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萧禾可能不及柯源千分之一的财富,气度容貌也如众人所言不分伯仲。
可她就是喜欢他,被他温热的眼神和富饶的精神世界所吸引。他们有着各自的艺术追求与艺术理想,可能在很多人眼里这都不值一文,可在她心里这太弥足珍贵了。她忘不了从前柯源陪她逛一天展览时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但她知道,萧禾一定不会是这样。
海上的星月辉光以夏日蝉嘶的速率闪耀着。
而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孟漪知道,一定还会有更多惊喜等着她去慢慢发现呢。
作者有话要说: 爆肝三更热乎出炉,大家看得还过瘾吗?!
第29章
没有适时喊停朱嘉的结果就是三个人在酒吧中糊里糊涂地喝到了下半夜。
他们在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才散了场。
孟漪实在是困的狠了, 回到房间就连妆都是萧禾帮着卸的。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午后, 待她全然恢复神智的时候, 躺在阳光明媚全景窗边的沙发上的萧禾,手中西村京太郎的推理小说都快看完了。
悠哉悠哉地用完餐后,二人终于在影音室中将昨日约定好的看电影提上了日程。
他们看的是萨姆·门德斯一镜到底的新片《1917》。
这部电影在网络上最初有蓝光资源的时候, 萧禾便已在剧组拉着林一裴抽时间看过一遍,但此时此刻, 他十分乐意陪孟漪再看一遍。
119分钟的电影, 孟漪看得很认真, 全程都抱着他的胳膊凝望着屏幕,一语不发。直至影片落幕, 黑屏字幕滚动,她才巧笑倩兮地转过脸来,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觉得这部电影好吗?”
“我很乐意先听一听你的答案。”
“嗯, 虽然这部技术向的电影用全片一个镜头贯通到底作为噱头, 但其实导演想表达的应该就是让观众忘记摄影机的存在, 来一场沉浸于第一视角的真实战场吧。”
萧禾心思细致, 很快便听出了话中有话,“似乎听起来你并不是很喜欢?”
孟漪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
“没错, 虽然电影的画面和摄影手法我很欣赏, 也的确会让观众有着优秀的沉浸感,但故事的结尾我确实不喜欢。那样静好的一幕,反倒让我觉得不真实。你说斯科菲尔德在河里泡了那么久, 怀中的照片怎么可能完好如初?要是他翻出的是湿泞而面目全非的照片,可能我还会更喜欢一些,所以电影中那种为了美好而宣扬的圆满,我没办法去喜欢。”
萧禾眉眼含笑。
虽然他并不和她持有同一观点,但却喜欢她的这份认真与坦诚。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部电影的叙事,觉得是一部具有残损美学的诗意战场。”
“可是,从斯科菲尔德进入被橘色的暗夜火光所笼罩着的末日教堂,有了和法国女人暧昧不明的那一段戏之后,我就开始对这部电影改观了。”
“那一段中,斯科菲尔德在黑夜中顶着火光与信号弹的光影奔逃,橙光在建筑物上绘制出一道道绚烂的曳影,又随着他的疾速移动而错落有致地铺开……”萧禾不觉间在话语中蕴上了丝毫带有说服色彩的情感,“你不会觉得饱含着浪漫主义的美感吗?”
