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淑慧随手把布头塞进他手心里,然后就道:“今日菜色还不错,算是我沾了娘娘们的光。”
翠喜脸色微微一变,她突然又变成了小可怜:“小主,您别在意这些。”
谭淑慧看了一眼低头退下去的小黄门:“我在意什么,我都落到这个境地了,我还能在意什么?”
在意……她们什么时候变得跟我一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要不咱们直接当皇后吧,少举行一次典礼。
淑妃娘娘:那可不行,那文名就对不上了哦~你逻辑有问题。
皇帝陛下:娘娘说的有道理。
"
淑慧叹了口气:“好吧,你去吧。”
翠喜小心翼翼看着她,确定她什么都没猜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等她匆匆出去操持午膳,谭淑慧才从笸箩里翻出一片碎布头,上面用针线缝了几个字。
她用已经略有些粗糙的手摸了摸,淡淡笑了。
不多时,宫人们搬着膳桌进了西配殿,谭淑慧也不用宫人伺候,她自己穿好鞋子下了贵妃榻,走到膳桌边上。
不用看,都知道今日的午膳会是什么货色。
她以前在家也不是没被罚过,这点苦也不至于吃不了,此刻神色还算是平静。
搬膳桌的是个年轻的小黄门,瞧着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应当进宫没多少年。
翠喜刚刚在谭淑慧面前战战兢兢的,现在又有些吆五喝六,她这边忙碌端菜,边还瞪了那小黄门一眼:“看什么看,规矩点。”
那小黄门就不敢看了。
谭淑慧慢条斯理对那小黄门道:“你扶我过去,脚麻了。”
小黄门犹豫站在那,没有动。
翠喜厌恶地道:“还不快去伺候小主。”
那小黄门才如梦初醒,过来扶着谭淑慧的胳膊。
谭淑慧随手把布头塞进他手心里,然后就道:“今日菜色还不错,算是我沾了娘娘们的光。”
翠喜脸色微微一变,她突然又变成了小可怜:“小主,您别在意这些。”
谭淑慧看了一眼低头退下去的小黄门:“我在意什么,我都落到这个境地了,我还能在意什么?”
在意……她们什么时候变得跟我一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要不咱们直接当皇后吧,少举行一次典礼。
淑妃娘娘:那可不行,那文名就对不上了哦~你逻辑有问题。
皇帝陛下:娘娘说的有道理。
"
☆、127、第 127 章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
盛京的春日很短暂,却异常舒适。
舒清妩这段时候都在领着宫人学习处理宫事,每隔两日去看望郝凝寒,日子倒也平淡。
唯一不平淡的是,萧锦琛最近不是过来景玉宫用膳就是留寝,舒清妩开始慢慢习惯生活里有另一个人这件事。
一开始她以为会很难,但日复一日过下去,她才发现一点都不难。
他们毕竟不是曾经的他们了。
现在两个人坐在一起有商有量,萧锦琛从来都不藏着掖着,脾气好得让舒清妩颇为吃惊。
然而如此日复一日相处下来,舒清妩才发现,他们也不是不可能温馨共处。
其实两个人身上还是有些相似的地方的,他们都是自己孤单一个人长大,年少时挣扎彷徨,年青时踽踽独行。
真实的他们,其实都不擅长表达。
他们不会说情话、不会互诉衷肠,也无法展现自己的体贴和细心。所以前一世的他们渐行渐远,舒清妩现在想来,或许曾经的萧锦琛不是没有动心过。
只是他不说,她也没有用心去听。
不管当年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已经过上平静生活的舒清妩,都不打算再去追究。
两个人就这么平平静静过下去,其实也未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在舒清妩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这一日,舒清妩又领着宫人们在院子里打麻将。
因为推长城的机会增多,宫里的小宫人们也练就出本领来,现在陪娘娘打麻将最起码能扛过许多轮,不会输得太利索。
周娴宁不是很会打,这会儿正跟云雾一起看舒清妩重新改过的折子,两个人时不时还要讨论一番。
之前太后说要把宫事交给她跟凌雅柔,也不是随便说说,这不,夏日的存水和防火事宜就分给了她们两个,让她们自己去操心。
这都是小事情,跟着舒清妩办过差的周娴宁很快就上手,现在已经像模像样。
舒清妩一边打麻将,一边觉得身心舒畅。
凌雅柔所求的神仙日子,似乎她也正在过着。
就在这时,庄六从照壁后面一闪而过,对周娴宁挤眉弄眼。
舒清妩:“……”
以为她看不见吗?那么大动静,遮掩个什么劲儿。
周娴宁放下折子,快步出了前院,不多时,她捧着个匣子回来,似乎很是随意地放回桌上。
!
