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姑娘都是娇养着长大的，嫁到裴家不说享福，总要让人不后悔嫁进门才是。”
“祖母一直觉得，许多时候退一步，让一让，不算什么。可从未想过，退一步，便要一直退。让一步，也要一直让。”
“当年裴家盛极一时，后辈却平庸至极，也是我无用，你父亲那一辈，我愣是没给裴家留个好苗子。你祖父上书致仕，裴家便没了立足靠山。好在到了孙子辈有了你，才让裴家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整个裴家倾尽全力培养你，辅导你，裴家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你祖父，你爹爹，你叔伯，裴家百年基业，都系于你一身。”
“不等你功成名就，但也希望你能维持裴家荣耀。对于你的妻子，她骄纵也好，无礼也罢，我能退则退，能避则避，整个裴家因为你，所以敬着她。可……”
老夫人红着眼眶，可她却几次三次踩着裴家的脸面。
裴世宁如今已是当家人，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谁家大老爷是被人从酒肆捉出来的？被人从同僚府上叫出来的？
裴家需要好名声，这些年也一直严律克己。从不苛待下人。
她一年不到发卖了裴世宁院中丫鬟，杖毙了三个容貌姣好的丫头，裴家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了啊。
这敬她避她，她真以为是忌惮她的公主身份吗？
不过是所有人都感念裴世宁顶起了整个裴家，对她有所亏欠罢了。
“祖母，我都知晓。是我亏欠了大家。”裴世宁明白自己的责任。
氏族中哪个子弟不是被寄予厚望，享受整个家族的顶级资源，他功成名就了却尚了公主。
历朝历代，但凡尚了公主便要退居二线。
手中重权得交出去，不再参与朝中重事，至多做个闲散驸马爷。
好在新帝感念他裴家世代忠良，才给他开了恩，依然在朝堂中稳坐如山。
他平日里自然对公主也要多一些忍让和敬重。
但没想过，她竟是能拿孩子要挟自己。
他时常在想，他年少时想要与心爱之人吟诗作对，在月色下把酒言歌。
如今年纪长了一些，也明白了许多道理，身处世家，更多的人还是为了联姻。若是没有情爱，但有责任，与端庄贤惠的嫡妻共建家园，孕育子女，将来儿女环绕，也不失美谈。
可先皇赐婚圣旨，让他纳了公主。
公主骄纵出了名的，那时她对自己无意，反倒是让他看了不少真正的那一面。
进了府，他是想要放下成见好好过日子的。
可如今，一切背道而驰。
“是裴家委屈了你啊。”老夫人低叹一声，这段时日她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弯着脊背站起身，越懂事的人越要受委屈。
裴世宁见着祖母出去了，这才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药虽苦，不及他心里的苦。
“老爷可要去看看小公子？”小厮上前扶起裴老爷，如今有了小公子，世子爷便要称作大老爷了。
因着跟前丫鬟都被公主发卖，如今也只能小厮照顾他。
“先去看，公主吧。”裴世宁脚步一转，往公主院里去了。
走在熟悉的地方，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敌营的号角，只有虫鸣在耳边轻轻吟唱，仿佛内心都平静了。
刚走到院门口。
便听得哐当一声。
瓷器破碎的声音让他脚步一顿。
“本宫说了，将这些鬼东西端开。他们是不是在怪本宫？是不是在嫌弃本宫让孩子早产了？”
“公主息怒啊。今儿老爷要回来了，您……”
啪！
“贱婢，怎么，本宫父皇母后没了，你也想要踩一脚吗？新帝是本宫哥哥，本宫是先皇圣旨赐婚，他裴世宁永远也别想休妻！”
小厮站在老爷跟前，总觉得老爷浑身气息，再次暗了下去。
第468章 不肯合离
裴世宁去见了孩子。
那孩子在母胎里营养不良，又早产两个月，黑黑瘦瘦的，极其可怜。
裴世宁这段时日瘦了不少，将手放到儿子跟前时，儿子的胳膊至多只有他手指粗。
三个嬷嬷三个太医随时侯在跟前。
如今还不能自主进食。
“公主看过了吗？”裴世宁垂着眸，见孩子睡得香甜，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心里略一思索，便将孩子抱在怀里。
这孩子才二十天左右，已经养出了些肉，生出来是不知该多瘦小。
