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季良严肃起来,明璋便正色起来,知她是在考察自己,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将爱子终生托付,到底值不值得她冒天下大不晦,助一名不受宠的皇女,逼宫上位。
明璋神色一凛,将自己重生以来整理的计划,尽数道出。
宰相府书房的灯火,彻夜未眠。
第6章
明璋三更离开宰相府,五更便要准备上朝。
更何况她心中实在激动,抓心挠肝怎么也睡不着,便顶着两只青黑的熊猫眼,呵欠连天地迈入了金銮殿。
偷偷瞄了一眼宰相,得来一个白眼,明璋挠挠后脑勺,在自己往日位置处站定。
皇女十五岁便可上朝议事,位同一品,皆站在百官之前。朝中官员又按照文武分列,泾渭分明。
皇女们到底是温室长大的娇花,未曾离过京城,自然与文官更为熟悉。
然而她们的站位却位于武官之前,与文臣相距甚远。
当年刚刚迈入朝堂的她也曾询问过女皇,为何要与武官一处。
女皇一番正义凛然,教导她身为太女,不能厚此薄彼,文臣提笔安天下,武将策马定乾坤,她们平日里与文臣交好,却也不能对武将不闻不问,早朝前后便是交流感情的黄金时期。
都说文人清高,可沙场拼杀出的将领更为血性。要与她们交好,可不是只要每日闲聊几句。
前世明璋被养得心高气傲、自视甚高,却又没上过战场,与武官无话可谈,常常话不投机,对方嫌她纸上谈兵,她又见不得对方大老粗夸夸其谈。
反倒是老三,天生一股子蛮力,头脑也简单,还当真与几人交好。前世自己死后,她倒是因为对明钰没什么威胁,留了一命,还自请戍边,在几个朋友的帮助下,活得有滋有味。
自己今世既决定要登上那九五之位,手上兵权势必不能少,与武官交好,势在必行。
想到这里,明璋甩甩困倦的脑袋,回头看去。
身后的女子年岁二十出头,身材高大,孔武有力,面容因风吹日晒显得黝黑,却十分坚毅,双目炯炯有神,一身藏青官服衬得她英姿飒爽。
原来是骠骑将军,黄泽。
自从十几年前祖母过世后,边关无事,升迁无口,朝中便再无大将军。此人算是武将之首了。
见明璋回头,黄泽有些不解,微微拱手:“太女殿下,晨好。”
这太女殿下,自从与自己谈及一场战役有了分歧,便再未主动搭过话,怎么也有一年时间了。不过是个半大女子,还有些稚嫩。
明璋转过身来,也同她拱手道:“黄将军,晨好。”
问完好,并未多言,她又回过身去,独留黄泽想不通太女殿下今日葫芦里卖什么药。
无他,明璋也想多说几句的,怎奈明钰到了,吊儿郎当立在她身旁。
“皇姐”,明钰平白笑出一股子小人得志的意味,“怎的如此憔悴啊?”
“昨日睡得晚了。”明璋语气淡淡。
黄泽不由看了她一眼,太女殿下往日对二殿下可没什么好气,今日倒是沉稳。
明钰更是笑得见眉不见眼,“皇姐可要注意身体啊!你现在还未娶过正君,可不能糟践自己。”明璋这做了一夜贼的模样,怕是为了娶亲的事整夜难寐,想着怎么对付宰相呢。可谁知道母皇早已允了自己呢?
明钰不由得意,看着明璋越发觉得心中气顺。
哪知明璋斜睨她一眼,不咸不淡回了个“哦”,便站着不动了。
明钰本来满腔得意,被她气得跳脚,扭头时眼角余光又扫到后面憋笑的黄泽,更是恼羞成怒。“哼!”了一声,扶了扶袖子,假模假式立好了。
正巧女皇上朝,明璋打起精神,又配合着宰相演了一出针锋相对,下朝后跟着去了御书房。
“都平身吧”,女皇语气淡淡,抬起眼皮看了季良一眼,“爱卿养儿子可是有一套。”
季良忙跪伏在地:“臣惶恐!”
