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美人计里的美人儿——乐绍凌
时间:2020-05-30 09:08:20

  “或许我是有机会接近他的茶水,可这种事一旦被发现便只有一死,难道不该稳妥为先?”连微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当日仪阳居中事并不是什么秘闻,诸多仆妇小子都在场,便不知道全程也了解个大概。说符骞处事公道还行,说他对宠姬冷漠也可。但不论怎样,这事和符骞信重她连微,都决计扯不上半点关系。
  这婢子简直是胡言乱语。
  “一月后是个绝好的机会,若符贼能在那之前伏诛,于主公而言大事可成。”碧春一字一顿道。
  顿了顿,她又道:“您也可一报父母大仇。”
  ……别以为我没有听到中间那个可疑的停顿。连微冷笑:“那我的性命呢?但凡符骞还防着我一星半点,我就不可能不被发现——”
  实际上,符骞是一定还在防备着她的。
  “——届时,我的性命呢?!”
  “此药极难被检出,您定能凯旋。”
  “我说的是。被、抓、现、行。”
  “为了大业,为了大仇,一定的风险是值得的。”碧春依然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声音和她的容貌一样普通得让人听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除了美貌,没有丝毫资源剩下的孤女,确实没什么不能牺牲的。
  “呵。”连微气笑了,“而今我们都寄人篱下,我便是不听你的又如何?”
  “翁主忘记父亲是怎样死的了吗?”
  “那同符骞又有什么关系。”那同她21世纪的连微又有什么关系。
  “但院中嫔妾居然是陈陵侯幼女,与符将军想必尚且有些关系。”碧春抬起眼,一双不算大的眼睛黑沉沉的,平静又冷漠。
  “凭谁说了——”他便要信吗?
  连微正想反驳,忽而想起于符骞而言,有无证据真的并不那么重要。
  只要起了怀疑的心思,他就可以去查。但凡认真投入了人手,查出当时安排她的破绽不过是迟早的事。
  碧春对她突然的卡壳似乎并不意外,只沉默着把那只普普通通的小瓶子又往上托了托,好像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行。”半晌,连微终究咽下了胸口那一团郁火,伸手再度抓过那只小瓷瓶,咬牙道,“给我一点时间。”
  “希望翁主能在三日内完成此事。”碧春也撕去了最开始那层恭谨的外衣,口中说着尊称,实际上与吩咐无异,“毕竟…机不可失。”
  “……我尽力。”
  就像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来的一样,连微也没看清楚碧春是怎么从屋中消失的。就只是一错眼间,案旁已经空无一人,剩下那只粗瓷小瓶还在掌中散发着灼人的温度。
  有了这桩插曲,这顿晚饭,连微和迎露都没吃好。
  连微不必说,迎露则是在与她絮絮叨叨:
  “姑娘,不是我多事,您这头发挽得……唉,就是粗使婢子也没有您这样随便的呀。”
  她匆匆扒了两口饭,又伸出手比划:“您的发尾都要露出来了,这是要用簪子别好的……”
  连微现在满心都在烦这新出来的死线,没心思在意什么发型,随口敷衍道:“那你教教我就好了。”
  “姑娘肯学就好。”迎露一脸欣慰,她方才明敲暗打地说了半天,连微都是幅双眼放空,神游天外的模样,实在让人担心,“那一会儿奴婢收拾了碗筷,就上去带您做几个简单的发式——”
  “不,今天不行!”连微蓦地回神,“今日…今日我有些累,不想再弄这些了。”
  说话的这点时间她已调整过来语气,改去猝不及防之下的断然和慌张,亲昵又自然地露出一点撒娇的模样。
  她甚至凑近了一点,微微仰头看着对方:“迎露姐姐改日教我好不好呀?”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迎露抛去刚刚生出的一点疑窦,笑道,“既然累了,姑娘就先上去歇着吧。”
  连微答应着,目送迎露提着餐盒往外去了,才静悄悄走上楼进了卧房。
  她反插了门,用妆台上的粉把脸色扑暗,点上斑点,又描粗了眉。虽说依旧不很像个男人,但粗略一看也能混得过去。
  自觉不那么扎眼之后,她径直朝衣柜走去。
  好在这里的衣柜并没有清干净。连微换上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葛布长裤,套了件灰色短衫,又把那只要命的小瓷瓶塞进怀里,检查了一遍扣上的门,这才把衣角袖口用发绳紧紧束好,一手扒上了卧房的窗框。
  她已经和迎露说过自己累了,迎露回来时敲不开门,只会认为自己是先睡下了。
  而她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混出去。现在大约酉末,整个晚上还有不短的时间可待利用。
  不管是探查出澄园的路径和守卫,还是混到真正的肃州城里看看百姓的生活,以判断自己有没有可能逃出去。总之,呆在澄园里等到三日之后死法二选一?
