在异乡。
  河北盛产老白干,他独自闷酒吃花生看酒店电视里的春晚,街上的烟火热闹,电视里红红火火,比起来往年在老灶火锅过年,这些种种热闹都与他无关。
  心却意外地平和,因为人间的温暖有他一份。
  自己爱的姑娘,在离他不到几公里的地方,同家人团圆。
  以他的经历来说,陈烟桥是希望倪芝除夕能好好陪家人,他一个大男人,自己呆着没什么。
  可既然她来了,他便不用说了。
  倪芝这才把双手揣他兜里,在他怀里呆了会儿。
  挤出来的时间,匆匆打车去了能放爆竹的地方,随便捡了几样。
  两人都多年未放过爆竹,倪芝更是不擅长,拿着袋子有些发懵。
  陈烟桥拿出来看看,这么些年了,花样倒似乎也还是那些。
  他们老家管得松,十年前几乎处处可放,有时候过转角就有熊孩子一个摔炮甩过来,吓得余婉湄叫喊出声,他便替余婉湄捂上耳朵,再瞪一眼熊孩子。
  喜欢看余婉湄一脸害怕举着那种呲着火花的爆竹,其实最好看,只是她害怕。
  陈烟桥总忍不住恶趣味逗她,等余婉湄吓着了恼了,他又后悔,低头哄她。
  陈烟桥掏出打火机,一边拆塑料包装,一边点了烟。
  咳了几声。
  倪芝才发觉他今天嗓子不对劲,她问他,“你口罩呢?”
  陈烟桥摸了摸口袋,“忘了。”
  倪芝要把自己的摘下来给他,陈烟桥捂着,“不用。”他安慰她,“没事儿,你看这街上行人,大老爷们儿都不戴。”
  倪芝接过他给的,她语气严厉得很,“你抽这么多烟,肺都是黑的,还吸雾霾。”
  陈烟桥低笑,“是心疼我呢,还是教训我?”
  “有什么区别?”
  他没搭腔,塞给她一个,“拿着。”
  低头给她点了火,教她扔出去。
  像个小陀螺一样出去了,在地上来回地转个不停,一边释放出绚丽的色彩,直到转不动了呲了最后几下。
  两人不像那些互相追逐的年轻人,叫嚣着闹个不停,朋友们争个谁是爸爸,一家人逗着吓哭的小孩儿,情侣们大喊我爱你。
  只有他俩,安安静静地放着,烟花无声无息地,燃烧过,炽热过,轻微的燃烧滋滋声在这样的夜晚里微不可查。
  袋子里就剩下最后一串儿连环响。
  陈烟桥把烟头撇了,点导线,“丫头,准备好了。”
  他刚甩出去,要伸手护着倪芝的双耳,就发现自己耳侧,捂上了一双稍有些冰凉的手。
  倪芝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他,替他捂了耳朵。
  身侧脚边的爆竹响起震耳欲聋的声响,伴随着光亮。
  他们谁都没有往旁边看,只替对方捂着耳朵,对视彼此。陈烟桥又淡淡地笑了,他的小姑娘,确实和余婉湄太不一样了,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她。
  光亮中,倪芝看他笑起来,眼角依稀是细纹,心里倒有些难过。
  蓦然看他嘴皮子动了三下,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被他的吻落在额头。
  倪芝到姥姥家里,一阵儿麻将哗啦声。
  杨梅和大姨跟她简单打了个招呼。
  她姥姥语气不善,“大过年的,一个大姑娘家,在外面晃这么久。学学你表姐,对象都领上门儿了。”
  倪芝没瞎,她已经看见了。
  杨梅的男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大过年的能出来,冲她献热情。
  “小芝来了。”他跟姥姥说,“姥姥,我都说了好几回,给小芝介绍对象,她不听,您可好好劝劝她。她最听您话了吧。”
  因为她性子冷淡,总有种漫不经心的傲气和妩媚,一向不讨老人欢喜,她习惯了,默默搬了个简易圆凳儿坐下。
  看了几眼,发现杨梅的对象,很明显在给老太太送钱。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又损掇她几句,“是,照我说,家里就我说了算,就她不听话。毕业了还说留哈尔滨那个鬼地方工作,不知道咋想的。”
  倪母今天没什么好脸色,趁着批评倪芝,只跟着说她。
  倪芝大姨更是,上回汗蒸时候结的仇,表面上护着她,实际上贬过于褒。她表姐杨梅,没什么主见,只弱弱说一句,“小芝,回来工作吧,这样咱们姐妹俩还能约个逛街。”
  倪父在给她使眼色,让她先过了年。
  倪芝胡乱应了几声。
  倪父和姥爷在下棋,俩人酒喝差不多了,倪芝主动捡了机会,下楼帮他们买酒。
  在外面呆了好一会儿,给冯淼打了个电话。
  冯淼的父母都各自度假潇洒去了,原本和网友弟弟肖清没面基时候,俩人只以为不同城市,后来奔现了,冯淼不肯说地址,这弟弟直接某宝拍了一追地址的。
  除夕也赖冯淼家里,俩人叫了一堆外卖瘫沙发上看春晚。
  倪芝笑了会儿,约莫着时间,该上楼了。
  单元楼里出来一人,是杨梅的对象。
  俩人撞在门口。
  倪芝错了一步,点头示意。
  杨梅的对象,叫小李还是什么的,没放过她,跟第一回 见她一样,露出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他也没装模作样,笑得暧昧,“上楼?”
