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璋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顺着她问:“怎么了?铺子亏损了?”
湘竹身子僵了一下,摇头道:“铺子近日一直在盈利……奴只是不明白,为何殿下突然间不许奴贴身伺候了”
“奴自五岁起跟随殿下,日日不离,现今每日在外,难见殿下一面,奴甚为不舍。不知是哪里做错了,遭了殿下厌弃,奴定早早改正!”
明璋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图。许是自己重生以来,处事风格出现了变化,引起了女皇的怀疑。
是了,按照自己以往的脾气,与宰相针锋相对之时恨她都来不及,哪会与她的儿子两情相悦
自己本该更加谨慎的,但是前世他们便因自己的仇恨而错过,今生她实在是不能再理智地看着阿缨被其他女子追求。更别说明钰那个败类还对他虎视眈眈!
她只想拥他入怀,拼尽自己所有,给他幸福!
现今不过是要应付一个小小奸细,而自己的重生又是最大的资本,她不惧任何人。
想到此处,明璋佯装薄怒,开口道:“自你跟着孤,你便常年一副冷脸,管得孤不得松闲,孤将你调开,松快几天都不行了”
喘了口气,接着开口,“既你觉得失宠了,便回来吧!孤将你与湘兰当姐妹,哪舍得你们委屈,只是今后不许跟个老妈子似的管着孤了!”
湘竹闻言,忙领命起身,跟在明璋身后。
明璋眯了眯眼,默许了她的行为。
今日无非就是出去闲逛散心,她想跟着就跟着吧,也好及时将自己的“老实本分”告诉她背后的主子。
明璋领着两名随从,在京中最繁华的东市口,下了马车。
京中有两个市集,东市和西市。
西市为百姓惯常活动之所,内里多为露天摊位,农户租个摊位卖菜,渔户租个摊位卖鱼。来来往往采买之人,也多为京中平民,身家单薄。
而东市,则是达官贵人消遣之处。五步一家酒楼,七步一座乐馆。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一家名为蓬莱居的高级会所。此处入内官员需持拜贴,布衣则可呈上证明自身风雅的凭据,或为一首诗,或为一幅字画。
蓬莱居内,只有大大小小的雅间,名称皆极尽风雅。居内服侍的男子,皆翩翩如仙,才艺皆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得入居内的官员富户或才士,包上一间雅间,品茶作诗,听曲观舞,不得**,秩序井然,也风雅非常。
居中最为人称道的却是其中的美食。食材皆是最为新鲜,哪怕千里之外的海味、南疆北域的珍果鲜蔬,也可在居内品尝。大厨更是为人所津津乐道。
居中菜肴滋味另类而美味,不同于惯常味道,却香得令人恨不得吞掉舌头。京中大大小小的食馆都曾派出老道的名厨去蓬莱居中借品尝之名偷师,却无一人可分析出其中用料。
京中达官贵人和文人骚客均以能入得蓬莱居为荣,却无人得知,这蓬莱居是明璋的产业,包括对她多方监视的女皇。
第8章
这蓬莱居,是当年父后去世时,留给她的。蓬莱居建于外祖父之手,外祖父也是一代奇男子。
明璋带着湘兰湘竹二人,进了蓬莱居,向自己惯常喜用的蒹葭厅而去。
蒹葭厅位于三楼也是顶楼,但明璋走到二楼楼梯拐角处便停下了脚步。
“主子,怎么了?”湘兰性子急,忙开口问。
湘竹也向明璋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无事,走吧。”
蓬莱居里无尊卑,三人刚刚坐定,明璋就状似无意开口:“湘兰,去街口买包李记的桂花糕来。”
湘兰虽有些疑惑殿下为何不叫蓬莱居内的糕点,但还是领命出去了。
明璋又把视线移向湘竹。
湘竹向来实眼色又圆滑,否则也不会把前世的明璋耍得团团转,她自行起身问道:“殿下有何事吩咐奴”
明璋顾不得冷笑,安咐她:“去将东市几间成衣铺的掌柜唤来,孤有话吩咐。”
湘竹也是一头雾水,头一次摸不清明璋的意图,只得先出门去。
眼巴巴扒着栏杆看湘竹离开了蓬莱居,明璋立马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跳起来,直奔二楼而去。
自己哪有什么事要她们去做,只是她刚刚路过二楼似乎听到了阿缨的声音,他似乎与什么人发生了争执。
与阿缨来往不宜叫湘竹看见,单打发她出去又显得不太正常,是以只好将湘兰也派了出去。
忙奔到二楼,明璋循着声响,在春芳厅门口停下脚步,仔细理了理衣衫,才缓缓敲门。
内里的声音瞬间停下,门急急被打开,一张清冷中带着怒气的俏脸一下撞入明璋眼中。
果然是季濯缨。
“佩……草民见过太女殿下!”外人在场,他面上惊喜仅出现一瞬便被强行压下,规规矩矩问了个安。若不是那红透的耳根出卖了他,明璋还真以为他对自己毫无感情了。
小骗子,真是可爱。
然而下一瞬气氛便被破坏,一道听着就显娇蛮的男声传来:“季濯缨,你可想清楚了!”
