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宗室中多的是昭元帝的亲信,有明白圣意的,自然向着圣心说话。
然而田泽不紧不慢道:“明威会带兵前来勤王,盖因她在裴阑处提前得知了陵王的计划,何来蹊跷可言?明威与裴阑退敌有功,莫要让他们在山下等久了,寒了将士们的心。”
“景焕。”说罢这话,田泽唤了程烨一声。
“臣在。”
“立刻去山下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十章左右,争取两个礼拜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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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旭儿。”
程烨还未退下, 不防一旁传来一声低唤。
昭元帝不知何时醒了,正由内侍吴峁掺着从内殿里出来。
田泽迎上去扶住昭元帝:“眼下才子时, 父皇怎么不多歇半刻?”
昭元帝道:“山中反贼作祟, 你一个人扛着,朕不放心。”他说着, 问立在殿中的宣稚,“朕听闻,明威与裴阑带着人前来勤王了?”
“回陛下, 正是,两位将军在明隐寺击溃了张岳宣武大军,手上有兵四万余人。”宣稚道。
田泽道:“父皇明鉴,眼下山中形势危急,敌寇已集结往垂恩宫来了, 想必很快就要反扑, 明威与裴阑虽掌兵四万, 但人数上远不及陵王所率大军,为今之计,当立刻请二位将军来垂恩宫, 与殿前司的兵马协同退敌。”
“陛下,万万不可啊。”昭元帝还没说什么, 适才那位善解圣意的老臣又道, “裴阑本是为陵王所用,其父裴铭更是陵王的心腹,眼下他明面上是弃暗投明, 可私底下,谁知他是怎么想的?倘若他只是装装样子,待入了垂恩宫地界,再度与陵王的兵马里应外合,陛下与殿下的安危必然不保了啊。”
“胡说八道!”田泽斥道,“若只是装样子,裴阑与明威何必跟怀集宣武联兵厮杀一场?”
“据老臣所知,裴将军与明威将军虽与敌寇交锋,但取得优势后,并没有乘胜追击。他们不是为勤王而来的吗?敌军既已军心大乱,为何竟不追击?难不成还想帮着敌军保存实力不成?”
老臣说着,合袖朝殿上一拜,“陛下,正因为裴将军没有派人追击,怀集宣武部下鏖战一场,损失不过千人,余下大军已与张岳集结,往垂恩宫这边来了。倘裴阑真是反贼,那么此刻放他入垂恩宫地界等同于引狼入室,何况金陵来平南山的路已被火|药炸断,勤王的兵马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一旦殿前司与陵王大军在垂恩宫杀起来,殿前司既要护住宗室们,又要应付十余万叛军,必然十分艰难,我们万不可冒此风险啊!”
“父皇!明威将军乃忠勇侯府的人,她怎么可能——”田泽正欲驳斥老臣,这时,只见一名逻卒匆匆进殿,俯首拜下,“陛下,不好了,叛军已逼近垂恩宫附近山坳,明威裴阑二位将军所率大军与叛军正面相迎,已然拼杀起来,明威将军急信请殿前司支援!”
田泽听了这话,提袍疾步下了陛台,亦在台前拜下:“父皇,云将军身边只有兵马四万,陵王的大军却有近八万,几乎是云将军的两倍,儿臣恳请父皇立刻出兵驰援云将军!”
“陛下,不可啊!明威将军眼下正与裴将军一处,这封急信岂知有没有诈?何况……何况三公子也在他们兵中!”
老臣这话虽说得含糊,但在场诸人都听明白了。
云浠或许不是陵王的人,但她和她的兵马却极有可能是效忠程昶的。而今皇权即将更替,陵王与程昶唇亡齿寒,陵王已反,程昶这位大权在握的王世子难道不自危吗?难道就没有反心吗?如果有,他不是没有与陵王联手的可能。
他二人若是联手,云浠与裴阑所率兵马出现在一处也就解释得通了。
所以,哪怕云浠乃忠勇侯府中人,也是不可信的。
田泽听了这话,觉得简直荒唐可笑,程昶与陵王早已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怎么可能合作?