舒清妩一看就明白,肯定是有事,不过事情不特别要紧,所以宫人们不着急给她说。
于是舒清妩便也不问。
等这一圈麻将打完,舒清妩一数自己竟然赢了二两银子,顿时开怀笑起来:“你说说你们,十文一番,都能让我赢这么多,下次可得努力了。”
云雾跟周娴宁不会玩,云桃根本没兴趣,魏巧枝一门心思都是布料和衣裳,也只有云烟能凑个手。
但云烟水平实在有限,只能将就着打。
“娘娘实在太厉害了,下回让这咱们些,才能玩下去。”云烟说着,把桌上的零碎分给小宫人,自己则陪着舒清妩回了寝殿。
舒清妩刚坐下来,云烟酒从小厨房出来,手上端了一碗玫瑰沙冰。
“刚小厨房用牛奶冰磨的,里面加了玫瑰酱,这边还有苹果、葡萄干和桑葚,娘娘且配着吃。”
说是一碗,其实那水晶盏只有巴掌大,上面堆的牛奶冰还没有苹果大,可怜巴巴几勺就能吃完。
舒清妩叹了口气:“现在你也要管我了。”
云桃认真道:“娘娘不能贪凉,眼看就要来月事,仔细要腹痛的。”
舒清妩就道:“好啦,知道了。”
她这边吃着玫瑰冰,那边周娴宁捧着匣子进来,打开呈给她看:“娘娘,柳州的家书。”
舒清妩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又怕我上火?没事,这肯定是我三叔写来的,我倒是很想瞧瞧看。”
她放下银勺,用温帕子擦干净手,这才接过舒三叔的折子来读。
舒家三老爷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他没有大智慧,也无法为官一方,可若打理书院管好舒家上下事物,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舒清妩之前往家里去的那封家书因为二老爷太过生气,也拿给他看过,当时三老爷就明白,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这封家书在他安顿好家里之后,才迟迟送到她手中。
舒清妩坐直身体,认真读起来。
开篇第一句,三叔就说一年零八个月不见,不知她现在身体如何,是否还如同在家时冬日畏寒,又问她是否还是晚间不食,肠胃时常做痛。
紧接着,三叔又道她今岁就要二十,家里不能给她过生,让她在宫里照顾好自己,最要紧的就是身体康健,旁的事情都不需要她一个晚辈来考虑。
如此絮絮叨叨,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
舒清妩的眼底渐渐泛出泪痕。
! 那种思念和挂心,对亲人的想念,在漫长的岁月中累积到了极致。
舒清妩有些哽咽,可上扬的嘴角,却又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果然只有三叔的家书,才是值得期待的。
舒清妩翻过这一页超长的关怀和问候,才看到正题。
三叔其实不是一个如此感性的人,他也很少会这么罗嗦,大抵同她一样,因为经年未见,到底是有些不放心的。
这份对侄女的不放心,体现在了厚厚的一叠家书中。
舒清妩认真看下去,三叔说家里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妥当,不需要她再关心家里,并且特别提到,家中银钱够用,完全没必要她一个外嫁女儿再去补贴娘家。
她低头擦了擦略有些潮热的眼角,心里那些翻涌而出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三叔在信里写得很明白。
本章节
他说大伯一家的二堂哥去岁成婚,二姐姐也已经出嫁,家中现由大堂嫂管家,还算是平稳。
言下之意,这位大堂嫂很聪明,家里能稳住。
而她家中,因为她被封为丽嫔,州府的消息要比家中快一些,因此二个弟弟也赶着在开春时节进了县学读书。
当然,看在丽嫔娘娘的面子上,县学不收束脩。
能破格录取已经算是给舒清妩面子了,现在还不收束脩,显然这个县令很上道,大概才到舒清妩在宫里正是红火时,额外添一份香火情。
舒清妩取了张纸笺,在上面简单添了几笔。
人家不要,却不能不给,这个三叔大抵心里有数,但要给多少却没有准。
写完之后,舒清妩继续往下看。
三叔简单说了说家里其他的小事,又跟她说家中的书院近来有几个学生很出色,说不得三年后的大考能步步高升,入京参加春闱也无不可。
舒清妩回忆了一下,似乎三年之后确实有几个学生成绩很不错,因为都是寒门学子,当时萧锦琛还挺高兴来着。
这些内容都看完,已经写了五页,最后一页三叔就把内容又写回舒清妩父母身上。
