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淑妃回去之后,沈语迟恰好也醒了,她先听卫淑妃得封贵妃,不禁喜道:“您该摆酒庆贺才是。”
卫淑妃面上不见喜色,又叹一声,说了曹五有孕之事。
沈语迟蹙了蹙眉,心烦地捏了捏眉心:“哎,王爷知道了,怕是又要不快。”
卫淑妃柔声道:“夫妻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他心里不痛快,你才更该回去劝他宽心。”她握住沈语迟的手:“好孩子,你心里有什么话,何不跟王爷说明白呢?你或许不知你在三郎心里何等重要,我却瞧的分明,你要是真有什么想法,好好跟王爷说一说,王爷未必不会答允你。”
沈语迟恹恹地摇头,小脸难得有些苍白:“王爷现在见到我,心里只有更乱的。”她垂下眼,有气无力地道:“我自然不希望王爷对我的至亲出手,但我同样关心王爷,求他原谅这话,我怎么能说得出口?”
卫淑妃轻拍她的脊背,柔柔一叹。
......
反正景仁帝十天半个月不进一趟后宫,沈语迟打算以侍疾的名义在落琼殿里多赖几天,没想到她第二天刚醒来,就收到了太子妃下的帖子,帖子上写着太子妃诞辰将至,邀请诸人前去一叙。
沈语迟挺不喜欢吴太子妃这人的,磨磨蹭蹭地不大想去。还是卫淑妃劝道:“别小看女眷之间的往来,若是往来得当,对家里也是不小的助力。”
沈语迟这才叹着气应下了,她换了身烟紫色的齐腰襦裙,上襦是淡藤色,袖子上还蜿蜒绣着大片盛开的紫藤花,华贵雅致中又带了几分青春俏丽,卫淑妃亲自给她簪上一对儿赤金鸾凤吐珠钗,她这才动身去了东宫。
路上她还碰见了顾夫人,也是赶巧,两人都穿了紫色群上,不过顾夫人那套明显要老成稳重得多,两人相视一笑,说笑着走进了东宫。
吴太子妃打扮的怪兮兮的,明明今儿是她寿宴,她却穿了身半新不旧的浅红褙子,首饰也换成了陈旧的银镶翠玉,不光是她这般打扮,好些跟她亲近的夫人娘子,都打扮的异常素简。
顾夫人极轻地撇了下嘴,悄与沈语迟道:“太子近来向皇上上书,要削减衙门开支,还提倡上行下效,让官员不得锦衣玉带的出门,不得铺张奢靡。”
太子急着搞些政绩倒能理解,廉政建设沈语迟也支持,不过凡事过犹不及,倘真是家里穷穿戴朴素还能理解,你这一边大摆宴席要博名声,一边穿的邋里邋遢,衣服跟牛嘴里拉出来似的...大可不必啊。
沈语迟掩嘴咳了声,在顾夫人身旁落座。
吴太子妃倒是神色如常地待客,待宴席过半,上了歌舞,太子妃的四妹,吴家嫡出的一位小娘子倒是开了口,冲沈语迟和顾夫人微微一笑:“我才发现,王妃居然和顾夫人用的是同款同色的料子,真是缘分呢。”
南方新进贡了几匹织锦料子,景仁帝随手就拿来打赏功臣了,裴青临也在受打赏的人之一,拿回来就把料子给沈语迟做了条飘飘襦裙,顾尚书看来也是个疼老婆的,料子也是直接上了媳妇的身。
沈语迟没接这话茬,吴四娘又转向顾夫人,意有所指地道:“只是圣上都说,咱们国库开销日益加重,节俭之风势在必行,咱们居高位的,总得做个表率。”
吴太子妃让自己亲妹打了头,自己似模似样地掸了掸自己的半旧裙子,冲顾夫人笑:“不瞒夫人说,我这一条裙子,怕是还比不上夫人衣裙上的几处绣样金贵。”她一叹,又瞟了眼沈语迟:“顾夫人好大的派头,只是委实奢靡了些。”