  “嗯。”
  “家里没意思?”
  倪芝皱眉,“不是。”
  他忽然伸了手,“黎子原。”
  倪芝没伸手,还是淡淡地点头。
  黎子原不尴尬,笑着把手撑墙上,“是挺没意思,不过年龄到了,不就得找个没意思的吗?有没有兴趣,给你介绍个,我兄弟看了照片,挺喜欢你的。”
  倪芝那双狭长的眼眸里,勾勒出一丝怒意,隐隐约约,又褪下去。
  “不用,谢谢。”
  黎子原油腔滑调,“或者你有没有姐妹啊,跟你一样漂亮又带劲,也行啊。”
  倪芝跟看智障一样看他,“杨梅。”
  黎子原:“……”
  搭腔搭惯了都忘了换个词儿。
  倪芝也不管他是真傻还是逗她,都不愿意废话了。
  “让一让。”
  黎子原没动弹,她把手里啤酒瓶子举起来,不用直接接触他,顶开他碍事的胳膊,上楼去了。
  看了会儿春晚,倪芝家里正式开始吃第二顿,专门吃饺子。
  倪芝记挂着跟陈烟桥说新年快乐,一直心不在焉。
  他们还念着倪芝的工作,说家附近,天津北京也都行啊,当时放她出去读大学,就读了这么个野性子,是该回家管管,养养姑娘家的气质。
  只是当事人低头吃饺子,当耳旁风,话说多了就没什么意思。
  发红包时候,倪芝姥爷说,“姑娘,最后一年拿你大姨红包了,姥姥姥爷当你们孩子,你却要出社会了。别总这么倔,姑娘家软和点儿。”
  倪芝接过来,倒是听进去了。
  “姥爷,姥姥,新年快乐,福寿双全。”
  听着《难忘今宵》,冯淼家里又是不同的场景。
  她接了谢别巷的电话。
  “别挂,”谢别巷难得打通一次,“新年快乐。”
  冯淼没心没肺地啃了片薯片,“谢了。”
  她拍了拍薯片沫儿,咬字清晰,一字一顿,“祝谢教授阖家欢乐,团圆幸福。”
  肖清跟父母通了个跨洋电话。
  回来板着脸,“前任?”
  冯淼前段时间是没打算把他当男朋友的,太小了,跟他倒了一通苦水。
  肖清也没挑明,只是这几天,以为两人都混一起,怎么样都有些变化,她仍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接前任电话,眼睛里有些受伤。
  “淼姐,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弟弟。”
  “你觉得是吗?”
  冯淼眼神避闪,“你先高考完。”
  两人开着电视,就剩后半场不知所以的节目,各拿了袋儿薯片,肖清一动没动,冯淼自己嘎巴得尴尬。
  扔了个抱枕,“打一盘儿游戏?”
  肖清才低头拿手机,“嗯。”
  倪芝差不多迟了半个小时,钻阳台上,给陈烟桥电话。
  外面的烟火浩大,一声盖过一声。
  两人断断续续。
  同时说了声,“新年快乐。”
  倪芝笑着问他,“今年有什么愿望?
  陈烟桥说,“挺多的,见面一样样告诉你。”
  陈烟桥没反问她,“丫头,我家里的年货,你买的?”
  倪芝嗯了一声,“对不起,自作主张了些,一点儿心意。”
  果然跟他猜的一样,“我妈挺喜欢的,你要想听,我先说一个愿望。”
  倪芝倚着栏杆,侧身撑着,洗耳恭听,“嗯?”
