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卫家老宅,秦子玉就不悦地嘟囔:“这卫家真是油盐不进的,上回屁股都没坐热,就把我们赶了出来,这次娘倒是和卫夫人说上话了,却只扯女子后宅的小事,我这什么时候能拜上师?”
黄氏说你别急,这次来不是比上次顺利多了,下回娘把那绣娘带上,讨了卫夫人的欢心,你这拜师的事情不就有了眉目?
后头黄氏就直奔芙蓉绣庄,跟年掌柜打听这个绣帕子的绣娘。
年掌柜也犯了难,说这帕子是他收上来的,那绣娘看着面生,不是这城里人,他也不知道对方家住何方。
眼看着黄氏要急,年掌柜又说对方在他这里买了料子和绣线,说上元节前还要再来送绣品的。
黄氏这才平复了心情,叮嘱年掌柜到时候千万要给她递个信,她有事要用到那绣娘,不拘对方要什么多少银钱都得先把人安抚住。
年掌柜连声应是,亲自把黄氏送出了绣庄。
等人走了,年掌柜心里还犯嘀咕呢,那小姑娘说她的绣技是梦仙人所授,他起先还不信呢。可这县官夫人反常态地买了她的帕子不说,现在竟副如获至宝的模样指定要见她……这玄乎的,让他都觉得或许是自己托大了,或许对方真的就是神明眷顾的贵人。
…………
而这些,贵人姜桃还不知情。
她揣着十两银子出了芙蓉绣庄之后就去置办年货了。
首先是要给两个弟弟人做身保暖的新衣裳,但是她虽然会刺绣,却没做过量体裁衣的活计,便去了成衣铺子给他们人买了件。
接着就是吃食了,守孝期间他们吃不得大荤,她倒是无所谓,但是两个弟弟个身体底子不如常人,个才五六岁大,真要是几年不吃荤腥人肯定是熬不住的。所以她去买了两根不带肉的大骨头,想着到时候熬汤给他们喝,多少补点是点。当然鸡蛋也不能少,还得再买篮子。
还有雪团儿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不能让这小家伙顿顿吃肉,但多少也得吃些。姜桃在买鸡蛋的时候买了筐小鸡,想着养大些也能给它打打牙祭。
其后就是姜杨要用的笔墨,小姜霖嘴馋的饴糖糕点之类的,姐弟三人日常要吃的米面等等,姜桃越买越多,最后雇了个挑夫帮她挑东西。
不过虽然看着东西多,其实小城里的东西价格低廉。像冬日里的那种贵价洞子货,姜桃也没舍得买。还有她想给姜杨买的补药,价格也不低,也只能等她下次再来买。所以加上挑夫的辛苦钱,姜桃共也就花了二两半。
还剩下七两半,其二两要让姜杨去换上欠款,五两攒着做束脩,剩下的散钱交给老太爷老太太做生活费。
她可以给自己放几天年假,然后要接着绣东西来卖,再挣个五两便能轻松些了。她上回在绣庄里买的料子绣线就花了二两,也算是下了重本,卖个七两总不是难事。
姜桃边思考着,边和挑夫搭上了牛车,回到槐树村的时候也不过辰时。
刚走到村口,姜桃就见到了在候着的姜杨。
姜桃笑起来,等走近了看到他脸颊冻得通红,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少时候,她就止住笑,蹙眉道:“你前两天才晕了回,怎么这大冷天的就在外头等我?这冻病了可怎么办?”
偏姜杨还嘴硬道:“谁在外头等你了?我就是在屋里看书累了,出来透透气,正好遇见你罢了。”
姜桃也懒得同他掰扯,拉着他就回家。
和之前姜杨从山上拿回他给姜桃买的东西、还有和姜桃第次卖完绣品买东西样,两人都很默契地没走姜家正门,从后门把东西都放了进去。
姜桃同挑夫道了谢,把人送出了门。
正准备回屋的时候,他看到个高挑的男子身影在自家厢房门口鬼鬼祟祟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那男子下转了过来,姜桃认出这是大房的姜柏。
姜桃喊了他声大堂兄,姜柏猛然被她这么喊,脸上浮现出了丝不自然的神色,道:“阿桃起的真早。”
姜桃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但是原身的记忆里却是不怎么待见这个大堂兄的——他跟着原身的爹念书,念了好些年也没有半点功名,但却养出了自命清高的性子,每回回家都不和堂兄弟姐妹的说话,就算说上几句也很是不耐烦。而且对原身的爹也不是很恭敬,隐隐地透出股‘我考不上功名不是我没本事,而是你不会教学生’的怨念。
所以姜桃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淡淡地说:“大堂兄起的也早,不知道大堂兄在这儿做什么?”
