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陵王通敌塞北达满二皇子,受裴铭与罗复尤相助。
经年过去,三人早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五殿下是从塞北回来的,若任由五殿下继位,他们岂有生机?
罗复尤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宁肯豁出命去,也要为自己、为陵王搏一把。
陵王看着罗复尤,除了柴屏,这个人与裴铭是跟了自己最久的朝廷大员了。
事到如今,多余的话不必赘言,唯有功业成才可慰功臣了。
陵王于是一点头:“走!”
步履又稳又快,离开了月灵台。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出门了一趟,今天的第二更来不及写了,明天下午也要出门,双更改到礼拜三(25号)吧。
实在抱歉,又食言了,再给大家发一章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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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山间忽然起了风, 在庙宇之间呼啸徘徊。
程昶从静室里出来,迎面碰上皇城司的武卫长罗伏。
他朝程昶一拱手, 压低声音道:“殿下, 卫大人派末将来保护您。”
今日祭祖,沿途护行的虽是翊卫司, 但昭元帝为防禁军各统领与指挥使自重,曾命殿前司、皇城司、翊卫司隶下的武卫队定期调换,罗伏这一支便被卫玠塞到了程烨这里。
罗伏又道:“平南山中的情况卫大人已料到, 他会尽快想办法赶过来。”
程昶微颔首,问了问山下的情况,便朝寺庙东面走去了。
昭元帝与田泽的诵经礼已毕,眼下被请到了灵音殿旁的问贤台,程昶一到, 不少宗室已候在大室之中了, 昭元帝坐在上首, 正在听程烨禀报山下的情况。
“末将适才已派人去山下探查过,辅国将军随行兵卫共三百余,但这都是明面上的, 山中恐怕还埋伏了不少,具体数目要等末将身边逻卒仔细查明才知。”
昭元帝点了点头, 稍养了会儿神, 只见翊卫司一名逻卒匆匆进得殿中,撩袍拜下:“启禀陛下,大事不好了, 辅国将军联合西山营的游骑将军,埋伏了近万人在平南山中!”
室中宗室们听程鸣升带了近万人来平南山,均瞠目结舌,今日伴驾的翊卫司禁卫统共也就五千来号人吧?
“大胆!”昭元帝勃然道,“他这是要反么?!”
仿佛就为应验他的话似的,又一名翊卫司逻卒疾步进得殿中,“陛下,不好了!辅国将军亲自斩了前去交涉的禁卫兵卒,高举旌旗,只怕是要反了!”
山下的吵嚷声已歇止,取而代之的一阵接着一阵的号角长鸣,辅国将军起兵的地方与山寺有些距离,号角鸣音被呼啸的风滤过后传到众人耳里,有些缥缈,然而山里山外的喊杀声却震天动地。
宗室们终于慌乱起来,有人问:“辅国将军怎么这就反了?难道就为他那个私养子么?”
又有人说:“程鸣升能在平南山中埋下这么多兵马,一定是早做了准备,当时车儒还没出事呢!只怕这个车儒只是一个起兵的幌子,程鸣升今日起兵,早有预谋!”
“他手上统共就几千兵马,便是加上游骑将军的,凑个整,也不过一万,怎么反?凭什么反?”
说话人一推身旁立着的另一人,问:“陆大人,前几日辅国将军把他那个私养子的事闹到三司的时候,大理寺的计大人不是派你细查么?你可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被问话的这个人名唤陆昌石,年近而立,面白长须,乃前朝平栾郡主仪宾四子,凭恩荫做的官,眼下在大理寺任评事。
陆昌石自听闻辅国将军起兵面色便难看得紧,被旁人推着一问,浑身一个激灵。
他犹豫片刻,看了左首的程昶一眼,迈前一步禀报:“启奏陛下,臣受大理寺计大人之命,的确去辅国将军外甥车儒家中搜查过两回,是……查到了一些蹊跷。”
昭元帝问:“你查到什么?”
