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失踪这么大的事,硬生生被压了下来,如果不是官府出手可没人有这般大的本事, 还弄出个妖女吃人的传言,危言耸听、欺瞒大众。
张树根这般怕官府的人,怕是死去的李知县与那件事脱不了关系。
“爹爹,对不起,如果我没有嘴快就好了。”陆珺宜有些惭愧。
陆子徵低头就见陆珺宜一脸愧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没有做错事何来道歉,再说了,即便你不说爹爹也会说出身份,只是我们都没有料到他会这般害怕官府。”
“爹,他会是逃犯吗?”陆珺宜仰头看着陆子徵问道。问完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蠢问题,古代的百姓可都怕官府。
不过这个人有些害怕的过头了,即便是害怕官府,可他受了这么多伤肯定被非人虐·待了,知道她爹是知县,不应该第一时间反应自己得救了,求官老爷为他做主吗?
龙大夫给张树根施了针,说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陆子徵从客房出来后就出门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儿。
看的出来她爹很紧张这个人,这个人似乎知道什么很重要的事。
问到张树根其他问题时他都闭口不言,然而他爹一句‘挖山’他神色大变,挖山需要劳动力,这般说来壮年男子的失踪与这挖山脱不开干系。
可若只是普通的挖山,应该不至于抓人,给点工钱招人岂不更快?除非这山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被人知道。
这人这般惧怕官府,说明官府参与了这件事,可若官府参与其中,为何要偷偷摸摸进行?不应该名正言顺吗?
入夜,陆珺宜被一道声音惊醒,与小蝶披着衣裳出来,院儿里年勇正押着一个人,借着灯笼的光陆珺宜看清那人正是张树根。
“你要走?”小蝶提着灯笼,陆珺宜走了上去开口问道。
张树根跪在陆珺宜面前磕头,“小姐,求您放小人走吧,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人就是个樵夫,砍柴时无意中掉下山崖的,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陆珺宜看了眼年勇,年勇点了点头,轻轻一提将人抓进了屋。
陆珺宜没有想到这个人害怕到竟要逃走,面对张树根的说辞她是不信的,“你说你是樵夫,可即便砍柴时滚落山崖,身上也不会出现被人鞭打的伤痕,这些伤痕有新有旧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造成的。”
男子垂着头不说话,陆珺宜抿了抿唇,
“就算你从这儿出去了,你想去哪儿?回家吗?同你一样被抓的人不少,你们村子应该不止你一人被抓吧?若是你跑回了家,这件事被那些人知道了,你猜他们会不会为了灭口杀了你们村里所有人?”
男子垂下的头突然抬起,眼中万分惊吓,继而又将头低下,反复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态度气的年勇都想打人了,简直冥顽不灵。
陆珺宜没有放弃,又道:“你放心吧,我们没有要伤害你,但凡我们要害你,就绝不会费力将你救活。”
小蝶点了点头,语气不耐道:“可不。你知道自己伤的多重吗?差点都救不回来了,人参鹿茸上好的血燕都给你用上了,那可是姑娘从燕京带来的,好几百两银子才一两,你倒好,我们救了你你翻脸不认人还想跑,早知不救你了让你早早见阎王去。”
张树根猛然抬头双唇哆嗦:“你,你们是从燕京来的?”
陆珺宜眸光一闪,点了点头,“正是,我们不仅从燕京来,我爹还是丞相府长子,放着燕京的京官儿他不做,跑来澧县这穷乡僻壤作甚?还不是得了皇命来查案的,你有什么冤情尽管说,我爹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这里山高皇帝远,丞相府那点破事应该传不到,至于他爹有没有奉皇命,是她猜的,反正天高皇帝远不是?
不过陆珺宜这句话很有效果,男子神色突变,死灰一般的眼睛起了希望的火苗,“我要见大人,我要告状,我要报官。”
……
陆子徵进屋时,身后还进来一人,看清人陆珺宜吓了一跳。
魏璟路过她面前,挑了挑眉,“很意外?”
