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往师傅也从没这么积极的往挣钱的事儿上想法子啊,这一次怎么……
许是阿木的眼神太清楚明白,或许是明道人自己也有意和这个不简单的徒弟细说,他摸了摸这个总让他操心的孩子的脑袋,说到:
“这一年,阿木啊,你这样积极的挣钱,甚至不惜冒险,师傅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促,这么赶,可师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样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不想说,师傅也不问,可你要记得,你还有师傅师叔可以依靠,挣钱这样的事儿,也有大人呢,不用你这么拼,明白不?”
明白嘛?阿木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急促,许是穿越后下意识的反应?许是不寻点积极的事儿干,就感觉不踏实?再许是前世遗留的思维固态:银子在手,心里不慌?不管是哪一种,阿木觉得,这一定是因为他的心不够静,不够随遇而安,不够稳重。
阿木的眼神从迷茫开始转变,一丝丝的清明开始浮现,明道人欣慰的点着头,不在多说,只拍了拍阿木,随即走了出去,准备去整理一下学习制笔的东西。
至于阿木?在师傅走出去的那一瞬,他眼睛猛地湿润了起来。一种复杂莫名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心。
还有师傅和师叔嘛?是的,他应该信任他们。当然,这样的信任,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就免了啊!可一起发财还是可以的。
什么?想明白了不该继续挣钱?那怎么行,他可不是佛系咸鱼!怎么能这么浪费人生呢。老话不是说了嘛,银子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所以即使他的心被净化了一次,感悟了一次,那挣钱的事儿依然不能放弃,最多他缓着来就是了。
第64章 匆匆,残忍
心静下来的阿木做起事儿来虽看着和以往没差多少,可实际上却多了几分从容,比如这制笔的事儿,即使旁人刚学起来,浪费较多,成功率太小,他也没半点催促的意思,相反还放下了自己一个人赶进度一般的做法,开始手把手的教导着其他人。
有他这么一个技能不错的指导,定下心来,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反正吧,几天下来,不说大人,就是石头,都能像模像样的磨骨头笔杆了。而像是明道人这样的,本就会点手工活的大人,那学起来更是简单的很,头一日就能做出大模样不差的东西来。
入春后的山里,虽还带着几许凉意,可每日中午这一段时间,在道观的院子里却明媚而光亮,这样的天十分适合在外头做活。老老小小的凑在一处,即使言语不多,也日子却也过得十分闲适。
老刘头眯着眼睛一边整理着各种兽毛,一边看着那些在做着手工的孩子,眼睛里全是笑。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老了老了,又多了一门手艺,这样的他,即使哪日再遇上什么难的,也不愁没饭吃了。真好,到这道观来是真来对了。
——两年半后——
山林镇隶属于连山县,是离着青壶山最近的镇子,也是明道人所说的那个被租出去的铺子的所在地。阿木这会儿就是在这里,和刚参加完道门交流会回来的阿青一起,给铺子送他们进来新制作的毛笔。
初夏的天连着风都带着热气,阿木坐在铺子门口的长条凳上,一边喝着凉开水,一边用手肘杵了下已经开始抽条,看着长高了好些,有了些许成人模样的阿青,
“铁匠铺那里要不晚一些再去吧,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往那火炉边窜,你也不怕热出病来。看看你自己,瘦的都快成竹竿了,熬油都没多少时间能撑。”
这话绝对是妒忌,十岁孩子和十三岁,看着岁数相差不多,可这抽条和不抽条却拉大了他们之间的高低尺寸,如今即使是坐着,阿木看阿青都要仰着脑袋,为了这,如今阿木在站着的时候,绝对会离着阿青两尺远,生怕被比的成了豆丁。
所以啊,说话什么的,有时候口气真心不算好,还每每会说几句调侃的话,来发泄一下郁闷,可惜阿青没感觉。就像现在,基本将阿木的那些什么熬油之类的话全过滤了,只听具体的来回答。
“不去难不成在这里做一个中午不成?太浪费时间了。”
“怎么会浪费?我记得前头就是布庄了吧,咱们正好过去,采买点布料,另外再往前,就是杂货铺,正好买五斤盐,这时节用盐最费,还有道观里神像前用的灯油也有些不够了,买上十斤正好顺路。若是再有时间,往那药铺走一趟,买点昆布也挺不错……”
要采买的东西越说越多,阿青越听这眉头越是皱的紧,微微侧着头,打量了阿木好几眼,这才打断了说到:
“我怎么不知道咱们缺了这么多东西?阿木,你这花钱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啊。要都采买下来,咱们回去负担可不小。”
“能挣能花不是挺正常,再说了,就咱们那地方,一次买多了搬上去也麻烦,这样零零星星的来,每次攒点,积少成多嘛。若不然要是一次性的来,旁的不说,光是雇车的钱,就是笔没必要的开销。”
这话倒是在理,也确实符合他们的情况,想想近来因为出门参加道门聚会的关系,放手将采买的事儿给了阿木之后,道观愈发丰厚的储备,家里日常使用也顺手方便很多。阿青看着自家师弟愈发欢喜起来。阿木靠谱啊,比师叔强多了,自家以后总算不用担心和师傅一样,有个拖后腿的了。
为啥这么说?嗯,这个,先给泉道人留点面子好了,反正不是什么体面事儿,没必要这会儿就揭短。倒是这会儿,还有个更要紧的事儿要办。
“一回采买了东西之后,咱们先寄存到这铺子后院吧,你等会儿跟我去个地方。”
“怎么,有事儿?”
