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笑话不笑话的且不说,那阿木和阿青在林子里收拾猎物,复原陷阱的也可以不讲,毕竟都不过是寻常生活琐事,来来去去的,也就那么几样。倒是一早跟着风老头去了城里的泉道人这会儿脸色那是相当的不好了。
“师叔,这瞧着是不对啊。”
做在城门口附近的茶寮子里,泉道人一碗水端在手里,这都快一炷香了,也没下去一口,为啥?还不是让这进进出出的人的面相给闹的嘛,来来去去的,近半的人瞧着都是近日有灾的,你说,这心情能好的了。
“可敲出什么了没?”
“师叔,这面相不是您更厉害些?怎么问我?”
“唉,再厉害,就那么一眼,看出来的也有限的很,都是苦人啊。”
“可这算卦……要不咱们试试?我这幡子带着呢,一会儿去街上走走?”
“走走吧,倒是算卦也常见的很,想来咱们也容易得些详细的消息。”
消息是得了,不过是看了五六个人,贫富都有,商户学子不差,城里乡下的不缺,几乎每一个等级都有,再连着他们无意间流露出的话,就知道的差不多了,可正是因为知道的多了,这叔侄两个的脸色……那是更难看了。
甲说:听说,新来的同知大人是大皇子母家的旁支,富贵的很……他帮着做花园子的时候,不过是多干了几日,就得了百多文的赏钱……
乙说:东面江里最近水匪又闹起来了,抢了好几户过路的商户……
丙说:粮库仓大使家的小姨子被送到了某某某家当了妾室,而且这嫁妆……听说那一辆车重的,一路都是车痕,有人猜是银车……
丁说:江边江防营近来动静不小,偏偏规矩一下子立了起来,都不允许人靠近那营地千米之内,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去剿匪,好些人正在观望……
……
“师叔,这听着,江防营……”
“早年我见过那周千户,那不是个安生人,眉头上还有个刀疤,一看就知道是个狠人,还是那种爱走歪路的,这一次的事儿只怕和他牵扯不小。”
“若是这样,咱们可要去看看?”
“看什么?不用看了,你都看了这么些人,心下也该有数了才是,兵灾啊,只怕是免不得了,唉,天下苍生……这样,一会儿咱们写封信,直接送到知府衙门,官和官的事儿,咱们不好插手太多,能给提个醒,也算是尽了心了,到底咱们是出家人,倒是这仓大使这里……银车……银车……只怕那常平仓……一会儿多劝着人存些粮食吧,再不济我回去和隔壁的老和尚说说,让他徒子徒孙的,也出来走动一二,说说这积功德什么的,但愿到时候,能有人多几分善心,也能多帮上几个人……”
道家早年因为和皇家,和官宦牵扯多,不知道吃了多少的亏,还曾被什么党争,什么夺嫡的牵连了去,伤了不少的元气,如今……可不敢在多嘴多舌了,就像是佛家说的,世人都有因果,太过干涉……赔进去道家的气运可怎么好。还是见招拆招,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正紧。
想到这个,风老头眼睛里带上了几分悲戚,看着这路上的行人也多了几分不忍。上头角力,下头受苦,这样的结果,千百年都不曾变过,也难怪那些光头们总爱说众生皆苦了。
第21章 佛道、准备
做过的总有痕迹!这话在侦缉查探的时候常被引用,并奉为圭旨。只是一直以来,人们都习惯了在事后引用,却大多忘了事前其实一样可以遵循这个规律,去探寻一些蛛丝马迹,为将来做一切预判。好在这事儿从来不过是一张窗户纸一般,一捅就透,所以即使开始没想到,这会儿被风老头一封信点穿的孙博雅立马反应了过来。
而且吧,这当官的,想的弯弯绕绕的比道士不知道多了多少去,由着他这么一展开联想……哎呦,怎么就感觉这附近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了呢,那周围的同僚们,怎么看着也一个个的都那么的可疑呢?
嗓子刚有些好转,人还不怎么精神的孙知府脑袋都觉得开始疼了,忙不迭的招呼了幕僚将人手重新分派了出去,一门心思琢磨着从这个角度入手,好查探出细节来。比如哪里可能已经被掌控,哪里或许有乱子,甚至那边米粮波动频繁,有提供大量人马消耗嫌疑的都一并成了他们查探的目标。忙的身体刚有些好转的孙知府差点又倒了下去。
“大人,你这毒还没有彻底清除,如此……身子哪里受得住。要不……我再去寻一趟风老爷子?”
