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路[科举]——沈桑榆
时间:2020-05-26 10:17:15

  和“淡季”
  。
  虞衡司主要负责桥梁栈道、织造、军需用品等,和宫内的交集不多,主要是地方,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是需要下地方查看情况的。
  还好沈陵在地方的时候,对这些都比较注重,基本上是亲力亲为的,所以很快就上手了。
  基于这些年的习惯,沈陵还是列了一个规划,说实话在工部他能施展的空间不大,他上面有好几座大山压着,再加上如今的治理思想,国家根本没有规划这一说法,只有治理,何为治理,有事情才能治。
  但什么都不做不是他的风格,初到淮南府他也觉得能做得少,可越到后面能做的越多,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所以沈陵根据自己所分管的职能,分别列了规划,像桥梁栈道沈陵是希望能多发展一些的,地方想要富裕,交通得发达起来。当初他在淮南府的时候,还想过做水泥,但想想也就放弃了,在古代根本行不通。
  世界的运行是有规律的,即便他发明了超越这个时代的产物,也不会得到这个时代的认可。像水泥,主要材料是石灰石,需要经过碎化,没有现代化的机械如何能做到。即便做到了,成本也太高了,并不会被采用。
  任何事物都有它该存在的时代,生产力达到了才能真正发挥它的作用。
  所以一切还是要从生产力开始,沈陵也是从织造上得到的启发,他查看卷宗,惊喜地发现因为他当年偶然之间改进了纺织机,发明了缝纫机,没想到这十几年间,江南的纺织业发展竟然这么迅速。
  他这个阶层对衣物有美观的需求,所以外面买成衣少,不过他也问了一下家里的女眷,布匹的价格这几年的确便宜了很多,他走访京城几家布庄,布庄现在基本上都开始售卖成衣,而且大部分是从江南运过来的。
  沈陵问道:“大老远从江南运过来,这路上花费不少钱吧?”
  “这运过来是花了点路费,但也还便宜呀,衣服也不占多少地方,跟着船托一箱子过来,也比咱们京城自己做的划算的。”
  沈陵立即传信给建康府,让世敏去苏州府看一看,也许苏州府已经开始有低端流水线了,就像他们的木作坊一样,低端流水线相比单个人工来讲,效率就提高了不少,效率一高,价格立即降了下来。
  再加上织布机把织布的效率也提高了,江南一代若是大规模的进行成衣制作,极有可能形成资本主义的萌芽。
  这件事情让沈陵激动不已,无心插柳柳成荫,说到底想要发展起来,还是要生产力。沈陵也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必须提高生产效率。
  沈陵正准备调查着这事儿,他自己也记录了一下近些年来布匹和衣物的价格,他笃定如果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江南一带一定能出现资本主义萌芽。
  而且一旦商人们发展壮大,而国内市场还太小,定会寻求广阔的海外市场以获得更多的利润。目前文朝算不上闭关锁国,但通商口岸也不多,对外界需求少,出口大多是茶叶一类的,如果能够主动向外销货,也许他们也能走上扩张之路。
  他自然希望这个势头能够发展下去,这就得让朝廷也尝到利益,目前朝廷对商业收税很少,不光这个朝代,每个朝代都是如此,主要还是依靠田赋,土地是固定不动的,但商品的税很难计量。
  对商品收税牵涉甚广,必须找好切入点,而且他只是五品官,话语权还是太小。
  *
  年年被送去曾家读书后,安安可不乐意了,哭了好几场,文以苓为了给他找些小伙伴,还时常带他去汤家玩。
  安安的启蒙也要提上日程,白天沈陵没太多的空,他又懒,沈陵便想着上午把他送文常敬那儿,老师和师母身边也没得晚辈陪伴,文启盛今年才要成亲,孩子怕也是要再等个几年了,所以文家特别稀罕两个孩子。
  老师对待学业甚是严格,安安性格太懒,生活里面没关系,但若是在学习上还这样,沈陵是不能容忍的,所以老师这样的严师督促就很有必要了。
  沈陵下值早的时候会去接年年,待他上了马车,沈陵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看他有没有什么受欺负的痕迹,当时送到曾家来唯一没有考虑妥当的就是地位差别,他家到底还是差了一点的。
  年年看到是爹爹来接他就很兴奋,上来就喋喋道:“爹爹!今天我练字得了第一,可惜背书的时候背错了一个字,不然我也能得第一……”
  沈陵见他这般活跃,放心了一半,揉了揉他的头,笑着夸奖道:“很棒,以后继续保持,背错字是不是又心不在焉了?”
  年年辩解道:“屏风倒了,我被吓了一跳……”
  沈陵忽然严肃了起来,年年立即意识到了,讷讷道:“爹,我错了。”
  “年年,出错就是出错,没有理由,别人不会关注你错在哪里,只知道你犯了错。犯错本身不要紧,孰能无过,但爹爹不希望你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错了以后就注意点,及时改正。”
  沈陵见他听进去了,也不多责罚,换个话题:“今天功课多不多?”
