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嫡妻英国公幼女所出的嫡长女?
还是继室汪夫人所出的千金?
顾湛犹豫片刻,“六丫头说得有些道理,不过你大伯也不会眼看爷被欺负,他不是要入阁做大学士了?总能帮爷解决麻烦,何况爷只是救下区区一个江南解元陈闵之,还能惹出多大的麻烦?”
顾瑶额头隐隐浮现青筋,江南解元?还只是个江南解元?
连她这样后世来的人都知道在古代中举有多难,比高考还要困难百倍,何况又是江南文华之地考出来的解元!
在江南竞争那么激烈的地方,能考中解元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这样的人精竟是被逼得只能从山上滚下来,想来是碰见极是辣手的事了。
顾瑶都不敢说能一定不被江南解元算计了,顾四爷到底哪来的底气救下区区江南解元?
“升官不就是为家里人过得更好?不受欺负,享受富贵么?”顾四爷理直气壮道:“大哥若是连这点小事都管不了,还做得什么官?!”
顾瑶:“……大伯父若是听见了会不会……”
掐死幼弟顾四爷,老子升官绝不是为顾四爷!
“瑶儿说什么?爷没听清?”
“……您高兴就好。”
顾瑶甩了帘子,绣着蝙蝠帘子晃悠了两下,顾四爷道:“这丫头到是同爷挺像的。”
最让顾湛满意得是顾瑶不会似妻女说个不停,不她们的话,他仿佛犯了多大错似的,要不就露出嘲讽鄙夷,他长了眼睛自然看得出女儿们都不怎么看得起自己,把自己当做笑话和包袱。
陈闵之轻声喃咛:“我没看出来哪里像。”
她就是和东平伯世子有婚约的顾六小姐?被京城传为最像徒有其表的顾四爷庶出千金?
第二十一章 作画
东平伯世子有眼无珠!
陈闵之见过王菀宁,她再有才学始终不如顾六小姐沉稳的眸子。
闻名不如见面,人言不可信,顾六小姐绝非不上档次的花瓶美人,她不仅有精致明艳的美貌,还是个有内秀的。
被称赞的顾瑶在做什么?
生闷气!
同在一辆马车中的婢女和随从一个个缩在角落中,不敢同气势十足且不苟言笑的六小姐搭话。
汪氏嘴上答应给顾四爷派奴才过来,转瞬便沉迷于诗词乐曲中,把顾四爷彻底抛到脑后,横竖没她照看,顾四爷也少不了人侍奉,她何必再为不懂自己的鄙俗无能男人费心?
一切有顾老夫人和长嫂欧阳氏操心就够了。
顾老夫人是真疼幼子,知晓他喜欢鲜嫩的颜色,把调教好的一对二八年岁的婢子给顾四爷送了过来。
当这对婢女被送来时,顾瑶还以为李姨娘会有点别扭和膈应,李姨娘大方且含笑把女婢放到顾四爷身边,丝毫没有任何不悦之色,有了婢女侍奉,李姨娘也会继续照顾顾四爷,却也把琐事交给婢女,不再亲自侍奉。
在庄子上时,李姨娘整日都可以陪着顾瑶,只有在顾四爷特意使人叫她时,她才去到顾四爷身边。
当时顾瑶整个人都不怎么好,李姨娘同她原本观念中的古代女子相差太远。
凭着不多的记忆和旁敲侧击从李姨娘口中打听到的顾四爷后院女人状况,她感觉好似顾四爷的妻妾都是不知吃醋争宠为何物的女子。
无论是顾四爷的继妻汪氏,还是妾室李姨娘,田姨娘之流,她们对顾四爷受用同房丫鬟还是去外面鬼混都是无动于衷的。
也只有田姨娘有时争争宠,说上几句拈酸的话。
到底是女人们对顾四爷心灰意冷懒得吃醋,还是顾四爷有福气碰见的女人都是大度贤惠的?
顾瑶看得出新送来的婢女暂时没有被顾四爷破身,在妻妾成群的年代,顾四爷并未似外面所传得那么饥不择食阅女无数!
至于汪夫人和田姨娘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只有顾瑶亲眼所见才能解开疑惑。
顾瑶从靓丽娇俏的婢女身上移开目光,现在不是操心她爹有几个女人的小问题,摆在顾瑶面前得是前面那辆马车中,人精江南解元陈闵之和只要面子没有智商,情商也不高的顾四爷在一处!
这不是把沾上毛等于猴同一个二百五放在一起?
万一顾四爷好奇探听起陈闵之的遭遇,或是被陈闵之利用了怎么办?
只要她还是顾瑶,就摆脱不了顾四爷女儿的身份,顾四爷倒霉,她同样得不到好处。
不怪顾瑶思虑太重,实在是顾四爷没给过她任何信心。
从陈闵之的狼狈可以推测,没准这是一桩大案,解元遇难一般人都能想到科举,隆庆帝对科举极是重视,然而每次科举都少不了……徇私舞弊,没有爆出来,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旦直达上听,仕子们闹事,隆庆帝的屠刀从来不会对任何人留情。
“停车。”
顾瑶高喊一声,冷着一张脸跳下马车,她根本不想见把自己赶走的顾四爷,可是她还得厚着脸皮凑上去,真是……没有面子啊。
呸,她何时也同顾四爷一样好面子了?
