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岩是个开朗的性子,当下便急着表明心态:“姐夫,你放心吧,你跟我二哥是连襟,你的活儿我绝对不能干差,做出来的活儿若你不满意,你就跟我二哥说,让他揍我。”
铁力长得人高马大,却有几分木讷,不爱说话。他点了点头,憋出来一句:“我也是!”
冯培生拍拍两个人肩膀:“两位兄弟,以后我家的茶叶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可就全靠你们了。回头哥们儿要是发了财,肯定给你俩包个大红包。”
众人哈哈大笑,鲁铁杵摆摆手让二人离开:“行啦,你们回去吧,快去安排发馒头上酒,灶上的菜都出锅了。”
“哎,好!”两个小伙子大步离去,云梓里瞧着两个姑爷连连点头:“咱们家选了两个好姑爷,两个闺女都没受罪,不过终究还是大姑爷更沉稳,有章法,二姑爷还得多向你姐夫学呀。”
冯培生对这话没有意见,拍着胸脯保证:“岳父大人您就放心吧,我姐夫现在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如同泰山北斗,是我前进的方向呀!你们想啊,我姐夫本就是一个普通的石匠,却能做成一座御砚坊,让家里头发大财,还要搬去周家的园子里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苗氏最担心女儿的生活不安稳,一听说搬家,赶忙追问道:“周家的园子,哪个周家的园子?你们要搬去哪里呀?不会很远吧,在家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呢?”
云朵柔声解释:“娘,不远。就在县城里头,就是原来我和云海去做工的那个地方。前些天我们把那个园子买下来了,想过了年就搬到城里去住,这样有些谈生意的人来也方便一些。”
云海吃惊地瞪大了眼:“天哪,姐,周家的园子呀,那么大、那么漂亮,以后你们就住到那里面去了?我简直不敢想。”
鲁铁杵呵呵笑道:“是啊,原本我也不敢想,都是凑巧的事儿。对了,我还跟周大人提了你腿受伤的事儿,他还真是个热心肠,不嫌弃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给他添麻烦。说京中有个特别有名的姚大夫,专治腿伤脚伤的。有些伤了好多年的,都被他治好了。他说咱们可以去京城,拿上他的帖子,请大夫来给你看病。我觉得人家肯告诉咱们这个消息就不错了,就不要再麻烦人家了,等过了年我和你一起去趟京城,咱们多带些银子,直接去找那姚大夫,若实在不成再找周大人帮忙吧。”
一听这话,苗氏和鲁小月都高兴得热泪盈眶,连连感谢。正说话间,就见十几匹快马飞奔而来,鲁家的席面是摆在街上的,远远的就能看到这里在办酒席。
马队到了近前,众人吃惊的发现坐在马上的人竟是一群官差,心里便噔噔直跳,不知是谁犯了罪,官老爷们是来拿人的吗?
鲁家众兄弟忧心地凑了过来,鲁铁杵并未在意,大步上前笑道:“县尉大人怎么光临寒舍了?”
韩山瞪了他一眼,气呼呼说道:“鲁大哥,咱俩什么交情?战场上过命的交情呀,如今你家新添了一对龙凤胎,满月酒你竟不告诉我,怎么,是我韩山出不起这个份子钱吗?”
“这是哪的话,什么份子钱不份子钱的。来来,兄弟们快入座,尝尝我们鲁家河大厨的手艺。”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不禁在心中感叹,难怪鲁铁杵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县城里也没有人敢欺负,原来他跟这些官老爷们是朋友,真是让人意外。
过完了满月,两个孩子越发能吃了。靠云朵一个人喂不饱她们,只能搭着些热乎乎的羊奶给他们喝。
阿驰还好,来者不拒,有吃的就行。阿妍就不行了,小姑娘比较挑嘴,羊奶一口都不喝,只喝娘亲的母乳。
一家人在鲁家河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年后鲁铁杵就马不停蹄地安排人手,收拾县城的新园子。这园子临街的地方,有一整排门面房,相比之下,云海守着的那间铺子就显得不大气了。于是御宴坊的牌子被请到了这里,云海一家也跟着搬了过来,专门给他腾出两间门面用来摆放毛笔。
学徒们也都进行了妥善的安置,在鲁家河成了家有孩子的,都留在村子里做工,做好的东西运到城里去。对于那些手艺还没学成的小学徒,鲁铁柱把他们带到了县城的家里。
新买的园子这么大,只说临近门面房的地方就有三个大院子,二十几间厢房,足够学徒们住了。
春暖花开的时节,鲁铁杵赶上马车把云朵母子五人接到了城里。后院的九间正房是夫妻俩日常起居之所,鲁铁杵早已找好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奶娘,帮云朵喂养能吃的儿子,也帮她照看孩子。
泰哥儿和淑姐儿都十岁了,各自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院子住。鲁铁杵本想给他们买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可两个乡下来的孩子暂时不习惯被人伺候,也担心父亲手头拮据,就没有答应这个提议。
云海家的闺女云岚特别喜欢美成一幅画的后园,时常到后园来找淑姐儿玩耍,后来干脆搬过来和表姐作伴。
鲁铁杵终究还是买了几个仆人负责扫地、做饭、洗衣裳、修整园子。
暮春时节,天气晴好,微风惬意,安顿好一切之后,夫妻俩抱着一对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带着一双俊美欢快的少年儿女到园子里闲逛。
“泰哥儿,淑姐儿,你们看这里。十年前,爹爹就是在这个地方做石器的,这个园子的门当、石磨、石臼,石雕的仙鹤、麒麟,都是爹爹亲手做的。你娘在这里做饭,就在那边,原本是简易的厨房,现在是库房。”鲁铁杵兴冲冲地给一对儿女介绍。
淑姐儿心细,很快就发现了关键之处:“爹,您这跟娘那边好近啊,你是不是时常偷看我娘?”