明璋询问地看了季濯缨一眼,见他暗示性地摇了下头,怒气便瞬间涨起,无法压抑。
她的阿缨从小被娇宠,何时需要如此委曲求全。
一把推开门,明璋才看到屋内人的身影。
原来是他,怪不得脾气不小。
屋内人身量娇小,脸上带些婴儿肥,一双杏眼黑亮黑亮的,很是秀气。
黄锦,黄泽的胞弟,今年堪堪十四岁。朝中文臣以季良为首,武将以黄泽为尊,是以黄锦能仗着亲姐的威视横行霸道。
黄泽父母在她十几岁时双双去世,独留下襁裹中的幼弟。那时黄泽在军中已有了官职,所以从未让弟弟受过委屈。黄锦记事起,便多的是人看在黄泽面子上,对他照顾恭维,直把他养的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皇室,谁都不看在眼里。
不过,前世他好像对自己......明璋有些尴尬地偏了下头。
黄锦早在看到明璋之时便羞涩地垂下头,捏着衣角羞答答行了个礼。
明璋只觉一阵头痛。阿缨还在场呢,他这副模样平白招人误会。
虽然碍于女皇那里,她现在不好与阿缨走的太近,但她也不想与其他人亲近啊!
偷眼看到季濯缨表情还算正常,明璋轻抒口气,“孤路过听到此处有争执之声,便厚着脸皮前来多管闲事,望两位公子海涵。”
明璋哪是什么多管闲事之人,无非是怕自家阿缨受欺负罢了。可黄锦一见明璋便丢了心神,哪管她一个太女为何会管两位公子的闲事。
他上前一步,面上满是红晕,“太女殿下,你还记得我吗?”
季濯缨皱了下眉头,不赞同地开口:“锦弟,你不该与太女殿下自称‘我’的,不合礼法。”
黄锦嘴撅得老高,哼哼唧唧道:“太女殿下平易近人,才不会在意这些呢!季濯缨你就是嫉妒我可以与太女殿下如此亲近,不信问问太女殿下嘛——殿下,我可以自称‘我’吗?”
明璋被两名各有千秋的俊美男子盯着,一时间只感压力巨大。黄泽她惹不起,阿缨她舍不得惹,左右权衡一番,明璋强板着张脸说:“礼不可废,但孤与令姊平辈相交,可唤一声阿姐。不过季大人曾对孤多番教导,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季公子也唤孤阿姐吧。”
说完,她便一脸乖巧地盯着季濯缨,眼巴巴的生怕他生气。
季濯缨不由失笑,自己哪是那般善妒的男子。嗔了她一眼,便自顾扭头看着窗外。
明璋心里一松,便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刚刚进门时,她可是听到黄锦在质问阿缨“想清楚了没有”。她也想知道,黄锦让季濯缨想什么。
“不知刚才两位公子在争执何事?”
明璋话音刚落,便见两人神色僵硬。季濯缨不甚自然地把视线移到博古架上,黄锦却是恨不得把头缩到地里。
正摸不着头脑时 ,季濯缨许是看不下去这气氛尴尬的样子,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事情的起因正是太女殿下——”
“我自己说!”黄锦面上还是难掩羞涩,却挺直了腰杆,“这种话我要亲口说!”
他清了清嗓子,目不转睛盯着明璋:“太女姐姐,我从小跟着阿姊在军营里长大,不会那些矜持的弯弯绕绕,我就直接说了,我心悦你!”
“你别嫌我年纪小,我明年三月便十五,可以议亲了。到时,我叫阿姊去求女皇赐婚,你娶我好不好?”
说完,他才像是勇气都用完了,又红着脸低下了头。
明璋前世今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修罗场,一时间心慌意乱,不住地往季濯缨那边瞄,却因他扭过了头而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在朝堂,在战场,都可以冷静自持,可面对两个娇滴滴的男子,还都对自己有意,她却实在是手忙脚乱。
“这......孤暂时没有成婚的想法,黄公子你.....”
黄锦急急打断她:“太女姐姐可是看不上我?你心里有人了?若不是心里有人,为何连我都看不上!”
他才不信她不打算成婚的鬼话,若心里没人,娶谁又有什么区别?
明璋叹了口气,不解道:“黄公子你为何对孤如此执着?我们以前,没什么交集吧?而且孤在京中名声如何,孤心里有数,实在是不明白你......”