陆珺宜咽了咽口水,没点头也没摇头,努力扬了个笑脸,“漂亮哥哥,好久不见。”
不知是不是她爹在的缘故,魏璟没多为难她,同她爹分别坐下开始问话。
根据张树根的描述,他确实看见官府的人与那些人勾结,所以听到陆子徵是官府的人他才那般害怕,担心说了就没命了。
张树根说,里面做事的人都是被抓进去的,所有人都是被打晕了蒙着面带进去,醒来就发现在山洞里,然后被逼着挖金子。
里面有很多人看守,守着他们日夜挖土做苦工,若是慢一点就是一顿鞭打,吃食也只有粗的硌嗓子的黑窝头。
他能逃出来完全是意外,他是挖沙运沙的人,将挖出来的金沙挑到外面水潭,结果当时有人把挖到的金子藏私,看守都被引了去,他见机会来了趁机逃走。
只是跑进树林后四周全是树,他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哪儿。
张树根逃跑时在山里跑了四五天,饿了捡野果吃野菜啃树皮、渴了喝山泉,他小时候跟着他爹打过猎,知道山里的情况,只是那片山他到底不熟,夜里没注意悬崖掉了下去。
听完张树根的话,陆珺宜突然反应过来她爹来澧县的目的。
看了眼座椅上的魏璟,对方似乎察觉到,在他转头时陆珺宜撇开眼,天锦卫是皇上一人的亲卫,魏璟出现在这里还与她爹坐在一起审问人,恐怕这件事还真是皇上的命令。
派天锦卫指挥使大人来这里暗查,再派她爹明着来,这个金矿——不会是私矿吧?
不敢再往下想,若真是如此,此行澧县的危险……
金矿,偌大的金矿,想要得到的人肯定不少,幕后人得手眼通天到何样,才能瞒住这个金矿?她爹的对手很强,可目前为止他们不仅不知道金矿所在地,也不知道这幕后超控之人是谁。
……
自那天夜里见过魏璟后,陆珺宜发现她竟时不时在家中看见此人,不过他似乎比她爹还忙,也就偶尔匆匆见过一面。
龙大夫似乎很热衷教她认穴位,正好有个病人在,每次他给张树根施针都叫她去看去记去学。
陆珺宜对淘金有些好奇,还以为淘金就是在河里,没想到还有挖的金矿。
她以为挖出来的金子就是金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不用像再河里淘沙那般又洗又沉淀,结果当张树根说完她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有金子的土质比较松软,挖出来的一般都是泥块和沙石,是看不见金子的,也就偶尔能挖出一些小块的金子,顶多半个小指甲盖那般大,更多都是裹在沙石中看不见。
而想要弄出里面的金子就需要磨,将大块儿的沙石磨的粉碎,再放在水里面洗去泥沙。
他听里面的人说,洗出来的也不干净会有小颗小颗的沙石,不好挑选,最后就要用到一种软软银白色的东西放进去,金子会自己进到那银白色的东西里面,沙土却不会,根据张树根的描述陆珺宜猜出那应该是汞。
将汞倒下去金子会进到汞里面沙石却是进不去的,这样就得到纯金子了。
张树根说,他们会把那裹了金子的东西,用布包住再将那东西拧出去,最后布里面留下的就全是细细的金沙了。
听完陆珺宜感叹,古人真智慧,不过汞是有毒的,张树根只挖沙运沙接触不到金子的提纯,所以没有中毒痕迹,那里面其他人呢?
……
陆珺宜其实不是很喜欢记背穴位,可知道这件事的凶险程度后,她时时捧着龙大夫给她的书,起初觉得龙大夫告诉她的穴位太阴毒太残忍。
可现在看来,她没有功夫防身,知道这些穴位倒是对她大有益处,至少有可自保的能力。
“龙叔,你去哪儿?”
陆珺宜已经背会龙大夫给她的穴位书,想来换本别的医书看看,却见他背个又大又沉的箱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龙大夫关关好门,“去衙门一趟。”说着就走,走了几步远又停住脚转身看着陆珺宜,“若是无事来给我打个下手可行?”
“好啊。”陆珺宜没问何事便一口答应下来,待踏进衙门大门才有一丝迟疑,“龙叔,你来衙门做什么?”
平时也不见他去衙门,无事便钓钓鱼,今儿怎么兴起来衙门了?