  陈烟桥郑重其事,“今年毕业了,跟我回趟家。”
  “见家长。”
  倪芝答他,“好。”
  轮到她再开口,“刚刚放爆竹时候,你说了什么?”
  清晰记得陈烟桥的唇一张一合,胡茬跟着动,紧绷的下巴又冷峻又性感,像无声的童话。
  分明是,“我爱你。”
  陈烟桥低低地笑起来,刻意压低了本来就哑了许多的嗓子。
  “听不见就算了。”
  倪芝顿了许久。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咦66章写过年,倒是好兆头。
  借着文,跟大家补个元旦快乐,再拜个早年。
  今年六六大顺啦~
  还是50个红包
  修了个小细节
 
 
第67章 蛋糕
  一眨眼就到了大年初三。
  初一初二倪芝没出门, 她也不愿意这个节骨眼儿上和倪母找不痛快。
  倪芝问他,生日要怎么过。
  陈烟桥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 “丫头, 你别为难我,我不懂你们年轻人喜欢玩的, 听你的。”
  其实倪芝是极膈应听到他这样说的,他说了不止一次。她清楚他不懂这些是一回事,他自己这样说又不一样。好似他划了道界限, 圈地自牢。
  而且他又不是没有年轻过,过去和现在,不过差个十年功夫,能翻天覆地到何种程度,不过是他心态已经老了, 主动囚禁罢了。
  倪芝说, “你就不能拿个主意?”
  陈烟桥有些无奈, “丫头,这是你的地盘儿。以后多的是事情听我的,可别说我专断。”
  倪芝沉默一会儿, 也知道自己情绪过了,本意是想给他过生日。
  陈烟桥哄她, “好了, 我来接你吧。”
  “不用。”
  “丫头,别闹脾气。”
  她语气还是没有缓过来,硬梆梆地, “没有。”
  陈烟桥却听懂了,两人都顿了几秒,忽然一起笑起来。
  不用他接,那便是她自己要过来。
  他低笑两声,用拳头堵着唇,咳了两声。
  倪芝到了陈烟桥住的酒店,“生日快乐。”
  两人都调情还行,都挺不擅长这种刻意的煽情。
  陈烟桥压着她,语气随意地说了声“谢谢”,吻已经落在她唇边了。
  倪芝很快发现,他嗓子哑得比她想象中严重不少,并不是他电话里那般轻松。
  陈烟桥还要抱着她往脖子上吻,被她坚决抵住了。
  “你知道我脾气,”倪芝面色严厉,“去医院。”
  河北这边的雾霾之严重,常年令人谈虎色变。
  本地嘴上说是习惯了习惯了,出门谁还不是戴着口罩保命。
  多的是说拖几天就成肺炎了,更何况陈烟桥这种老烟枪,倪芝担心他拖几天,真病倒了,还在酒店住着,更没法好。
  陈烟桥同样坚决,“不用。”
  他的嗓子经过情.欲浸润,愈发低哑,他扯了扯衣领,“别替我拿主意。”
  这话说的,倪芝都想笑,凡是他没所谓没热情的事情,都懒得费半点儿神思考,真正她想的,他永远这么固执,一样不成全她。
  倪芝的包,一进门就扔地上了。
  她弯腰捡起来,“烟叔,我但愿你还记得,今天听我的。”
  她才转身要走,就被从后面整个儿囫囵抱住了。
  陈烟桥把下巴搁她肩上,一声叹息,“我一个人糙惯了。”
  “所以呢?”
  所以时常忘记自己,还有一份柔软。
  陈烟桥用胡子刮了刮她脸侧,没说所以什么。
  “走吧。”
  两人在医院上上下下地跑,排队,挂号,排队,缴费。
  这番折腾,医生说得轻描淡写。
  “虚火,燥热,少吃上火的,多喝水。”
  医生抬了眼皮儿,“吃什么上火的了?”
  陈烟桥咳了声,“没什么。”
  医生没再问,开了些中成药。
  陈烟桥一出医院,就被倪芝怼了个口罩。
  倪芝这回想起来了,她这几天都帮陈烟桥订了糖炒栗子,应该是上火的。她自责道,“栗子你都吃了?”
  “嗯。”
  倪芝:“……”
  因为没到起送价,她每次都订了一斤半。
  陈烟桥解释,“你订的,不想浪费。”
  他习惯是真的挺好,两人一起吃饭,几乎次次在捡倪芝剩下的饭菜。他从不说什么刻意讨好的话,就挺自然接过来,默默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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