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美人计里的美人儿——乐绍凌
时间:2020-05-30 09:08:20

  提着食盒也累,连微往前走了两步,将食盒和提灯都放在美人榻旁的矮几上。一转身,发现从这个角度看那一堆卷册,后面露出了一片衣角。
  ……她一路进来也没惊动人,以这家伙的警惕心,不会是被人刺杀了吧?!
  连微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揪住了呼吸,她两步上前扑向案后,然后撑着后面的博古架及时刹住了脚步。
  ——男人侧头伏在案上,阖目静静地睡着。束发的玉冠本就不甚紧,这会儿更是彻底松开。如墨长发散落一半铺在案上肩上,被一旁摇曳的灯烛映出微微的光泽。
  十分安静宁和,和刚刚那一瞬间闪过她心头的可怕猜测完全不同。
  松了口气,连微抚了抚胸口,唾弃自己过于丰盛的联想能力:她怎么能觉得符大将军有可能被人刺杀呢?
  明明这人自己,就是最凶悍的杀神。
  虽然实物与宣传有那么点不一样……
  脑子里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连微放轻了脚步往后退。她左右环顾一番,抱起美人榻上自己之前盖过的毯子,轻轻披在符骞肩头。
  男人看起来着实很累,眼底都有了淡淡的青影,连微不愿打搅他的睡眠。想着一会儿把带来的粥交给书童让他寻个炉子温着,叮嘱他进去守好符骞,也就可以了。
  心底盘算着,连微又掖了掖毯子的一角,想让这人能趴得更舒服些。
  她正抽手离开,下一秒,手腕被人猛地抓住,身体被一股巨力扯得往前一扑。
  “哎——”连微连忙撑住椅背,避免自己把符骞整个人从椅子上扑下去,但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她觉得自己的腕骨简直都要折了。
  而罪魁祸首还在那里迷迷瞪瞪地眨眼,过了好几秒,才终于清醒了似的松开手,让她有了拧正姿势收拾被扯乱的衣袍的余裕。
  “阿微…你怎么在这?”符骞扶了她一把,而后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似乎还有点没弄清状况。
  连微看他真是一脸状况外的模样,哭笑不得道:“你真是一直在书房没出去过?”
  “嗯,有些猝不及防。”符骞模糊地应了一声,顺手将散落的几卷册子拢作一堆。顿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今早那几人的表现,你看着觉得如何?”
  连微被他问得一愣,这才意识到观寇平之刑以及试探那几人的事儿就在今天。被这么一带偏,她认真回想了一会儿,慢慢道:
  “王司马是个惯会趋炎附势之人。”那人猜到自己身份后,口中时不时便捧着自己,就是她主动挑事儿,也会避让,“不是什么好官,说不准还有些贪墨的案底,但胆子不大,想来是不敢直接叛出肃州的。”
  “孙从事瞧着十分严苛,但于人于己皆是如此。”他是当时在场的穿得最简朴的一位了,连微能看出,那不是为塑造形象故意穿上的旧衣,因为袖口领前,都有明显的日常使用的痕迹。
  “严于律己,甚至直性子到了几乎会得罪人的地步。若是他人眼线,这种做派说不好在被主家揪出来之前,先被同僚踢下去了吧?”
  符骞一直紧绷的唇角微弯。
  连微歪了歪头,继续往下数:“那位赵参军,给我的感觉和石达毅将军很像。”
  这理由听起来不靠谱,但她的感觉很敏锐,在刻意观察的时候,几乎没出过错。
  “而且赵参军的位置,应当不是石将军的贴身心腹一类的吧?”这些职位的分工连微不是很懂,她索性向符骞问道。
  “不是。他不常驻兵营,多是在城中管理检查军备。”符骞摇头。
  “那么这个位置,本来也很难接触到核心消息。”内心的猜测被侧面验证了几分,连微有点小骄傲地笑了笑,很快又压了下去。
  “所以,最后那位郭长史……”她忽然话头一转。
  “这位…征西将军~”她微微拖长了音调,“你还记得今日说道自立安定侯一事时,那几人都是何反应吗?”
  /有人猜么,有人猜到么
 
 
第69章 
  对自立安定侯一事作何反应?
  孙从事对声名问题表示了担忧,郭长史询问了符骞的准备情况, 其余二人则是副明哲保身的做派, 没有贸然插嘴。
  乍一看仿佛该怀疑沉默不语的两人,但细细一想, 就会发现郭长史的做法,才是最有嫌疑的。
  不提建议先问准备, 看似是为求稳妥,但换个角度, 何尝不是对符骞目前境况的打探?