近来太子想让顾尚书求情接皇后回宫,顾尚书没应,太子又想让吴三郎进户部当差,也被顾尚书拦下了,太子由此便存了怨怼,朝堂上两人政见又多有不合,太子妃这才会出言刁难起顾夫人来,想必背后也是太子授意。
顾夫人不慌不忙地搁下筷子:“回太子妃,这料子是圣上赏的,我想着来参加太子妃的寿宴不好不庄重,便特意赶制了这条裙子。”
沈语迟和顾夫人的裙子是同款,她可不信吴太子妃单指顾夫人一个,这话分明是把她也捎带上了。
更何况顾夫人一向对她不错,沈语迟不悦地出言:“我记着初见太子妃时,太子妃穿的是百鸟朝凤的蜀锦裙,论金贵更胜过我和顾夫人身上的这条,若是太子妃觉着被顾夫人和我盖过了风头,不如换上你那条蜀锦裙,定没有人能压过你去。”
顾夫人冲她感谢一笑,底下众人面面相觑,你要是真穷的没有一条好裙子倒也罢了,偏偏有更金贵的,还来说别人奢靡,这也太装X了吧。
吴太子妃一噎,皮笑肉不笑地道:“素闻襄王妃和顾夫人关系极好,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虚。”
吴四娘接口,掩嘴一笑:“我也听说过此事,顾夫人还常带着自家长子去沈家登门做客呢,关系焉能不好?”
这话一出,屋里霎时一静。
顾星帷向沈家提过亲不算什么新鲜事,但沈语迟嫁人之后,就没人再提这事儿了。吴四娘这般大喇喇说出来,还提到什么‘常去沈家登门做客’,这若传出去,襄王妃名声岂不要坏了?就连顾星帷也要受其牵连,其心可诛啊!
顾夫人脸色发冷,漠然看向吴四娘。
吴太子妃脸一沉,斥道:“四娘,你浑说什么?!还不快向襄王妃赔礼?!”
吴四娘忙做了自知失言的惭愧模样,端起酒盏向沈语迟和顾夫人敬酒:“是臣女的错儿,臣女一时失言,还请王妃和顾夫人不要见怪。”
众人都等着襄王妃反应,要是这话不处理妥当,这么平白传出去,必然是一番波澜。
沈语迟面无表情地道:“你既然诚心赔罪,就走近些,好好给我斟上一杯。”
旁人没想到襄王妃这般息事宁人,不由讶异,这可是名声大事啊!
吴四娘也没防备,起身走到沈语迟身边,端起酒盏,盈盈笑:“娘娘...”
她才说了俩字,领子突然被沈语迟一把揪住,她把吴四娘一把拽近,扬手赏了她左脸一巴掌,直接给抽地上去了。
吴四娘出身承恩公府,是吴皇后的嫡亲侄女,太子亲亲的表妹,她早就在京里横行惯了,就连皇室中人都让她三分,万没想到一个亲王妃敢直接对她动手,她一下都给打蒙了。
沈语迟指着她骂道:“嘴巴要是不用,就捐给需要的人,这巴掌是警告,以后若是再让我听见你胡言乱语,头给你打飞!”
吴太子妃最先反应过来,指着沈语迟尖声道:“襄王妃,你放肆!”
她立时就要吩咐屋里婢女拿人,偏偏她这个太子妃地位十分尴尬,如今还没有金册玉印,沈语迟虽然比她低了一阶,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皇上赐婚的亲王妃,襄王又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屋里头硬是没有一个人敢对她动手的。
沈语迟才不理她,扶着顾夫人,带着人威风八面地走了。
......