孟漪从他的怀中抽离,一脸正色地坐直了身子。
“你难道不觉得那一幕有些脱离现实了吗?我觉得剧本塑造的主角光环太重,明明不该拥有这么幸运而顺遂的逃离,却因为剧情强求力推了一个喜闻乐见的圆满。在我心里,圆满不应该脱离现实,更是强求不得的,所以我没法去喜欢。”
若说她这一席话没有让萧禾产生诧异,那一定是假的。
一直以来在他心中,孟漪都是一个涉猎广泛并富有着浪漫理想主义的艺术爱好者。因为家室出众,她从小并不曾受过世间百态的磨砺,她纯粹直率,相信美好,本不应拥有对理想化现实的质疑。可他却不曾想到,鼎食钟鸣之家的出身,并没有真正催生出她心内的理想主义,她的一套自我认知体系竟是如此透彻健全,甚至拥有着比自己还要完善的反事实分析思考。
虽然这部电影没有大篇幅的主旋律歌颂,也没有对战争和人类文明的反思,从而立意上或许要比别的战争大片稍矮一头,可在他心中仍不遮掩其出彩光芒。但孟漪却直截了当地点出,她觉得斯科菲尔德这个被战争逐渐扭曲、吞没、失去希冀的平凡人最终谋得的圆满,是脱离实际的。
这或许是萧禾第一次直面地认识到了她的理性与现实。
可孟漪自然不会想到这么多,眼见他有些出神,她只是纳闷地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怎么了?是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萧禾探向身侧的触摸屏,调亮了影音室的灯光。
“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观察者眼中就有一千个世界。你没有说错,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应该只存在一种声音。”注视着眼前瑰丽动人的面庞,他不禁浅笑地轻抚上她那暗香清幽的发丝,“或许你的理解更完善,是我先前想的片面了。”
孟漪莞尔一笑,显然对这一席话受用极了,继而又撒娇般地扑回了他的怀里。
今夜有一场颇为正式的舞会,也是这艘维贞号巨轮在海上巡航期间最后一场大型盛宴。明日午后,维贞号就会在哥德堡港靠岸,而后天也就是宁霄和叶寓订婚仪式正式举办的日期。
说来好笑。
登船已然三日,他们竟一次也未曾出席过游轮上的正式社交活动。
所以今日这一回,孟漪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出双入对、靓丽登场的大好时机。
许是昨夜作息紊乱的缘故,看完电影后连喝两杯手冲咖啡的孟漪却还是有点难解疲乏,于是她终于记起了将母亲带来的专业造型师喊上了楼,为自己今夜的梳妆派上用场。
在确认过今夜宁霄的战袍会是Armani Prive的银色鱼尾礼裙,于是孟漪很快便放弃了自己原来原打算穿着的Elie Saab金色拜占庭风长裙。
金易压银一头,而她的妹妹是这艘船上毋庸置疑的主角,所以自己在任何场合都不会喧宾夺主。
最后还是萧禾替她从衣帽间中挑出了一条Oscar de la Renta的水晶刺绣浅灰色缎面礼裙,款式典雅高贵,颜色却又不会太过出挑。而他自己则选了一身深灰色的呢子三件套,孟漪望着倒也觉得二人搭配适宜,随即从玻璃抽柜中挑了一条赭石红的条纹领带向他递了过去。
真的等到二人全套造型做完后,宴会已开始一小时有余了。
不过孟漪可没什么着急的,反正她又不是主角,就算再迟去一个小时也无妨。于是二人有说有笑地相携着穿过了重重回廊,只是快到宴会大厅正门口的时候,她那银钻手包中的手机忽然开始嗡嗡作响。
孟漪取出开一看,竟是母亲汪旻芝。
她忽而觉得不对,此刻国内已近凌晨两点,素来作息规律的母亲为什么会忽而给她打来电话?
然而母亲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成功地让她彻底变了脸色。
“舒蔚出事了,”汪旻芝的声音中有着隐隐的颤抖,“她那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孟漪心下一片惊悸。
她当即便佯装镇静地指向珠围翠绕的宴会厅入口,示意萧禾先行进入,她手头上有些家务事要处理,晚一些再进去找他。
萧禾顺从地点了点头。
从而直待他的身影逐渐走远,蹙着眉的孟漪才哑声向母亲开口道,“怎么回事啊,她不是已经妊娠七个多月了吗?”
“哎,我的错,是我的错……”
听着素来性格沉稳刚毅的母亲此刻难能掩盖的满腔委屈,她的心中自然也是不好受到了极致。
“妈妈,你别着急,你慢慢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前几天我看她这段时间的孕期反应比较重,就直接联系了她们医院的金院长停掉了她的手术排班。可没想到今天夜里市体育馆办的一个什么文娱活动在闭幕的时候忽然起了大火,受伤人数很多,医院急救的人力又不够,所以她科室里的同事就打电话和她求援。她肯定是怕我们知道担心,或者又怕我出面阻拦,所以出门就没叫司机送,想自己偷偷开车过去。可今天晚上在下大雨啊,她偏偏就滑倒在了的车库门口……”
七个多月,母子连心,胚胎早已发育成型,就算是早产诞下也能大概率存活。可舒蔚的羊水却不是自然破的,而是受了不可控的外力的所伤。孟漪焦虑得有些想抓头发,可一上手触上的却是冰冰凉凉的钻石发圈。
她一时竟无从下手。
“妈妈你别急,手术结果是不是还没出来?我陪你等好不好?我陪你说说话,你别自责,别难过,你也是好心,家里人都是明白的,这件意外的发生断断不能算作你的错!”
汪旻芝的语气中毫不遮掩着失落,“舒蔚怎么说也是我和你爸爸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又是孟辙的妻子,也算是我们的半个女儿了,你说我又怎么能不难过?”