“嗯,前阵子我和师傅回来的时候,路过青峰山,偶然听那边山脚的人说,东北面官道驿站那里,前阵子来了个奇怪的行商,说是专门来采买什么浮萍子?这东西我都没听说过,师傅也听着不对,趁着今儿来了,索性去那个什么出产的地方瞧瞧。回去也好让师傅,生的他再出来了。”
浮萍子?浮萍的种子吗?浮萍有种子?这附近还有连着自家师傅这么一个医术算的上好手的都不知道的东西?阿木听着也有些懵。不知道为啥,他感觉有些不怎么妥当,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样的预感真的成真了,什么浮萍子,那是紫河车,是尚未成型的胎儿,是强行被打下的孩子,那来人更不是什么行商,而是专门为豪门贵胄配置禁忌药物的门人。
某个村落附近的土地庙里,阿木铁青着脸,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一边的阿青更是气的团团转。
“该死的,该死的,我就知道,这些个偷偷摸摸的,必定是没干什么好事儿,却不想居然能这么狠毒。直接灌药,直接生取,这将人命当成了什么?”
阿青一拳打在了廊柱上,震下屋顶一层的灰,落了阿木一头,同时也打开了阿木的口。
“可恶的不仅仅是这些人,还有这女子的夫家婆婆,就因为别人说是个女胎,就这样……五个月的胎儿啊,就这么生生的……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这人心却比虎狼都可怕,为了那么些银钱,为了这么一个可能,就能下去这样的手。”
有时候不走出来,真的都不知道这世间有如此的愚夫愚妇,只因传言说那妇人怀像像是个女胎,被人那么一怂恿,为了区区2两银子,居然就有当婆婆的亲手给儿媳妇喂打胎药,听着都像是个笑话,可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即使等着打了下来之后,瞧着是个几乎成型的男胎再嚎啕大哭的后悔又有什么用?
哭诉是轻信了旁人话?哭诉被人骗了?当那婆婆拿着打胎药死命往儿媳妇嘴里灌的时候,那人性其实已经被这老妇自己埋葬了,再哭也挽不回一身的血腥。
“残忍至极,残忍至极啊!”
阿青闭目哀叹,脑中略过的是那一家哭闹,鸡犬不宁的场景。失子那妇人在屋内痛哭,那妇人的娘家打上了门来讨要说法,当儿子的也寒了心闹着要分家,可以说,就为了这几句话,2两银子,这一个家就散了。
可再看那院子外头窃窃私语看热闹的众人,看看那些当初曾跟着闲言碎语,无形中帮着那婆婆做下决定的心虚长舌妇,还有那些偏帮婆婆,觉得无所谓的闲人,阿青又感觉一阵的无奈。
这些年因为他逐渐长大,对着外头的世界接触的也越来越多,知道很多地方,都有生下女婴就溺毙的恶习,还有不少婆婆苛待儿媳,甚至逼死的事情,往日虽然也曾叹息怜惜,可到底未曾有什么太多的感触。只是今日……听说和看到终究是不一样的,亲眼看到这些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的事儿,阿青觉得,对于人性,他似乎还是看的不够透彻。想到那莫名死去的孩子,他忍不住身上就一阵的冰凉。
“师兄,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教训?怎么教训?那所谓的行商已经走远,不知道去了何处,咱们够不着不说,就是那一家子……说到底,这也是他们的家事,旁人插手名不正言不顺,反倒是容易被他们倒打一耙,不然你以为为啥这家子闹成了这样,这村子里的村长等人还不出面处理?”
“师兄,旁人没法子,可我们是道人,怎么可能没法子?”
这话不说的,阿青眼睛就是一闪,立马就明白了几分自家师弟的心思。抬头看了看阿木,果然,那眼睛闪闪的,一看就没安好心,可不知道为啥,阿青却突然也热血了起来,直觉的不这么出一口气,心里就没法子痛快了。
“行吧,你说,这事儿怎么整。”
还能怎么整?十八层地狱知道不?像是那婆婆这样的,第十一层石压地狱就是她的去处,现在也不用等她死了之后感受了,今儿夜里就让她尝尝味道,顺带的,其他那些长舌妇们,也该知道知道,蒸笼地狱一直都在等着她们对吧。
师兄弟两个有了计较,这干起事儿来速度那是相当的快,也相当的利索。想让婆婆知道石头压着是什么滋味?这个好办,一点子迷香就成,保管让她夜里睡着的时候越谁越气闷,感觉像是大石头压着胸口一般,等着醒来,大门口土墙上,一副阿木连夜画下的石压地狱的图就在日光下,一点点的变淡,然后消失,光是这样,就足够那老婆子吓个半死了。至于其他长舌妇?大夏天的晚上一个大火盆,就能让她们感受一下什么叫蒸笼,而祠堂门口墙上一样在变淡的蒸笼地狱的图,也绝对够惊醒她们内心的恐惧。
“你们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啊!这装神弄鬼的本事我可没记得教过你们,不知道是哪位大仙传授的本领?来,也让我知道知道?见识见识?”