裴青临在沈语迟走的第一个时辰,还有一种暂时不用面对这难题的感慨,待她走了几天之后,他心里就感到了一股无处可诉的闷意,在成婚之前,王府对他而言不过是个住处,但成婚之后,他也不能免俗地一到下差要回家的点就心不在焉,每到节假日遇到差事能躲就躲,一心盼着早点回家。
倒不是躲懒,只是想和她多见一见。
哪怕日后相聚的岁月漫长,他仍是觉着,多看一眼便赚上一眼。
自她走了之后,王府又恢复了那副冷清没人气的样子,用膳的时候桌上没了他爱吃的菜,睡觉的时候觉着冷清空寂,喝茶的时候茶碗里也少了几颗枸杞红枣。他这才意识到,她这般粗枝大叶的人,为他费了多少心思。
裴青临执着一卷书,却久久未翻页,还是卫令在外唤了声,让他回过神来。
卫令带着人抱着一打礼物走进来,边搬东西边道:“王爷,这是顾尚书和顾夫人派人送来的谢礼。”
裴青临挑了挑眉:“谢礼?”
顾尚书在京中权贵圈是一等一的人物,身后还站着顾家这个庞然大物,顾尚书若是倒向哪一方,就等于给哪一方加了份极大的筹码。本来他身为太子师长,太子在拉拢他这事儿上有天然优势,若他真的死心塌地跟了太子,日后几十年位置都是稳当的,景仁帝令他为太子师这步棋实在高明,只是太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和顾尚书不远不近。
裴青临倒是有心和顾尚书结交,偏偏顾尚书一副油盐不进铁面无私的模样,油滑得很,别说是谢礼了,连瓶老陈醋都没往襄王府送过,摆明了要和他划清界限,今儿这老梆子是吃错药了?
卫令也是纳闷:“顾府上来送礼的人转达了顾尚书的话...”他挠了挠头:“他说您娶了位好夫人。”
第125章
沈语迟抽了吴太子妃亲妹一巴掌之后,还拽的跟二万五八似的, 吴太子妃硬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论身份, 人家是正经亲王妃, 她不过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妃;论道理, 吴四娘先拿襄王妃的名声说事,襄王妃抽她一巴掌是脾气大了些,但也占足了道理,而且吴四娘不过白身,连个诰命也没有, 打了都白打。
吴太子妃气恨地砸了一整套茶盏, 过了几天, 等到太子回了东宫, 她逮着机会便向太子嘤嘤哭诉起来。
太子皱眉道:“我让你俭朴低调行事,是为了迎合父皇心思,在朝中也能落下个好名声, 你没事去招惹顾夫人和襄王妃做什么?真个不知所谓!”
他怒声道:“如今母后不在宫里,襄王正得父皇宠爱, 襄王妃也入卫贵妃的眼,他们夫妻俩正是得意的时候, 你偏没眼色地这时候去招惹?不打你们的脸打谁的脸?!”
他实在受够了吴太子妃这般脑子, 心里浮现一朵解语花的容貌,他心头一漾,撂下嘤嘤抽泣的太子妃出了东宫。
他带着心腹下人,七拐八拐地出城进了一处私宅。
道观里头, 赵梵正在手捧一卷道经细读,见到太子过来,放下手里的书本,略有讶异地道:“殿下?”
太子思慕赵梵多年,前些日子被皇上压着一直不敢亲近,最近景仁帝要忙的事儿不少,他便寻了空来见了几回心头白月光,这些年赵梵性子虽大有变化,不似当年一般天真活泼,却更加体察人心,太子常和她倾吐心中烦闷,赵梵便如解语花一般柔声安慰劝解,还能给他出上不少主意,让太子对她的倾慕之情不减反增。
太子现在简直离不得她了,今儿他又有些心绪不宁,便紧着来寻赵梵说话。
赵梵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深谙男人的劣根性,太子见她几回,她也没让太子亲近几分,两人只是下下棋说说话,每回她略摆出个端庄样来,太子就挺吃欲擒故纵这一套,越发把她奉为珍宝,不肯轻易亵渎。
她不等太子开口,便含笑命人摆上棋盘:“正巧我近日新看了几本棋谱,殿下若有兴致,不妨陪我手谈几局?”