鲁铁杵哈哈大笑,抬手摸摸抱着妹妹的女儿头顶,得意道:“那是肯定的,岂止是偷看,我还帮你娘干活呢。瞧见那个水井了吧,当时连个辘轳都没有,你娘吭哧吭哧地,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也提不上来一桶水,我就帮她打水呗。”
云朵不服气地抿着小嘴瞪他一眼:“你才用上吃奶的劲儿呢,我们明明去找箍桶匠了,想要一对小点的桶。是你非要帮忙挑水的,再说了,你也没白挑,哪次不多给你几片肉。”
“嘿嘿!是没白挑,挑了个媳妇回来,哈哈哈!”
云朵胳膊有点酸了,把沉甸甸的儿子交给鲁铁杵抱着。她便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山脚的竹林:“当时,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片竹林,还有云海他们修的这座亭子。我就想啊,要是能在夏天,在这里避雨煮茶、看雨润鲜花,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鲁铁杵大步跟了过来,坐在亭子里看看四周的美景:“是啊,真漂亮!不过,再漂亮的风景也不如我家淑姐儿和朵儿漂亮。”
云朵脸一红,啐他一口:“老不要脸的,都多大岁数了,还说这种话。再过几年,你儿子都要讨媳妇了。”
一直沉默的泰哥儿忽然开口:“是不是我也要学着爹爹这样说话,不然会不会讨不到媳妇?”
一家人哈哈大笑,云朵拄着腰笑得前仰后合:“你可不能胡乱夸人,一不留神惹一堆小姑娘上了心,可就不好了。”
鲁正泰认真地点点头:“嗯,我明白,只能跟一个人说。我爹说过,担一家之责,择一人终老。”
淑姐儿也默默点头,将来找丈夫,也要找父亲这样的。有担当,有能力,疼妻爱子的好男人。
云朵含笑看看丈夫,又瞧瞧两对儿女,人生圆满,莫过于此吧!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后面会有淑姐儿和阿妍的番外。大铁匠霍沉会客串出场呦~~~
第123章 番外1:玉石之盟上
在一对小娃娃的满月宴上, 王成琪听说了师父一家要搬到县城里去住的事情。
少年有一瞬间的失神,垂着头默默盯着自己的鞋尖。这双棉鞋是父亲留下来的,他穿着有点大, 有鞋带系着不至于往下掉, 可是鞋面灰扑扑的十分破旧, 有些地方已经成了一个小洞, 开始往外钻棉絮了。
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打起精神继续给酒席上的人们发馒头。
午后酒宴散场, 众人离去,王成琪独自一人来到村边的小河旁。
寒冬腊月,冷风像小刀子似的割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出神的盯着结了冰的水面,心里也结上一层寒冰。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 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不属于他,正因为知道不属于, 也知道姑娘家到十五六岁就要嫁人了,所以他很珍惜,珍惜她没有长大的这几年。
若不能终生相伴,青梅竹马的少年情谊也足以快慰终身, 可是她要搬走了, 以后想见她一面都难了。
他很想彻底地忘了她,想放弃自己徒劳的挣扎。可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做不到。
“成琪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呢?”
王成琪转头一瞧, 是挑着两个木桶的泰哥儿, 他用桶底敲碎薄薄的冰面,提了两桶水上来。
没等他答话, 就见秦子豪从学堂的方向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开始喊:“泰哥儿,听说你们家要搬到城里了是吗?”