三房共三间屋子,间是原身爹娘带着小姜霖起住的主屋,另间是姜桃住的厢房,还有就是这间上了锁的,原身她爹的书房。
姜柏说没做什么,看书看累了走到这里散散步。
这说辞姜桃方才才听了姜杨说过次,此时当然更不可能相信。她也不接话,只狐疑地把姜柏上下打量着。
姜柏从前直觉得这堂妹空长了个好脸蛋,说是秀才家的闺女,但其实也没长脑子,和这村里的蠢村姑没什么区别。但也不知道怎么,今日被她这探究深沉的目光打量,他还真就不自在起来。
想着拿书也不急在这时,姜柏也没多待,说自己散够步了,回去看书了,就快步离开了。
等他走了,姜桃在他方才站着的地方捡到了个小纸包。
纸包打开,里头是些白色的粉末。
她托着纸包放鼻子前闻了闻,隐隐闻到了豆子的腥气。
姜桃在现代的时候看过很多书,尤其爱看各种医药相关的,此时心里已经猜到了些,但也不敢托大。她把纸包包好,又返身出了姜家,去村口寻那个挑夫。
挑夫正在村口等牛车,没怎么费工夫就找到了。
姜桃托他把粉末送到城里药铺询问里头是什么东西,挑夫连声应好,也不肯再收她的银钱,说他家就在隔壁村,反正还要进城,拐趟药铺傍晚回来的时候捎个话,也不费什么功夫。
姜桃同他道了谢回了家。
正屋里姜杨和小姜霖已经把她买的东西都拆出来了,小姜霖看到了他姐姐给他买的新棉袄和小零嘴儿乐得在屋里直蹦跶,等见到了姜桃,他小炮弹似的扑过去抱上了姜桃的腰,说姐姐最好了,像仙女样又好看又有本事,还会疼人,他最喜欢姐姐了!
姜桃很受用地听了通彩虹屁,让她去把小鸡仔都放起来,别让雪团儿都吃了。
小姜霖就咯咯笑着去和小鸡仔玩了。
比起这激动的小胖子,姜杨的反应都显得平静了很多。
他把姜桃给他买的笔墨和新衣服归拢在处,蹙着眉头道问她这趟又花了多少?
姜桃以为他要说她乱花钱,便解释说没有多少,共花了二两半,还剩下七两半的,足够给他和姜杨包压岁钱,另外还够了他来年的半束脩,等过完年再卖完批,就完全够他的束脩和他们生活了,她都是做好了计划的。
谁知道姜杨听了眉头却没有舒展,反而显得更不高兴了,站起身道:“谁让你给我攒束脩了?爷奶都说了往后爹娘不在了,他们会给我出的。”
姜桃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就说:“爷奶说是那么说,但是他们的银钱也是留着他们养老的,而且爷奶的进项除了田地里有限的,就是其他两房交到公的。真由他们出了,其他两房指不定要怎么想,闹得家宅不宁的,惹人心烦。我是你姐姐,我给你出了他们就没话说了,你也能安心读书,不用矮他们头。”
姜杨不悦地撇着嘴角打了布帘子离开了。
姜桃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姜霖捧着小篮子凑到她身边说:“姐姐别管那个别扭精。”
“又没规矩是不是?”
被轻捏住了胖脸蛋,小姜霖这才改口道:“哥哥本来就别扭嘛,刚我们拆东西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拆着拆着他的脸就越拉越长,嘟囔着什么‘那样辛苦的赚钱,怎么样东西都不给自己买’就黑了脸。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反正那股别扭劲儿就让人烦得很。”
姜桃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姜杨是恼她光记着给他们买东西,却没把银钱花到自己身上,也难怪她说了后头其他的计划,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你哥哥是心疼我呢。”姜桃叹息了声,又和小姜霖解释了番。
小姜霖听完才恍然道:“啊,原来是这样。”接着继续小声嘀咕,“那他有话不能直接说嘛?那脸拉的,像姐姐欠了他的银钱不还样。果然是个别扭精……哎哎,姐姐别捏了,我不讲了。”
姜桃把手松开了,放她去玩,她则去姜杨屋里找人。
姜杨已经在屋里拿起了书,见她进来也没给个好脸。
姜桃干脆就岔开了话题,说他刚在厢房门口撞到姜柏了,他那样子鬼祟的很,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姜杨倒是对她遇事儿来知道来和他商量的态度很受用,脸上的阴云尽数散去,哼声道:“大堂兄觊觎我们的家当也不是日两日了,而且这家里也不止他个,二房的姜杰开年也要去读书了,估计也在肖想。”
姜桃愣住了,问他什么家当?他们三房有什么家当值得人肖想的?是爹娘给她存在铺子里的那些架子床、桌椅柜子之类不好变卖的嫁妆,还是银匣子里的几十个大钱?
