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前织田作便带着五个小萝卜头搬去了北海道,根本管不到远在本州的我。不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是监护人失格的织田作倒也不用对我产生莫须有的愧疚,因为早几年前中也就和他约定好不可以以监护人的名义干涉中原家的内政,如非必要也不可以在人前摆出家长的架子。
坂口先生站在我们对面,还是没忍住白了我一眼。
辞去了Mafia工作的织田作隐居后成为了糊穿地心的超(低)人气小说家。他不缺经历,不缺文笔,缺的是编辑和出版社,没有伯乐来识认这匹千里马,然而当我问他需不需要介绍这方面的关系时织田作却摇了摇头。
织田作在某些方面有着令我摸不着头脑的固执。一如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节衣缩食把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也还是收养了五个小孩。他不像身居港黑高位的中也,脑子一热就可以随手甩出大半年的工资买超跑——也因为这样红叶女士曾一度质疑中也的理财能力,为此特地提前预支了中也下一年的薪资托人为我购买了信托基金——一个自身难保却又富有爱心的穷鬼,我的良心说骂他不得。
不但骂不得,还会在看到五个和我同属一个户籍、法律层面上的弟弟妹妹们挤在一家小餐馆二楼小房间里的惨状生出比指甲盖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的同情。
虽然和他们相比我的生活简直优渥到了天上,但我也没有大方到拿中也的血汗钱去接济别人。
为了曲线救国,我学会了拿织田作和中也的身份开户炒股。
钱生钱使人高兴,接触到了物理之外其他领域的知识也让我感到开心。
世界上所有事都有规律可循。将无序统筹成算法便是科学的目的之一。
这种纯粹的快乐不多得,偏偏长大之后会变得更鲜少——好像小时候的快乐总是来得很简单轻易,期待的是十分到手的也是十分,没有丝毫可以打折扣的余地。
那大概是我的求知欲最为外现的时期,也是我在进入冰帝前与迹部消息往来最频繁的时期——迹部家正好是开证券公司的,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学习对象了——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中也发现我并非完全不愿意与他人接触,慢慢试着将我往家门外推。
研究所的人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所以不可以出去?——这是什么王八蛋理论?你出门我最担心的反而是别人好吗?隔壁邻居家的那个小胖子可是到现在见到你都还会哭着躲到妈妈身后。
而且就算像太宰那样的渣滓真的多如牛毛,你也不能不跟每次去买早餐时多给你一块枣糕的爷爷说谢谢知道吗?......不过和给糖让你跟他走的陌生人说话是绝对禁止听到没有?绝对。
中也是不鸣则已一鸣烦死人絮叨起来没完没了的类型。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可我不敢确定的是自己到底把这些话听进心里了多少。有些人的善良柔软是与生俱来的,而让我害怕长大的原因不单是将要有越来越多复杂的关系、感情、无法沉溺的过去的回忆,或许还因为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能成为像中也一样的大人。
我不想将自己零到十的十年里得到与缺失的东西放到天平的两端,权衡它们到底孰轻孰重以及带给我的利弊。但这也并不代表着我不会在其他方面斤斤计较——该如何恰当地回应他人的好意对我来说的确是个很大的难题,因为太过会觉得不值,太轻又会感到愧疚,这大概就是我只把中也天生的善良只学了点皮毛的报应。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声气,随即带风的一巴掌拍到我的头顶,“小姑娘家家,老苦着脸干嘛?”