  年年自是了解爹爹的脾性,爹爹不轻易动怒,他犯了小错,爹爹脸一板,他就知道自己错哪里了,明明爹爹也不怎么发火,年年莫名就会很担心爹爹生气。
  “还成,爹爹,我功课若是早点做完了,可不可以去找瑞哥玩?”
  瑞哥儿才不过来了几趟,年年就和瑞哥儿玩得很好了,也是小孩子喜欢大孩子的特质,年年就很喜欢跟着瑞哥儿。
  沈陵想了想道:“那得看看瑞哥儿在不在府中,若是在,就让你去成不成?”
  瑞哥儿如今在宫中读书,也并非日日都在的。自打这次回京后,他和齐王就没有那么避讳了,齐王还是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人会把注意打到他这儿。
  “成!”
  *
  天气炎热,隔壁都水司开始忙碌了,水利是他们负责的,宁郎中还特地过来问他关于水利的一些问题,沈陵写得那本水利之策被圣上收录在皇家书阁,并且传阅地方。
  宁郎中道:“我们司这个时候最苦,若是哪边发了大水,还得亲自过去治水。哎,孝原,还是你们虞衡司轻松。”
  沈陵想说若想偷闲哪儿都成,就看这官职还想不想要了,尤其都水司这种关乎苍生的部门。
  沈陵宽慰道:“能者多劳,您的辛苦咱们也都看在眼里,这水利之事关乎苍生,不出差错倒也没什么,就是怕这出了差错。”
  宁郎中似是被他戳中了某个点,朝他大吐苦水。
  待宁郎中走后,邓员外郎走进来道:“大人,尚书大人请您过去过。”
  沈陵搁下笔,问道:“你可知是何事?”
  邓员外郎说道:“好似是江南织造的事情,江南织户增加得过多,朝中担忧百姓荒废良田,尚书大人好似有意向削减织户,请您过去商议。”
  什么!削减织户?岂不是要打击纺织业?
  沈陵坐不住了。
 
 
第129章 
  沈陵没想到这萌芽刚刚萌发就要受到打压, 难怪古代商业发展不起来, 一旦有发展的苗头,就必须要打压。
  但沈陵也理解朝廷这种做法, 历史上并非没有过因为商业而导致农业退后的情况, 每个朝代都警惕这样的事情, 农业是根基,一旦农民不种地了,整个国家都会乱。
  而商业目前还只是附属品,在这样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中, 没有也并不会影响普通百姓的生活。
  所以沈陵在淮南府的时候, 他对经济没有过多去推行,作为一个官员,他不能表现出对商业的支持。但他会鼓励农民多种一些经济作物, 经济作物有了收入,有钱才能有消费,消费带动商业发展, 才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左尚书和朱侍郎把他和邓员外郎招过去。
  左尚书:“江南一带织造发展迅猛,皇上担忧百姓重商忘农, 织造是你们司负责的,也更熟悉情况,你们整理整理, 择日呈上来。”
  沈陵和邓员外郎应道:“下官遵命。”
  沈陵又问道:“大人,下官斗胆多说一句,织造业目前养活了江南不少人家, 若是拦腰砍,怕是会引起江南百姓的不满。”
  左尚书倒是有些诧异,不想他会这般说,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对沈陵的印象是比较严谨细心的年轻人。
  左尚书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还得看皇上如何决断。”
  最总决断还是要看圣上,不管他们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圣上不同意,怎么都没用。但圣上是英明之主,当初大多数官员站圣上这边,不乏是因为圣上能听进谏言,作为臣子,自然最希望君主是这样的。
  所以还是得说通圣上。
  回去后,沈陵让他们把关于江南织造的卷宗都找出来,把相关的数据都找出来。
  他该从何处入手呢,必须要有理由才行,谁都知道织造赚钱,但比钱更重要的是天下,江南一带是粮仓,江南一带产出的粮食不光能够自给自足,还能供应别处。小农经济的脆弱也在于,一旦供给系统出了问题,天下就不太平了。
  这也是为什么天灾过后,更容易出现起义。
  沈陵抽丝剥茧,其实根源不在于织造,还是在于农业,首先得保证农业才成,其次织造一定是要稍微抑制一下,但拦腰斩可能会让织造业一下子就没了。
  如何抑制织造业的发展速度,在他看来这点规模还是太小了,但在古人眼中,这已经超出寻常的发展了。
  沈陵翻阅着卷宗,目光落在赋税二字上,心中有个想法渐渐清晰了起来。
  之前他便想过增加商品税,使朝廷得到商业发展的好处,但加税对于商业有好处有弊端,弊端之一就是增加了成本,一旦收税商品价格也会上涨,从这个角度,也是有一定抑制作用的。但沈陵相信只要不是拦腰斩,收税阻挡不了商人,只要有利润,商人们就会想方设法去降低成本。
