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州待自己一向很好,无论是她说什么要什么,都尽他所能达到,唯一一点就是不许她出宫去,之前他更是严厉,她只要说一句想要出去的话,男人必定立马发疯。
这几日倒是好了一些,像是心事落了地,竟还说要陪她一起出去。
她皱起眉,眼神不耐的盯着他:“你告诉我,这些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谢之州抿唇不语,只双手紧抓着她。
......他不敢说,他实在是不敢说。这件事情太过荒唐,甚至超出了他二十多年的认知。更多的是害怕,生怕被他戳穿了真实身份后,她一怒之下会离开,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知道她心里难受,每每看见她哭,就恨不能让她狠打自己一顿,可现在还不行,要等一等,等到他确认能够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后,才行。
“这些东西是......”
没等他说完,魏宝亭打断,她不想听假话,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必定要问清楚的。不然难受的是她,也是他。
“你把前朝的后妃以及皇子公主都关在了西殿?”
谢之州点点头,解释道:“她们是魏帝的亲人,与我不仅是血海之仇,更是国仇,我再如何也不能放了她们的。”
魏宝亭理解他,但是并不赞同他血腥的手段,听过传言说他如何对待前朝宫人,也亲眼见到过,吓得她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些人日后也必定落不下好下场,想必还会更惨。
但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自己都还被关着,自身难保。
她点点头,像是在认同他说的话,谢之州脸色一喜,就听她问:“那我也是魏朝的公主,虽说之前当过你的主子,可劳役司也是我把你弄进去的,恩怨相抵,咱们之间亦是隔着国仇家恨,你怎么不把我关去西殿?”
“这,这怎么可能!”他立马出声,偷看她一眼,“殿下跟他们不一样。”
看他的神情,魏宝亭便知他应该是知道了的,又想起那日高台之上被人紧盯的冰凉感觉,既然那人是个法师,会不会看出什么来了?
她想,肯定是看出来了,不然为何现在朝华宫里都是些写满符咒的东西。
“我跟她们自然不一样,我跟你没有家仇没有国恨,”顿了下,她补充道:“因为我根本不是真正的朝华公主。”
果然,谢之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底盛满惊惶,并不是害怕,更多的是不能掌控的无力感。
若她真的是朝华公主,那、那又何妨呢?她与自己是同一个世界上的人,他是能够抓住她的,可是现在,她也亲口承认了,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让他怎么才能留住?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痛苦极了,只能将她关起来,贴满符咒洒上鲜血,以图困住她。
“......是,我早就知道了,知道你并不是真正的朝华公主,但是我从来不知道,你竟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谢之州低声说着,竟然有泪珠从他通红的眼里流出,顺着脸颊滑落,啪嗒一滴又一滴落在床榻上,“我知道的时候,我控制不住,我不想要您离开我......”
他说着说着,连之前的尊称也说了出来,整个人从床榻上滑落,双膝跪在地上,却始终抬着眼紧盯着她的面容,生怕她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生怕她......忽然离开自己。
他道:“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当时听到的时候,只想着能够留住您,哪怕您会恨我我也不在乎了......”
“那......那夜是为何呢?”
他抽噎了一下,听到她的语气并不是自己想的烦躁,反倒像是曾经轻哄自己的语气,胸口处的烦闷消了消,而后道:“大师说......至亲血缘或许能将您留住......”
是以他失控一般,迫切的想要立时造一个孩子出来。
殿外雷雨大作,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风吹的殿外的花草凋零,落了一地。
魏宝亭垂眸瞧他,他正跪在自己的面前,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双眼肿的通红。
她自小就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此时听到他说,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之后,不是害怕不是怀疑,而是怕她离开,不得不说心里是被安慰到了。
原本抵在床榻上的手慢慢扬起,将要落在他的发顶时,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大将军求见!”