但他也明白,昭元帝之所以不愿驰援云浠,是希望能借此机会除去程昶,所以无论他如何恳求,殿前司也不会立刻出兵的。
一念及此,田泽抬目往大殿的角落递去一个眼色,立在角落里的田泗会意,略一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又一名逻卒进殿来报:“禀陛下,平阳县主、光禄大夫家的公子等几名宗室被张岳将军的人马捆了去,眼下他们被押往垂恩宫南面山腰,让殿前司分兵去救。”
山外已传来短兵相接的拼杀声,角声在暗夜中齐鸣,不用看,便知外间山野已沦为沙场。
倘殿前司在这个时候分兵去南山救人,必然陷于敌阵之中。殿中几名大臣一听逻卒禀报,便想请命阻止,奈何殿中立着的大半都是宗室,若陛下竟这么轻而易举地舍了本家性命,一定会招来不满。
几名大臣犹疑一阵,其中一名排众而出:“陛下,臣有一计。”
“陛下既然怀疑裴阑与明威二位将军是否忠心,不如下令让他们分兵去救人,只要他们能将附近山上的宗室们平安救下,便派殿前司去支援不迟。”
“不可!云将军所率人马的数量远少于陵王,若再分兵救人,阵前只怕难以御敌!”田泽道,“父皇——”
然而不等他说完,昭元帝便抬手将他的话头一拦,缓缓道:“旭儿与爱卿所言俱是有理,依朕看,也不必等明威将人从山上救下,只要她与裴阑愿意分兵,宣稚,你便带人在山下整发,准备随时驰援。”
“是。”
……
近寅时,夜色稠得如墨汁一样,雨水一浇下来,似乎便要被这浓夜吸了去,渗进一片虚无里。
所幸火把里裹了油脂,只要雨势不是太大,等闲是浇不灭的。
云浠借着火光看向前方,她的兵卒已与陵王的厮杀起来。
就在四个时辰前,怀集与宣武的联兵才被她击溃,没想到仅仅过去半日,陵王大军竟能重振旗鼓,变得势不可挡起来。
忠勇部下多的是悍将,云浠见派去传信的武卫回来了,将阵前指挥交给崔裕,急问:“怎么样,殿前司的兵马何时过来?”
武卫面有郁色:“归德将军说,殿前司的兵马尚需承担保卫垂恩宫之责,只怕不能及时支援。”
此言一出,裴阑便明白过来:“是陛下怀疑我们,担心我们与陵王合盟,所以才不愿轻易放殿前司的兵马过来支援?”
“应该是。”武卫道,“属下未能进殿面见陛下,这些话都是归德将军隶下士卒代为传达的,陛下还说,陵王将几名宗室绑去了垂恩宫以南的山腰,还盼二位将军分兵去救,只要宗室们平安,殿前司压力的缓解,一定第一时间派兵增援将军们。”
罗伏一听这话,怫然道:“我们本就是以少敌多,他们不增援就罢了,还要我们分兵救人?是嫌我们的人死得不够快吗?!”
云浠握了握红缨枪,她虽十分希望殿前司能来支援,可是昭元帝对程昶什么态度她都瞧见了,眼下他不愿派兵,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过她不怕,她自小长在军中,比这危急的情况她遇得多了。
适才带着两千兵马对上数万人她尚且不惧,眼下不过是再拼一场,算得了什么?
阵前不可太久无帅,云浠一言不发的提着红缨枪,重新往阵中走去。
程昶看了眼她的背影,问罗伏:“卫玠什么时候能到?”
能预料到陵王谋反的不止昭元帝一人,卫玠与程昶互通消息,早已提前做好防备,昨日下午便带兵往平南山赶,只是被火|药阻在了半路。
“火|药虽引发了山石崩塌,但西山营来平南山的路并没有全然阻绝,沿着山中小径一点一点过人,最迟天明也该到了。”
程昶点了下头,正欲派人去与卫玠接洽,不防另一边裴阑已在军中点人,打算往垂恩宫以南的山腰去了。
程昶不由问:“裴将军打算分兵去救附近的人质?”
裴阑道:“我必须去。”
他顿了顿,知道自己就这么分走兵马很自私,对前方将士也不公平,解释道,“阿汀……云浠她尚有忠勇侯府、有五殿下和三公子您可以保住她,可是我父亲犯下的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我只有将功补过,才能保住裴府一府的人。”
程昶问:“裴将军可知道陵王总共备下多少火|药?都埋在何处?”