几个嬷嬷对视一眼：“公主正在坐月子，不宜出门。吹了风受了寒将来都会留下月子病。”
裴世宁低低的笑了一声，孩子是奶娘和嬷嬷还有医女照看。便是想看，不说走几步路，让人抱过去又有多难呢？
况且还有力气掌掴人，都没精力看一眼孩子。
裴世宁自嘲的笑笑，他早该知道的。
当初公主对他无意，在他面前便极少伪装，他无数次瞧见她掌掴婢女。如今，依然无法改变。
他早就该知道的。
不该奢望回家有人等着他，不该奢望每天上朝时妻子牵着孩子在门口目送他。
“孩子可起名了吗？”
“不曾，老夫人说是等着老爷回来娶。等小公子满月，老爷正好为他起名。如今只有个小名，老太太说孩子命途坎坷，如今又早产，贱名好养活，如今暂且叫虎娃，希望他长得虎头虎脑。虽说听着俗气了些，但到底是老爷第一个孩子，老夫人心中太过牵挂。”嬷嬷深怕老爷看不上。
老爷是饱读诗书的文人，老夫人这名着实起的俗气。
裴世宁低笑一声：“这名起的甚好。将来等他长得虎头虎脑便更贴切这名字了。孩子每日吃几回奶？夜里可哭闹？”感觉抱着他，好像没有半分重量一般。
轻的让他有些头疼。
嬷嬷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这孩子母亲不疼，几个嬷嬷平日里也是诸多心疼的。
如今讲究父不抱子，裴大人倒是不同的。
“小公子虽说出生才两斤三两，因着无力又无法吮吸，奴婢们便是一点点滴进去喂的。这一日也能吃四次奶，早中晚各一次，子时一次，睡眠倒是极好，只要能睡就能长肉。如今也有快四斤了。”
裴世宁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这孩子大概是听到有说话声音，睁开眸子看了一眼。
乌溜溜的大眼睛，因着瘦弱显得眼睛更大，一眼就瞧进了裴世宁心里。
裴世宁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
“感觉到爹爹的气息了呢。这是父子连心。”嬷嬷说了几句话，便见当朝首辅笑意更深了。
真是难得，这首辅比起公主还像个母亲。
“我是爹爹，我叫裴世宁。你现在还没有名字，你想要叫什么？”裴世宁很认真的与他对话，那孩子咧了咧嘴，挥舞着小爪子要来抓他的脸。
“倒是个有脾气的。”裴世宁将他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香香软软的，就是有些黑了。
“养养就好了。老爷和公主都白皙，这孩子哪里能黑呢。只是太瘦弱没长开罢了。”嬷嬷哪里不懂呢，这刚出生的新生儿都这样呢。
长开就极其好看了。
这孩子五官生的好，完全挑父母的优点了，等长了肉好看着呢。
裴世宁点点头，以前总听人家说，夸孩子比夸父母还高兴，原来是真的。
他成为首辅时，众人对他的恭贺声，都不如现在孩子被夸赞。
裴世宁抱了好一会，最后孩子要要吃奶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自从有了虎娃，裴世宁有大半的时辰都呆在他房间。
没多久裴世宁便恢复原职，平日面上没什么笑意，唯有见到虎娃时面色极其温柔。
“这裴大人真是怪了，见到儿子时笑的开怀。儿子不在身边，就冷着一张脸，以前还专门有人夸赞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如今是冷的更块冰一样，公主就没给他捂暖和暖和？”
众人一听纷纷摇头，还捂暖和呢。
他们可都是被公主吓怕了的。
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若是因为一个女人毁了百年基业和朝廷局势，那便是大罪了。也就是裴家仁厚，不然拼死也要求圣旨休了她。
孩子满月后，裴世宁给他起了名字裴佑安，极其简单贴切，裴家不需要他更上一层楼，毕竟他爹已经是最年轻的首辅。但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满月那日公主倒是来了，不过臭着一张脸。
以前裴世宁还会笑着上前给她找台阶，这次却是满眼只有孩子，一眼没看过她。
气得公主又甩袖而去。
满月后，池锦龄招了一次裴世宁入宫。
皇帝是男子，她们宫中又没什么长辈，几个太妃早就搬去别院，若无正事不肯回来。
那山庄现在建的极好，里面有山有水有鱼有虾，满山都是种着果树。整日在里面乐不思蜀，皇帝本想召回来，让鸢太后说合说合，裴家那后院之事，他一个皇帝也不好插手。
鸢太后却是舍不得她那一亩三分地，死活不肯回来，这也只能让池锦龄来了。