阿木和阿青在土地庙里偷偷的观察他们的操作结果,正对村子里那种恐慌,哭泣欣喜不已的时候,背后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他们猛地跳了起来,回头看到的是明道人那一脸怒容的模样,让他们第一时间就下意识的低了头,唯唯诺诺的,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好在明道人因为来的路上,大致的也听到了这边村子里的事儿,多少也明白他们这两个为什么这么做的缘故,吓了他们一顿之后,倒是也没对他们的行为多做什么批评,只是转头看向阿木的时候,微微有些迟疑,半响才对他说到:
“阿木啊,以后这个村子的事儿,你少插手。”
咦?这是为啥?阿木询问的眼神太明显,明显的明道人都不能当没看到,所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吐露了几分。
到底是什么需要明道人这样?为啥阿木不能对这村子下手?这个吗。对不住了,请听下回分解。
第65章 身世、人心
不让阿木插手这村子的事儿?这话说的两个半大孩子一头的雾水。虽说这次他们手段是哪个啥了点,可这也不能说就是插手了对吧,左不过是看不过眼,给了点教训罢了,怎么一下子就给扯到这上头了?是什么让明道人这么敏感?
是的,就是敏感,阿木本能的就感觉这里头有事儿,还是和他有关的事儿。立马一个激灵的反问道:
“为什么?师傅,这有什么不对?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和我有关系?”
明道人很不想说,可他刚才已经不小心漏了风,咋加上……眼前这个阿木,已经十岁了,不能算是小孩子了,再加上这几年来的表现……最终明道人还是点了点头,低声的说到:
“也罢,如今告诉你也无妨,这说起来,这个村子和你确实有关,你的生母就来自这个村子,那也是个苦命人啊……”
在明道人的讲述中,阿木头一次知道了这个原身的身世。阿木的母亲,是个七八岁就爹妈早丧的女孩,被嫌弃克父克母,还是个女娃的叔伯卖给了人伢子,虽有心善不忍的婶娘帮着和人伢子说好,只送去大户人家做丫头,千万别送到脏地方。可她却又悲剧的落到了狠毒主母的手中,因为长得好,十三四岁,就被主母下了狠手,打的遍体鳞伤的赶了出去。
无依无靠,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走投无路说的就是那时候的阿木娘,好在遇上了个好心的老寡妇收留了她,给了她养伤的时间,可没钱却又成了大问题,没钱她的伤怎么办?没钱她怎么养活自己?
最终她不得不做了来探望孤寡的老寡妇族中无子富户的小妾,可因为那富户早年是依靠丈人家发的家,颇有些惧内,所以即使成了人家的妾室,却也依然不得进门,只能被安置在老寡妇家附近的小院子里。给上几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由一个老仆妇伺候过活。
没人作践,即使衣食不算富贵,可日子却算的上平静,只是阿木娘心下却依然不安的很,生怕等着那富户哪日厌了就放了手,所以日常倒是也细心的跟着四周和气说的来的妇人,学了些人情往来,盘算过些安排后路的手段,也算有心。
等着有了阿木,那阿木娘心下倒是开始安稳了起来,只觉得这日子有了盼头,未来有了保证,即使外室子什么的,名声确实不好听,可有这么一个孩子,想来那富户总也不至于半点后手不给孩子留下,只要有点子底气,哪怕将来那富户不再看中她了,那也能和孩子一起相依为命,这么一日日的过下去。
可不想这边刚觉着日子好了,那边却又有了变故,她这里刚生下阿木不到满月,那边就传来了主母有孕的消息。只这一下,阿木娘就知道,自己母子未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果然,不等那边胎儿坐稳,这主宅来寻事的人就开始一出出的冒了出来,不是二流子上门想毁了她名声,就是小偷盗匪的半夜吓唬人。而那早先还算好的富户也像是缩头乌龟一般,没了声音。如此一来让阿木娘不得不做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某一日半夜,家中突然着火的时候,早就警惕的习惯了夜间惊醒,惶恐不安的阿木娘在第一时间将手里所有值钱的首饰都装到了一个匣子里,抱着孩子爬上了墙头,跳到了隔壁人家的院子里,将孩子和那一匣子东西都塞给了隔壁交好的妇人,请求人家帮忙,将孩子送到青壶观,而她自己,则回去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类似婴儿一般的木头,决绝的冲进了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