裴阑摇了摇头:“陵王最信任怀集,火|药事宜都是由怀集安排的。”
他又道:“我知道殿下想提醒我陵王或许在垂恩宫以南的山上埋了火|药,逼我们去救人,大概想利用分兵之术先剿灭我们部分人马,我领兵多年,这些伎俩我都看得出。但我没有办法,去救人质是我表忠心的最好机会,只要裴府以后能平安,即便要冒性命危险,我也只有认了。殿下放心,我只带走三千人,余下大部分兵马我都交给云浠。”
云浠本来就是以少敌多,莫要说带走三千人,就是带走一千人,于她而言都是釜底抽薪。
可是,大军中有半数都是裴阑部下,裴阑若是执意带人走,硬拦是拦不住的。
程昶看着裴阑,忽然道:“其实将军也不是只有解救人质这一条路可以走的。”
他望向漫山遍野拼杀的将士,陵王大军银甲如水,“剿杀他们,将军也可以表忠心。”
可是陵王掌兵近八万,眼下困于绝境,个个皆是死士,如何剿杀?
裴阑摇了摇头:“太难了。”
程昶却问:“将军既与阿汀结成同盟,你相信她吗?”
不等裴阑答,程昶又道:“我相信她。”
“我有这个本事,三公子你信我。”
数个时辰前,明隐寺烈火焚燃,她带着两千将士,为了护他平安,毅然与他说。
眼下分明已是不同境遇,可他耳畔竟重新浮响起这句话。
她从小到大什么都没学,就学了一身功夫,只会领兵打仗。
她有这个本事,他信她。
“将军如果不信阿汀也无妨。”程昶的目光掠过浓重的夜色,掠过将士们的铠甲,最后掠过山野间跑了一日的疲马,“将军可以带兵去救人,我有个办法,可以助将军保命,但请将军答应,倘若你脱险,一定带兵回来助阿汀一臂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章节是按情节点算的,要写到情节点的一章才能算完整的一章,一般五千到八千字左右
有时候卡文,比如上一章,没有写到什么情节点,就不能说是一章
所以即使剩下的章节不多,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快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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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恢复日更,礼拜三或者礼拜四会请假一天整理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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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战火燃遍山野。
陵王士卒历经一日的拼杀, 本该力竭,然而, 或许是身陷绝境重新激发了他们斗志, 一时间势如破竹,个个宛如死士。
云浠以少敌多, 本来还能用军阵御敌,遭到这般不要命的冲击,前阵很快就乱了。
破口越来越多, 云浠见势不好,提起红缨枪,将数名冲入阵中的敌兵斩于枪下,正打算自己补上缺口,身边一名逻卒来报:“将军, 西侧盾甲营抵挡不住敌军冲击, 已经溃散了!”
云浠极目看了一眼, 很快吩咐:“让他们退守后方山坳,借地势与敌方周旋。”
“是!”
这名逻卒还没退走,又一名逻卒来报:“将军, 轻骑营无法突入敌阵,崔校尉命属下来向将军请示, 能否从山后绕行?”
云浠一听这话立刻皱了眉, 唤来一名士卒补上自己的缺口,登上地势高处,展眼望去, 原来陵王大军的中心阵已移去山边,两侧有山势保护,只能从后方破入。可是陵王兵卒众多,轻骑营一旦深入敌境,只怕还来不及破阵就被歼灭了。
云浠的原计划是用大阵抵御住敌军,然后让轻骑营在敌阵中制造混乱,借此拖到卫玠援军到来,眼下计划受挫,只得吩咐:“让崔裕带着人撤回来。”
轻骑营本来是忠勇军最锋利的一根矛,在草原上几乎是无坚不摧,奈何眼下受地势所限,这根矛竟也钝了。
崔裕很快回来,勒马在高地下请示:“将军,敌军冲锋营攻势太猛,前军已快抵挡不住,不如由末将带轻骑营掠阵?”
云浠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轻骑营破阵是一把好手,可是把矛当作盾用,便不大起作用了。
她又极目看向陵王大军,其实她可以理解这些敌寇们为何如此骁勇,他们沦为叛军,不胜即死,只能搏命。
只是,被他们这么强攻下去,只怕不出两刻,她的忠勇军就要溃败了。
云浠身经百战,早已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越是危急关头,越能静下心来,目光掠过山野间冲锋陷阵的将士,慢慢忆起当年离开塞北前,与蛮敌交锋的最后一战。
那是一场鏖战,云浠记得,当时她只有十一岁,云舒广身着银铠,指着草原上奋力拼杀的蛮敌,问身后的一对兄妹:“洛儿,阿汀,你们说,这些蛮子为何这么拼命?”
“因为他们没有越冬的吃食了。”云洛道,“这一仗打不赢,他们抢不走我们的存粮,这个冬天他们就过不去了。”
云舒广颔首:“所以有时候杀敌,不必费力跟他们打,攻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