女皇轻笑一声,示意明钰过去扶她起来,“惶恐什么,儿子养得好倒是你的不是了”
“是朕这两个女儿,一个个的眼光都好,都想迎爱卿之子做正君——”女皇语气略顿,若有所指,“不知爱卿,中意哪个”
季良顺着明钰的力道起身,恭顺地垂手站立,看都没看明璋一眼,“陛下,小儿年幼,刚刚十五,臣自夫郎西去,与小儿相依为命至今,谁都离不开谁……”
“爱卿何意”女皇悠悠打断了她。
季良身子一颤,强开口道:“臣斗胆,恳请陛下,允臣再留他两年,两年后,臣想寻个简简单单的清白人家,将他嫁出去。”
“哦爱卿竟是瞧不上朕的皇女吗?”女皇仍是那副悠悠的语气,面上漫不经心,丝毫看不出自己女儿被瞧不上的愤怒。
季良叹了口气,深深躬下腰,“陛下,恕臣任性。臣实在是疼爱臣那儿子。天家尊贵,却要与他人共享妻主,臣不愿儿子受委屈,只好仗着陛下对臣的宠爱,恃宠而骄一回。”
明钰听着季良话音不对,就有些焦急,她可舍不得如此美人,母皇昨日应了自己,今日怎能任由宰相如此推诿!她不由望向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明璋。
明钰向来精明,从不自己出头,此时焦急,却也只一心想着撺掇明璋上前,“皇姐”,悄悄地喊了一声,见明璋视线朝她过来,她忙挤了挤眼睛,“我们姐妹之间竞争还有一线机会,让出去可什么都没了,皇姐不急吗?”
明璋对现在的局势早有预料,毕竟这是她与宰相秉烛夜谈的结果,是以丝毫不慌。但能给明钰添堵的事她还是要做的。
明钰只见明璋老神在在看了她一眼,便再未有过理会,一时间来不及生气,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在此时,女皇却注意到了她们私底下的交流,咳了一声。明钰赶忙正色。
“你们两个怎么想”
明钰生怕被明璋抢了先,赶忙上前一步,“母皇,老师,本宫对季公子真的是一片真心,定会好好待他,不教他受一点委屈!”
“可臣却知殿下府中已有两位侧君,还有小侍无数!”季良等不得女皇开口便抢先呛声。
今日本是演戏,她看着明钰这睁眼说瞎话的嘴脸却有点动了真火。阿缨能长成如今出色的模样,她实在自豪,别说让他受其他男子的气,就是他的妻主,也不能让他有一丝不顺心!明钰是个什么货色,她一清二楚,这人却还在她面前装样。
女皇见她噎了明钰一句,心中不喜,忙开口道:“季良!钰儿你看不上,璋儿后院空空,可能入你的眼”
语气中带了一丝威胁,其余三人皆神色一凛。
明璋面上摆出几分不快,眼睛紧紧盯着季良,眸中尽是紧张。
季良头垂得更低,“陛下,太女殿下位高权重,犬子不敢高攀。”
“大胆!”女皇猛得一拍桌子,“你是看不上我的女儿还是看不上我皇家!”
季良“扑通”一声跪倒,声音略微颤抖却坚定:“陛下恕罪!臣不敢也不会看不上皇家。臣能有今日全凭陛下赏识,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但为人母者,难以自禁要为孩子考虑,臣身家性命皆可献给陛下,唯有此一子,臣恳请陛下允臣自作主张!”
女皇眯了眯眼,静了一会儿,扫了旁边呆立的两名皇女一眼,缓缓开口:“爱卿是朝廷栋梁,也是朕的心腹,多年来第一次向朕求个恩典,怎好不应。朕允了,以后季公子的婚事,爱卿自己决定!”
季良紧紧贴着地,高声道:“谢主隆恩!”
女皇面无表情,明钰却沉不住气了,“母皇!”
“闭嘴!此事就如此结果,休得再提。”
见女皇铁了心思,当着明璋和季良的面,明钰也不好再闹,只好闷着口气不说话了。
女皇扭头看向明璋:“璋儿可有异议”
明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她语气平静:“但凭母皇决断。”
“好,那便都退下吧,朕乏了。”女皇眯起眼,挥了挥手。
三人只得相携离开。
望着渐行渐远的几道背影,女皇喃喃开口:“季爱卿,可不要让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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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出了御书房,拐了个弯,明钰瞪了明璋一眼,甩袖离开。
季良并未多言,也出了宫。
明璋冷眼对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直到察觉远远跟着的气息消失,才缓步向宫门口走去。
季良刚刚踏入府门,就被守株待兔的季濯缨给拦住了。没等他开口,季良就双眼一瞪,“没戏!再陪娘两年吧。”
季濯缨瞬间小脸煞白,“母亲……”
“你真是要气死我!”季良恨铁不成钢,“明璋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季濯缨默默跟在她身侧,一语不发,眼眶红得可怜,却强忍着不落下泪来。
季良到底心软,叹了口气,“但是我求了女皇准你婚事自己做主。你若非明璋不要,就先等两年。”
说罢,佯怒甩袖,鼻子中哼出一句,“儿大不中留!”便直奔书房而去。
季濯缨呆呆站在原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平白显出股傻气。
再看明璋那边,却是喜气洋洋。
她哪能不喜,女皇允了季濯缨婚事自理,便变相绝了别人的路,她终于不用再日日担忧明钰那个渣滓去祸害阿缨,可以专心开始自己的宏图大业了!