陆昌石张了张口,似乎不知当怎么表述,须臾,探手入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他正欲将书信呈上,忽地只闻“轰”一声巨响,整个平南山仿佛都颤了一颤。
众人面色大骇,张惶四顾,胆子小的已发起颤来,程烨快走数步,到问贤台外展目一望,随后回到室中,向昭元帝禀道:“陛下,是火|药。”
他略作一顿,仔细嗅了嗅,又道:“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不闻其味,这火|药想必埋得尚远,但,声响这样大,想必量多。”
“这……山中怎么会有火|药?难道也是辅国将军事先埋下的?”一名宗室慌道。
程烨没应他的话,吩咐先才两名逻卒:“去看看这火|药具体在何处炸的,又是何人所埋。”
“是。”两名逻卒应声退下了。
山下翊卫司与反将的交战声也似乎受这火|药影响停了一停,然而片刻后,一声号角鸣过,平南山东侧又传来行军之音,这行军之音像是给了反将的兵卒无限勇气,一浪接着一浪地往山上冲来。
程烨听得心中焦急,他原是阵前将帅,如若可以,他真想亲自下山领兵御敌。
但他不能,他眼下是禁卫指挥使,首要职责乃保护天子安危。
程烨在心中算着战局,早在程鸣升带兵闹起来的时候,他便将自己最信任的两个副将派去山下御敌了,以翊卫司的兵力,阻挡半日不成问题。
可适才火|药炸响的地方在明隐寺西南,程鸣升没有在西南方向埋伏兵马,那么这个火|药究竟是谁炸的?
程烨向昭元帝拱手道:“陛下,末将此前已派人疾马赶往西山营与金陵,请归德将军或卫大人带五万兵马出城护驾,但眼下看来五万恐怕不够,臣恳请陛下下令,再请宣威将军、明威将军等几位将军带十万人赶赴明隐寺勤王。”
昭元帝道:“准。”
“此外,”程烨道,“臣恳请陛下带宗室们前往垂恩宫暂避。”
垂恩宫乃明隐寺以北的行宫,说是行宫其实也不尽然,因殿室不能大过皇家寺院,所以规格较之一般行宫较小,是从前天家前往明隐寺祈福的下榻之处。
十多年前明隐寺荒弃,垂恩宫便一并废用了,直至今春五殿下回宫,垂恩宫才并着明隐寺一起修葺复用。
垂恩宫中建有数个楼台,楼台错落有致,最高的一个位于山端,便是矮些的也临近山崖,乃绝佳易守难攻,眼下山中兵起,乃绝佳的避难之所。
昭元帝听了程烨的提议,微颔首,看了身旁的吴峁一眼。
吴峁会意,即刻带着内侍与禁卫一起点算问贤台内外的宗室人数。
少时,吴峁禀报:“陛下,除了几个妇孺,宗室们都在问贤台了,翊卫司的禁卫已去山中找寻这几个妇孺了,另——”他稍一停,手持拂尘躬身埋首,“陵王殿下不在。”
昭元帝的眉峰蹙了蹙:“暄儿去了何处?”
“回陛下。”罗复尤越众禀道,“辅国将军带兵前来闹事时,陵王殿下唯恐惊扰了陛下与五殿下的诵经礼,亲自下山去探看了,眼下只怕是被兵乱困在山下了,还请陛下派人立刻去寻找殿下,千万莫要被辅国将军的人拿了。”
另有几个看到陵王下山的人也称是。
兵乱尚在山门之外,因着要等陵王,众人没有立时前往去垂恩宫,一人想起适才陆昌石要向昭元帝禀的事,提点他道:“你不是说在车儒府上搜出蹊跷之物吗?还不赶紧呈给陛下?”
握在陆昌石手中的信函已被汗液浸湿稍许,经这么一提点,陆昌石迈前一步,将信函奉上:“陛下。”
吴峁连忙将信接过,原本想呈给昭元帝,然而递到昭元帝跟前,见他看了田泽一眼,吴峁便将信函转呈给了这位五殿下。
田泽将信展开来一看,面色立时变了。
他将信函紧握在手中,半晌不发一语,直到昭元帝问:“信上写了什么?”田泽才道:“回父皇,这信……看样子是堂兄写给辅国将军的。”
能被田泽称之为堂兄的,整个大绥只有一个,即长他半岁的王世子程昶。
昭元帝一听这话,目光稍稍一凝,落在了左下首一袭玄青衣衫的程昶身上,但他毕竟是历经数十年风雨的帝王,虽然料到这封书信是谁的手笔,竟丝毫不动声色,只问:“确定是昶儿给程鸣升的?”