风尘仆仆的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他居高临下地往旁边瞥了眼织田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这间房间里明明一共只有四人,却同时存在着两个与太宰治一丘之貉的家伙,不怪中也会显得如此暴躁。
“来了就坐下吧。”中也顺着坂口先生手指的方向看了眼,靠墙的边缘整齐地摆着排椅子,虽然只有一排,还都是空的,却莫名有种仿佛是为了方便他人入座旁听庭审的不适感。
中也走过去抽出第二张椅子,故意将这些座位挤得歪扭了不少。
拖着椅子回来的中也却没直接落座。他先把我从审讯椅里抱了出来,随后才坐下把我放在自己膝盖上,“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三天没睡就算猝死我也不想猝死在这里。”
中也行为与言论让坂口先生的脸色暗沉了好几个色号,他盯着我和中也看了一会,又渐渐地松开了蹙紧的眉头,“今天劳各位特地前来,非常感谢。”
“特此声明,请各位严格依照签署的保密协议,切勿外传本次会谈内容。”
“老套的开场白。”我瘪着嘴,小声地嘟哝。
背后的中也打了个哈欠,坂口先生对我们这对不可救药的兄妹横眉冷对,一场“通过会议决定启用关于异能特务科对特殊能力者A001中原深海的应急监管措施”的正式发布会(虽然规模小得可怜,但是执法记录仪是开着的,这场看起来一点都不正式对发布会确实是有法律效益的),全程下来只有织田作和坂口先生认认真真一字不落地坚持到了最后。
也怪坂口先生没有直奔主题,他还把措施立项的开端过程这种我们毫不关心的事情全部抖了出来,直到二十五分钟后才终于宣布异能特务科昨晚紧急召开的长达三小时的会议中得到的最终结果。
“从即日起的一百八十天内,中原深海需接受异能特务科搜查官的随行监管。直至监管结束后方可完全恢复人身自由。”
我在心里噢了一声。又过了好一会,耳边再也没有响起任何声音,我才意识到已经没有更多的下文,“诶?没了?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开了三个小时的会?还大张旗鼓地喊了我的两个监护人过来???
我把脑袋甩成拨浪鼓,目光在三个大人之间来回打转。
然而自始至终坂口先生的眼神都没有与我相接,他径直望向了我身后的中也。
人们常说在意识到自己置身漩涡中心之前,通常难以察觉到周身环伺的暗涌。
而当无端的沉默在这间房间内弥漫开时,总得有个人率先打破。
“那我还要去学校吗?”
异能特务科把我的编号都给改了,大概率是要对我的身份动什么手脚。
“要。不过不是冰帝。”坂口先生终于看向了我,“手续会专门有人带你去办。下周你就去雄英报道。”
“哈?雄英?”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不然你还想去哪?少管所?”他略带无奈地看了眼中也,想也知道中也不可能让我被关进那种鬼地方。
“可为什么是雄英。”世杰也不错啊。我挑拣着。
“因为雄英是全国最好的英雄育成学院。”坂口先生说着说着,语气里带上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就算对方是太宰......咳,不管对方是谁你都不应该那么冲动。”
“现在舆论哗然,异能力暴走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为你开脱的最好理由。”
“所以他们说要把我扔去雄英磨练‘不稳定’的异能?”
“是。虽然更多的民众认为应该直接将你收押。”
我听见中也冷笑了一声。
“所以你们只能再找了另外一个理由,去向他们解释我的异能力为什么会暴走。”
坂口先生点了点头。
“我能问问是什么理由吗?\"
“......刚才讲了。”
“刚才我一个字都没听。”
“和自己密切相关的事情你能不能稍微用心一点?!”我觉得坂口先生要被我气死了。
织田作喊了声他的名字,坂口先生才将自己失态的模样收敛起来。
“服用增幅类的药剂无法解释你的能力强度,与你档案上曾是无异能无个性的登记问题。”
“所以我们决定向外界宣布,你的真实身份是人造异能首例成功的,由人工受精、育成的设计型试管婴儿,已经顺利完成了大部分的社会融合实验,那天出现干扰你的男人曾经是研究人员之一,在社会融合即将结束时因为私情突然出现企图终止实验——现在有意见的话还可以说,反正公关文件还没发出去。”
“不......试管婴儿这个,大概率是事实,我倒没意见。”我歪了歪脑袋。不禁感叹异能特务科编故事的能力好强,假的都被说得跟跟真的一样。
只是我有点不敢想象至今与我有过接触的人们,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表情。
估计会很精彩?
第45章
045不和平幕间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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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口安吾在住院部顶层走道里遇到了一名明丽的女性。她发间的蝴蝶发饰翩跹欲飞,手里拎着一个长方的包裹,目光笔直地望着前方,白衣黑裙,健步如飞,气势惊人。
经验老道的搜查官一眼认出了她。
与谢野晶子,横滨武装侦探社成员,其异能力【请君勿死】只要一息尚存就能将重伤将死之人从鬼门关前拽回,甚至痊愈如初。
今早上还在重症监护室奄奄一息的太宰治得以转入普通病房,也是全亏这位与谢野小姐及时赶到。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虽然是个理论上无法停止的被动能力,但只要使其心脏停止跳动哪怕一秒,请君勿死便可发挥作用。
像最普通的路人那样擦肩而过,坂口安吾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就是与谢野刚刚离开的地方。
他推开房门,一进病房就看到太宰治正躺在病床上拿着本最新发行的《少年JUMP》,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嘴里嚷嚷,“哎呀!怎么死得这么突然!主角光环被吃了吗?!”