李尔铮和孙博雅同窗将近十年,虽时运有别,身份不同,早年的好友如今高居正堂,他却依然不过是个举人,可少年时期培养下的友谊却并为消失。即使如今只是个师爷,需奉孙博雅为先,感情上却更形似血亲。这也是为啥当初他愿意为了孙博雅解毒的事儿亲赴药谷的缘故。
如今他瞧着好容易脱离了危险,正该小心调养的好友东翁不住的透支身体,哪里还忍得住,不自觉地便给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将从不干涉政事,还好心给提示的风老头顶到了杠头上,若是真按照他说的……呵呵,果然亲疏有别啊!
好在孙博雅脑子还算是清楚,知道道士什么的……呵呵,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的起的,忙一个眼神过去,制止了李尔铮的话音,随后借着他的手,从书房软塌上坐起,斜靠到一边,喝了口热茶之后,这才轻声的叹息了一声,说道:
“往后这话可别说了。这本就是咱们自己的分内事儿,没做好让人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已经够丢脸的了,哪里还好去麻烦人家。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道家人,越是太平盛世,越爱往深山老林里凑,最是怕麻烦的,这一次能帮着咱们已经很破格了,没得再去自讨没趣,损了情分。”
听到他这么说李尔铮也知道自己刚才那建议不怎么地,忍不住有些讪讪的。可与此同时,心下隐隐的,还有些羞恼,觉得这好友没能体会到自己这一番好意,自己有些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若是由着这李尔铮这么尴尬下去,指不定就这么一个事儿,两个老友心下就要生了隔阂,好在孙博雅是个情商高的,不过是咽下一口茶的功夫,这话头就直接拐了一个弯,将局势挽回了过来。
“再说了,我这心里……总是对道士下山有些犯怵,老话怎么说来着?‘盛世天下佛门昌,道家深山独自藏。乱世菩萨不问世,老君背剑救沧桑。’虽说这话说的有些过了,佛门也不乏慈悲的高僧大德,道门骗子混迹盛世亦不曾少,可这一想到风老道领着人特意来城里……我就心里头发冷,只觉得这天下危机大矣,恨不能从未听到……”
这话说来也是孙博雅的心里话了,从他自己被风老道的药救了之后,那小心肝就总觉得有些虚的慌。等着听到老头还特意送了信来,说了好些不妥当,那神都有些晃了。若非如此,他这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又不是已经乱兵兵临城下了对吧。
而这话听到李尔铮的耳朵里,也犹如洪钟大吕一般,一个愣神之后,就立马严肃了起来,也顾不得那手里还拿着茶,就这么嗖的一下,直接站了起来,茶晃出来,直接结溅了胸前好大一片的衣裳,他也没工夫管,只急吼吼的对着孙博雅说道: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送信的人说,那风老道这一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对,是青壶观的泉道人……”
“泉道人?”
孙博雅有些懵,这什么和什么啊,这泉道人……难道有什么不对?
“我记得快班的刘二前几日刚得了个儿子,当时就说,早年曾让青壶观的泉道人算过卦,说他二十五岁上才能得子,果然他媳妇连着生了两个闺女,这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孙博雅明白了,李尔铮这是说那个泉道人……
“我记得风老道看面相很有一手,如今在加上这算卦的泉道人,还特意送信给咱们……师弟啊,果然咱们一听到消息就忙起来是对的,这事情只怕比咱们想的更难些……来,扶我一把,趁着我还成,多做一些是一些……”
要不说风老头影响力大呢,看看,这才彰显了一下存在感,就让人给重视上了。而且还将他们给的情报重新汇总了一下,做出了更切实的方案。比如说:
“这边是三江河,这一代的水匪……江防营一直没动静,只怕这两者之间……要防着他们有牵扯……”
“这里是南北要道,若是真有事儿,要保证道路通畅,不然咱们求援都没处去……”
“周围几个县城,咱们吃的准的能有几个?……告诉他们戒备……”
“这几个地方另外让人盯着……城里大户那边了解一二,若是他们粮食储备够,咱们就能省点心,到时候也能有个周转的地方……”
“医馆那里统计一遍,药材也列个单子,让他们近几日多贮备些,就说可能有大批采买……这样,用北面有人得了痢疾做借口,就说以防万一官衙要采买一些,这样一来不大不小的,也不至于让人恐慌……”
