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陆文在疆场上受了重伤,回京不久便一命呜呼。
太宗悲伤不已,罢朝半月,将妹夫和妹妹端福公主所出的一儿一女接进宫来,比照皇子和公主规制抚养长大。
顾四爷摇头晃脑听着顾瑶细说镇国公一脉历史,听到一个熟悉都名字,扇子敲了一下手心,“我听过陆恒,他就是镇国公嘛,皇上的表弟兼小舅子。你直说陆恒陆大人的祖上,我早就能想起来的。”
还是她的错?!
顾瑶拿出在现代哄熊孩子的耐心,不同顾四爷一般计较,“陆大人现在是太子太保,他有今日也不全靠祖上,平定回疆,两征南疆,让镇国公一脉稳坐勋贵武将第一把交椅。”
顾四爷突然念起一首婉约的诗词,诗文中充满对佳人的思念,顾瑶一脸懵逼,诗文说不上绝佳,但不是顾四爷能做出来的水准。
“这首长相思是当今皇上写给已故元后陆皇后的诗词,即便皇上为陆皇后空悬后位三年,终究是换不回佳人入梦。”
顾四爷在一旁感慨连连,为帝后的相恋却无法白头偕老而感伤不已。
顾瑶却是扶额想着陆家同皇族的恩恩怨怨通过两代联姻已是掰扯不清了,两家早已血脉相连……更何况陆铮,他的身世足够狗血,天下人都知道他是皇上的私生子。
皇上在陆恒出征时偷了表弟媳妇。
不过那时皇上还只是皇子,据说陆皇后就是因为陆铮的出生郁结于心,刚封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皇上对陆铮极好,现在陆铮已是冠世侯,皇上不怕旁人议论,更不怕伤到镇国公陆恒的面子。
史书上也不是没有皇上偷臣妻的事,更不是没有皇帝私生子的前例,但是没有一个私生子似陆铮这般嚣张,耀武扬威。
他就不知怕吗?
以他的身份,以后既无法入皇陵,怕是很难葬入陆家祖坟。
古人最怕不就是没有香火的供奉或是无法入祖坟么?
顾瑶很快随着马车重新启动而放弃脑中的念头,她自己一身麻烦,又有个纨绔成性把史书当评书听的父亲顾四爷,操心的事有很多,陆铮那样的身份,哪用得上她多想?
以他们之间巨大的身份地位差异,她连陆铮的衣角都够不到。
天空飘起雪花,寒风凌冽。
马车中,顾四爷缩了缩脖子,“瑶瑶把炭火放上,有点冷了。”
她才是大病初愈且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
顾瑶已不指望四体不勤的父亲顾四爷,拿起夹子把银炭放到炭盆中,挑了挑火……突然马车再次骤然停下,比方才那次还要突然,顾瑶身体前倾,脸朝下即将撞入炭火中,哐啷,炭盆飞起歪倒,红红的银炭撒了一地。
顾四爷跺脚道:“烫死爷了,之风,之风,快进来给爷看看伤,快进来,痛死了。”
顾瑶跌坐在马车上,躲过炭盆,呆呆望着喊疼的顾四爷。
第十九章 挡路
“死丫头做点事毛手毛脚的,一点不顶用,烫死爷了。”
之风爬进马车,只见顾四爷抱着脚喊疼再无往日的端方潇洒做派,四爷被炭盆烫到也会不顾风度的喊疼,至于六小姐跌坐在地上,愣愣出神好似不相信自己……自己竟会出丑?!
“让奴才看看,四爷,不忙,让奴才好好给您瞧瞧。”
他们都是顾四爷的奴才,又被老夫人提着耳朵吩咐过,顾四爷少一根汗毛,老夫人亲手剥了他们的皮!
现在顾四爷叫得这么惨,之风心头直打鼓,顾不上六小姐,几步窜到顾四爷身边,跪下来为四爷除去烧出洞的靴子,丝绢般雪白的袜子同样被火星子溅出几个窟窿,顾四爷嫩白的脚趾头指甲翻起,脚背一片红红的烫伤。
“死丫头,真不能留你在身边,做点事都要工钱,啊,脚都烫红了。”
顾四爷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烫伤真是疼啊,恼怒指责顾瑶没用,“你去坐别的马车,快走,快走,爷看着你闹心!”
之风翻出马车中的药膏,仔细又小心替顾四爷上药,庆幸无比的说道:“还好,不大严重,四爷暂且忍一忍疼,奴才给您上药。”
顾瑶低头看着散落的红炭,倘若她以脸碰到炭盆,是不是已毁容了?
没有女人不在意容貌!
也没有女人愿意做毁容的蠢女人!
之风边上药边帮顾四爷出气:“不是奴才说六小姐毛躁,这次只是烫伤了四爷,下一次六小姐再这么慌手慌脚,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顾瑶眉梢一挑,她可以容忍顾四爷的指责,却不能放任之风借顾四爷的势说教她,不是突然停车,她会前倾摔倒吗?