姜杨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从衣服里拿出把贴身存放的钥匙,带她去了厢房。
当看到厢房里整面墙的书架上满满当当全是书的时候,姜桃惊得微微张开了嘴。
她是知道这时候的书很昂贵的,普通的本书就要几钱银子,抵得上个普通城里做工的人个月的月钱。而这厢房里的书架上还有好些是装帧精致、看就价格不菲的。
这样多的书,少说得大几百两,甚至上千两!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原身她爹早早地考了秀才,当了这么些年教书育人的先生,家里的家私摆设看着也不像是贪图享受的,家里却没有什么储蓄了,原来都把钱花在这上头了!
但是也不怪她想不到啊,这书房日常上锁的,在原身记忆里,只有她爹可以自由出入。原身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从来不关心这些的。
“钥匙是爹走了以后爷爷给我的,我见你直没问起,以为你是怕触景伤情,怎么如今瞧着你像不知道似的?”
姜桃赧然地说自己确实不知道,往常也不关心这些。
但是知道了这些后,姜桃对姜柏那反常的行为就更警醒了,她说自己还捡到了个姜柏遗落下来的纸包,已经委托挑夫送到药铺去查验了,眼下先等结果,再做决断。
这天稍晚些的时候,挑夫给他们捎来了消息,那包粉末倒也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包掺了巴豆的强力泻药。
第27章
泻药这种东西,常人吃下也并不会如何,至多就是连着几天多跑两趟茅厕,身上虚软些,注意多喝水倒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但若是下药对象换成了身子虚弱的,例如大病初愈的姜桃,抑或是姜杨这样先天底子不如常人的,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当得知这个消息后,鉴于自己是最近其他两房的主要攻讦目标,姜桃第反应就是:“难不成是要给我下药?总不可能是他留给自家人吃的。”
话出口,她觉得不对了。其他两房是怕了她的‘恶命’,想早点把她嫁出去,若是她又生了病,那也别指着出嫁了。若她运道差些,直接疾病死在家里了,那对姜家的名声就更是不好了。
姜杨沉吟道:“不对,应该是要给我下的。”
这更合乎情理些,首先是他直反对他姐姐早出嫁,还有就是爷奶宝贝他,生怕他再出点纰漏,他有什么不对,两个老人不会想到他是被人下了药,只会以为是姜桃克煞,不用旁人多说,他们就会想着尽早把姜桃送出门子。
若想的更深些,若是他病没了,姜桃也出嫁了,大房就剩下个任事不懂的姜霖。三房的家当自然由老太爷接手。其他两房只有姜柏这么个读了许多年书的,想也知道这些书最后多半会落到他手上。
“好精明的算计。”
姐弟俩的面色都难看起来,但是他们也都知道仅凭着包泻药和他们的猜想,没有其他证据,根本不能指正姜柏。而且姜桃捡那纸包的时候只有她个人在场,姜柏只要咬死不认,谁也奈何不得他——毕竟老太爷和老太太虽然最疼爱的是姜杨,但对姜柏这个长孙还是很看重的,肯定是把他排在姜桃前头的。
“等想个法子……”姜桃说着就感觉到阵目眩,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才接着道:“得想法子和他们撇清干系。两房都不消停,之前是我忙着做刺绣,腾不出手来和他们计较。但是而再再而三的,我们不能只是被动挨打。而且从前我也不知道咱们家还有这么些藏书,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姜桃看她这样就蹙眉道:“你别管了,先回去睡觉。你这脸色白的吓人。”
姜桃过去两天只睡了两个多时辰,白天从城里回来后倒是休息了下午,但是因为心里记挂着纸包的事,也不安稳。如今天色发暗,她便有些撑不住了。
姜桃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又叮嘱姜杨自己小心些,大房接触过的吃食千万不能碰,若是饿了就让老太太给他开小灶。
姜杨说他都省得的,又不是几岁大的孩子。
他这话倒事给姜桃提了醒。姜杨固然是姜柏的首要敌人,但是若对方心狠些,给五六岁大的姜霖也下份药,岂不是下子可以把三房的男丁全灭了?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又和姜霖叮咛强调了番,姜桃只觉得眼皮子重地像大山似的,这才歇下。
她这觉倒是睡得安稳,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姜家的院子里也比往常更热闹,依稀传来熙攘的人声和姜霖的欢乐的尖叫声。
姜桃坐起身穿衣,隔着屋子喊姜霖,问他外头出了什么事。
姜霖听到他的声音就冲进了屋里,小胖脸上满是红晕,他语无伦次地道:“姐姐,猪猪猪!好大的猪!”
姜桃被他这兴奋激动的模样给逗乐了,说大早上不许骂人,出了什么事好好说。
姜霖这才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同她解释道:“前两天和姐姐在门口说话的那个大哥哥来了,带来了好大只猪!村里好多人都来看热闹了!”
姜桃听是沈时恩来了,便加快了动作梳头洗漱。
算算日子他也确实该来下聘了,只是没想到聘礼竟然是头猪?她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年头上头猪的价格可不便宜,捎带过来也麻烦,直接买别的比较好携带的不是更方便些?