  沈陵大脑一个激灵,浑身都像是被电流走过,想通了这一点,他便有些兴奋,立即扯出纸和笔。
  他赶紧先把自己的设想写下来,第一肯定是要保农业,保农业就是保农田,一定要控制农田保有量,保证田有人耕,如果家中有田地却无人耕种,必须收到惩罚。第二就是对织造收税,如何收税这是后话。
  可能是上辈子做实验做多了,沈陵喜欢用数据说话,他选取几个府城专门研究,苏州府、嘉兴府是目前织造最为繁荣的,他把这几年几个府城的农业、织造业的数据都列出来,以说明农业并未收到织造业的影响。
  而因织造的发展,这几个府城的百姓生活水平反而提高了,家家户户都侍桑蚕,织布,这些就比种田赚钱。
  他想到曾经听说苏州府那边女人立女户,如今想来可能是因为织造业,织造业主要就是女人来做的,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后世民国开始长三角那一带,女人的地方就不低了。
  沈陵熬了两个夜晚,翻阅了江南数十个府城的卷宗,数据列了十几张纸,为了让自己直观一些,他还画了折线图,不知不觉就写了五六页,还意犹未尽,有些地方在奏折当中无法全部讲述,只能略写一下。
  虞衡司如今对江南道递上来的公文极其重视,由于上面警示,下面江南的官员也递了公文。
  沈陵如今有些犹豫,他这份奏折不知该直接递给圣上,还是先递给左尚书,他主要担忧左尚书直接不认同他的想法,忽然想起来老师曾经和他说过的为官之道。
  以他的品级他有直接上奏的权利,但细想之下,还是先得和左尚书商议,若左尚书认同,由左尚书上奏最为合适。官场便是如此,功劳是由上往下分配的,即便下面做的更多。在地方亦是,功劳上报是由位最高者向上报。
  如若他直接向圣上上奏,得罪了左尚书,不仅他的提议会被砍掉,他的升职之路绝对会受到限制。还是先同左尚书商议商议,有他的支持也会更容易。
  沈陵把自己的奏折放入公文一道递给左尚书。
  当日左尚书邀他一道饮一杯,沈陵欣然应允,左尚书选在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酒家,两个人都换下了官服,似是寻常的富家老爷,并不引人注目。
  身旁的侍者为他们斟好酒,两个人轻轻碰了一杯。
  左尚书抿了口酒,哈了一口气,问道:“知道我是为何约你吧?”
  沈陵点点头,笑着说道:“大人独找臣可是有何想法?”
  左尚书微微眯起眼睛,难得笑了起来,干瘦的脸显得有几分和善,左尚书捏着酒盏,道:“孝原,写这奏折用了多久?”
  “回大人,也没多久,下值之后便回去写,用了两夜。”沈陵恭敬道。
  左尚书回想那奏折的内容,道:“你的奏折写得很特别,与众不同。”
  沈陵看着他的肃容,心里微微尴尬,尚书大人其实想说的是他写的一点文笔都没有吧,干枯得很。
  左尚书瞥了他一眼,这年轻人一看就知在想什么,心思太过浅显了,不过这样也好,“你的设想是不错,但有些地方还是太过于理想化了,尤其是收税,商税并不容易。”
  沈陵道:“大人,您不觉得此时收商税并非只是为了收税,我们的目的是抑制江南织造,而非真正收多少税款。我们需要给江南织造的消息是朝廷要压制他们。”
  左尚书露出沉思之色:“然后呢?”
  “压制是第一步。首先这加了税,必定涨了成本,这衣服得抬高价格才能赚钱。也许收税不全,但一定能打压到织户,防止他们过度扩张。其次我们再控制农田,布匹需要丝和棉花,就得种棉花养桑蚕,不得随意更改良田用途,保证农田有人耕种”
  沈陵忍不住喝了好几口酒来解渴,脸上也渐渐红了起来,越说越畅快:“大人,您想,若是我们拦腰斩,难保会有私下里悄悄运作的,将人分散开来做衣裳,容易钻空子。但若是我们用加税的方式给织造带上了紧箍咒,慢慢缩紧,可不比直接压制更为春风细雨。”
  哎,沈陵也没想到自己能扯得这么溜,这些话也是半真半假,看似完全站在朝廷的角度思考,那是因为他说的点都是更靠近朝廷想要的,短期内肯定是利于朝廷的,但织造商户们定会谋求新的出路,沈陵要做的就是为他们争取时间。
  当然这件事情也是一箭双雕,若是征商税,官府就会开始尝到商税的甜头,朝廷也并非那么有钱,有些时候真的很穷。
  左尚书猛地干了一盏酒,拍着沈陵大笑了起来,那向来严肃的脸忽然这般开怀,倒是显得几分狰狞,左尚书道:“孝原,这份心意,本官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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