三叔道她母亲如今正在家中盯着两个弟弟读书,父亲则被三叔安排了个书院的差事,让他教年少学生《礼记》,她父亲学识不行,但自己本身是个老古板,教学生背书倒是很有一套,倒也!算是学以致用。
如此一来,父母两个都有事情做,就没心思再盯着舒清妩瞧。
最后三叔又道,因着她的关系,近来柳州城内很多媒婆上门,要给她两个弟弟相看亲事,只是她母亲眼界颇高,许多家的闺秀都被拒之门外,三叔问她对于此是否有些想法。
舒清妩想了想,在纸笺上又添了几笔。
这一页不长,寥寥几笔,写得大抵都是三叔的心里话。
三叔跟她说:三丫头,你自小就是家里最聪慧的孩子,家中上下,唯有你读书学识皆是上品。你听话、懂事、自律、守礼,样样都很出色。
说句实在话,家中其他子弟,无论男女皆不如你。
便也正因如此,你母亲才把希望寄托于你一人身上,不停要求你努力做到最好,也不顾念你将来人生,坚持送你入宫。
过去所有的不平和愤懑,皆在这简单的一笔一划里轻轻散去。
三叔继续写道:当时我跟你三婶是劝阻过的,只是收效甚微,你母亲已经把你报上县里,便也只能如此。
本章节
当时我看你神情淡漠,便知你也愿意为了家中付出,只这一份家族荣光,不应当由你一个小辈去背负。这是我们这一辈人的耻辱,也是我们无能的体现,现在你能获封嫔位,可我心里却越发难受。
为了今日,不知你要走过多少艰辛,亦不知你会遇到多少非难,看着你走上了一条最坎坷的路,作为长辈,寝食难安,愧疚不休。
舒清妩无声哽咽着。
这世间能有一人懂她,一切悲欢都有了意义。
最后三叔一字一顿写道:三丫头,既然既定不能更改,便只能如此坚定走下去。三叔希望你知道,家中有我们守护,你且过好你自己的人生,健康快乐就足够,其他一切皆是虚言。
舒清妩把这封沉甸甸的家书紧紧抱紧怀中,痛哭失声。
前世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那些委屈和绝望,全部在这一声声的痛哭里渐渐泯灭。
舒清妩的心跟着那一句句话语,重新绽放出无比耀眼的光华。
有时候,坚持太累了。
只需要一个契机,人就可以轻易放下。
舒清妩使劲点点头,对着遥在家乡的三叔,也对着曾经的自己。
“我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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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 128 章
舒清妩痛快哭了一会儿,心里所有的烦闷都哭了出去,整个人一下子就轻松了。
除了眼睛有些胀痛,是真的很舒服。
她用帕子轻轻擦干眼泪,深吸口气,继续去看最后一页家书。
这一页是三婶写的。
她也是大家闺秀,字写得极好,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但这薄薄一页纸笺,却好似没有任何文采,只是大实话。
三婶只道二月初时家里的桃花都开了,她做了两坛子桃花酱,随着这一封家书,一起送至宫中。
三婶还说今岁家里的孩子陆续都要成亲,如何定亲都听她的,家里事有三叔三婶操办,她不用操心别的,只要给个名字就成。
最后一段,三婶道:待明年二月春日,我跟你三叔带着新一年的桃花酱,再去京中看你。
舒清妩的眼泪再一次决堤,她一边哭,却又一边在笑。
前世的时候,虽然三叔三婶也给她写过家书,大抵因为她的态度,所以一直没有把话敞开来说,也没有如何表过态。
现在看到舒清妩决计不为家族如何拼搏,三叔才把一切都说给她听,也告诉了她心里话。
长辈还在,又怎么能去无限压迫一个小辈?那做长辈的就太无能了。
这才是三叔的真实想法。
舒清妩深吸口气,她不舍地反复抚摸着这一份厚厚的家书,心里既是释然,又是渴望。
今年这一年,舒清妩不愿见父母,所以三叔三婶就果断安置好家里的事由。只要能让她母亲满意,她就不会闹着要来京中看望。
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再见也不迟。
舒清妩甚至现在就开始期待,来年见到三叔三婶要说什么,她也想问问他们过得好不好,身体是否还康健,家中的弟妹们学业几何。
如此一香,美好的未来似乎就在眼前。
舒清妩深吸口气,她把家书重新读了两遍,然后就工工整整叠起来,仔细放回匣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