孙博雅两个将这个预备方案做的呀,那是把有可能发生的各种乱子从头到尾可能用的上的,都考虑了一遍,若是按照他们这么安排的一样样都实现的话,没的说,想来即使真有什么乱子,也能用最快的速度给平息了。
他们这手段和风老头说的什么让和尚帮着劝人向善,施粥救人什么的比起来,那真不是差了一点半点。也是,风老头也好,泉道人也罢,到底所处的位置不一样,这眼光,这格局自然也就不同了。可这并不能说方外人士那就没用了。
看看,这会儿人风老头就很有用,他带着泉道人做完了送信的事儿之后,先是一鼓作气的去了自家隔壁邻居的庙里,和方丈老头细细的说了自己的发现,随后又拉着老头很是利索的写下来好些的信件,然后一派抢班夺权架势的支使着庙里的和尚一个个的开始往外送,力求将这附近所有老和尚关系好的庙宇都告知一遍,好多做些准备。
随后又立马回到了青壶观,同样的事儿又让明道人也干了一遍,唯一和和尚庙不一样的是,这道观人少,送信的人手不够,得花点跑腿钱请了山下村子里的人去。不过不管是谁送吧,好歹这消息,那是送走了,只要这些庙啊什么的到时候能稍微给力些,别的不说在救治灾民,化缘劝善的事儿上那是不愁人手了。
“风师叔,这事儿到了这地步,咱们该做的都做了,您啊,就好生的歇口气吧,看看,这才几日的功夫,人都瘦了一圈了。”
明道人瞧着暂时借住他们道观,已经累得躺在床上,还不忘让自己徒弟在哪儿盘点周围道观的风老头,心里那真是有些不是滋味。这老头别看保养的挺好,头发花白,脸上却没什么褶子,可道士就是道士,风餐露宿的时候多了去了,又是常年在山林子里过日子的,这本来人就精瘦,如今……脸颊都快凹进去了,这形象也忒惨了点。
有人关心,风老头自然是受用的,只是嘴上却不肯服老的很。只见他直起身子,狠狠的瞪了明道人一眼,随即说道:
“我好着呢,不过是走的腿有些软罢了,对了,这几家都通知到了,那这山下的人你怎么处置?告诉他们?不能吧,这事儿到底没起来,若是说了,他们信不信的且不说,万一传出去,引来慌乱……那可就麻烦了,再有,若是消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那也是事儿。”
人老精,马老滑,说的就是风老头这样的,别看他常年在山里晃悠,可外头的人心什么的,还是很懂的,说的都在点子上,而这也恰恰是明道人发愁的事儿。好在凡事总有个法子可想,这不是,他这里就寻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想着是不是用祈丰收、做法事为借口,拢一拢人?乡下人,对粮食最看重,只要他们来了,那最起码最近几日的功夫,他们是不会忘城里去了,如此一来,也算是避一避。”
听得他这么说,风老头也是一阵的叹息,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能绊住一个是一个吧,咱们也就这么些能力,还能直接翻天了不成?至于时间……这一趟也算是有些收获,估计也就这几日了。”
说到这几日这个词,屋子里的人一时都没了声音。说来他们在这一件事儿干的,那真不像是道士。他们道家最是讲究顺应天时,讲究无为,讲究顺逆……唉,无权无势的方外之人,能做的真的不多。但愿那些送出去的消息能帮到多一些的人吧。
第22章 乱
青壶观这边准备的大召集术很有号召力,从灵官殿神像启灵请神科仪到祈祝丰收,从解厄法事到神仙巡游,每一样都很有吸引力,连着搞了四五日,还是做一休一这么来的搞事儿,让这周围三四个镇子,十来个村子的人都相当的兴奋,一股脑的都涌了过来,别的不说,青壶山下的村子里那是到处都是借宿的人,小商小贩的都开始往这儿跑了,连着卖草鞋的都有生意,可见这人口激增的有多厉害,反正吧,这场面,只怕是十来年都难见。
瞧着自己这策略挺有用,人气相当的实在,到了最后一日的晚上明道人顾不得这连着做法事疲累的身体,忍不住和风老头几个开上了会。
“这都有两三千人了吧,咱们能笼住这么些,也算是尽力了。想来即使真有乱子,就咱们这动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牵扯过来吧。”
“应该吧,咱们这忙乎的,这几日都忘了打听消息了,这明儿就结束了,人要是回去正好遇上,那……岂不是白辛苦了?哎呦吗,我的老胳膊老腿唉,可真是受了大罪了。可不能白累了一场。”
风老头也很累,谁让他形象好呢,那么一头的白发,这档口可是最顶用了,最起码能忽悠的住人,让人觉得这法事档次高,主持的人水平信得过对吧。所以这会儿他虽然嘴上还担心的很,可人却已经基本瘫了。
“不会,怎么还有一日的功夫,没看今儿晚上没人走嘛,村口那个野草集瞧着明儿怎么也能在开一日,这么一来,也够咱们打听消息的时间了,实在不成的话,明儿晚上再想个新法子,拖上一二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