明明她只是顾四爷的女儿,却操着顾四爷长辈顾老夫人和顾大爷的心,顾瑶快跑几步赶上前面闻讯也停下来的马车。
车帘掀开,之风先露出半张脸,看清楚跑过来的人后,问道:“六小姐有事可以让婢女过来,扬风搅雪的您何必亲自跑一趟?”
到是挺有规矩,可也摆明不让顾瑶上马车。
以为她要赖上顾四爷?
顾瑶心头有一股无名火窜到头上,自己这是为谁?“你让开,我同……我爹说话。”
“四爷正在……”
顾瑶暗暗发誓,若是顾四爷再赶她离开,她就……就……
“是瑶儿?!之风,让瑶儿上来。”
之风:“……”
他再一次领教四爷的善变和健忘。
“六小姐请。”之风伸出手,顾瑶却是自己撑着马车利落的翻身而上,之风讪讪一笑,尴尬般放下手臂,六小姐真像四爷,脾气都不小呦。
没上马车前,顾瑶想过无数种顾四爷和陈闵之的状况,重新踏进马车,顾瑶愣住了,这是个什么状况?
陈闵之抱着棉被缩在角落中,微微低着头,如丧考妣,精明干练,儒雅风度全无,犹如一只被人欺负无法反抗的落水狗让人心疼。
而顾瑶担心被陈闵之欺骗利用的顾四爷正兴致盎然的……作画?!
在顾四爷面前铺笔墨,宣纸上已有完成大半的画作。
“瑶儿来看看爷画得像不像方才一身狼狈,满身伤痕祈求活命的陈闵之?”
角落中的陈闵之再次缩了缩身子,恨不得把俊脸彻底埋入胸口,顾瑶感觉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陈闵之宁可死了也不要同顾四爷待在一辆马车中。
“这这幅画可是爷最近一年画得最好的,没想到爷竟是擅长画人,啧啧,赶明儿爷把这幅画裱起来挂在咱们府上。”
陈闵之瞥见少女嘴角抽搐,有几分茫然和恍惚被等不到回答的顾四爷硬是拽到身边,欣赏起画作。
她应该是怕他利用算计顾四爷才特意跑来的,陈闵之心说,六小姐太高估自己了!
“很像陈闵之从山上滚下来的样子吧。”
顾四爷见女儿神色有点不对,暗道莫非顾瑶因可怜而对陈闵之生出好感?
这可不行!
陈闵之连他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护住妻儿?
何况陈闵之是寒门子弟,几乎没有家族的根基和兄弟们的帮扶,陈闵之不是他顾四爷上有母亲和大哥庇护,可以靠祖宗吃饭。
同时他不得不承认陈闵之会读书,张口经史子集,闭口子曰圣德,这些他不懂也不想听,顾瑶同他最像了,嫁给这样的丈夫,她怎能受得了?
“还要再加上几笔。”
顾四爷提起毛笔修饰画作,浓浓的几笔,让画作中尚有几分清俊的陈闵之变得更落魄狼狈,隐隐还有几分只能等人相救的无能。
顾瑶:“……您画得不错,很像当时的陈公子。”
单以简单人物画,顾四爷画得挺好。
顾瑶欣赏不了太有艺术性的画作,毕竟她在现代也不是个大画家,对国画研究更少,说顾四爷画得不错,倒也是称心诚意的,甚至还多了几分钦佩,顾四爷还会画画呢。
顾四爷笑容绽放,很少有人夸他画得好,汪氏总是说可惜了珍贵的笔墨纸砚。
顾四爷抓起陈闵之的手,道:“把你名写上,虽然一首诗词表达不出爷对你的救命之恩,不过你非要做诗感谢的话,爷就勉强收下吧。”
第二十二章 针对
她总算明白在现代时总是有人说一万头槽马奔腾而过是何感觉了!
顾湛顾四爷其实是个天才!
如顾瑶思维正常的人既是承担风险救下江南解元陈闵之,总要得到陈闵之的感激,可顾四爷这是主动让陈闵之厌恶且怀恨在心么?
但凡要脸的人都不会主动提出讨好好处,何况顾四爷并非为好处而求陈闵之在画作上提诗,他想把这幅陈闵之落难图连同诗词一起宣扬得整个京城都知道!
根本就是想落陈闵之的面子。
凛冽寒风吹动马车窗棂呼呼作响,陈闵之仿佛被寒风重重扇了几个耳光,俊脸僵硬,身躯也不会动了。
他甚至向顾瑶投去求助的目光,快来一个人管管顾四爷?!