“验尸。”
听年勇说他们遇袭后这丫头大病了一场,可见胆子多小,若是以后遇到事直接被吓晕可不行,乘此机会提早练练胆也不错。
看着阔步向前的龙大夫,陆珺宜:“……”
作者:挖金子这个我问过我老爸,他以前听淘金的人说过,具体流程就是这样,与河里淘金的不一样两点,就是金矿是山里挖的,水洗后再用汞提纯,其实还用硫酸,一般块状的金块会丢到硫酸里面,将杂质腐蚀掉留下纯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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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在龙大夫说出‘验尸’二字,陆珺宜就知道自己被坑了, 看了眼衙门的门, 踌躇了一会儿,心一狠牙一咬, 来都来了又不能当没来过,到底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见她跟上, 龙大夫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浅到唇角刚刚弯起就沉了下去。
在衙役的带领下到了放尸体的屋子, 陆子徵已经在屋里了。
当陆子徵看见龙大夫身后的陆珺宜时眉头拧在一起, “七娘怎么来了?这屋里味儿重别熏着你, 快与爹爹出去。”
陆珺宜刚一只脚踏进屋就被她爹迎面给轰了出来,随后对同行的衙役道:“带姑娘去正厅, 上些茶果点心。”
说完看着陆珺宜,“乖, 去等着爹爹, 一会儿爹爹忙完就去找你。”
陆珺宜掩嘴笑了笑, 她爹实在太可爱了, 张了张嘴还没把话出口,龙大夫幽幽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是我让她来的,在家也是闲着便来给我打打下手,七娘进来。”
陆珺宜冲着她爹吐了吐舌头颇为无奈,绕过她爹抬脚进了屋。
屋里味道确实不太好闻,但也没有她爹说的那般夸张还不至于被熏到。
屋里除了龙大夫, 还有两名衙役在,看见陆珺宜进来也颇为惊讶。
“龙叔,需要我做什么?”走到龙大夫身旁,他已经打开了自己背来的那个箱子,箱子不是很大可里面东西却装的满满当当的,什么都有琳琅满目。
“系上布巾蒙住口鼻,在一旁给我做笔录,我说什么记什么,需要用到这些刀具再递给我。”
一边吩咐陆珺宜,一边龙大夫从箱子里拿出一双像手套的东西戴上,还挺长的到手肘位置,一端还有两条短绳可系紧,他一抬手陆珺宜就上前帮忙系好。
桌子旁边早有准备好的笔录,陆珺宜知道这便是给她准备的,她没有布巾,便将手帕系在脸上。
这一切落在陆子徵眼中,眉头越发拧紧,都快打结到一起了。
他开始后悔让龙大夫教七娘防身的东西,之前他还满脸不情愿不肯传授,现在到使唤起他宝贝闺女来了。
准备妥当开始验尸,屋子中央放了长桌,上面铺了一面白布,隐约可见一个人的形。
陆珺宜进门开始便刻意避开不去看,待龙大夫开口衙役将白布掀开,那股怪味儿浓郁了些,好在系了手帕,手帕上的花香味儿能将那臭味儿挡去些。
白布掀开尸体呈现在眼前,陆珺宜站在龙大夫身后,没太敢正眼看尸体,只能悄悄偷瞄,结果这一看发现竟是一具女尸,女尸的脸很胖应该是肿胀了,像被水泡过一样皮肤发白的可怕。
“尸体周身肿胀,被水浸泡过,身体遍布鞭打伤但无一致命伤……”
“身上明显多处擦伤为死后伤,伤口深浅不一,身体多处骨折骨断……”
陆珺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些需要记下,连忙拿起纸笔写下。
陆子徵捂着口鼻上前,“死了大概有几天?死因是什么?”
龙大夫抬头看了眼陆子徵,“死了至少有三天以上。女尸身上没有一处致命伤,如果判断无误,应该是被活活打死的,从这些伤痕的新旧程度来看,她被折磨已不是一日两日。”
陆珺宜握笔的手一顿,何人这般残忍竟将一个妙龄女子活活打死?
虽然女尸被水泡过全身肿胀,根据龙大夫检查女尸骨头等发现年岁不大,差不多在十五六岁左右,这般年纪被人活活打死,谁这么畜生行为?
“龙叔你刚刚说她做惯粗活?”
龙大夫翻起女尸的手掌给陆珺宜看,“你看,只有长期做惯粗活的人手上才有这样的老茧,这些粗活一般都是田地里的活儿。”
陆珺宜大着胆子上前,用笔杆挑起女尸的衣服一角,“一个长期做粗活儿的农家女子,怎么穿得起城里今年最新的布料?”
女尸身上的布料颜色还很新,在知府千金举办的赏花宴上,接到请帖去的姑娘身份都非富即贵,身上穿的衣裳料子各不相同,但其中有一半多穿的都是这料子。
当时那些千金聚在一起攀比时,陆珺宜就在一旁看着,据说是城里今年的最新款布料,要二两银子一匹。
二两银子够一户农家吃两年了,怎么舍得拿来买对于他们来说天价的布料。
一番检查之后……
龙大夫伸手,陆珺宜将写好的笔录递给他,龙大夫看了看交给了陆子徵,“不错,比年勇那小子强多了,字好看写的也好,那小子第一次看见尸体吐了一天,七娘可比他强多了。”
陆珺宜干笑不答话,毕竟不是第一次看见尸体了,而且她一直在刻意回避,并没有一直盯着看。
陆子徵接过验尸笔录看了看,心里虽然赞同龙大夫的话,却并没有多高兴,别以为使唤他家七娘这事就算了。
验完尸将手洗净,几人出了屋子,从陆子徵与衙役的谈话,陆珺宜知道这具尸体被发现在距离县城二十里外的水坝,是早起的打渔夫看见的。
……
下了马车,陆珺宜跟在陆子徵身后,捕快领路带着他们往发现尸体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