太子怎会说不?他撩起衣摆,在赵梵身边落座,拈起一枚白玉棋子,笑:“宫里的事儿吵嚷的我头疼,还是在你这儿能松快些。”
赵梵温声问:“殿下是国之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说这般丧气话?”
太子并不瞒她,叹了声:“自打母后被逐出宫,卫淑妃又升了贵妃,孤便百般不如意,平常出三分力气就能完成的事儿,而今出八分也不见得能做好,就算做好了父皇也不见得待见,古这才知道宫里有母后帮衬,是何等重要。”
赵梵抿唇一笑:“瞧您说的,哪怕皇后去给皇上祈福,您也不至于没了人手,那曹家五姑娘不是挺得圣上宠爱?她又有了身孕,自然只有更得看重的。”
太子皱了皱眉:“曹五旁的倒好,只是父皇多年不选秀,孤便把她充作乐坊女官送入宫内,这身份实在太低,能说话的地方也有限。”
他面色一沉:“她有身孕之后,父皇本是想按照规矩晋她位份,但却被卫贵妃给拦住了,说她晋升会引得襄王不快。真是可笑,父皇如今不过六个儿子,子嗣之事何其重要?为他一个襄王连龙嗣都不顾了吗?!父皇真是昏了头了,竟这般宠幸那个隋帝之子,难道就因为他是熹明皇后之子?”
他敢算计裴青临,也是觉着自己这个亲儿子怎么都该比隋帝的儿子更重,只是没想到景仁帝竟这般器重于他。
赵梵心念微转,不疾不徐地道:“依我看,倒也不全是熹明皇后的缘故。”她微微一笑:“卫贵妃一向和襄王交好,她在皇上面前也能说得上话,有这么个人在宫里,襄王想不得皇上器重都难,现下襄王名声大振,卫贵妃又升为贵妃,还代掌凤印,主理六宫,两人正是互惠互利,相辅相成。”
太子面色一警:“你是说...”
赵梵叹了声:“我与殿下相交莫逆,我一心为殿下考虑,只怕殿下嫌我歹毒。”
太子忙道:“我怎会不知道好歹?你但说无妨。”
赵梵笑:“若卫淑妃有什么伤病,后宫再无人打理,您一能顺理成章地请皇上接回皇后,二来襄王在后宫没了援引,跟您再是不能相比了的。”
太子眼睛一亮,又凝神思量:“只是不知谁动这个手合适?”
赵梵轻轻道:“曹五姑娘不是被安置在宫里养胎,她也是由卫贵妃亲自照料的。”重点不再杀卫贵妃,而是曹五去杀卫贵妃。
太子面色一喜,眼底有几分激动:“若卫贵妃薨逝,襄王失一助力,他就再不能与孤相较了。”曹五眼看着没了用处,她哪怕生了孩子,对太子也没什么直接好处,弃了这枚棋子对他来说
“诶...”赵梵伸出素手掩住太子的嘴,有些惊慌模样:“我不过是想卫贵妃小病一场,无力再争,太子何至于要人命呢?到也犯不着这样,若卫淑妃真有什么事,倒是我的罪孽了。”哪怕她心里就是想要卫贵妃的命,在男人面前也得装出个纯善模样,不然倒叫人心生忌惮。
太子果然一笑,握住她的皓腕:“阿梵心善,只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你放心,这事儿不会赖你。”他这些日子憋了许久,难得和赵梵这般亲近,握着她的腕子就有些心猿意马,沿着手腕抚上她的手臂内侧:“阿梵...”
赵梵垂眸,面颊浮上一层薄红却不言语,倒是个欲拒还迎的模样。
她拿捏着火候,两人很快就水到渠成地滚到了榻上。
事毕之后,她着意点了安神香,太子已经搂着她沉沉睡过去,她却有些厌恶地推开太子,披好衣裳下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