  符骞长年在军中生活, 对情报本就足够敏感, 原本是下意识地不去怀疑下属的动机,此刻疑点都被明明白白地提了出来, 自然飞快地反应了过来。
  “我天明便派人去看住郭长史,若他当真是吴胤的暗线, 这两日必有动静。”符骞长出一口气, 揉了揉眉心, 显出一点疲态:“不早了, 你快回去歇息吧。”
  他理了理衣襟,眼睛又转向案上小山般的文书, 很显然是打算在这书房过一整夜了。
  连微被他从谈正事的气氛里拉回来,想到自己过来的本来目的,又见符骞一副打定主意和这些活儿耗上的态度,顿时气得有点肝疼。
  “我才过来没一会儿。”她道,“还给你带了粥——”
  她举起方才被两人一起遗忘的食盒, 伸到符骞眼前晃了晃。
  符大将军露出一个近似于猝不及防的表情。
  很显然半夜被人喂食这种事情从未发生在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他有些僵硬地接过食盒,匆忙在桌案上腾出一片空,打开盒盖,捧出其中精致的敞口壶腹碗。
  食物侵略性的香气直窜入鼻,唤醒了他饿了太久已经麻木的肠胃。符骞用汤匙搅了搅熬得稠厚的粥,没忍住舀起满满一匙送进嘴里,随即被烫得面色微微一变。
  他十分镇定地咽了下去,连微在旁看着,用力绷住了嘴角的笑意。
  “所以你果真忘了晚餐。”她故意板着脸道。
  符骞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心虚,他道:“只是这段时间比较紧迫,过了便好了。”
  连微不信:“紧迫到需要由你一人担起所有事么?”
  符骞一时窘然。他起初没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只安心在肃州城经营,用不到什么人,也不可能大张旗鼓招贤聘才——那就是挑衅吴胤了。
  结果现在用人之时,便显露出了拮据之象。
  连微看在眼里,心知自己猜得不错,当下直言道:“让我帮些忙吧。”
  符骞手一顿,下意识地道:“不必,我能应付。”
  连微扬眉:“就像今天一样,把自己累倒在书房,害得书童只能在门口瑟瑟发抖地守一晚上?”
  符骞:……
  “茂林说什么了?”他道。
  “那不重要。”连微难得强硬道,“重要的是我想帮你。”
  符骞无奈道:“你之前不曾接触过这些弯弯绕,一时半会儿很难摸清楚。”
  “总要试试。”连微执着道,“我看你攒的这些,也不都是那些军政要事吧?”
  她指指被推开的一叠文书,刚刚草草一瞥里,她看到几个零星的字词,抄没账册、遣散后安置一类,看起来并不像是需要符骞亲自过目的东西——至少还在整理阶段时,不需要。
  符骞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那沓文书,顿时一阵头大。
  那确实是因为寇平、澄园这些波折,凭空天降的事儿。要在原先,这也不算什么,和庾令白分分也就处理了,但任劳任怨的庾军师这两日又不在……
  可不就只有他自己硬顶上了么。偏偏这些事虽不是什么事关肃州命脉的东西,却也不能在外聘几个账房先生就随便拿来用的。
  连微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动摇,进一步劝道:“伯功,不要将我与那些一字不识的寻常女子一概而论。”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符骞的什么地方,他抿了抿唇,终于道:“那明早,我便将一些事交付与你。”
  “现在先回去休息吧,你本就不算强健,不要太过操心了。”符骞给人把斗篷重新披上,温和却坚定地把她送回了正院中。
  这一夜在连微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中,过得相当漫长。
  第二天一早,连微便换上了便服,步履匆匆地往书房去。符骞仍坐在昨日的位置上,案上琉璃灯的灯壁都被熏出了浅浅的烟色,而他的眼底青色比这烟痕还要浓重。
  这人大概一直没离开书房,最多在小榻上稍稍休憩了片刻。
  连微心里轻轻一缩。符骞见她过来,反应了片刻,又看了看窗外,被初升的朝阳刺得眯了眯眼,用手遮了遮,才道:“……来吧,府中之前的规章和账册,都在这里了。”
  他点点身旁扒拉出来的有尺余高的卷册,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印放在连微手心。
  “这是将军府的掌事印,府中人手财物都可凭此印调动,”他简单道,“你先拿着这些看一看,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便来问我,若觉有所把握了,我便下令让各层管事此后都去向你回话了。”
  连微捧着掌中小小一枚沉甸甸的玉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符骞这是直接把管家权给她了。耳畔符骞的叮嘱还在响着,她却莫名有点窘迫。
  她提出帮忙,一方面是真心希望能分摊一部分压力,另一方面是不习惯终日在院中闲坐,无所事事,并无借机索要属于女主人的管家权的意思,他们尚未有名正言顺的关系,这会否惹人非议?