不是她不习惯坐马车,不习惯往炭盆加银炭,她也不至于动作笨拙而生疏。
之风说她毛躁?
他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老古董知道什么是安全带?什么是气囊?什么是暖气么?
她以前最差的车都是保时捷!
之风也是因顾四爷对顾瑶的嫌弃而借机推卸责任,顾瑶可不是别人欺负到头上不敢出声的人,刚刚张口,之风被顾四爷一脚踹了个跟头,之风俊脸上满是意外诧异。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什么身份,竟敢指责爷的女儿?”
顾四爷好似自己受了侮辱,大发脾气:“没一点的规矩了,爷的女儿再不好也不论不到你个奴才多嘴。”
顾瑶:“……父亲。”
顾四爷整了整衣领,俊美无匹的脸庞满是冷然,气势逼得之风等一众奴才瑟瑟发抖,跟着顾四爷能得到不少的好处,然顾四爷生气教训奴才也是常有的。
“你个死奴才都能教训瑶瑶,爷的面子往哪里放?以后你是不是都能教训爷,爬到爷头上管东管西?”
原来这才是顾四爷踹翻之风的原因,顾瑶颇为不是滋味扭头,之风碰碰磕头认错,“奴才知罪,奴才知罪,纵是给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教四爷。”
能说教顾湛的人只有老夫人和顾大爷,而顾湛也不一定听他们的。
“哼,以后再让爷听见这样的混账话,先打五十板子再论其他。”
“奴才不敢了。”
之风腆脸抱着顾四爷的大腿,踹了两下没能踹掉之风,顾四爷剑眉松缓,靠着马车壁,冷哼道:“今儿这事若是落到陆铮身上,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一众奴才包括已经跪在马车边上的车夫连连点头,诚恳的认错,叩谢顾四爷宽宏大量。
顾瑶不咸不淡说道:“您同冠世侯陆大人比?他轻轻松松甩您八条街,这是您给自己找不自在,您还是别为难您的脑子了。”
顾四爷鲠了一下,嘴唇蠕动半晌,无言以对。
正因为比不上,顾四爷才幻想自己过一天陆铮那样的日子,他不羡慕坐在龙椅上的隆庆皇帝,反而羡慕横行无忌的冠世侯陆四少。
都是排行在四,他们之间天差地别。
顾瑶没有再等顾四爷赶人,直接跳下马车,寒风吹得脸刺痛,顾瑶将脸庞埋入狐毛衣领中,冷冽的风,呼出的白气让顾瑶脑子清醒了一点,顾四爷还是那个顾四爷,纵是他踢翻了炭火盆,只是他下意识的行为,没准顾四爷觉得多了个毁容的女儿太丢人,在狐朋狗友面前很没面子!
同蠢人顾四爷再在一起,她也会变蠢的。
顾瑶向一旁下人仆妇坐的马车走去,脚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掩盖不了男子的呻吟,在马车前,雪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
顾瑶职业病作祟观察地上积雪的痕迹,这个男人是从山上滚下来的,难怪马车会骤然停下来。
看他浑身的伤口,顾瑶判断不是失足从山上滚落,怕是被人追杀,或是从禁锢中逃出来的。
男人听到脚步声,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到一双小乔的鹿皮靴子,努力抬起手,“救我,救我。”
以他的伤势,再加上天冷下雪,没人救治,他只有死路一条。
靴子的主人该是心软的女孩子,男人用所有的力气翻过身,面向女孩子,恳求道:“救命。”
他二十左右的年岁,剑眉朗目,鼻若悬胆,狼狈的血痕遮不住他的俊颜,苍白的面色给人以羸弱之感,很能激起同情心。
尤其是对年轻的女孩子更有十足的吸引力。
顾瑶只是稍稍停了片刻,在男人看清楚她的相貌后,顾瑶重新迈开脚步,毫无留恋向一旁的马车走去。
男人:“……”
说好的同情心呢?
说好的女孩子心软呢?
姑娘,你是个女孩子,知不知道?!
顾瑶同顾四爷一起出门,顾四爷不发话,她做不了主,何况看男人的伤势就知道麻烦少不了!
不明身份,不明原因的男人从山上滚到他们面前,顾四爷身份不顶用,有个风吹草动,顾四爷都得回顾家求援,顾瑶只是个纨绔二世祖的庶女,更是做不得救世主。
“抬到道边,给他加一个棉被。”
顾瑶轻声吩咐了一句,到底是一条人命,她没心思询问男人原因,“告诉我爹别管闲事,也别同他说话。”
“遵命,六小姐。”
第二十章 救人
“咦,等等,先等等。”
顾四爷同样见到马路中间的男子,因此人突然冒出来,他还烫伤了脚,本是一肚子气,顾瑶命人给他棉被,顾四爷多看他一眼,话本和戏曲里经常唱落魄书生和富贵小姐的缘分。
虽然他是爱听这些曲目,却不想他的女儿被落魄穷书生拐走,更不想多个被女儿救过的女婿!