田泽道:“确定,信上盖着堂兄的私印……字迹,也是堂兄的。”
昭元帝将信接过来一看,片刻,将信往地上一扔:“昶儿,今日程鸣升起兵,你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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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这话一出, 殿中宗室们虽没看过信,却也明白了那信上写了什么。
一时间, 众人看向程昶的目光既错愕又了然。
难怪了。
就说辅国将军只掌区区数千兵马, 怎么敢起兵犯上,原来是受这位王世子指使。
程昶步前一步, 将信从地上拾起,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道:“陛下, 这信不是臣写的。”
他重新将信呈上:“信上的字迹确实像是臣的,印章也是臣御史台所用印章,但——”他稍一顿,将信递给吴峁拿着,挽起右手袖口, “臣的右手半月前就伤了, 自那以后都是用左手写字, 这信上的字迹,却是臣以右手所书。”
“世子殿下这番辩白未免无力,岂知这封勾结辅国将军的信函是不是你半月前写的?”一名宗室道。
这时, 礼部的一位大员越众而出,朝昭元帝揖下:“陛下, 不知可否将世子殿下的信拿给臣一观?”
昭元帝颔首, 礼部大员随即迈前几步,从吴峁手中接过信函。
他没看信的内容,而是从腰间取出自己的官印, 与信函左下首的印章仔细比对。
须臾,他双手将信奉上:“禀陛下,这封勾结辅国将军的信函的确不是世子殿下所写,微臣以为,当是有人趁机栽赃殿下。”
昭元帝问:“怎么说?”
礼部大员道:“回殿下,今春五殿下回京,礼部为庆贺此事,重铸了一批印章,这批官印已于五月初铸好,由礼部铸印局分发去各衙司,至今日刚好半月。礼部所铸的各批官印看起来一样,但为区分批次,往往会在右下首的横框中以特殊纹饰做记号。世子殿下这封信函上的私印,正是礼部五月新铸的一批,由此推断,这封信只能是五月之后写成的。可是,世子殿下的右手在五月已经受伤了,如何以右手书下这封信函呢?由此可见,此信当是有人模仿殿下的笔迹,刻意栽赃给殿下的。”
礼部大员说完,又呈上自己的印章,将章上的特殊纹饰指给吴峁看,由吴峁禀给昭元帝。
昭元帝看过印章后,没再责问程昶,反是点了下首一言不发的罗复尤:“罗副使,此事你怎么看?”
罗复尤宦海沉浮数十年,心智可是这些安于享乐的宗室可比拟的?
自陆昌石呈上程昶与辅国将军勾结的信函后,罗复尤便觉得不对劲。
他知道辅国将军今日起兵是昭元帝指使的,且昭元帝迟早要将这个罪名扣在程昶身上。
但陛下九五之尊,大局尽在掌握,便是要给三公子定罪,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左右辅国将军谋逆已成事实,待今日祭祖礼过,回到金陵,派人去辅国将军府上一搜,按部就班地“取证问斩”,这样才不会落人口实。
再者说,那厢辅国将军才起兵,这厢就拿住了主谋,这样的巧合,反倒让人难以信服。
由此可见,这封污蔑程昶的信函绝不是昭元帝命人做的。
可是,此事若非昭元帝所为,谁又是幕后主使呢?
莫要说在座宗室,便是算上整个大绥,能招惹得起三公子的,也只这么一二人。
总不至于是三公子自己污蔑自己吧?
这个念头一生,罗复尤心中倏然一阵凉意漫过,他来不及多思,只觉得大约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要发生,只想快些把事遮过去才好,于是拱手道:“禀陛下,臣也以为此信应当不是世子殿下所写,若世子殿下当真勾结了辅国将军,身为主谋,眼下为何竟不在兵中而在问贤台呢?”
“臣以为,”罗复尤顿了顿,续道,“此谋逆案的主谋,待陛下回到金陵再查不迟,眼下山中兵乱,陛下当立刻前往垂恩宫暂避才是。”
“罗大人的话有理。”然而程昶竟不愿这事就这么轻易过去了,“若本王当真勾结了辅国将军,身为主谋,眼下为何竟不在兵中而在问贤台呢?”
“陛下,谋逆案非同小可,臣这么被人污蔑,还请陛下还臣清白。”程昶说着,朝昭元帝揖下,“辅国将军只掌几千兵马,若无人指使,他一人是断然不敢谋反的,可纵观朝野,能令辅国将军听命的又有几人?”
“陛下,便照着罗大人的话往下说,眼下那个不在问贤台,反而陷于兵中的人,他是谁?”
右手的伤是他自己拿刀划的。
这封污蔑他与辅国将军勾结的信,也是他命宿台伪造的。
程昶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便是要迫得昭元帝与陵王兵戈相向,他要让这对伪善至极的父子血债血偿。
可他知道,便是陵王当真起兵,昭元帝也未必会真的要他的命,毕竟这个老皇帝这些年醒悟过来,对这个第三子是存了份愧疚的,所以程昶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当着宗室的面,给陵王钉上一个不得不杀的罪名——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