简直是医疗资源的极大浪费。
坂口安吾叹气,“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噢,安吾,你来了啊。”太宰治从黑白的图像里抬起头,他的脸迎着光,眼睛像是阳光下的玳瑁石,亮晶晶的,“探病的伴手礼呢?”
“没有那种东西。”坂口安吾走到病床边,吊杆上装模作样地挂着一瓶葡萄糖,输液针放在床头柜上甚至没有拆封,“你什么时候去办出院手续?”
“等我看完这本再说,”太宰治哗啦啦地翻着手里的漫画书,“难得的带薪工伤假期不好好珍惜怎么行。我可不想变成和安吾你一样的社畜。”
坂口安吾眉毛一跳。让太宰治好好说话是件难事,他脑子里的套路有九曲十八弯,纵使是相识数年的老友,也不敢说自己已经摸透他的心思。
滤过他的玩笑话,坂口安吾扶了下眼镜,“关于中原深海的事情,我们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是吗?异能特务科的办事效率还是那么高啊——所以伴手礼没有,谢礼也没有,你来这干嘛?如果是工作汇报的话,过两天我就能在报纸上看到以内阁府的名义发表的声明文件了吧。”
太宰治躺回摇高的病床上,十指交叠将漫画书压在胸前,一脸恹恹,百无聊赖。
事实上像他这样的万事皆在所料之中人的确很难从世间找到自己的乐趣所在,人一旦失去了好奇与期待就会急速地枯败,太宰治表现出来的沉稳状态总会让人忽略他今年才二十二岁。刚刚成年能够合法饮酒也不过才两年的时间。
于是坂口安吾提议说,“不然等你出院,晚上叫上织田作一起去Lupin。”他停顿一下,看见对方兴致盎然的模样,接着补充道,“我请客。”
太宰治连声应好,“织田作最近过得如何?”
“一般。”坂口安吾说的一般那就是一般,很客观,不会大富大贵也不会吃糠咽菜,“他户下有两支股票长势喜人。”
说起来这还是中原深海的功劳。
一想到中原深海,坂口安吾就不禁感到头大。
克隆羊多莉的大名尚且流传至今,更不要说所谓的“首例人造异能”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不过他不后悔把这个小姑娘推上风口浪尖,太宰治也说这是当下最好的选项。
早先掠去的四个月,先是里世界黑市中激起千层浪的七十亿人虎通缉令,再是无声息潜入东京的意大利Mafia,加上隐有死灰复燃迹象的旧世代AFO势力——足够让异能特务科、检察厅、警察厅一同鸡飞狗跳从早到晚加班不停。
连老员工都只能趁着在茶水间里的一小会功夫抱怨宁愿像当年龙头战争时期一样六十六天高强度工作,也不希望这些事一波又一波地像浪一样没完没了地往脸上打。
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是个人都心累。
在这样的特殊时期,节外生枝自然也是要竭力避免的。
起先只是太宰治打电话来问,安吾,你那边缺人手吗?
坂口安吾说缺,心想自己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然后太宰治又问,那你们战力组缺人吗?
坂口安吾说也缺,甚至有点恨自己不能打,没法弃文从军。
“那我送你一个免费劳动力吧。”太宰治笑道,“超强,乐意的话能提前结束富士山休眠期的那种。”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除了给织田作家的几个小不点贴钱,太宰治这辈子应该没做过其他的公益,他的良心无穷接近于零。坂口安吾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谁?”
“中原深海啊。”他理所当然地说出了这个光是听到都能让坂口安吾气压降低的名字,“怎么样,惊喜不惊喜?”
坂口安吾的感性下意识地就想说不,可他的理性不准。
异能特务科能打的不多,更别说中原深海这种强得连森鸥外都得想方设法将她套入港口Mafia的超规格自走兵器。
他问太宰治,“什么意思?”
“最近东京不是从意大利来了一群‘客人’吗?”电话另一头青年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破碎,“你觉得他们是怎么瞒过你们进入日本的?”
是偷渡。
就像四年前,在港口Mafia的帮助下,悄无声息进入日本境内的Mimic那样。
森鸥外当年通过mimic制造的混乱冠冕堂皇地获取了异能营业执照,那么这次必然也有清晰明确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