在顾四爷看来,沦落到被女子所救的男人都是废物!
他绝对不会要个废物做女婿,丢不起人啊。
也不想想他在旁人眼中是个怎样的酒囊饭袋?!
之风扶着顾四爷跳下马车,顾四爷慢吞吞,极有风度走过去,只是俊美的脸庞有几分微不可见的僵硬……顾瑶默念一声,活该!真是个要面子胜于一切的纨绔。
明明脚上有伤,还要端着爷的架子,他不受罪,谁受罪?!
顾四爷心头也是喊疼的,面上更有富贵闲人的派头,青年芝兰玉树的俊脸令他眼前一亮,他到底还是喜欢长得俊秀的人,“你……爷是不是见过你?”
有了棉被的青年好似恢复一些体力,指望少女救命怕是没门了,半支撑起身体看过去,顾四爷辨识度很强,是京城最有名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
“顾四爷?”
“爷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你呀。”
顾四爷突然发出嘹亮畅快的笑声,负手道:“妙极,妙极,当初你做诗羞辱爷时,爷说什么来着?”
青年宛若再次受了一万点的伤害,脸上火烧火燎难受,他真不该一头跌到顾四爷马车前,先是被漂亮的女孩子无视,施展美男计只得到棉被,……以前他只要稍稍展露笑容,多少痴情女子肯无怨无悔的付出。
好在他还得了棉被,可顾四爷的笑声比寒风更似锋利,令他难堪。
顾四爷抬脚踢了踢青年的胳膊,嘲笑道:“爷说你迟早死在你那支毛笔上,这次是得罪谁了?嗯,谁替爷报仇?爷真该好好感激他!”
当初顾湛可是被他指桑骂槐羞辱得拂袖而去,“追捧你的花魁怎么不见踪影?她们不都说你能中状元?说你是倾世的大才子?”
顾瑶抿了抿嘴角,显然顾四爷是在报仇……报得还是风月场合不敌青年受花魁欢迎的夙怨!
父亲画风如此清奇,顾瑶觉得以后的日子只怕很精彩,而她前世的积累和经历好似对顾四爷会失效,谁也不知脑回路异于常人的顾四爷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果然顾四爷得意洋洋对之风交代,“一会儿去东佛寺,多添百两的香油钱,爷今儿高兴。”
顾四爷又踢了青年一下,嘴角一抽好悬没忍住喊出好疼,一时高兴竟是忘了他的脚有伤。
青年已是不指望顾四爷相救了,紧了紧手中的棉被,心若死灰般闭上眼眸,落雪纷飞,天地茫茫,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有棉被总能挺半个时辰,只要他们没有发现他跑掉了,应该可以等到下一个路过此地的人,毕竟这条路是通往京城的大路,不是下雪的话,行人还是很多的。
他不信自己就那么倒霉再碰上另一个顾四爷和他的女儿!
顾四爷又狠狠嘲笑青年一顿,被之风缠着重新登上马车,青年暗松一口气,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等着吧,顾四爷,等我……
“之风,把他扶上马车。”顾四爷慢条斯理的吩咐。
顾瑶:“……”
青年:“……”
之风同样一脸蒙圈看着顾四爷,是不是听错了?
顾四爷:“爷就是让陈小子欠爷一命,就是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晓陈小子是爷救下的,让陈小子感激爷,哈哈,以后谁还敢做诗骂爷纨绔无能?”
之风叫人一起抬起姓陈的小子,轻哼一句:“便宜你了。”他们一直记得当初四爷被眼前的小子羞辱得多惨,好多对四爷有好感的花魁清伶都鄙视四爷了。
那段日子顾四爷就没出过府门,直到风声被冠世侯陆四少烧了红袖坊的事压下去,顾四爷才重出江湖。
他一点都不想被顾四爷救下!
这一段是他一辈子难以抹去的黑历史,被一个他根本瞧不起的酒囊饭袋救了,被顾四爷以德抱怨。
以后他还能在顾四爷面前挺起胸膛么?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为高升向上爬也没什么不能付出的。这些年他颠沛流离,受了太多富贵人家的冷眼嘲讽,受过太多的苦难折磨,让他嫉恨的人不少,给他帮助的人也只有几人,此后顾四爷也算是一个?想着都有点郁闷憋屈。
“他是从山上摔下来的,没准牵扯了不小的是非。”
顾瑶手搭着车帘对顾湛喊道。
陈闵之看过去时,少女清亮平静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莫名他心底窜起一股冷意,同时亦有几分释然,顾四爷除了有个才子儿子顾瑾外,还有一个冷静自持的女儿。
这是顾四爷哪位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