却见黄锦扭着手指,满面红云,声音却不低:“之前是不认识你,但是后来阿姊给我身边安排了个婢子,他幼时被拐子抢走,险些就要断手断脚去街头乞讨,是太女姐姐你寻到线索,一路跟到他们大本营,还报信给阿姊,把他们救出来的。”
“我从小就钦佩有勇有谋的女子,后来偷偷见过你,你又生的好看,我便......”
明璋扶额,“这又与季公子何干?”
“我不是听说宰相大人曾做过国子监老师嘛,那季濯缨作为她的儿子应当也与你熟识。我想叫他帮我给你递个信,约你出来见一面,最起码叫你知道我的心意......”
黄锦越说声音越低,渐渐没了声,只时不时偷眼看她一眼。
这就是了,阿缨与自己情投意合,自然不愿意帮他这个忙,拒绝他却又拿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借口,所以与他产生争执。
这黄锦也太大胆了!虽本朝民风开放,可男子也大多端庄自持,明璋何时见过如此直白的小辣椒,一时想要拒绝,却来不及开口,便被黄锦抢了先。
“太女姐姐你说不出喜欢谁,那我便当你心里无人,明年十五生辰一过,我便叫阿姊去求女皇赐婚!”
壮胆一般喊完一句,黄锦夺门而出,霎时间便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被表白一时爽,追夫火葬场。嘻嘻嘻~
第9章
春芳厅房门大开着,一如明璋不知所措的内心,只感觉到冷风呼呼地往里刮,刮得她浑身僵硬。
手忙脚乱上前把门合上,她忙扭头去看季濯缨的神色。
还好,他看上去不算生气。
明璋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他身前,急急张口:“阿缨,他......我,我和他不熟的!”
季濯缨看她这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像一只生怕被主人丢弃的大狗,“噗嗤”一笑,“佩玮姐姐慌什么,我没有生气的呀。”
“我心悦你,也相信你。你既应了要娶我,我便信你不会再与他人有首尾。现今的势态母亲同我讲过的,我愿意等你安稳下来,十年二十年我也等得。”
明璋一时心头熨帖,只想拥他入怀,却又怕唐突了他。只敢呆呆望着他,目不转睛。
自己前世真是有眼无珠,阿缨这般美好的男子竟能视而不见!
季濯缨饶是心中有情,也被她看得面色羞红,忙站起身来,“今日出来够久了,我先回去了。”
明璋还呆呆愣愣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季濯缨美目含情看了自己一眼,出门去了。
直到从窗边看到他上了宰相府的马车,明璋才回过神来,一边傻笑一边两级两级迈着台阶上楼。
蒹葭厅里,湘竹和湘兰早已垂手候着,地上还立着几个掌柜。
湘兰一见明璋回来,便没心没肺地问:“殿下去哪里啦?”
明璋见旁边湘竹表面低垂着头,实际上耳朵都立起来了,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到:“茅房!——孤的行踪还要时时向你交代不成?”
湘兰知道主子不是真生自己的气,便吐了吐舌头,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到桌上。
明璋拆开纸包,捏了块桂花糕塞嘴里,口齿不清道:“你们俩出去,几位掌柜留下。”
门被关上,明璋细细吩咐几位掌柜,日后宰相府来置办衣物,尽管优惠几分。特别是年轻公子的衣物,务必将铺子里最上等的绸缎拿出来。
几位掌柜都是人精,暗暗心惊太女竟是看上了那位大人的公子,皆连连应声,拱手退下。出门后被湘竹言语试探,也未敢多说。
“等等,”明璋将吃了一块的桂花糕抛到其中一人手里,“心情好,赏你们了!”
回府路上,明璋心情畅快,能见到阿缨真是意外之喜,哪怕是碍眼的湘竹,今日都顺眼了几分。
可这好心情,却在太女府前厅戛然而止。
女皇身边的近侍唐缮,见她回来,面皮上扯出一丝笑,“太女殿下回来了,今年秋猎,陛下着您提前准备着。”
明璋自袖中掏出个精巧的玉枇杷,塞到唐缮手中,“多谢唐近侍报喜。”便跪下接旨。
现今三月末,七月中秋猎,还有三月有余的时间可准备。
前世自己也被委以此重任,自然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差池。却没成想,别人安安稳稳,自己却落马得了个残疾。因着马匹皆过了自己的手,便也无法去查什么幕后之人,只得咽下一口窝囊气。
现今一想,自己卧床一年有余近两年才离开人世,哪怕是因为被老二下药每日不甚清醒,都未被废除太女之位。直到自己离世,老二才名正言顺继位,倒是成全了女皇爱女至深的颜面。
可现今明白了女皇真正的态度后,明璋后背是惊出一身冷汗,秋猎用马极为严格,除了自己便只有女皇有权力干涉。前世自己没有怀疑,今世却要好好试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