谢之州眼看着那只手就要落在自己头顶上了,心里激动的厉害,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了后她反悔不碰自己。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一点也不好受,虽然殿下看似被自己拴在了身边,可是他知道,她不快乐,他亦不快乐。
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是不好,可每次看见她,就控制不住,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就连情绪也被占据,满心满脑都是占据她,将她占有,让她再不能离开。
他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就碰到他了,接着殿外的声音传来,又让她生生的退了回去。
魏宝亭推他一把,“大将军求见,你快出去吧。”
谢之州狠吸了下鼻子,全然不顾及形象,用大袖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忽然起身扑了过去,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脸颊抵着她的轻蹭了下,虽以烧红,但是心里却满足的很。
她不肯碰自己,那就他自己主动。他虽然想念之前殿下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样子,可是那时候的自己都不敢做出反应,既怕自己复辟失败,又怕连累了她。
但现在不同,他就是皇上,能够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东西,只要她不离开自己。
他吸了口气,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的清香,心情这才好了起来,“殿下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并不急着走,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因为方才抱她她没有挣扎,他现在呼吸都带着点甜。
魏宝亭唇角扯出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来:“你快去吧,我还有话没有问完,等你回来我继续。”
知晓了他所作所为的原因,她是松了一口气的,且看他现在这模样,明显不敢再伤害自己,但是并不代表她原谅他了。
既然犯了错,总要长些记性的。
等谢之州离开朝华宫,魏宝亭立马吩咐宫人道:“把锁拿过来。”
她亲自上前,将殿门落了锁,还用力扯了扯,确认锁上后,这才回寝殿里,抱着两只可爱乖巧的萨摩耶,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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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六只被囚的凤凰
魏宝亭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外面仍旧是雷雨大作, 冷风吹的殿外呼呼作响,黑暗滋生心底的惧意, 她拥紧了被子,刚一动, 就听见旁边两条狗疑惑的嗷呜声。
“呀,真好。”她立马不害怕了, 探身上前挨个摸了摸它们的头。
“殿下, 该用晚膳了。陛下还在勤政殿, 让奴婢跟您说一声,今日您不用等他了。”女官阿茵站在殿外轻唤一声。
魏宝亭将殿内上了锁, 现下寝殿里就只有她跟两条狗,闻言起身走过去, 将她手里的食盒拿过来, “好了, 你下去吧。”
阿茵不走, 整张脸都涨红了。
“还有什么事情吗?”
“回殿下,陛下特意交代过, 要奴婢看着您用完才行。”
阿茵在外面站的久了,又是一路踏雨而来,衣角都湿透了,旁边宫女举着的伞在风中也显得摇摇欲坠,天气着实恶劣。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 谢之州走了进来。
他穿一身明黄色绣云龙长袍,这是魏宝亭几月以来第一次见他穿明黄色的衣袍,往常的时候在她面前都是穿常服的。
他面部冷肃,即使脚下的靴子被雨水浸湿仍然不见郁色,步伐稳健的朝着朝华宫走去。
待进了宫门瞧见殿门口站着的女人时,神色愣了愣。
......殿下这是在等他吗?
还没等喜悦遍布全身,他注意到了她手里拿着的食盒,掩下眼底失落的神色,想起离开的时候她说还有话要问自己。
那他一定好好的说,定不能再让殿下厌烦自己。
“陛下,仔细您的身体。”他的步伐越来越大,竟差点跑起来,身旁内侍跟不上了,使劲将雨伞往前探,还是遮不住他的身子,只能眼睁睁瞧着明黄衣袍上大片的雨渍。
谢之州不想浪费时间,只想着快些上前到殿下的身边去,他加快步伐,差点跑起来,在大雨中与她的目光对视,眼瞧着殿下脸上露出抹笑容,使得打在身上的冰凉雨珠都没那么讨厌了。
“......殿下。”他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大了一些,还差几步就要上台阶了,忽听她柔声道:“雨下这么大,怎么也不打伞?”
柔和的声音混进雨水中,雨滴从他的长睫上滑落,眼前景象看不真切,唯有魏宝亭在他眼底无限的清晰,脚步在她的声音里慢慢放慢,不自觉的扯出抹笑来,“被一些事情给耽误了,处理完就往这赶了,还能陪你用晚膳......殿下?”
他话还没说完,殿门在他面前关上。
魏宝亭快速的将殿门锁上,“不必劳烦陛下了,今日的晚膳我要自己用,你还是回自己的寝宫吧,总是待在我这里像什么样子?”