池锦龄见了裴世宁心中便有些震惊，以前白皙温和脸上随时带着笑意的公子哥儿，如今面容坚定了不少，但却也冷漠了不少。
“赐婚一事到底是先皇思虑不周。裴家满门忠臣，陛下如今也愿给你个恩典。你们既然朗无情妾无意，如此磋磨着对彼此都没好处，陛下也不愿你们结了仇。裴大人若是愿意，此事便由女方提出合离，只是如此一来，裴家名声上只怕会有碍，但裴大人也能免于终日吵闹。”
池锦龄到底偏了几分公主，这是时代女子被休，将来是极其艰难的。
但若是公主提出合离，裴家被人指指点点但也终会过去。
裴世宁只沉吟了片刻，便摇着头沉声道：“我裴家不会休妻，只有丧偶。若是公主无意裴家，休了世宁便是。臣与公主，便是再无情爱，但至少也有责任，更何况如今还有佑安，臣没有想法。皇后娘娘不必觉得亏欠，是裴家的命。”若是没有佑安，只怕裴世宁少年意气此刻就同意了。
但如今，有了佑安，他却是不愿委屈他半分的。
至于公主，她愿走愿留，且由她！
第469章 斩
裴世宁就和公主这么耗着了。
陆封安进殿时池锦龄还在沉思，连谦谦咿呀咿呀扶着她的腿想要站起来都没发现。
“你说公主和裴世子是否有情意？”池锦龄抱起儿子，儿子最近吃胖了不少，抱起来都有些沉了。
“裴世宁有没有情意朕是不知，但是公主嘛……她当初嫁给裴世宁只是因为不甘，心中有口气咽不下去。挑了当朝最年轻的首辅。后来几次三番都不拿裴家当一家人，她或许不甘更多一些。”
池锦龄点点头“裴大人年纪轻轻没有通房没有姨娘，在京城是极其热门的年轻人。当初若不是先太后横插一脚，如今只怕裴家也能有个可人的儿媳妇了。”
“况且裴大人不曾爱慕过任何姑娘，若是安心过日子，那人与裴大人举案齐眉也是很轻松的。”
陆封安听得这话突然摸了摸鼻子，裴大人可不就心悦过他媳妇么？
不过那愧疚占多数还是心悦占多数就不知道了。
“罢了，他们也不是孩子了，总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只要不给朕惹麻烦便是。谦谦今日可有听话？来来来，父皇抱抱你。”陆封安抓起谦谦的小胖手就要抱过来。
谁知一上手，那小子浑身抗拒。
孩子七八个月了，长得肉嘟嘟的，可人的很。
池锦龄狐疑的看着他，看着他将儿子强按在他胸口。
“你到底带着他怎么玩的？每次从你那里回来，谦谦便无精打采的。那小脸上都能看出委屈了。”池锦龄开口问道。
如今的她彻底长开，明艳动人，尤其在大禹，那边新上任的国君极其推崇她，如今在民间呼声很高。
之前还有朝臣建议陛下纳妾，如今却是背地里劝着陛下对娘娘好些。
万一娘娘撒手回了大禹做圣女，那大乾可不是与大禹树敌了么？
谁让人家有个强有力的后援团呢？
“朕是他亲爹，还能害他不成？就是玩的太过尽兴了。龄儿在殿中呆着，如今天气要转凉了，莫要风寒了。”陆封安说了一声便抱着谦谦往御书房去了。
一入御书房，谦谦浑身的气息便低沉了。
“太傅，太傅，快来给他念诗词。马上就是一岁的大人了，这治国策也该学起来了。”说完便想将孩子扒拉下来，那谦谦胖乎乎的手臂直接勾着他的脖子不肯下来。
“乖点啊，你这已经是极其好运的了。父皇给你说啊，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外面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早就开始念书了。你是太子，八个月才开蒙已经是晚了。”
“人家外面的孩子，五六个月就得听课呢。”
谦谦那双大眸子狐疑的看着他，这孩子集齐天地灵气而生，懂事也比旁人早。
“咱们宫里没孩子，等你大些了父皇带你出去看看啊。你先随太傅听课，懂不懂不要紧，你先听着啊。”陆封安毫无人道的忽悠儿子，太傅眼皮子直跳。
照你这么搞，这娃不得几岁就接任皇位？
陆封安见他安安稳稳坐着，这才起身去处置政事。
此刻几个心腹大臣还在殿内候着，他便过去了。
“十王结党营私，架空陈将军，将他手中兵权拢在手中。如今大禹与边关一战，爆发出问题所在。十王按律当斩啊！”
“这次裴大人使计将兵权拿回一半，还有个小兵极其笼络人心，如今在边关颇有威名。”
“那小兵叫什么？”
“姓陶，叫陶夭，那孩子整日跟着大将军四处征战。背地里又能笼络人心，陛下不知，如今挑的边关不少百姓对十王不满呢。据说还查出了十王贪污，边关好些百姓请愿要处置十王。”
“不过那陶将军也是厉害，竟是能出入十王大本营犹如无人之境。十王阵营还给他送过美人，结果被他当场扒光衣服扔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