在家里素来强势的母亲尚且如此……孟漪心头一紧,忽然想到了自己那爱妻如命的孪生哥哥。
“那孟辙呢?他现在怎么样,他还好吗?”
“他还能怎么样?”汪旻芝重重地叹了口气,“还不是正坐在手术室门口,和丢了魂似的,你爸爸在边上劝也一句不听……哎,这好端端的,本来明天都要出发去参加宁宁的订婚了,今晚我们家里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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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越洋电话还在继续。
只是宴会厅入口处的人越来越多。
孟漪想避开人流, 下意识地向后倒退, 却不想今日礼裙的裙摆式样有些繁复, 尖细的鞋跟勾到裙摆的刺绣,惹得她差点摔个踉跄。
隔着听筒,心细如发的汪旻芝自然听出了自己女儿不经意间发出的低呼。
“宝贝, 你没事儿吧?”
“妈妈,我没事……”孟漪在冷汗涔涔中扶住了身旁冰冷的雕花大理石壁, 语气却是不改沉着道, “我刚刚是想说, 反正后天只是订婚,宁宁和叶寓的正式婚礼到时候肯定还是要回国内再办的, 何况你看大伯这次不也是没有过来吗?所以有我在就行,我来代表我们家,到时候会帮你们把情况和姑姑姑父说清楚的,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肯定会理解我们家的情况。听我的, 你和爸爸把孟辙舒蔚这头顾好就行, 明天就别过来了!”
“只是宁宁这孩子从小最剔透, 又向来乖巧懂事,对我这个舅妈从小也很亲热。这样重要的场合, 我本来不应该错过的……”
“放心, 你的心意她都会明白的。”
孟漪没有说错,她那傲骨铮铮的表妹确实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人。
然而此刻的她却有些一心二用,她左手的掌心朝后, 白皙的指腹情不自禁地轻弹着身后雕花石壁的肌理。电话那头难得脆弱的母亲仍在源源不断地倾诉着,而一旁的回廊上,恰巧经过了几个令她觉着眼熟的身影。
这几张脸孟漪是有印象的,似乎是国内中学时期的同学,又或者也不是,可他们的名字她确实是一个都叫不上来了。这群人见了她面上倒是很惊喜,不但一个个热切地朝她打着招呼,甚至还有人想和她握手。可她的脑海中犹是一片混沌,一时只得挤出机械般的笑容向他们示意般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这样的委和太头疼,随即等这群人走远后,便毫不犹豫地回身往套房走去。
什么社交,什么应酬……
在这一刻于她而言,都不如宽慰母亲来得更为重要。
于是回到房间后的孟漪就这样絮絮叨叨地陪母亲聊着天,从少时的趣事聊到了工作上的困惑,一点一滴,细心地用着最平和的方式分散母亲对手术结果焦虑的注意力。
母女二人似乎已许久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其实父母一直对她很好,母亲尤甚,从小就十分尊重她的意见,不但给予她宽松而自由的教育环境,更是从不强制地介入她的人生,给她设定固有限制。许多年前在大学选专业的时候,父亲曾对她有过多次暗示,希望她能去选择商科,这样今后便能更好地着手掌控家里的一些产业。可那时的母亲便力排众议支持她的选择,终而令热爱艺术的她真真正正地迈向了艺术之路。
她很清楚地记得母亲说过,喜欢的事就应该极力去争取,放弃并不是一种美德,人生只有一次,委实没必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或许母亲就是她率性而为的人生中,那一颗不可或缺的启明星。
孟漪不知道她的这一通电话究竟聊了多久,因为直至萧禾都已然归来,她的电话都还没挂断。
东一区即近凌晨,国内亦已天明,舒蔚在手术室中也终于出了结果。
这个结果比她们事先料想得要好得多。
虽然催产时经历了一场大出血,孩子差点溺毙于羊水中,但现下终归是母子脱险。不过因为这场意外的早产,她的小侄子要在育婴箱中睡上两个月,可是这一切显然已是上天能给予他们一家最好的安排。
在结束通话的那一刻,孟漪才发觉自己竟和母亲打了近四个小时的电话。
随后一直默立于远处西餐台的萧禾这才缓缓走来,并给她递来了一杯温水。
“都没事了吧?”
“嗯,都结束了……”孟漪有些神思困顿,喝完水后,丢下杯子便投入了他怀中,有些贪恋地汲取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温暖,“是我嫂子出意外早产了,家里人担心得要命,幸好只是一场虚惊,现在已经母子平安了。”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