谢之州反应过来后,眼圈顿时红了,雨滴落满他的脸,混合着眼角滑落的泪珠,将他现下的样子显得狼狈又凄凉。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台阶,却发现殿门怎么也推不开。
“你不必推了,殿门被我上了锁。”魏宝亭后背抵在殿门上,又道:“我现在人就靠在门上,你要是忍心,大可以把门踹开。”
他将要抬起的脚僵在了原地,疯了似的想要去拍紧闭的殿门,可又想起她正抵着门,高扬的拳头轻轻落下,只在门上发出减轻了的砰砰的响声,“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谢之州现在用狼狈已经无法形容了,方才的大雨已经将他整个人湿透,就连头发丝都凝着冰凉的雨珠,眼圈泛红,血丝蔓延整个眼球,让人无法直视。
双拳被他紧握着,连同面容都是苍白的颜色。
......他怕,他怕极了。
殿门在他面前关上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骤停,窒息感铺天盖地朝他涌来,他的喉咙嘶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重复着一句,要她开门,让他进去。
魏宝亭听到他粗哑的嗓音,心里也不好过,终于在他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出声唤他,“谢之州。”
她大抵是宫里唯一一个敢唤他名字的人了,她此话一出口,殿门外站着的一圈宫人连忙将头低下,就连想要上前去给陛下挡雨的内侍都硬生生停在原地,任由他淋着雨。
......往常陛下只要在朝华公主的面前,总能被她一句话逼疯,又不好发作在她的身上,是以他周围的宫人就遭了殃,眼下他这幅模样,若是朝华公主再说出什么让他发疯的话来,保不准今晚上他们的小命都要交代了。
谢之州听到她出声,连忙抬头,去看门上映着的她的身影,指尖慢慢的摸着,而后紧紧的攥起来,待发现掌心空荡荡的,眼里又被惊慌无助覆盖。
“......殿下,你开开门,”他痛苦极了,迫切的想要将她抱在怀里,“我求求你。”
“谢之州,”魏宝亭捏住眉心,凝眸去看角落里放着的符咒,“你之前说的话还记得吗?”
“.....嗯?”
“你说,只要我肯留下来,无论我说什么要什么你都会答应,作数吗?”
谢之州听懂了她的前缀,连忙应声:“作数的,只有你不离开,你说什么要什么我都答应。”
雨滴顺着他的长睫滑落,跌进眼底,他毫不在意伸手一擦,快速的眨动了几下,眼底光亮一点点的迸发出来,隔着殿门,仿佛要将她笼进视线里,再也逃不掉。
“那我现在想要休息了,你回自己的寝宫吧。”
“我不,”他连忙摇头,“我没有寝宫,这里就是我的寝宫。”
魏宝亭板起脸来,想着他看不见,便出声恐吓道:“原来你方才那句话还是骗我的。”
“......我没有!”
“我直接与你说了吧,我现在还生着气,你要是乖乖听我的话,我或许就原谅你了,但是你要是不听的话,”她哼了一声,“那我可就永远不会理你了。”
他一听连忙点头,红着眼睛道:“我听,我听你的话。”
“嗯,”魏宝亭满意的点点头,也不知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那我现在要用膳了,你先回宫吧,也不要踹开殿门,你要是能够做到,明早上就让你进来。”
他心里虽然很不情愿,可到底还是嗯了一声,站在殿外,任大雨浇了许久,这才转身要离开。
“你们下去吧。”
“陛下?”
谢之州不再说话,转身轻声的上了台阶,随后抵着殿门慢慢的滑落,最后蹲坐在地上,全然不顾及湿透了的身体,雨点打在身上冰凉黏腻,还带着股潮腥味。
他向来爱干净,旁人碰他一下都觉得脏,此时衣袍被水打湿,不仅带着臭味还难受,可是这些比起殿下来,什么都不值得。
他太没有安全感了,自从登上皇位以后,他就越发的空虚,总感觉曾经握在手里的渐渐流逝,最让他难受的,莫过于听到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消息。
大雨哗啦啦下了一夜,魏宝亭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好了,一夜的雨水洗刷,让殿外的空气越发的干净,花草也更加明艳。
她将门锁打开,唤了宫人进来,刚伸了个懒腰,却见宫女皆是一脸想说却不敢说的神情,疑惑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她?
阿茵道:“无事,今日御膳房准备了五花糕,是殿下最爱的口味,您先尝尝吧,”她又道:“陛下吩咐了,您若实在想要出宫去,就让咱们陪着一起去。”
“嗯?”她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松口了,其实之前他也同意让她出去转,不过出去的时候一定要跟他一起,那个时候魏宝亭见了他就烦,更别提会答应了。
她低头看了眼蹲坐着的两条乖巧的狗,点点头,“用完膳就去宫里的花园逛逛吧。”
朝华宫内就有一座大的花园,比御花园虽然小,但是地方清净,又是自己的宫里,也不怕被人打扰,做起事情来也自在一些,正好可以溜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