  怎么可能呢。
  .
  看着碧春从二层的卧房里来去是挺轻松,自己做起来就不是一回事了。
  连微被过宽的衣裤绊得束手束脚,好在曾经窜上爬下的经验还在,又事先盯好了落脚点,磕磕绊绊地终于踩着耳房的窗沿跳了下来,踏踏实实地站到了地上。
  放下裙摆,收敛脚步,这就要开始找路了。
  唯一那一次从外面被带进来的路径,连微已经记不太清。不过她至少能感觉到,鸿轻阁所在的位置不算澄园中心,甚至离边界还挺近。
  今日回来的路上,她就看到有仆妇提着东西匆匆赶路,大约是刚从外面采买回来,想来那个方向是接近澄园外围的。
  她选的衣服和侍从的衣物颜色相近,夜色下也没人会去注意细节。一路走来竟然异常顺利。她做出一副有要事在身的模样,就算有人看着起疑,也大都不会拦下询问。
  连微很顺利地就来到了墙边,借着树丛遮掩,再一次一点儿也不淑女地翻过了墙。
  毕竟走门肯定要检查腰牌,她可没有那种东西。
  好在,总算是出来了。
  ——不伦不类的预告——
  连微:神不知鬼不觉神不知鬼不觉……
  某人:咦,那个鬼鬼祟祟翻墙的家伙,意欲何为?!
 
 
第10章 美人儿她戏精附体
  墙外是一条还算宽敞的小巷,单层瓦屋并着排开,越过低矮的院墙看进去,没见什么人——这是自然的,这一排都是园中低等婢仆的住所,仆人们这会儿还在园里服侍呢。
  但也没有什么守卫,就稍稍有些奇怪了。
  或许是因为澄园外围,实在是太大了吧。连微没有多想,趁着没被发现,轻手轻脚地从巷中出去,走不过百来米,远远的已经听见了人声。
  酉时天色方黑,正该是饭毕百姓们出来到巷口的榕树下话家常,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给出折扣要清最后一点货,酒馆刚刚热闹起来,酒客们微醺着,围着消息通说闲话的时候。
  前面一张写了“酒”字的大旗下,隐隐传出嘈杂人声的正是这样一间酒馆。
  连微掂了掂怀里拢着的银锞子铜板儿,又把额发拨乱些,径直走了进去。
  掀开门前帘子,劣酒略微刺鼻的气息合着熏炉暖烘烘的炭火味儿扑面而来。大堂里人不算多,几个汉子在中间懒洋洋地打牌,角落里有喝闷酒的,也有拉着友人小声交谈的,甚至有整个儿缩在一边的座位里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醉死了,连脸也看不清的。
  连微勾头缩肩刻意做出的失意青年的模样混在其中,一点不起眼。几乎没人注意到又来了个新人。倒是做惯了这活计的小二一错眼看见她,拖着声儿问:
  “您可要来点什么?”
  连微随手指向柜上一坛酒,自己拖着脚步来到角落里坐下。小二慢悠悠地“哎”了一声,不多时已反身回来把满满一碗酒“咚”地放在了桌上,还顺带饶了一碟小菜。
  好实诚店家。
  连微低声道着谢,耳朵早已转向了邻桌的几人。
  邻座的桌上已堆了小小一堆瓜子果皮,几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杂杂散散地在说些家常话:
  “这几日店里入账还成,”说话的是个络腮胡,“将军开始清西山那一拨流寇后,行商眼见的多了不少,总算不用紧着裤腰带过日子了。”
  另一人叹道:“可不是么,要再没人能进来,窑里烧的那些一等的瓷瓶儿瓷碗儿都要陪着小子入土喽。”
  “小李家是烧瓷的?那真真是没法子。”有人摇头,“换那些饭庄布庄点心铺子,还有余粮能多撑着点。”
  “未必呢。”络腮胡插道,“俺邻家就是卖点心的,俺瞧着他前几日也是饿得嘴都尖了——这年月,谁家有余钱还拿去买点心吃呢?聪明的都屯着粮哪。”
  “是极。依我看,这老汪酒铺过不了多少时日也就要关了。”
  众人一时都唉声叹气起来。
  连微低着头坐在一旁,边思索边印证着回忆。
  《策天下》里对肃州城描述不多,只说是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山城,衡安儒没把握强攻,这才剑走偏锋送上美人。
  而今这几人的对话,也算是印证了这一点:山城多半没有什么沃土,粮食种得不好。故而城中百姓的生活很大程度上依赖来往的行商,用特产的盐铁瓷器一类去换取需要的粮食。
  这无疑很不稳定,连山野流寇都能让一众人不得不忍饥挨饿地度日,若战乱真正蔓延过来,即使关卡再高再险,也逃不脱被人困死在原地的命运。
  连微的心情有点沉重。她端起桌上酒碗喝了一口,下一秒,心头的乌云更重一层。
  入口的液体虽然带着点酒香,可已经淡得根本尝不出实实在在的酒味儿。若不仔细分辨,简直就是白水——怪不得这馆子里全无酒馆应有的芜杂吵闹,也没有喝得正酣高声吆喝的汉子,就这白水样的酒,谁能喝得醉?