顾瑶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不错神盯着顾四爷看,奇葩啊,奇葩,自然没见到陈闵之投过来的目光,其实就算是见到了,顾瑶也不会多管闲事,反而期盼着顾四爷还能做出奇葩的举动。
“瑶儿说爷请个书生编写一套评书如何?专门在酒肆茶楼中宣讲,就叫风雪中顾四爷义救陈解元,说,陈解元狼狈被人追得上天入地无门时,顾四爷宛若天神下凡救下濒临死地的陈闵之,还要说明陈闵之叩拜爷,嗯,再加上陈闵之痛哭流涕向爷忏悔往日对爷的轻视污蔑,他非要报答爷的救命之恩,爷却挥一挥衣袖,言道,小事一桩!汝不必放在心上。”
大有尔等凡人,在顾四爷面前都是渣渣的气势。
顾瑶:“……听得出您经常去茶馆酒肆。”
不是有过听书的经验,未必能说出顾四爷这番跌宕起伏的话来。
顾四爷得意笑道:“整个京城茶楼酒肆就没有爷不知道的,谁家茶水好喝,谁家酒菜做得好,都在爷心中,过几日回京后,爷带瑶儿去望月楼听书品茶,望月楼的杏仁酥比上次皇上赏给你大伯的点心还好吃呢。”
陈闵之拳头堵着嘴唇轻咳两下,隆庆帝赏给顾侍郎点心代表盛宠,不是拿来吃的,这话若是被御史言官们听到后,少不了弹劾顾侍郎一通。
“我记得……那份赏赐不是供给了列祖列宗么?”
顾瑶记忆中有这一段,那也是隆庆帝对顾侍郎不多的恩赏,顾家的爵位三代而斩,顾老侯爷去世后,顾家再无爵位。
隆庆帝只赏给勋贵近臣的赏赐许多年不曾见过了,当时顾清顾侍郎高兴坏了,顾老夫人也是笑容满面,并带领顾家上下去宗祠告慰祖宗,亲手把御赐的点心供奉到灵位之前。
若说顾老夫人除了宠溺顾四爷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就是盼着顾家重新得个爵位,哪怕子爵也成。
可惜顾清顾侍郎虽然勤勉,也即将迈入仕途巅峰入阁,爵位始终没有踪影,毕竟非军功不得封爵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的铁律,同夺回辽东为王并列刻在金銮殿门口。
只要上朝的大臣都能看到!
即便隆庆帝偏爱陆铮,镇国公为长子请封世子后,隆庆帝也没直接封他爵位,而是等到陆铮在疆场历练一番,取得大胜后才封的冠世侯。
只要坐在皇位上的人还是李家子孙,谁都无法违背太祖的铁律。
顾湛摸了摸鼻子,“不要在意细节,重点是望月楼的点心能让你吞掉舌头。”
顾瑶到底是现代人,对皇帝少了古人那份天生的敬畏,顾四爷偷吃也挺有趣的。
不过顾瑶还是看了一眼角落里神色恍惚的陈闵之,淡淡说道:“我觉得是祖宗托梦告诉给您的,陈公子以为如何?”
陈闵之:“……是托梦,托梦也挺好的。”
他能说什么?
他又敢说什么?
明艳的少女虽是嘴角微扬,眼神却满是警告,好似外面有一点点此事的风声,就是他泄露的。
“我父是顾家嫡脉子孙,一向甚得祖父疼爱,祖父时常入梦。大伯父步步高升,难免有小人嫉妒,然大伯父刚正廉明,政绩斐然得陛下倚重,区区无凭无据小人之言只会贻笑大方,落得被世人嘲笑的下场。”
顾瑶好看的眼线中流淌出侬丽风情,缓缓说道:“陈公子乃是当世公认的君子,想来不会做下小人行径,引人诟病。”
陈闵之点头表示明白,被顾瑶压制有几分不是滋味,开口道:“令尊当不负顾老侯爷时常入梦的教诲,顾老侯爷文韬武略有祖上之风,若不是病故太早,丹书铁券未必得不到,顾老侯爷是希望顾家子弟能延续祖上荣耀。”
明里称赞顾老侯爷,实则指责顾瑶胡言乱语,顾四爷根本就没梦到过顾老侯爷!
顾瑶面不改色扫了陈闵之一眼,确切说陈闵之用于取暖的棉被,陈闵之也是要脸的,手中的棉被还是顾瑶给的,他堂堂江南解元竟是同少女怄气?!
又是一段黑历史。
“陈公子非顾家子弟,不知晓祖父对父亲的期望。”
当然顾瑶也不知顾老侯爷的心思,强辩道:“外人始终是外人,陈公子切勿因自己急于光宗耀祖,仕途显贵就揣测旁人,世袭爵位未必就比子孙平安重要,仕途险恶,宦海艰辛,疼爱父亲的祖父更愿意……见到他功利心少些。”
把用功读书的陈解元说成功利心重,而称赞纨绔的酒囊饭袋顾四爷是真正的目下无尘,眼里没有功名利禄的洒脱之人。
这张嘴真是厉害啊,说谎话都不带脸红的。
她就是做这行的,颠倒是非黑白也不是没做过,脸皮早就锻炼出来了。
陈闵之静下心想了想心头多了一团火气,冷脸:“到底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顾小姐看不起寒门学子,嘲讽我们寒门子弟始终不知显贵侯爷的心思,你别忘了太祖在未坐天下之时也只是个戍边的裨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