泰哥儿转头看他一眼,诚实地答道:“是啊,我爹说了,到了城里就可以请个奶娘帮我娘看孩子,我娘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秦子豪一听这话喜笑颜开:“太好了,真没想到还有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我爹和我爷爷都逼着我去县城最好的学堂读书,我不乐意去。为这事儿正和家里闹别扭呢,过年我都不想回家过了,现在好了,矛盾解决了。”
泰哥儿皱了皱眉头,挑起水桶往家里走:“你在哪读书?跟我们家在哪住有什么关系。”
秦子豪望着他的背影,嘿嘿直笑:“有没有关系,以后你就知道了。”
泰哥儿挑着水桶迈开长腿,脚下虎虎生风,秦子豪的话他未必听到,可距离近的王成琪听得很清楚。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无话可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王成琪就像丢了魂儿一般,干活总是丢三落四,做出来的石器也不像从前那般精致。淑姐儿去给爷爷奶奶送糕点,王成琪只远远看她一眼,便走了神儿,手里的石头不知何时落了地,毫不留情地砸在了脚面上。
少年疼得闷哼一声,紧紧咬着牙,蹲下身子捧住了自己的脚。
旁边的鲁铁松走了过来:“你这孩子,这几天是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与先前简直不是一个人了。忍着点儿疼,我给你摸摸看骨头断了没。”
铁松认真检查了一遍,把染了鲜血的脚搁在小板凳上。“还好,你手里这块石头小,没砸断骨头,只是皮外伤,家里有金创药,敷上药养两天就没事了。”
淑姐儿走近,瞧见王成琪血淋淋的脚,吓了一跳:“成琪哥,你这是怎么弄的?被石头砸了吗?屋里有药我去拿。”
淑姐儿一阵风似的进了奶奶家的屋门,很快捧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罐,做石器免不了磕磕碰碰,家里经常备着金创药。
“二叔,你接着干活吧,我来给成琪哥上药。”鲁明淑乖巧说道。
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铁松也没跟侄女客气,转回身继续忙自己手头的活儿。
鲁明淑放下药罐子走回屋里,很快端出来了半盆温水。她洗了一块细棉布,神色认真的要给王成琪擦脚。
十五岁的少年脚已经很大了,平日里爱出汗,脚也臭。好在这是冬天,没什么味道,若是在夏天,他可不敢让淑姐儿靠近。
“你把巾子给我,我自己擦就好,脚受伤了,手又没事。”王成琪伸手去抢她手里的巾子。
淑姐儿灵巧地躲开了他的大手:“你受伤了,怎么还这么不听话呢?别动。”
她换了个姿势,认真地盯着他脚上的伤口,用细棉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一边擦一边温柔地问:“疼吗?”
“不疼!”王成琪红着脸答道。
“你说谎,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不疼呢?我以前可不知道你会骗人,如今才知道原来你竟是这样的。”淑姐儿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一下王成琪可就慌了:“没,我没骗你,真的不疼。妹妹,你帮我擦脚,我满心里都是……都是愧疚,我一点都不觉得疼。”
淑姐儿把棉巾扔进水盆里,抬眼看了看他,四目相对,小姑娘扑哧一乐:“怕你疼,逗你呢,瞧把你吓得。”
淑姐儿从罐子里舀出药粉,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又用一长条干净的白棉布给他包裹好,这才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好了,你别干活了,回家养几天吧。”
“没事,一点皮外伤,又没伤筋动骨,不用养,我没那么娇气。”难得见到她一次,而且以后可能一年也不见得能见一回了,王成琪只想贪婪的多看她两眼,哪舍得回家养伤。
可淑姐儿不肯:“你这人怎么跟我爹一个脾气,你受了伤一点儿都不在乎,只让别人替你着急,你快回家,我送你回去。”
王成琪心口咚咚地跳了起来,小姑娘说送他回家,也就是说他们俩可以单独走一段路了。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淑姐儿也不容他拒绝,抓起他手腕就拽着他往外走。
王成琪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得极慢,其实即便脚疼,他也不至于走这么慢,只不过他希望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光能够多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江南的腊月也是很冷的,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少男少女并肩走在一起,其实也不能算并肩,王成琪比淑姐儿足足高了一头多,像个霸气的大哥哥,可是此刻他被小妹妹揪着袖子往前走,温顺得像一只大绵羊。
“淑妹妹,你们家哪天搬走呀?搬走以后你会经常回来看爷爷奶奶吗?”王成琪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爹今日就去城里了,他说过了年就找人收拾园子,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搬家。我当然会回来看爷爷奶奶呀,每个月至少要回来一次吧。”淑姐儿如实答道。
王成琦心里踏实了许多,还好,还好每个月还能见她一回。
“那你喜欢什么小玩意儿吗?用石头雕的那种,或者是花钱买的也行,我想送你一个,让你带去城里玩。”
淑姐儿抿着嘴笑了笑:“其实我不喜欢石雕的东西,我更喜欢玉雕。只可惜咱们村旁边的山上没有玉石,只有那种红玉勉强称作玉,其实也只是红色的石头。我爹说玉石要到几百里以外的山上去采,那里的山更高更陡,很难采到好的玉石。我想等我哥哥再长大些了,就让他带我去采玉石,雕玉器,玉器更精致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