  更令连微心生悲意的是,换在平时,这样的酒定是要被脾气鲁直的酒客们抓住骂个痛快的,但所有人都是一副见惯了的模样。
  可见大家也都知道,现在能有酒喝已是不容易了。
  连微无声暗叹,几口灌下这淡而无味的酒,就要离开,却见不知何时,自己座旁竟蹲了个精瘦的小孩儿,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看着自己。
  连微犹豫一下,还是俯下身去:“……有事吗?”
  小孩儿摇摇头,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忽然跳起身来,一手从她面前的碟子里抓出了一大把花生,紧接着头也不回地向门口冲去。
  “哎,那小子——”小二在半途虚虚伸手一拦,没拦住,也不去追,带点抱歉地回身冲连微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这位客官对不住,这小子没爹没娘,家里就一个婶子撑着,也是艰难。我们平日也就容他拿些客人剩下的东西。没想到……”
  小二苦笑一下:“这花生,我们赔您一碟吧?”
  连微摆摆手示意不碍事。她也准备走了,一边站起身,一边伸手入怀摸铜板儿。
  ……可手下触感不对。
  她心一提,伸手又探了探,确定那只粗糙的小瓶子确实是不见了!
  近她身的,只有那个小孩儿!
  这东西不能乱丢,她几乎是跳了起来,也来不及问酒水价钱,摸出一角碎银子塞进上来询问的小二怀里,下一秒整个人已经冲出了酒馆。
  前面的拐角还能见着人影,来得及!
  小二隐隐约约地还在后头叫着“客官找银”,连微已循着那个身影跑出了两条小巷,跑得一头碎发乱糟糟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在一个死角把人按在了墙上。
  “东…东西还我!”
  那小孩儿也不说话,还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她,手上倒挺乖觉地递出了那只小瓶子。
  连微一把抢过来,入手熟悉的触感让她稍稍安了心。她把小瓶子塞回怀中,喘息着瞪了小孩儿一眼,转身。
  然后整个人都被笼进了一片暗影中。
  小巷的出口不知何时已被两人堵上了,太阳已彻底落下,月光朦胧地洒下,没法清晰勾勒他们的面目,只让人觉得阴森骇人。
  连微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死死盯着这两人。眼角余光中,那孩子已经一矮身擦着她跑了出去,这两人没有阻拦,反而让出来一道空隙把人放走了。
  他们是一伙的。
  这个念头清晰地在连微脑海里闪现,紧接着又被掐灭。现在想这个没有用。
  可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才能安然脱身?
  巷口两人在视野中占据的阴影越来越大,连微知道他们正在压缩自己反抗的空间。她努力转动着思维,简直能感觉到脑浆在颅骨中沸腾——
  那两人又往前逼近一步。
  连微正警惕着,忽然听右边的男人猥琐地笑了一声:
  “我说大哥,这人看起来不像是这附近街坊的人啊,前些日子上面不还说要注意些陌生面孔?”
  他搓搓手:“说是上报还能有些报酬。这人眼生,又在这么个点儿到处乱晃,这不得报上去?”
  “我觉着,是有些可疑。”
  高个儿附和着,但两人虽然一副已决定了的模样,却一直站在那儿,迟迟不挪窝——这就明摆着话里有话了。
  连微配合道:“两…两位大哥,这上报是个怎么回事儿啊?俺怎么没听过?”
  “上报啊……”高个儿晃了晃脑袋,自认为把胃口吊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条斯理道,“这附近不就是那位大人的园子么,昨日里头出了事儿,知道不?”
  连微惶恐状摇头。
  “谅你也不知道。”男人满意地轻哼一声,“我姑姑的表侄女儿是园子里一个丫头的婶娘,她告诉说……昨儿园子里,混进去个刺客!”
  “啊!”连微给面子地惊呼一声,又连忙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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