只待两年,两年后,她定要大权在握,然后风风光光把他娶回家!
想到这里,明璋更觉时间不够用,忙唤湘兰,“那日让你找的人呢?”
“回殿下,人已在府中半日了,您下朝回来便欣喜若狂,奴一直没时间跟您提起。”
湘兰安排了传膳,便将明璋口中之人带了上来。
来人面庞清秀,风度翩翩,通身一股温润如玉的气派,一进门便俯身行礼,“草民见过太女殿下,殿下千岁!”
明璋忙叫她起身,不顾她反对,把人拽到旁边太师椅上坐下,示意湘兰出去把门关上,“不必多礼,先生大才,孤仰慕已久。”
来人名叫穆雅斓,京郊人士,家境贫寒,孑然一身,却是少有的本事人。她与自己同岁,前年乡试一举中了解元,才富五车。
去年春闱却落了弟,不是因为她才学不够,而是明钰掌管了一次会试,靠着买卖试题和现场舞弊,狠狠中饱私囊了一次,倒把真正有才学的人给压了底。
明钰替换了她的答卷,却看上了她的才华,强逼她成为自己的幕僚,逼迫不成恼羞成怒,争执过程中,几个家丁打死了穆雅斓的狗。
没人把条狗当回事,可那却是穆雅斓唯一的亲人。她自小失怙,吃百家饭长大,幼时掉到河里,是这狗把她捞了出来。现在狗寿命大了,却未能安稳到死,对她来说,就像是亲姐妹被打死,心中仇恨难以平息。
这些都是明璋前世得知。前世穆雅斓确是明钰幕僚,却在明钰又一次科举舞弊之时狠狠咬了她一口,若不是当时周舟使出浑身解数周旋,就算女皇偏心,只怕明钰不仅是丢了科举的差事,还要受些皮肉之苦,牢狱之灾。
明璋前世得知此事,对此人感慨万分,也无比敬佩,可惜她叛了明钰之后便被暗地里处死。
今生既有机会结交,定不能错过。
湘兰只见主子跟那穆雅斓关着房门,整整一下午没有动静,午膳都未用,浑然摸不着头脑。
傍晚穆雅斓离去,与明璋与府门口一通争吵,气得明璋破口大骂,直要砍了她。她却不屑地哼声,轻飘飘离去。
次日,太女殿下高傲自大难以容人的名声便传遍了京城。而与太女争执的才士,则被二皇女明钰大礼请入府中成了幕僚。
“主子!外面怎么这么说您!您明明不是那样的,是那穆雅斓不识好歹,不接受您的招揽便罢了,还胡言乱语!”湘兰气得七窍生烟,不住在明璋耳边叨叨。
明璋看她着急的模样,一阵失笑,“无妨,雅斓现在是孤的人,你出去不要露馅了。”
湘兰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殿下竟是派她卧底去了?奴竟没想到!”
明璋呵呵一笑,“现在知道了,可要装好了——唉,孤想阿缨了……”
见她笑着笑着又叹气,湘兰无奈开口:“自从春日宴回来,殿下便日日想季公子,想就去看看他呀!”
明璋哀嚎:“孤如何不想,这不是身不由己嘛!孤去看了他,被有些人知道,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湘兰一阵好笑,又有点心疼,“那殿下出去逛逛散散心吧,省得关在府中整日里想季公子,过几日都瘦了。”
明璋脸上一臊,舞着袖子把湘兰赶出去,“去去去,收拾收拾跟孤出去逛逛,整天油嘴滑舌!”
湘兰哈哈笑着,跑出屋去,却撞上了一脸正色的湘竹。见湘兰满脸灿烂,她严肃道:“湘兰,你平日里嘻嘻哈哈也就算了,在殿下面前怎还如此冒失!”
湘兰收了笑,瘪了瘪嘴,憋出个“哦”,快步走了。
湘竹扭头注视着湘兰出了院子,才转过身来向主屋走去。
明璋正要出门,却见湘竹直直走了过来,便停住脚步。
这段时日将她外放出去,府中消息特别是自己的动态,她一点都打探不到,怕是在真正的主子那边吃了挂落,现在沉不住气了。
果不其然,湘竹一来便直挺挺跪下行礼,“殿下,奴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