  但再一想,她现在住在将军府主院中,也并没有什么凭依……
  符骞全没察觉到她的胡思乱想,难得絮叨地说完,便匆匆换了外出的衣袍离开——近日的事务,委实过多了。
  这厚厚的一摞卷册,让连微从早晨直接坐到了夕阳西下。
  符骞可能是将他到这之后所有与将军府相关的文书尽数搬了出来,这些卷册除了放在最顶上的一本是简述府上的产业和日常活动,余者大多是各种账册与清单,每日采购、年节礼物往来、府上仆役的调动,都按年月有详细的记载。
  要不是后面这些细枝末节都可以略读,这么多东西就是再给她三天也是看不完的。
  “好在虽麻烦了点,实质上只是管家算账罢了,倒不太难。”终于能放下卷册的连微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庆幸道。
  她越发佩服能成日把自己埋在这些东西里的符骞了。
  一旁的迎露笑道:“是姑娘聪慧,无人能及。”
  迎露从鸿轻阁被接来将军府中,初时还因着突然来到陌生的环境有些拘谨,现在已经放开不少,甚至时不时敢调笑一二了。
  “我看你也挺机灵的。”连微道,“好几处我没弄明白的地方,还是你提醒我的呢。”
  这个时代有许多潜移默化的规则,不会在纸面上写出,光看是很难想明白其中玄机的。要不是迎露听见她的嘟囔主动解释,她没准能攒下一大沓疑问去烦符骞。
  “奴婢在各处服侍过几年,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迎露没有居功。她甚至隐晦地用疑惑的眼光扫了扫眼前女子。
  连姑娘怎么看都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儿,在这世道浑身能没有一丝狼狈颠簸的痕迹,来这里之前出身少说也是小富之家。
  偏偏这些规矩,但凡是有些脸面的人家,都是会潜移默化地传给子女的。连姑娘的懵懂,看着便有些奇怪了。
  罢了,这也轮不到她操心,不管怎样,连姑娘都是个好主子,她安安分分地服侍便是了。迎露压下心思,主动提道:“姑娘既要接下这活计,那年关的大宴,姑娘可有把握?”
  眼下已是廿三日,符骞自入主肃州城征西将军府,每年年关都会在府上摆下筵席与属下共饮,今年自也不会例外。
  而年关大宴的操办因为近来的事一拖再拖,已经到了必须尽快处理的地步了。这对才有插手将军府诸事的连微而言,无疑是个难题。
  不过她并没打算因此放弃。
  回忆了一番前几年的布置,连微心中已稍稍有了些底。沉吟片刻,她向迎露道:“若是陪伴主子,你们应当是被允许出府的吧?”
  迎露不解道:“自然。”
  “那好,这两日外头的街上该是很热闹才对?”
  “是。”迎露道,“农闲了,又是年节,大伙儿都上街呢。各市从早到晚都是人,卖什么的都有。”
  她顿了顿,迟疑道:“姑娘这是要……?”
  连微颔首:“不错,帮我列张清单,明日一起出府去街上走一圈吧。”
  好歹也是要一手操办跨年宴的人,总不能真一头雾水地瞎搞啊。
  这座城市在年节将近时是什么模样,还是要看一看的。
 
 
第70章 
  第二次来到长兴街,从原先的惶惶不安到现在如同行走在家乡的城市一般安然, 连微颇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街上百姓熙熙攘攘, 她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袍,略微遮了遮过于醒目的容貌, 和迎露一道完美地融入了人群。
  街两旁都是叫卖的小贩,店家门面俱都大敞, 各式年货在台上架上堆得满满当当。连微一路走过,也不主动上前发问, 只安静地听着人们交谈议价, 心里默默计算着一应花费。
  迎露跟在后面, 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频频向周围乱瞟。
  连微注意到她警惕过头的模样,趁着她又一次紧盯住从身侧擦过的一名行人时突然一拍她的肩膀, 对着被吓得快要跳起来的迎露眯眼一笑,道:“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迎露一悚之后, 无奈地看了连微一眼, 凑近一点小小声地道:“姑娘出来该带些护卫的, 这人多眼杂的, 指不定就有什么人冒犯了姑娘呢。”
  连微不在意地一耸肩,道:“可我只是个无甚出奇的平民女子啊, 街上像我这样的还有不少,你多虑了。”
  她这次出门,特意花了不少时间将肤色涂暗,把眉眼淡化,乍一看和平时判若两人, 非得是相当熟悉的人才能把她认出来。
  加之寇平那事之后,巡城的卫队工作量加大了不少,流氓地痞小偷大盗揪出来不少,肃州此时是少有的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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